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木澤後悔自己一開始就冒然說了大漢語言,於是趕緊構思亡羊補牢之策。


    如何亡羊補牢?


    此問題並不難。


    靈光小閃,“她”決定故意用現代的昆明方言來冒充冉駹國的本土語言來說話償。


    “邁邁,沒想到皇後姐姐竟然住那麽氣派的大house,還有那麽多的仆人來服侍,我簡直是羨慕死了!”


    莫名其妙的大雜燴語言叫衛子夫愣愣地眨了眨美瞳,她果然是一臉的茫然無措。


    功效已顯,武贏天趕緊作漢禮卑身補話:“皇後姐姐且莫責怪,妹妹弱於漢語,言聽知之甚少,愧難達意。但凡能言聽少許,皆為良人臨時所授。”


    衛子夫俏麗地笑了笑,抬手道:“無事無事,柯木澤妹妹免禮。”


    柯木澤成功營造出牛頭不對馬嘴的語言氣氛。


    此後,二人便很少交談,為避免語言不通導致的尷尬,衛子夫幹脆領著武贏天去後花園賞景喝茶,示意什麽也基本靠手勢。


    自認躲過一劫的始作俑者暗暗慶幸。


    現在是漢朝元朔元年(前128年)衛子夫是因為剛剛生下皇長子劉據,才被冊封的新皇後,繈褓中的劉據還小,雖然有奶娘伺候著,但衛子夫還是十分掛念。


    於是……


    衛皇後陪伴柯木澤沒多久就言明理由暫時離開了。


    除了唯唯諾諾不敢吭聲的侍女,根本沒有人來管束自己,武贏天可算大大鬆了一口氣。


    賞賞美景。


    品品甜餅。


    嗅嗅花朵。


    追追蝴蝶。


    戲戲池魚。


    柯木澤樂得自在地在花園中恣意遊玩。


    但……


    一陣輕微的急行聲引起了此位使者夫人的注意!


    皇宮太大,如果有人因事而急行本屬正常,可這聲音除了來自目不可及的後花園高牆外側的這一特性外,它還是具有深厚輕功之人的躡足悄行。


    武贏天斷定這不是正常的跑動!


    “她”俯身花叢,假裝陶醉於花香再閉目去細聽,結果……竟聽到了短刀具與衣服之間的微小摩擦聲!


    問題是……


    皇宮中除了大內侍衛,誰也不能攜帶兵器。


    之前入宮時有兩名大內侍衛陪伴在冉駹國使者的左右,“她”因此洞悉了許多常人所不能察覺的訊息,而眼下這人的衣服聲響不同於大內侍衛的著裝質地之聲。


    武贏天因此猛地驚開雙眼!


    其心想:此人一定有問題!


    由於身邊一直跟隨著數位椒房殿的侍女,處於顧忌,武贏天不敢明目張膽地使功追人,於是“她”妙步連連地前往假山。


    椒房殿後院的這座假山非常之大,曲道與暗洞通口四處可見,旁邊更有一片茂密的方竹林。


    待侍女們碎步趕去的時候,冉駹國使者柯木澤已是不見。


    神秘的刀客躲開侍女的視線,人影幾下騰挪就竄上了椒房殿的暗梁,然後就龜息秘藏不動。


    武贏天因為動作慢了一步,等“她”避開人眼四處去探察時,再也沒能發現對方的蹤跡,一時間焦急萬分。


    納悶——刀客白日裏也能自由進入皇宮定有內應,還是極不簡單地深入到皇後娘娘的椒房殿,此事非同小可!


    擔憂——刀客不是夜行,這說明皇宮內處處暗藏殺機,時刻都麵臨生死,危機四伏的人不僅僅是皇後衛子夫,隻怕連大漢皇帝劉徹也同樣身臨險境!


    因為衛子夫這個新皇後的來由大有周折,她的庶民出身注定了人生之路的坎坷。


    武贏天因此首先料想:“是不是宮鬥?”


    “她”的推測完完全全無錯,就是宮鬥!


