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能喝酒,畢竟武夫體魄擺在這裏,喝毒藥也沒什麽問題。不過齊玄素不喜歡喝酒。有時候喝酒,要的就是一個「醉」字,醺醺然,放開身心,隻要片刻的麻醉,換得片刻的安寧。正是成也武夫體魄,敗也武夫體魄,其他傳承還有個主觀上的選擇,要不要抵抗酒力,體魄是完全被動的,他是想醉都醉不了。


    所以喝過幾杯後,齊玄素就不再舉杯,專注喝粥,剩下的大半瓶都給了張月鹿。


    張月鹿卻是不依,又給齊玄素麵前的夜光杯倒酒。


    她一邊慢慢倒酒,一邊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你這次征戰南大陸,可曾醉臥沙場?」


    齊玄素端起酒杯與張月鹿的酒杯一碰,一飲而盡,說道「我哪有這等心思,關鍵是沒有合適的人,自斟自飲,那就無趣了。」


    張月鹿頗為受用,嘴上卻道「我早就聽說了,齊首席有個‘三不原則,分別是不近女色、滴酒不沾、分文不收。」


    齊玄素笑道「這不算什麽,張首席才是厲害,能讓我把這三個原則全都放棄了。」


    張月鹿愣了一下,隨即拿起已經空了的酒杯,朝齊玄素做了個潑酒的動作。


    齊玄素不近女色,結成道侶後肯定要近張月鹿的。齊玄素在外麵滴酒不沾,張月鹿的酒還是要喝的。齊玄素分文不收,平時沒少用張月鹿的太平錢。.??.


    張月鹿放下手中的空酒杯「你呀……對了,你給七娘準備禮物了嗎?你要是把七娘忘了,有你好受的。」


    齊玄素道「怎麽敢把她忘了,她沒事還想找我的不是,真要讓她抓到借口,她能拿這個事一直念叨到她飛升離世。嶽父、嶽母還有慈航真人那邊,我也準備了禮物。至於老林、東華真人、清微真人,這次就算了,他們知道我窮,想來是會理解的。」


    張月鹿乜了他一眼「我感覺你像在哄小孩。誰哭誰鬧,就給誰準備禮物。」


    齊玄素打了個哈哈「這話說的,七娘、小殷、嶽母是這樣不假,你、嶽父、慈航真人還是深明大義的,我這完全就是根據親疏來分的。」


    張月鹿笑了一聲「小殷姑且不論,我娘和你娘,這話我得說給她們聽。」


    齊玄素猛地咳嗽一聲,急忙轉開話題


    「說到小殷,萬象道宮到底是怎麽迴事?就連遠在南大陸的皇甫立名都聽說過你的霸道,這次怎麽退讓了?」


    張月鹿皺了下眉頭「第一,小殷的確不是完全占理,尊師重道壓在上頭,無錯也有錯。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任誰都能看出這裏麵有蹊蹺,我實不想讓小殷牽扯其中,有什麽事情,衝著我來就是,何必牽扯其他。」


    齊玄素伸手指了下張月鹿「青霄,你這個人呐,麵帶權謀,也算有手段,可心腸還是軟的,這樣會吃大虧的。」


    張月鹿歎了口氣,沒有反駁。


    齊玄素接著說道「玄聖最喜歡的那句詞,你還記得嗎?」


    張月鹿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心如鐵才能補天裂。」齊玄素道,「你要走的這條道路,遠比我的這條路更為艱難。我對付的是什麽人?是西洋人,南洋人,倭人。那有什麽狠不下心的?相貌不一樣,語言不一樣,想法不一樣,非我族類,心安理得。這種外部敵人也不能拿我的家人怎麽樣,拿捏不到我的軟肋。」


    「可你呢?你要對付的是自己人。打個比方,假如牽扯到張家人,還是小時候帶過你的長輩,你動是不動?不動,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些被你損害了利益的人肯定會大做文章,問一個憑什麽?如果改革變成了排除異己,失去了道德大義的加持,你拿什麽繼續推動


    此事?前功盡棄。動,保住了道德大義,親近之人卻要戳你的脊梁骨,說你冷血無情,不是個人。哪怕認可你,也要加上一句,肯定不跟你這樣的人做朋友。落得一個孤家寡人。」


    「這些還是輕的,都說了是自己人,那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的軟肋是不設防的,很容易拿捏,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還指望這些人跟你講什麽規矩道義嗎?今天他們可以拿捏小殷,明天逼急了就能拿捏你的父母,你不要說有張家護著他們,如果出手之人就是來自張家內部呢?」


