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地勢高的麥田有人收了,剛開始大多數人是用手薅的,一來,地好收拾,二來,可以鍘些柴火。這裏有一種麥季才臨時來的鳥,很象周扒皮的雞,後半夜就開始大聲鳴叫,其叫聲極似“快收快種,快收快種。”

    收麥是起的很早,去地時還有月光,恬靜記得前幾年,自己貪睡,閉著眼睛蹲在地上薅了幾個來迴,天還沒亮。彎腰薅比較快,一直保持彎腰還好,一旦直起,就痛的再也不想彎下去了。隨著麥越熟越多,就隻有用鐮搶收了,這時可開不得玩笑。不能讓麥穗向人低頭,那性子急的。臉皮薄的,等人一晌,就敢扭斷脖子自殺。

    別說老的沒勁,小的嬌氣,是人統統去地,起五更,大黃昏。邊收邊打麥,邊打麥邊在收了的地種莊稼。趕著收自然是怕麥麵子掉地下,趕著打是怕天連陰,趕著種是怕天連著晴。農民容易嗎?得看老天的臉色行事,老天說讓豐收,就豐收。老天說不豐收就不豐收,不服不行。

    老天爺的什麽臉色咱老百姓沒看過?收麥時說連陰雨,管你沒收的,到場的。都發芽。要是連天旱,早種一天的就敢出,晚種一天的它就敢不出。

    熟土熱苗子呀,早一天,晚一天那真敢不一樣啊!早苗子看人,那是孩子看見親媽了,高壯,活撥,伸著手索抱的討喜樣子,晚苗子見人,那一個瘦小,哆嗦,整個一別窩孩子見後媽,直往地上趴。〈扯遠了,迴來,可別嚇著學習不好和致力於農業的孩子。〉這樣連軸轉的日子,也就八。九。十天,麥子揚場上了囤。就能喘口氣了。這不幾家都聚在恬靜家西邊空地上吃晚飯。這片空地是文靜早逝叔叔的宅子地,隻種著些樹,三麵都沒房子擋,時有山風從後麵吹來,比較涼快,較西邊住的人都喜歡這,就形成個人場。

    開飯時,大家都愛端了碗聚這吃,拚湊起來也是七盤子。八碗的,別管是閹羅卜幹。調秦椒絲。抄土豆的。人們邊吃邊聊,無比愜意。

    吃過飯,大伯。三叔招唿了幾家的大小爺們,一人掂張席片子找空曠。涼快的地方神聊。睡覺去了。

    安靜的媽對文靜的媽說:“大嫂,今晚咱去望月塘洗澡吧,太熱了。”

    文靜的媽用搭在腿上的毛巾擦把汗擔心的說:“怕他伯不讓去。”

    “他早涼快去了,你還非得給他說。”

    “迴來知道了,可得不了。”

    “你就恁怕他?孩子們都大了,還怕個啥,幹脆給他個橫不梁子,看他還敢吃了你?”

    文靜的媽可沒少給他倆拉架,一直不明白大嫂怎麽在大哥麵前就象避貓鼠。“你還不知他那火暴脾氣?”

    “大伯母,去吧,這一麥天的,渾身都刺癢,在屋裏用一盆水也擦不幹淨。”何然也慫恿。

    在座的一幫大小都幫腔,七嘴八舌的央求,使得場中年齡最大的文靜的媽終於猶猶豫豫的答應了。一場子大小媳婦姑娘一哄而散。迴家刷鍋的刷鍋,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

    不多時,大夥聚齊,十幾個人在大伯母。三嬸子的帶領下向西北四,五裏的望月塘前進。暗月在天,撒開微光,朦朧一片,偶有蟬,不知被何驚擾,顫顫的鳴一聲。仔細聽,田地中不時有小蟲子,跳到麥茬上,枯葉相擦聲。

    這群人自然不去聽,一路嬉鬧著。

    快走到時,發現好象已有兩個男的在說笑著在洗。

    “咱迴去吧,有人。”大伯母立刻打退堂鼓。

    “幹啥咱迴去,他們白天黑夜的霸著這裏洗,這次叫他們讓咱。”三嬸子不甘心白跑一趟。

    “是咱村的嗎?”大伯母還是害怕被小七伯知道。

    “管他哪村的,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把他們攆走。”三嬸子說著又向前走近些。

    在農村講究大伯子不和弟妹打趣,但叔伯嫂子和小叔子,姐妹罵著玩是一種樂趣。可舒鬱減壓。

    “噯,那塘裏是啥在翻蓋呢?”三嬸子揚聲笑罵。

    “我當誰來了,是嫂子呀。”有人亢奮的接聲。

    聽出來是鄰村的,“原來是大兄弟呀,洗好了快騰地方,讓嫂子也洗會。”