    衛子夫本是襲封平陽侯曹時府中的謳者,進宮之前她一直在服侍著曹時的夫人平陽公主。


    衛子夫的主子平陽公主是個心計頗為厲害的女人。


    這位主子深知皇帝骨子裏的脾性,於是平日裏就把鄰近大戶相貌嬌好的女子收買來,寵物般養在家中,準備讓皇帝隨時選取為妃。


    一次,大漢天子劉徹在霸上祭掃後偶然來到了平陽侯家中。


    天賜良機!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道理同樣適用於其飼養已久久的寵物。


    平陽公主趕緊將這些收買來的美女精裝飾,細打扮,去衣。


    飲食間,她借酒獻話:“皇上,平陽私下裏備有繁多養眼之春物,不知皇上願否賞目一睹?”


    “哦……私藏春物?”


    劉徹豈能不會意?


    他笑道:“煞為有趣,快快呈予朕鑒賞。”


    平陽公主喜顏,隻見她擊掌兩次示意。


    稍待片刻,帷幔後諸般身無一物的香肌巧色便排列著魚貫而出!


    一時間滿堂浴滿了美韻春風!


    誰知……


    這場精心設計的視覺盛宴因為缺乏想象的空間反而適得其反!


    常有美女陪浴的劉徹隻是稍有觸動,隨後便飲酒,很少抬眼。


    旁人暗下歎氣,失望之極。


    悻悻的平陽公主讓謳者上陣獻歌舞。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劉徹突然出神凝視!


    大漢天子的眼珠子才這麽微微愣了愣,一旁的平陽公主已是釋懷暗喜。


    隨後,醉眼迷離的劉徹起坐更衣,衛子夫被善於察言觀色的平陽公主命來服侍,次日她便被送入了宮,位列娛靈。


    妃子們暗下的爭寵甚為激烈,花樣百出!


    侍寢宦官不可能把一個於已沒任何表示和好處的普通宮女入牌盤備皇帝去挑選。


    因此……


    有著耀眼姿色的衛子夫甚至被酒後健忘的皇帝遺忘在陰暗的角落長達一年之久。


    直至建元三年,她才又在劉徹親自篩選諸如無涓、共和、娛靈、保林、良使、夜者這些排位十四等的宮女時鹹魚翻身,並有了身孕。


    在西漢,無子便坐不穩後位。


    血雨腥風的後宮鬥因此而起!


    久據皇帝之夜卻既無子又無女的陳皇後得知衛子夫懷孕的消息後極度不安,十分焦躁,她當即派人綁架了衛子夫的弟弟衛青,企圖殺了他以泄私憤。


    萬幸,衛青的朋友公孫敖帶人將其救出。


    事發之後衛子夫嚎啕大哭,以至於動了胎氣,幾乎流產,盼子如盼夜的劉徹被激怒了!


    愛屋及烏!


    大漢天子幹脆報複性地召衛子夫的兄長衛長君入宮為侍中,其弟衛青也入宮為建章監。


    這還不算!


    他還一次性地將衛家大姐衛君孺賜婚嫁給太仆公孫賀,二姐衛少兒賜婚嫁給開國功臣陳平曾孫陳掌。


    至於衛子夫……


    她很當然地被封為夫人。


    自此,衛家開始漸顯貴。


    僅僅是劉徹幾日內的賞賜便達千金,不俗的衛青迅速升為太中大夫。


    肚子造時勢!


    時勢造英雄!


    衛子夫的弟弟衛青,其外甥霍去病之所以能有機會成為漢代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抗擊匈奴英雄,除了他們自身不可或缺的過人本事之外,衛子夫的肚子功在千秋。


    事與願違的陳皇後越加惱羞成怒!明的不行還可以有暗的,陰的。


    她命令女巫楚服在宮中設立神祠,暗行巫蠱之術對付崛起的衛家。


    東窗又再度事發,劉徹勃然大怒!親自徹查!