    張月鹿黯然無言。


    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有些情況估計不足。


    齊玄素繼續說


    道「我說這些,不是勸你放棄,而是想要告訴你,如果你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那麽就算你做了大掌教,也要做好碎在半路的心理準備,甚至是***,身後罵名,然後還什麽都沒有改變。當然,不管你怎麽選,我都會支持你。」


    張月鹿輕哼一聲「少哄我了,對外開戰和對內改革隻能二選其一,你要走自己的路,怎麽支持我?」


    齊玄素道「那好,我換一個說法,我們可以打個賭。」


    「賭什麽?」張月鹿問道。


    齊玄素道「就看我們誰能做大掌教,如果我做了大掌教,你就聽我的,我怎麽說,你怎麽做。同理,如果你做了大掌教,我就聽你的,你怎麽說,我怎麽做,我給你做開路先鋒,大不了我們兩個人一起碎掉,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張月鹿嘖了一聲「大掌教,遠了點吧?」


    齊玄素道「不是我自大,而是現實如此。三十歲的上三堂首席,不到四十歲的參知真人,競爭大掌教是順理成章的。難道現在還會有人跳出來看不起我?不會還有人認為我是在蹉跎歲月吧?就算我說自己沒資格競爭大掌教,別人也不會信。說句玩笑之言,有些人都要認為我是內定的八代大掌教了。」


    張月鹿不得不承認,拋開內定八代大掌教這一段不談,齊玄素說得很有道理,現在再去自欺欺人就沒什麽意義了。


    張月鹿問道「要是李長歌或者姚裴贏了呢?」


    齊玄素笑了笑「無非兩條路,認命或者掀桌子,就看怎麽選了。如果打算認命,那麽我們兩個也別討論什麽路線問題,先保住自身周全再說其他。」


    張月鹿沉思了片刻,說道「我不會放棄自己的理念,不過,如果你做了大掌教,我會遵守道門的規矩,服從大掌教的命令。」


    齊玄素滿意點頭「那就說定了。嗯,喝得差不多了,未來大掌教要安寢了,提前命令你……」


    沒等他把話說完,張月鹿已經伸手指向門外,打斷道「齊首席的住處在木宮,都已經提前安排好了。」


    木宮就是安置貴客的地方,薑大真人來婆羅洲的時候也是住在此地。火宮則是齊玄素住了兩年的地方,當然,現在屬於張月鹿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還真是同睡一床。


    唯獨沒受影響的就是小殷,齊玄素做首席的時候,她住在火宮,張月鹿做首席的時候,她還住在火宮,這裏就像家一樣。


    齊玄素環顧周圍熟悉的擺設,歎息道「幾個月前,火宮還是我的住處,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後,這裏竟至於一變,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張月鹿大袖一揮,決絕道「不送。」


    齊玄素也隻好離開火宮。


    這個準道侶就像準一劫仙人一樣,一步之遙,便是天差地別。


    待到齊玄素來到木宮的時候,剛好遇到了沒事在木宮散步的皇甫極。


    齊玄素照例寒暄兩句,問一問今天下午的參觀如何。


    皇甫極知道齊玄素去


    見張月鹿,不免有些好奇「我這邊自然都好,姚府主親自陪同,看了港口貿易,很受啟發。隻是齊道兄,你這麽晚過來是有事嗎?」


    「這叫什麽話?」齊玄素與皇甫極也算熟識了,說話比較隨意,「我不來木宮還能去哪裏?」


    皇甫極理所當然道「齊道兄與弟妹闊別多日,都說久別勝新婚,難道齊道兄不去弟妹那邊嗎?」


    在皇甫極看來,齊玄素連孩子都有了,自然已經和張月鹿結為道侶。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使團成員,都不會鬧這種笑話,他們早就做好了功課,尤其是人際關係方麵。偏偏皇甫極是個例外,不久前,他滿腦子還是蒙克洛瓦戰況如何,哪有時間做功課。而且皇甫極因為與齊玄素交好,自認為跟齊玄素十分熟悉,根本不必做功課。你們再了解齊玄素,還能有齊玄素自己了解自己?


    旁人自然不敢說,就這麽鬧出笑話。


    齊玄素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迴答。


    皇甫極了然道「懂了,齊兄這是被弟妹趕出來了。倒也是常事,女人們慣會搞這一套,稍不如意,就不讓進門,所以書房就是用來應付這種情況的。」


    齊玄素道「看來皇甫兄很有經驗。」


    皇甫極擺了擺手道「談不上什麽經驗,畢竟響應道門的號召,一切都平等了,不能再搞夫為妻綱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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