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琰覺得自己就如一隻螃蟹,被放在蒸籠裏用小火蒸煮慢燉。接下去的觀光遊覽的時間,冗長得讓他感到煎熬。其實早上她的態度都已經很明顯了,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可是發生了的就是發生了的,不管怎麽粉飾太平,都無法變成真正的“未發生”。

    他根本克製不住不去關注阮湘南的一舉一動。她雖然一直保持著平時差不多的表情和語調,可是走路的姿態還是有細微的變化,似乎並不舒服的樣子。

    林佳意不知道什麽時候看過他的護照,還幫他宣傳今天是他的生日,最後弄得大家都說晚上給他慶祝生日。雖然她也是好意,但是卓琰對她的態度就是好不起來,如果她昨晚沒有故意把房門反鎖,這之後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阮湘南走過一家買沉香的店,隻見擺在門口的桌子上散放著用沉香木的邊角料製作的木牌,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越南文字,她停下來看。等到大家都走了過去,她還停在原地。卓琰隻得走到她身邊,問:“怎麽了?”

    她挑出其中一塊木牌:“我在找這個。”

    卓琰從口袋裏拿出錢夾來,直接付錢給店家:“走吧。”

    阮湘南拿著這木牌,欲言又止。

    卓琰看著她這樣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到她的心思,他想補償她,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補償,他所能想到的方式似乎都不適用在她身上:“我以為你會喜歡。”

    阮湘南朝他笑了笑:“你又不知道我喜歡什麽。”

    這句話倒是切中要害,他們認識也有不少的一段時間,可若要他對阮湘南做一個評價,便隻是“一個有點惡劣的兩麵派”,而她的興趣愛好,他一概不知。

    其實本身也沒有什麽。他從來就有點討厭她,即使後來已經說不上討厭,但是絕對不是喜歡這種感情。那麽不了解一個不喜歡的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他隱約覺得錯過了一點什麽。

    他走在她身後,她已經把頭發放下來,發絲及肩,正好遮住了後頸的痕跡。他滿腹糾結地開口:“我想……試著了解你更多。”這是耗費了多大力氣跟心高氣傲的自己鬥爭之後才能說出這種認輸的話來。

    阮湘南聽見了,卻隻是簡單地迴答:“沒這個必要。”

    第二站是柬埔寨。

    遊覽吳哥窟的時候,阮湘南在發生了那樣的事後第一次主動找卓琰說話,雖然隻是為了跟他借相機。她取的幾個景正襯

    托著夕陽西下,格外瑰麗。嚴央挨在她身邊:“這幾個都是當年《花樣年華》拍到的鏡頭,姐姐你記性好好。”

    卓琰從來都不看文藝片,隻是聽說過,在手機上用國際漫遊的流量搜索了這部電影簡介,一看內容就是他永遠都不會有耐性看下去的那種片子。

    嚴央又評價說:“那是一個想愛而不敢愛、相逢恨晚的故事。”

    阮湘南拍完這幾個角度的風景,很快就把相機還給卓琰。卓琰道:“迴頭我把照片刻到光盤裏給你。”

    阮湘南笑了笑:“無所謂,拍過就好。”

    無所謂,鏡頭裏的風景再美,拍過就好;無所謂,她被人刁難,也隻是覺得他們高興就好。話裏話外總是無所謂,他真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對她是有所謂,她又真正在意過什麽。

    卓琰在最後看見她把他買給她的那塊沉香木牌藏進了草木之中。

    他忽然覺得,也許她真的會消失在他的生活,也許十年,也許一年,也許就在明天。

    一切如他所願,其實應該慶幸。

    去迪拜的航班上,發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

    商務艙的位置上有阿聯酋航空的便簽紙和簽字筆。林佳意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好奇地問:“這是幹嘛用的?”

    阮湘南語氣愉悅地接話:“這是航空公司的額外體貼服務——可供填寫臨終遺言。”

    林佳意的臉色唰得一下變的煞白。

    結果到了半路,航班遭遇了強氣流,機身震動,簡直就像驅車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顛簸一般。最後不得不臨時迫降到多哈機場。林佳意盯著眼前那素白的便簽,臉色更加難看,幾乎要哭出來。

    阮湘南溫柔地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不必太緊張,隻要把心裏想的都寫下來就行了,一定會被轉交到家人手裏。”

    林佳意不願再坐在她身邊,強烈要求跟卓琰對換位置。

    卓琰覺得她這樣的舉動十分無聊,便忍不住嘲諷道:“你呢?最後一刻你的願望又是什麽?”

    阮湘南提筆刷刷地在便簽紙上寫下一句話:“百年後,給我掃墓的時候,別忘把卓琰燒過來給我。”

    卓琰簡直有了哭笑不得的情緒:“那我該說——多謝厚愛?”

    阮湘南朝他微微一笑:“不用謝。”

    這場旅行很快結束,臨近開學,卓琰開車送嚴央去機場,才知道阮湘南居然從嚴

    家搬了出去。

    據說她搬走那天,像是預謀已久,準備充分又毫不拖泥帶水。

    她的母親當場就氣得要心髒病發,放話說有本事她永遠別再踏進家門一步。

    卓琰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震驚,又迴想起那晚她說過的“反正這也是最後一次”,原來她那個時候便已經有了打算,他們全部被蒙在鼓中。

    本身他在學校裏同她碰巧偶遇的機會就很少,她還專門躲著他——他開始還以為隻是醫學院課業繁重,才找不到人,後來有一天麵對麵地在林蔭道上撞見,她居然掉頭就跑。她是鐵了心要跟過去的人和事一刀兩斷。

    卓琰莫名其妙,他又不是三頭六臂長相兇惡,何必見著他就跑?畢竟相識多年,當不成知己朋友,起碼也可以算是點頭而過的泛泛之交吧?為什麽非要做到這麽絕?