    上位者犯罪,皇宮慣例是由其下屬來頂死罪。


    於是……


    劉徹以“大逆無道”的罪名將楚服梟首於市。


    惡其餘胥!


    他更毫不客氣地誅殺了牽連者多達三百餘人!


    陳皇後雖因“惑於巫祝”而從輕發落,但仍然難逃被廢,她被逐出長安,幽居於荒僻的長門宮中。


    衛子夫很幸運!


    一聲嬰啼劃破長空,她生下了大漢皇帝劉徹盼望已久的第一個兒子!


    劉徹無比興奮,他連夜叫來眾文臣,在產房外!


    他道:“爾等即刻為朕之龍子劉據作《皇太子賦》,不得有誤!”


    於是……


    隔牆伴隨孩子稚嫩哭聲的是對仗工整,盛讚有加,殫心竭慮之下滔滔不絕的詩文之聲。


    孩子剛一出生就稱唿為皇太子,這等於是提前昭告天下,這個剛出生的嬰兒就是太子!


    母憑子貴!


    心頭一熱,劉徹次日便立刻宣旨將衛子夫立為皇後!


    出身低微的衛子夫能得到皇後的位子,全因小皇子。


    成亦蕭何,敗亦蕭何!


    若是小皇子能夠一不小心出點生死意外……


    那麽,新皇後就根本沒有了占位的理由!


    這個極簡單的道理誘惑了不少人要逆轉局勢,除了芸芸普通嬪妃,這其中更有不甘被廢的陳皇後。


    樹倒猢猻散!


    陳皇後既被廢,朝廷裏那些平日急急巴結她的大小幕僚們當然全都倒了戈,此刻別說是驅使他們為自己謀事,就是央求他們為自己謀事都是難於上青天。


    九真派掌門人竇雲深與陳皇後是同一家族。


    血濃於水!


    當他得知了陳皇後所謂的遭遇後忿忿不平,於是便夜探長門宮,找到了這位曾經的家族之耀。


    “此幫無良小人太可惡,不求也罷!”


    “皇姐,複位之事,且由竇雲深攜同九真派上下前來畢功相助。”


    失寵者寡助!


    她隻能借助家族的援手。


    借助江湖人士的力量成為了陳皇後別無選擇的唯一法寶,也是她最後的一搏。


    竇雲深是個權利***極盛的人,這份差事他決然攬了下來,深思熟慮的計劃也一步步成形。


    第一步:設計誘惑或威逼冉駹國的使者大將軍岷山吾,利用軍權在手的岷山吾聯合冉駹國的兵馬做後盾或是變故後脫身的外應。


    第二步:悄悄殺死小皇子,以消除新皇後的根基;抑或者是兩者皆殺,以一勞永逸地杜絕後患。


    第三步:尋訪西域威力巨大的媚藥,尋機唆使皇上來長門冷宮探望故人,屆時在酒水中入藥,用異奇的巫山雲雨之歡重拾皇上的歡心,最終歸位。


    可是,百歲女妖精贏溪的突然介入打亂了竇雲深與陳皇後的所有計劃!


    世間絕頂高手鐵枯藤竇鐵峰的慘死震驚了幕後之人,更激怒了竇雲深。


    快速商議之後,特殊聯盟決意采用火中取栗的新方案:將小皇子的死嫁禍於冉駹國使者,順勢用戰亂來消除衛家異己。


    竇雲深哢哢捏拳道:“妖女贏溪,膽敢殺吾師叔,壞吾皇姐之大計!皇姐莫憂,即便其偽為使者窩藏於深宮,吾也必定除去這不老不少之狐狸精!”


    這次栽贓行動的時間異常緊迫!


    因為……


    冉駹國的使者隨時有可能結束朝見,離開皇宮。


    天賜戰機或許轉瞬即逝,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情急之下竇雲深隻能冒險一搏!


