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正在,餘暉滿地。


    朱佑樘與張瑜一同至坤寧宮時,見的是正殿外空無一人,連個把守的都沒有,待進了殿,方才瞧見眉黛與一眾都人皆慌慌張張的站在東暖閣門口,看她們那模樣,想進去又進不得,似乎是被攆出來的一般。


    “怎麽了?”朱佑樘見此境況自然免不了情急,連忙走過去,一眾都人見他過來了,這才散開至兩邊,紛紛福身行禮。朱佑樘著實等不及,隻見南絮站在床前,一聲聲輕喚看來像是要勸說張均枼,卻又不敢近身,便急忙疾步進了暖閣。


    他怎知他一踏進暖閣,迎麵便飛來一隻繡花枕頭,他倒是沒有躲開,反而是接過來,問道南絮:“怎麽了?”


    南絮轉身,頗是從容,道:“娘娘今日不知是因何緣故,患了口瘡,不肯吃藥。”


    朱佑樘側目,果真瞧見擱在幾案上的湯藥,他將繡花枕頭隨意的掖進南絮懷中,支起百子帳簾子,這才見張均枼坐在床榻正中央,抱著被褥將臉埋在其中,看來叫他極是心疼。


    “枼兒,”朱佑樘躬身靠近,輕喚道:“乖乖把藥吃了。”


    張均枼仿若未聞,朱佑樘蹙眉道:“那你讓我看看。”


    見張均枼仍無反應,朱佑樘便再不顧太多,兩手伸去欲要將被褥拽走。


    張均枼感受到拉力,這才鬆開手,抬眼望著他,朱佑樘亦凝著她,目中盡是憐愛。


    “讓我看看。”


    張均枼朱唇半啟,朱佑樘毫無顧忌的近前看了看,隨即道:“的確是長了一個。”


    “兩個,”張均枼略是置氣。


    朱佑樘借機道:“兩個就更應該吃藥了。”


    張均枼卻是伸手拿過南絮手中的枕頭,安放在床頭,兀自倚靠在闌幹上,隻道:“我不吃。”


    “那你要怎樣才肯吃?”


    張均枼不答,朱佑樘無奈直起身,輕歎了口氣,側目瞧著南絮,道:“你先下去吧。”


    “是。”


    至南絮帶上門,朱佑樘方才坐下,攬住張均枼的肩,一臉的壞笑,“那我渡給你,我同你一起吃苦。”


    張均枼依舊不語,朱佑樘端起湯藥,一口飲下小半,而後托住張均枼的後腦勺便要將嘴靠上去。


    而張均枼卻是伸手捂著他的嘴,硬是將他推開,朱佑樘隻好咽下那口藥,直起身佯裝不悅,道:“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吃吧。”


    張均枼見他如此,心生一計,亦佯作委屈的模樣,道:“那,還是陛下渡給臣妾吧。”


    聞言朱佑樘自然欣喜不已,不曾多想便再一次端起湯藥飲下,連忙躬身靠上去。


    眼看著就要渡上時,張均枼卻道:“陛下,這藥經你嘴裏,怕是都沒什麽效用了。”


    朱佑樘微微一怔,不經意間又咽下那口中的藥,道:“你不厚道。”


    張均枼側目見碗中的湯藥隻剩下殘渣,暗自歡喜,卻又故作大驚,指著湯碗,置氣道:“陛下,你把臣妾的藥都喝了!”


    朱佑樘聞言循著她的指向朝湯碗看了眼,頓了頓,恍然迴首道:“哦~你耍我?”


    張均枼彼時拉開被褥鑽進去,背過身不再看他,朱佑樘一麵為她掖好被角,一麵又道:“你不吃藥,我可有的是法子治你。”


    言罷朱佑樘喚道:“南絮!”


    南絮推門而入,朱佑樘暗暗側目瞥了眼張均枼,道:“你去傳劉文泰過來。”


    聽聞要傳劉文泰,張均枼果真轉迴身,急忙道:“我不要!”


    朱佑樘燦燦一笑,道:“那你吃藥。”


    張均枼竟是死也不肯吃藥,又背過身去,朱佑樘見狀,著實無奈,凝著她與南絮道:“你下去吧,朕在這兒守著。”


    朱佑樘抬頭,望著南絮,“你去請談允賢進宮來給她看看。”


    “是。”


    待談允賢進宮瞧了之後,張均枼便再也沒有鬧騰,安安靜靜的躺著,朱佑樘確是自始至終都守在她身邊。


    朱佑樘此番與從前張均枼生病時截然不同,張均枼如今備受寵幸,卻時常想起從前苦痛之時。


    這迴她不過是患了口瘡,根本無關緊要,朱佑樘卻如此心急,可上迴呢,上迴她小產,腹中絞痛險些要了她的性命,渾身虛弱氣若遊絲,正是無助之時,身邊卻隻有南絮一人。


    她好怕,她怕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怕今日所有的幸福,明日都會突然消失不見,她怕她眼前所見都是在做夢。


    朱佑樘察覺她凝著他,便也望著她,他眉心緊緊攏在一起,極是揪心的為她拭去眼角的淚,問道:“怎麽哭了?”


    張均枼鼻子卻是愈發的酸,禁不住潸然淚下,“你愛我麽?”


    朱佑樘怔住,為她拭淚的手亦停住,頓了頓方才收迴,他溫潤一笑,凝著她淚水充盈的雙目,道:“我愛你。”


    “那你答應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準丟下我。”


    “我這輩子,無論生老病死,都不拋棄你。”


    “你發誓。”


    朱佑樘深情脈脈,直起身發誓,道:“我朱佑樘以江山和性命做擔保,此生若棄張均枼於不顧,便不得好死,且死後魂靈無從所寄,灰飛煙滅。”


    言罷朱佑樘目中仍滿含深情,望著她笑道:“你睡吧,我守著你。”


    張均枼不久安然入夢,朱佑樘卻陡然站起身,疾步出了門去。


    南絮與眉黛原本在暖閣外守著,忽然見朱佑樘如此張皇的走出來,免不了有些許驚詫,朱佑樘出了正殿,稍後才迴來,麵色鎮定絲毫沒有方才的慌張,他見南絮與眉黛二人均望著他,想起方才失禮,便握拳垂眼輕咳了聲,泰然近前,站在暖閣外朝裏頭看了眼,而後低聲問道:“朕方才出去咳嗽,可曾驚到娘娘?”


    眉黛恍然,搖頭歡聲道:“沒有,娘娘睡得可香了。”


    朱佑樘一驚,忙提醒道:“你小聲點兒!”


    眉黛一愣,當即以手捂著嘴,訕訕一笑,朱佑樘頗是無奈的剜了她一眼,這便又進了暖閣。


    (ps:這段內容參考了《明良記》,原文是這樣的,“張後嚐患口瘡,太醫院進藥,宮人無敢傳者。院使劉文泰方受孝宗寵顧,忽得密旨選一女醫入視。帝親率登禦榻傳藥,又親持漱水與後。宮人扶後起坐,瞪目視帝。少頃,帝趨下榻。蓋將咳,恐驚後也。其厚倫篤愛若此。”真的是恩愛得要死,一萬個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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