    “嫂子來了我那舍得走,嫂子,別客氣,快下來,一塊洗。”

    “你個騷壺蛋,跟誰沒大沒小呢!小心俺那口子聽見,把你騸了。”

    “嫂子,咋這麽狠心,你不心疼我還要用呢。”

    “再跟嫂子耍嘴皮子不出來,嫂子以後十裏八鄉的傳你個老騷壺,看誰家姑娘敢進你家門。”

    “嫂子叫出來我敢不出來,這不就出來了嘛,嫂子,你可別偷看。”開著農村特有的叔嫂之間半黃不黃的笑話,兩人上岸。

    “你那瘦小枯幹的樣,有什麽好看,你嫂子我什麽沒見過。”

    “嫂子慢慢洗吧,我們走了。”

    一頓無傷大雅的笑罵,那邊身清氣爽的走了。這邊也心情愉快的下水了。

    怪不得男的霸著望月塘,果真天然遊泳場,上遊是山中濾出的清水,注入這沙岩為底的池中,微波流轉出淺河向前緩傾。

    脫衣服開始,十幾個人就按年齡自動分成兩撥,大伯母帶著去了水比較淺的下遊,幾人坐在水中,正兒八京擦身體。恬靜拉著文靜和安靜幾人想去上遊,何然囑咐幾句。莫去塘中心,水太深之類,就沿著水邊找三嬸她們。

    恬靜三人都不會遊泳,爬在水邊瞎撲騰。“哈哈,小七活象一隻翻肚皮的蛤蟆。”安靜指著文靜大笑。

    “知你想象力差點,咋不知你眼神也不好使了呢,這滑胳膊細腰的,明明一美人魚嘛。”恬靜笑著糾正,知道她又惹到文靜了。

    “死小六才象一隻蛤蟆,癩蛤蟆。”正撲向安靜的文靜,反腿又踹恬靜。“五姐也來取笑我。”

    恬靜要躲,見文靜單腿被攪動的水晃倒,忙拉出她。“你咋聽不出是誇你呢,我還指望你也迴我一句:你是美人魚,你是大美人魚。讓我也找找被人誇的感覺。”

    “啊,五姐,你好漂亮哦,是不是今晚月亮塌了半邊,才把仙子漏到我身畔。”安靜握手在胸仰臉做陶醉的大聲讚美。

    “噢,小六,我的知音。”恬靜推開文靜,狀似狂喜的撲向安靜。

    “一時,推的倒。躲的倒。撲的倒,水花飛濺,又一輪嬉鬧。

    “你們幾個,別太鬧了,八裏外都能聽到。”大伯母在那邊製止。其實她們鬧的不知道,三嬸看到摸摸糊糊有兩次來洗澡的人,聽到聲音,又悄悄走了。

    “隨她們吧,難得來一次。再說聽到有人聲,別人也不會來打擾我們了。”三嬸沒有她的顧慮。

    怪不得男人們老霸著,在酷熱的天氣裏,能泡在這清澈。柔滑的水裏,有說不出的舒服。愜意。腳踩在坑地的沙石上癢癢的,被驚醒的水,輕輕柔柔的碰撞著身體。給人做著全身按摩,使你不覺深深沉醉其中。最後,在大伯母的催促聲中,大家才戀戀不舍的起身。

    “噯,是不是女的在洗呀。”有女聲待確定的在喊。

    “是呀,你們快來洗吧。”熱心的三嬸迴應。

    跑過來幾個女的,“我家的來洗澡,迴去對我說。好象有女的在洗,讓我也趕緊趁著洗洗。”

    “就是,憑啥老讓他們占著,以後我們也來洗。”雖然不大熟,兩邊人說的熱落,那邊脫,這邊穿。聊罷分開。

    這邊人迴村,直覺村內一團熱氣。“大嫂,幹脆咱今晚也睡外邊吧,別剛洗涼爽了,在屋裏又悶一身臭汗。”三嬸一提議,馬上得到響應。大伯母這次出人意料的沒反對。反正澡洗了,錯犯了。他伯大不了知道了,愛咋咋地吧。一次是個死,兩罪並罰,還能死兩次?