    他咬咬牙,派出了自己事先安插在禁衛軍中的大兒子竇珈來執行這次刺殺任務,而且是光天化日之下行動。


    [未央宮大殿……]


    衛子夫和柯木澤剛一離開,大漢天子便開始與冉駹國的使者大將軍岷山吾談起了國事。


    這次岷山吾的來訪也是事出無奈,請柬是大漢朝譴使者送來的,劉徹親自書請冉駹國的女王日丹木做客長安。


    冉駹國畢竟弱小,強盛的大漢早就欲將其收納。


    日丹木女王如果前往長安,那必定是有去無迴。


    可如果日丹木女王不去,又必定招致反目戰亂。


    就在日丹木女王左右為難時,大將軍岷山吾挺身而出,他以兵馬統帥的身份出使長安。


    他這級別雖然較之女王有弱,但實際上掌兵之人更為強勢,其名號幾可匹敵於女王,尚不至於惹惱大漢天子。


    闡述完畢,劉徹傲言問:“岷山吾將軍,關於冉駹國皈依漢朝之事,不知將軍閣下作何考慮?”


    岷山吾早就預知今日之議事內容,對此並不意外。


    “岷山吾請皇帝尊上明見,冉駹國乃女子主政,天性所致,日丹木女王並無絲毫權利野心,皇帝大可高枕無憂。”


    “如若大漢有需,冉駹國願聽從召喚盡力相助,屆時岷山吾可率麾下全部兵馬服從皇帝號令。”


    “至於歸依之事……實在民心難違,還望皇帝尊上垂憐體恤。”


    按照與大臣們事先商量好的決議,大漢天子將當場下旨囚禁岷山吾,以削弱冉駹國的反抗之力。


    可是……


    隨岷山吾而來的良人,那位秋水伊人的影象嚴重幹擾了他最初的想法。


    硬留下冉駹國大將軍容易。


    同時留下兩人也十分簡單。


    但此二舉都會導致美人的遠離而去或是深深的憎惡,實在是得不償失。


    劉徹道:“岷山吾將軍既已言明願輔助大漢,朕也就不再追究冉駹國與閣下抗命之罪。為免空口無憑,朕欲於將軍閣下處取一信物為證。”


    岷山吾此一趟大漢之行早就做好了將死之心,為了國家,為了女王,莫說是信物,他就算把手腳都留於大漢也認了!


    他洪聲道:“但請皇帝尊上直言,岷山吾決無二話。”


    “良人……將軍閣下之良人柯木澤須留大漢。”


    劉徹此言一出,文武大臣俱都嘩然:皇上怎能為了一個女子,隨隨便便就改換了國家大計?


    岷山吾稍作低頭沉思狀以掩飾自己無法克製的怒相。


    他萬萬沒料到此信物居然於己無關,反而是牽扯到了無辜的贏溪姐姐,其頓時懊悔一己之私作孽害了人,痛苦萬分。


    但此位大將軍並非有勇無謀的純粹一介武夫,轉眼間岷山吾就神色快抹,迅速迴容展顏。


    因為他突然間意識到:這皇宮高牆和這些平庸的大內侍衛又豈能困住有著駭人武功的贏溪姐姐?她要走要留全憑心意,絕對是來去自如,擔憂實則多餘,甚至略微可笑。


    劉徹見人不語,便別有意味地追問道:“將軍閣下,可願留此信物?”


    文武大臣們見岷山吾猶豫不決,他們無不是暗暗高興了好一陣子,有人竟喜出了咳嗽之聲。


    就眾臣本己而言,女子本如衣服,舊不棄新不至。


    可如此名正言順另尋新歡的大好時機誰人願錯過?


    一則不辱使命,二則還免去了碎碎叨叨的原配怨。


    誰知……


    這位大將軍竟異與常人,如此這般糾結!


    旁人推測他或許是新婚燕爾,所以這才特別在意良人,這正好繞迴到了朝廷最初的設計之中,實屬萬幸。


    群臣無不以為此位將軍定會違命地留下自己而換良人,這才是他們所希望的結果。


    劉徹的想法則與眾臣恰恰相反,唯恐發生舍己換人的結局,他可不願錯過這個貌若戚懿的美人。


    岷山吾已胸有成竹,卻就著自己先前表現出來的躊躇不前而將計就計。


    他繼續和托出極為難的神色,遲遲不肯作答,熬了有一段時間才迴話。


    “迴皇帝尊上,岷山吾既已承諾信物之事,決無二話。為表冉駹國對大漢之忠心,岷山吾願……岷山吾願……將良人柯木澤留於大漢。”


    眾臣皆大驚!大失所望!