    她越是躲他,他便越是被激起了好勝心,一定要當麵問清楚,你追我藏了幾天,實在把他的耐心都耗盡了。他隻好去找醫學院的葉徵,他跟阮湘南就是一類人,說好聽點叫特立獨行,說難聽點就是怪胎,放著家裏現成的條件不用,倒是去讀了十分辛苦的醫科。

    葉徵對於他問阮湘南課表的行為表示了不解:“卓少,其實你可以直接去問她,為什麽要來問我?”

    “如果我能當麵堵人,我又何必來問你?”

    “你堵不到人,隻說明你的體力太差。”葉徵意有所指地揶揄他,“這樣的話,你其實應該去加大鍛煉量才對。”

    卓琰奈何他不得。

    最後還是葉徙得到了第一手的有利消息,他扯著卓琰的衣領,瑟瑟發抖又強作柔弱無骨狀往他身上蹭:“琰琰哥哥,人家為了你家的湘湘都去獻身了,差點被藝術學院那幫人輪-暴……人家被扯掉全身衣服,隻剩下一條內褲,還被上下其手……人家的貞操沒有了你一定要負責嚶嚶嚶……”

    卓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無情地推開他:“說人話。”

    葉徙笑嘻嘻地用正常語調說:“好吧,我得到的第一手消息,阮小姐每到周三下午都去美術教室當人體模特,這是我去給藝術學院當模特換來的內-幕消息,絕對可靠,你這個時候去堵人她肯定跑不了。”

    藝術學院的確也會請人來當裸-體寫真的模特,每小時的工時費很高。

    卓琰一想到她為了錢連這種事都肯做,實在是不想再多管閑事,可是到了周三下午那天,身體還是違背他的

    意願,去了畫室。

    結果真的在畫室外麵堵到了人。

    阮湘南看到他時,顯然也措手不及,她臉上的妝有點濃,讓他有點認不出來。她默默跟他對視了半分鍾,徑自打開畫室邊上的雜物間:“我要換衣服了,請你不要跟進來。”

    卓琰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伸手撐住門縫,推開門擠了進去。

    阮湘南無奈地看著他:“你到底想幹嘛?”

    “迴家去吧。”

    “……什麽?”

    卓琰又重複了一遍:“請你迴家去,不管怎麽樣,那裏畢竟有你的母親,還有你的親妹妹。”

    阮湘南思索片刻,問:“這麽說,你是來當我妹妹的說客的?”

    “我不是誰的說客,嚴央和阿姨也從來都沒有要求過我當過說客。”

    阮湘南轉身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看了看時間:“我還有十分鍾就要去畫室了,你能不能長話短說?”

    “我的意思很簡單,做人不能這麽絕情,過去的一切不是你說割裂就可以舍棄的。”

    “說完了?”她身上穿的是簡單的基本款白色體恤和深藍色牛仔褲,聞言突然撩起體恤的下擺,“ok,那我要換衣服了,你可以出去了。”

    卓琰連忙轉過身,但是已經看見她藏在衣服下那截白皙柔韌的腰肢,頓時有點難堪:“你要換衣服就不能提前說一聲嗎?”

    “我本來就是來雜物間換衣服的,是你硬要擠進來。”阮湘南動作利落地換上藝術學院的教授給她準備的衣服,“上次我隻因為換衣服而遲到了一分鍾,被罵得很慘,你再這樣囉嗦下去,會害我第二次遲到。”

    他聽著身後悉悉索索的動靜,想想她也應該換好衣服,正在整理:“換衣服?”

    阮湘南正跟腰帶戰鬥,那條雙麵織錦束腰無論怎麽綁都不能到達端正美觀的標準,嘴裏不著邊際地跟他鬥嘴:“當然要換衣服,難道你以為當模特可以什麽都不用穿嗎?”

    他還真是這樣想的。

    卓琰放在口袋裏的拳頭捏緊了,都是葉徙在故意誤導他。

    阮湘南轉過他身前,仔細觀察了他一陣,很快讀取到他的想法:“你的思想好齷蹉。我以前竟然一直都沒看出來。”

    “我齷蹉?”

    “難道不是麽?”她拖著長長的腰帶,“我雖然很缺錢,但也還沒缺到你以為的那種程度。”

    “你——”

    “完了,這次又得遲到,都是你害的。”

    “還剩下腰帶沒有係是不是?”卓琰這才看清楚她穿的居然是漢服,還是正紅色的,他一把扯下她正抓著的腰帶,強硬地把她扳過身去,將腰帶繞著她的腰,最後用力一勒,心中模擬著如果這樣就能把這個禍害勒死,那再好不過。

    阮湘南啊了一聲,低聲抱怨:“你真粗魯。”

    他看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那晚迷亂的畫麵又難以控製地湧上腦海,他定了定神,轉身擰開雜物間的門把手,認真地說:“我等你結束。我們必須要好好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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