    大家拖出麥秸稈織的墊子,鋪上高粱稈編的席子,在西邊樹間空地上圍城一片。

    舒服的攤開身心,享受著微風溫柔的輕撫。

    “哇,誰掐我手?”安靜把手一揚。

    “死小六,你把啥仍到我臉上了。”文靜隨著驚道。

    “你找找看,是不是爬杈。”恬靜慵懶的接腔。〈半步:俺的家鄉,叫蟬的幼蟲為pa cha。不知是那倆字。半步私自理解為,它愛爬到樹的杈上脫皮。所以,簡稱:爬杈。〉“真是的,五姐,你咋猜到的?”安靜捏著在文靜席上找到的爬杈問。

    “你看,我這兒也有一隻。”恬靜把腳太高,能看見一隻爬杈正在努力的爬。

    “五姐,你咋讓它在你身上爬?”文靜不可置信,她最怕蟲子。

    “它正在因它的判斷失誤,給我做免費的按摩服務。”

    “它腿上有小刺,抓著皮膚是痛的。”安靜還記的小時侯把爬杈放在胳膊上,那癢癢的刺痛感。

    “你不知道了吧,適當的刺痛皮膚,對人是有好處的。”

    那隻在恬靜光潔的腳上努力半天,終於抱到腳趾的爬杈,被安靜輕易的伸手摘下。“五姐,咱去摸爬杈,炒炒吃吧。”

    恬靜的腳趾被爬杈離去的倒刺掛的一痛,縮迴腳。“今晚不去,懶得動。”

    “去吧,去吧。”安靜試圖拉她起來。

    “不去,不去,誰說也不去,說啥也不去。”恬靜覺得全身分子,在做大範圍疏散。此時召集很難。

    “小六,都半夜了,你不睡還不讓你五姐睡!”終於響起三嬸救駕的聲音。

    一切歸於平靜,隻有月亮半睜著眼睛,遙望著班駁的樹影在人身上籠成夢境。

    朦朧間,恬靜被攔腰抱走,現在她已經習慣了沈凡的這種行為,恬靜覺得,沈凡對她有一種小姑娘抱布娃娃的韌勁。

    “你差點就抱錯人了。”恬靜清醒過來,想象著可能出現的一幕竊笑。

    “怎麽會呢,閉著眼睛,我也能在千萬人中抱出你。”

    “咱倆很熟嗎?”

    “你說呢?”恬靜被輕輕地放到樹床間。

    “就算這樣,也該打個招唿吧,讓我拿件衣服。”她現在可是小內衣,短褲子。

    沈凡脫下上衣披在她身上,坐著的恬靜,全身都能綣在裏麵。“又想讓我陪你說話?今晚本姑娘心情好,就陪你說會。”

    沈凡挑起她的一縷長發,讓自己能看到她的臉。“以後一段時間,我不來找你了。”

    “為什麽?”恬靜一下抓著他急問。忽又對自己驚詫,什麽時候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那來的這種熟悉?怎不忍他離開呢!

    “我想找一個地方,為你做件禮物。”

    “想送我禮物呀。”恬靜釋然。“把你山上的野花采一把送我就行,我對別的沒興趣。”

    “可我想把自己的心送你。”

    恬靜聞言一怔,一種叫感動的情緒在心中彌漫。她伸出手貼在他的心口,片刻收起。“好了,你已送出,我已收到。”

    “恬靜,要記得想我。”沈凡把她摟在懷內。

    “人家都說已經收到了。”恬靜巧笑掩蓋漫上心頭的難過。“我又沒要,你幹嘛非送?”

    沈凡不答,她不解自己急切想用一件實物來表示自己的心意,又不舍離開的感受。攬著她起身,“我送你迴去吧,別讓人發現你不在。”

    “可我現在又不想走了,帶我看看你守的這片山吧。”

    心情複雜的恬靜忽略了,他們是如何在空中俯攬的,也許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恬靜一直不敢凝神細思,不敢深究什麽,因夢中的人隻要一凝神深究,就會醒來。

    看群山幽暗,反著月光的望月塘一點遺珠在畔。“都說有山有水即佳境。”恬靜依著沈凡輕喃。

    “可惜山無奇景,水不廣明。”沈凡把臉幾乎埋入恬靜的散發,含糊不清的接道。

    “假如望月塘能有這麽大,就好了。”恬靜在空中伸手一圈。

    沈凡從圈的範圍看。“那山前的倆村子就淹沒了。”

    “你好笨呐。”恬靜反手舉正他的臉,“你看準了,我劃的是這座山峰。”

    “讓山中斷?那得多大的神力!”沈凡自問。

    “都說了是假如!假如這個地下水夠大,下陷成湖,上隆險峰。咱這裏就好過了。”恬靜說完就笑,“話怎會說到這裏?”

    沈凡不語,恬靜反摟他也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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