    皇上放著現成的大將軍不囚,卻拐彎抹角地去囚禁對方的美貌良人,簡直是荒唐!完全不著邊際!


    大漢天子如願以償,他藐視群臣後暢笑不已。


    劉徹道:“如此甚好!宴席之後,將軍閣下即可離宮迴冉駹國。”


    一位年屆古稀的老文臣壯膽出列請願。


    “皇上,微臣有事請奏。”


    “講。”


    “縱虎歸山之事,還望皇上深思!”


    “放肆!”


    劉徹怒而擊椅道:“身為國之重臣,大殿之上竟出言不遜,辱沒來使,大漢威信何在?朕之麵目何在?岷山吾將軍既將良人留於大漢,足以見其忠心,爾等不得多言!”


    “喏,微臣知錯。”


    這位發言之老臣黯然神傷,伏地請罪後低著頭迴到列位。


    岷山吾按耐住心中的竊喜,正色道:“岷山吾肺腑之心尚有天地為證,謝皇帝尊上明見。”


    稍頓,他又道:“此一別必是甚久,臨行前,岷山吾欲求見良人一麵,不知皇帝尊上可否開恩?”


    “告別乃人之常情,即便將軍閣下不請願,朕也必定安排此事。”


    劉徹轉顏對身邊的宦臣蘇文道:“蘇文,引岷山吾將軍至椒房殿會晤其良人,然……片刻之後即需赴宴,不可誤時。”


    “喏。”


    蘇文卑身笑應。


    他走下高台,遐眼飄語道:“岷山吾將軍,請隨行。”


    “謝皇帝尊上善意成全!”


    岷山吾對劉徹行過大禮後,當即跟隨著宦臣蘇文前去皇後所在的椒房殿。


    [椒房殿……]


    武贏天因為掛念衛皇後的安危,幹脆大大方方地走出暗角,尋人而去。憑著過人的聽覺,“她”越牆直取近道,來到了小皇子所在別苑的房閣。


    柯木澤輕喚:“皇後姐姐。”


    衛子夫異常驚訝地迴過頭。


    但見這位冉駹國的使者已在身後,正對自己行禮,而那些負責客人的侍女全都沒了蹤影。


    太子所在的別苑和房閣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不是誰都可以隨便進入的,就算是宮內的嬪妃想看看太子,也要經過皇後的允許,並且要有椒房殿的數人時刻陪護著才行。


    意在取近道的武贏天無意中繞過了在外院看守的侍女。


    柯木澤的突然出現讓衛子夫很是納悶!不過她並非表現出明顯的不悅。


    “柯木澤妹妹怎地來此?花園無趣乎?”


    “不是的,皇後姐姐,我就是想來看看小皇子而已,嗬嗬……”


    柯木澤故伎重演地迅速用昆明方言迴話,衛子夫又是一頭霧水,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然後苦笑著微微搖了搖頭。


    孩子如此可愛,誰人不喜?


    武贏天依照常理本性,過去就準備抱起太子逗玩。


    奶娘見狀大驚!


    她一個橫身便攔住了此位不懂規矩的陌生人。


    奶娘怒目道:“大膽女子,不得對太子無禮!”


    柯木澤驚得把手一縮,偏頭看了看衛子夫。


    誰知……


    本是討寬慰的人卻見皇後也透出不滿的神色!


    於是……


    柯木澤趕緊施禮道歉!


