乾清宮靜謐悄然,書案旁放置著一鼎暖爐,將整個偏殿烘得暖洋洋的,免不了叫人生了慵懶之意。


    彼時朱佑樘已下了朝,自打他進了乾清宮起,鼻間便總會嗅得一股清香,那味道,淡淡的,同張均枼身上的倒有幾分相似。


    他負手進了偏殿,卻停步站在殿門內,側首望著樊良,隨口問道:“皇後來過?”


    樊良怔了怔,方才答:“是。”


    朱佑樘倒不驚詫,繼而走向書案,這才見書案上已被燒得模糊一片的奏本,他微微一愣,小心翼翼的拿起仔細看了看,然而他卻是什麽也看不到,於是以指尖輕輕撥開奏本末端,這才見了署名之人,他喃喃道:“代惠王?”


    樊良聞言當即反應過來,原來皇後是見了這代惠王的折子才誤以為他是代王府的人,怪不得,怪不得!


    若如此說來,那他言自己是荊王府的人,豈不是將荊王給供出來了!


    不過叫她知道了也無妨,荊王不仁不孝,為虎作倀,他所做的那些不法勾當,遲早要被挖出來。


    “這是怎麽迴事?”朱佑樘眉心緊緊擰在一起,抬眼略是不悅。


    樊良被他這一聲詢問拉迴思緒,他迴過神,直截了當的答:“是皇後娘娘。”


    朱佑樘聞知是張均枼,並無怒意反倒是暗暗竊喜,放下奏本,唇角笑意分明。


    代惠王的這奏本他倒是看過兩眼,本是打算批閱過去,可那日出去後再迴來就怎麽也尋不到了。


    今日好巧不巧讓張均枼給瞧見了,她怕是吃味了才會如此。


    樊良見朱佑樘如此神色,自然免不了困頓。朱佑樘側首望著他,問道:“皇後可還說了什麽?”


    這一問,樊良倒不是蒙的,隻答:“什麽也沒有說。”


    “她沒有問你是誰?”


    “沒有。”


    這倒是稀奇了。


    朱佑樘微微頷首應允,忽聞禮部尚書耿裕請旨求見,便坐下靜候。


    “耿愛卿到此有何事?”


    耿裕施施然行禮,稟道:“於忠肅公祠而今已敕建完畢。但尚缺祠堂牌匾。微臣與工部賈尚書商議,請陛下禦筆親賜匾額,此一事百姓唿聲亦高。望陛下,恩準!”


    “好,”朱佑樘答應得極是爽快,“朕準了。”


    “謝陛下!”


    朱佑樘不自覺點頭思量。道:“應當叫做什麽,幾位愛卿可商議好了?”


    “旌功祠。”


    “旌功祠?”朱佑樘仍不作罷點頭。讚道:“這個名字好,就叫旌功祠吧。”


    “是。”


    坤寧宮鮮少歡聲笑語,樂作一團,今日卻是鬧哄哄的。


    隻聽聞一都人嗤笑。與張均枼道:“奴婢前幾日見著惠太妃手下的人將昭太妃打了一頓。說是,昭太妃走路不帶眼睛,將惠太妃衝撞了。那惠太妃當即指著昭太妃的鼻子就是破口大罵,昭太妃雖已癡傻。卻也不服氣,衝上去就要動手。娘娘您想,那惠太妃是何等潑辣的性子,豈能由得旁人動她,那身邊伺候的幾人,可都一股腦的對昭太妃拳打腳踢,昭太妃勢單力薄,隻能跟過街老鼠一樣,東跑西躥的。”


    “奴婢也見著了,”另一都人亦是噗笑::“你們可是沒見著昭太妃被打的那樣兒,鼻青臉腫的,當真像個過街老鼠,從前那尖牙利嘴兒的模樣全都沒了。”


    張均枼聞言自然禁不住冷冷一笑,道:“想不到她王巧顏也有今日。”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南絮淡淡一笑。


    南絮平日裏雖也是沉默寡言,可也並非這般性子,張均枼察覺她似乎不悅,便側首望著她,問道:“姑姑怎麽了?”


    聽罷眾人亦順著張均枼的目光看去,南絮怔立張均枼身後,頗是不適,侃侃一笑了之,隻道:“沒什麽,隻是想起從前的事了。”


    張均枼未再言語,眉黛反而笑道:“娘娘,還有一事,奴婢昨兒個在宮後苑,見著昭太妃被興王臭罵了一頓,想必是……”


    此言未畢,朱佑樘忽然至此,亦笑道:“在說什麽滑稽之事,說來給朕也笑笑。”


    眉黛聞言忙住了嘴,與眾都人一同躬身行禮,張均枼卻是依舊單手支額,側臥在軟榻上。


    朱佑樘溫言道:“都下去吧。”


    “是。”


    張均枼靜靜望著他,她自然知道,朱佑樘定已瞧見了那奏本。


    朱佑樘亦如是看著她,不久竟是再也忍不住噗哧一笑,連忙走去她身後,為她捏起肩來。


    “聽說,你失手燒了代王的奏本?”


    張均枼並無膽顫,反而是轉頭抬眸凝著他,坦然道:“不是失手,是臣妾見代王勸諫陛下納妃,心中一時生了火氣,便給他燒了。”


    朱佑樘佯裝慍怒,蹙眉道:“你如此坦言,就不怕朕罰你?”


    “不怕。”


    “朕在你心裏,就這麽沒有威嚴?”


    張均枼聽罷笑意綿綿,言道:“何為威嚴,臣妾隻知,陛下舍不得罰臣妾,若臣妾受罰了,吃苦的是陛下自己。”


    “你怎知我舍不得?”


    張均枼迴首佯作黯然,置氣道:“陛下不愛臣妾了?”


    “對,我不愛你了,”朱佑樘收迴手,這便作勢要離開。


    張均枼見勢不甘,亦收迴手側身躺下,提起整塊絨毯將全身覆住。


    朱佑樘見狀不禁一驚,急忙走來坐在軟榻上望著她,輕喚道:“枼兒。”


    張均枼自然不理,朱佑樘心下一急,便伸手去欲要將絨毯拉開,怎知張均枼兩手將絨毯緊緊抓著。


    朱佑樘不好使力,便不再拉扯,柔聲哄道:“枼兒,我錯了,你莫再生我氣了。”


    “枼兒。”


    張均枼見好就收,這便推開絨毯,望著他依舊裝作不悅的模樣,道:“那你說,你錯在哪兒!”


    “我……”朱佑樘頓了頓,直道:“我哪兒都錯。”


    張均枼這才完全鬆開手,神色亦溫和了幾分。


    隆禧殿內隻見柏氏太妃屈膝跪在蒲團上,左手持佛珠有序撚動,右手持棒槌不斷敲打木魚,口中念念有詞,看來青燈古佛已非一朝一夕。


    忽見一個年若十七八歲的都人急急忙忙的跑進來,見柏太妃正誦經念佛,便未直接吱聲,單隻是對著侍立在香案旁的都人招手,壓低了聲喚道:“瑾瑜姐姐,瑾瑜姐姐。”


    瑾瑜聽喚躡手躡腳走去,同她一齊出了殿,問道:“什麽事啊?”


    都人笑得神秘兮兮的,道:“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好消息?”瑾瑜略顯疑惑。


    “我聽說,皇後娘娘懿旨,讓今年該出宮的都人在年關前就走,準她們迴家過年,宮正司發放的名錄裏,可是有姐姐你呢。”


    瑾瑜聽罷明顯一愣,“果真?我竟也能出宮?”


    “嗯,”都人道:“是真的,那名冊就在宮正司劉女史手上,姐姐你若是不信,可以尋她問問。”


    瑾瑜笑容滿麵,掩不住的容光煥發,一聲不吭的便闊步跑開。


    這後.宮,就是這麽一個像牢籠一樣的地方,但凡是身在其中的女子,無一不想著將來有一天,自己能夠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至於張均枼這樣身居鳳台的女子,將來也會有一日,夢想著能逃出這個牢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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