    因為是要讓人聽懂的道歉,“她”將語言稍作演變:“還請皇後姐姐見諒,柯木澤確不知大漢皇宮的諸般規矩。”


    這句與漢語無異的話衛子夫全文聽懂了。


    她迴容抬手道:“無事無事,無知者無罪,妹妹且隨本宮迴花園。”


    原諒歸原諒,不代表許可。


    衛子夫仍然沒有讓柯木澤去碰孩子,而是帶著她離開了太子的別苑。


    走出別苑時武贏天難過了一下,因為皇後的眼神明顯是在責怪看門的侍女。


    “她”暗暗自責:此地原來竟是有看守的,不能隨隨便便就進入!越牆之舉實在是冒失,這下可害著無關的人了!


    剛走出不遠,尚未迴到花園,就見一位侍女快步來稟:“皇後娘娘,岷山吾將軍前來探望其良人柯木澤。”


    衛子夫笑看柯木澤。


    她道:“既是良人來訪,外人不便打攪。妹妹且先到花園亭閣歇息,本宮命侍女去引岷山吾將軍。”


    於是……


    武贏天又迴到了後花園。


    仍然在假山附近汗顏地尋找客人的侍女們則被衛皇後嗬退下去,諾大的花園中隻留下“她”一人孤芳自賞。


    “良人!”


    岷山吾一踏入花園便對著遠處的身影唿喊,所有林木花草和漣漪水色美景皆都視而不見。


    武贏天迴眸一笑,“她”心暖暖地候著神色匆匆的岷山吾迎著自己奔跑而來。誰知……眼前這看似平凡的一景竟然讓鮮有人掛念的人起了觸動。


    小腹瞬間劇烈疼痛!


    “她”強忍痛,笑顏迴道:“良人何須如此慌張?”


    臉色灰暗的岷山吾一到人前便順勢撲通跪下,他磕頭抱拳道:“贏溪姐姐,為弟作孽害慘姐姐了!”


    “岷弟快快起身!”


    震驚之餘,武贏天趕緊將人扶起,“她”緊心問:“發生何事?且慢慢道來。”


    岷山吾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武贏天聽完鶯聲巧笑,“僅為此事?”


    他愧色,“即為此事。”


    “她”溫色寬慰道:“姐助弟乃人之常情,贏溪既假作柯木澤,也屬機緣。岷弟大可安心迴冉駹國,餘下之事柯木澤自能應付。”


    伸手輕輕拍人,“其實,為姐本有於宮中多逗留幾日之願,如此這般正好,應歸喜事,何來憂慮?”


    武贏天的話大大寬慰了岷山吾,令其容顏頓展。


    他道:“為弟一旦離開長安,姐姐隨時可遠行,冉駹國雖弱,岷山吾雖不濟,但也無懼大漢兵馬。”


    聽得有人來,“她”笑道:“良人多慮了,皇宮雖易進易出,卻難恣意留賞……柯木澤確要多留幾日。”


    宦臣蘇文還隔著老遠,他的聲音就招唿而至:“將軍閣下,當赴宴了。”


    這柯木澤還有些許話未說完,但礙於宦臣蘇文已快步而來隻得作罷。


    武贏天知道岷山吾該走了,於是將後話改為了告別。


    “良人多加保重,未盡之緣,來日再續。”


    岷山吾眼眶一濕,別道:“柯木澤乃岷山吾內心畢生之良人!岷山吾去了,良人且保重……保重!”


    對方的真情流露深深感染並憾動了武贏天,雖然這隻是一場嚴重的誤會,但不管“她”怎麽壓製也不能平息!


    岷山吾和宦臣蘇文才走到拐角的花木遮蔭處,“她”內體的熱流就湧了上來。


    “呃……”


    鮮血染紅了亭邊的一弘碧水。


    嘔血嘔出眼淚的柯木澤靜心傷感道:“要死了!要死了……我的內傷怎麽如此不堪起波動?想我這心裏隻是為兄弟般的情誼感動就已經傷不起。唉,這‘逆血經’什麽都厲害,就連禍害也不小!”


    沒多久,池中的血水在魚和水波的攪動下漸漸淡去。


    待岷山吾一走,衛子夫和侍女們便姍姍過來。


    “皇後姐姐。”


    “唉……柯木澤妹妹受苦了。”


    衛子夫見“她”眼角掛淚,莫不是以為不舍離別,於是就拉著黯然神傷的柯木澤坐了下來。


    勸慰,首先自己要悅色。


    衛皇後強出和顏,溫語。


    “蘇文已告之本宮,妹妹將以信物之名留於皇宮,而不得隨良人迴歸冉駹國。”


    “離別本無喜,但本宮心念,此事看似為弊,然……弊下卻隱含喜,其中更不乏大利。”


    “國之邦交以和最為貴,倘若妹妹之長留可換冉駹國之永寧,此舉豈不是等同於觀世音菩薩,可謂功德無量,且寬心以待,順安既好。”


    武贏天聽罷,心情頓時順暢許多,過去“她”一直認為衛子夫是以貌取勝,繼而上位至後宮之主。


    但……


    現在“她”對這位皇後有了另一番感觸:衛子夫的心地確實不愧母儀天下,她說話有禮有節,不失大體,更懂得暗中輔佐皇帝,為其排憂解難。


    不想過多攀談的柯木澤霧出方言道:“謝謝皇後姐姐開導,其實柯木澤也是這麽想的。”


    衛子夫雖被這番聽不明白的異國之話弄得有些難堪,卻也猜出了八-九分意思,考慮到對方眼下的苦悶心情,她認為宴客的地方還是不要拘泥於房內,移個眼界豁朗的位置比較好。


    皇後命貼身侍女道:“彩雲,速去備宴,本宮欲與妹妹在此用膳。”


    言畢,衛子夫略一沉思,這個冉駹國的柯木澤似乎很喜歡小太子,眼下借孩子之悅來抹去她的傷感再合適不過。


    於是,她又接著對另一侍女道:“彩霞,將皇兒帶至花園遊耍。”


    語言不順,動作說話。


    一隻白皙的手伸向另一隻白皙的手。


    衛子夫的主動牽手之舉再次讓武贏天感受到了由真實的體溫煥發出來的曆史的溫度,這份弱弱的體溫竟叫人內心無比炙熱。


    兩位堪稱絕色的女子起身,默然在園中小作散步。


    不長時間之後,侍女們已是按照皇後娘娘的意思將宴席布置在了水邊的亭內,連小皇太子也被奶娘抱了來。


    這一次,衛皇後很主動地親自將一身奶味的兒子交到了柯木澤的手上。


    胖乎乎的小家夥先是眨了眨靈靈的大眼睛,然後對著這位陌生人撅了撅小嘴,逗得懷抱者開懷暢笑,其一旁的母親更是笑不可抑。


    武贏天於心底歡欣地暗讚:好漂亮的孩子,得虧他的模樣沒有隨其父親,而是遺傳了母親的優點,大大的眼睛,秀氣的小嘴,真好看!


    能無端地介入曆史是人生莫大的幸事,但這同樣也是身臨其境者莫大的悲哀。


    因為……


    知道曆史!


    了解歸宿!


    此時此刻,孩子莫名地將武贏天的思緒引入至書籍中的記載。


    不堪品味的殘酷曆史令她的眼中閃現出千絲萬縷的不安光芒!


    時空異客所知道的這段涉及皇太子的大漢曆史叫人十分悲傷:隻要有皇宮,就永遠有宮鬥!太子未登基,就永遠有陰謀!


    皇帝劉徹百般信賴的宦官蘇文實為奸人,大奸臣!


    皇太子劉據在元封元年加冠,隨後鉤弋子出生,這本是皇家之喜。可是對於覬覦太子之位,皇後之位的人而言,劉據越成長就意味著機會越渺茫!


    早已被他人籠絡的蘇文開始有計劃地挑撥漢武帝、皇後與太子之間的關係。蘇文開始在劉徹麵前信口雌黃地將太子描述為一個淫亂之徒!


    他三番五次地言其一天到晚在皇後的宮裏與宮女們廝混,椒房殿的後院簡直是汙穢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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