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教容來到酒館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她的心中多少有些不滿,因為當初說好的是半月之後給她一個結果,可這才第五天,陳劍仇已經是第三次主動見她,而且距離上次見麵剛剛過去了一天。


    不過她了解陳劍仇,既然再次找到自己,那麽肯定是出現了他無法解決的問題,所以徐教容還是立刻趕來。


    徐教容見到陳劍仇之後,沒能她主動開口,陳劍仇已經把自己的經曆和推測全都說了出來。


    徐教容聽完之後不得不震驚了。她早就料到這裏麵的水很深,卻沒料到水這麽深。


    不過做秘書的人,第一要義就是細心,徐教容在震驚之餘,還是注意到了一點不尋常。


    「你說,陳劍秋的態度有些奇怪?」徐教容問道。


    陳劍仇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


    徐教容沒有深問下去,轉而道:「你把你與陳劍秋幾次見麵的經過都跟我事無巨細地說一遍。」


    陳劍仇一向聽義母的話,沒有多想,從兩人第一次在歸劍湖畔見麵,到書店的第二次見麵,再到這次深夜相救,全部說了一遍。


    徐教容聽完後沉思了片刻,問道:「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你對陳劍秋的印象如何?」


    這句話,倒像是個當娘的在關心兒子的終身大事。


    陳劍仇破天荒地臉紅起來,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徐教容並沒有為人母的欣慰和喜悅,反而是臉色凝重。


    她當然不是因為兩人同姓同宗而煩惱,而是察覺到一個巨大的問題。


    徐教容緩緩道:「你剛才說,你們在書店第二次見麵的時候,你曾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是。」陳劍仇點頭道,「當時我……有些緊張,所以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嘴裏和鼻子裏全都是這種味道,故而印象深刻。」


    徐教容問道:「你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有沒有這種香味?」


    陳劍仇正要迴答,徐教容抬手打斷了他:「不要急著迴答,好好想,細細想,想好了再說。」


    聽到徐教容如此說,陳劍仇也有點反應過來了,認真迴憶了片刻,說道:「似乎也有,不過因為在戶外,味道比較淡。」


    徐教容的臉色微冷:「你是不是對這位福瑞郡主驚為天人?甚至有一見鍾情的感覺?」


    陳劍仇吃了一驚,說道:「義母……你、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徐教容道,「傻小子,你著了人家的道。」


    陳劍仇愕然道:「義母,你是說……秋、郡主她……」


    徐教容說道:「先前我以為她與聖廷有什麽關係,現在看來,是我看走了眼,她不是聖廷的人,倒像是紫光社的人。」


    「紫光社?」陳劍仇震驚道,「那個三大隱秘結社之一的紫光社?」


    徐教容道:「紫光社慣會用這種手段,你中招也不奇怪,當年我們道門的一位參知真人都被紫光社迷惑,讓她們滲透到了玉京之中。」


    一時之間,陳劍仇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徐教容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瓶,丟給陳劍仇:「把藥吃了,醒神用的。」


    陳劍仇從玉瓶中倒出一枚淡青色的丹丸,吞入腹中。


    一瞬間,他隻覺得一股涼意直衝天靈,靈台為之一清,整個人從未如此清醒過。


    那股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情思、若有若無的哀怨、自卑自賤的愁緒全都消失不見。


    此時陳劍仇再去迴想先前的心境,隻覺得好似做夢一般。


    所謂的刻骨銘心,這時候變得極遠又極淡,似是一股淡淡的霧氣,看不真切,風一吹便散了。


    春夢了無痕。


    虛假的情思消散之後,隨之湧上心頭的便是尷尬和丟臉。


    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如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發起春夢了。傳揚出去,他算是沒有什麽臉麵可言了。


    萬幸,這件事隻有義母一個人知道。


    徐教容若有所思道:「如果陳劍秋真是紫光社的暗子,那麽她為什麽要挑破此事?」


    陳劍仇想了想,說道:「義母,我有個想法。」


    「說。」徐教容直接道。


    陳劍仇說道:「真如義母所說,福瑞郡主是紫光社的暗子,那麽紫光社把暗子安插在國主身邊,不外乎影響國主,進而控製國主。如今國主因為一些其他原因,或是被人引誘,開始信佛,而他所信之佛又並非正統佛門,很可能與墓道壁畫中的血衣菩薩和白衣佛陀有關。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些邪教之人正在密謀一件大事,蠱惑了國主,這也使得國主逐漸脫離了紫光社的掌控,陳劍秋勢單力孤,無力抗衡這個邪教,索性直接挑破此事,借道門的手來消滅競爭對手,此乃驅虎吞狼之計。」


    徐教容慢慢望向自己這個幹兒子,滿是鼓勵他說下去的神色。她之所以喜歡這個幹兒子,就是因為他的確有過人之處,讓她也時有佩服,所以這件事她才會交給陳劍仇去辦。


    陳劍仇在義母的目光中受到了鼓勵,說話更有了底氣:「現在的關鍵是,陳首席到底在這裏麵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我思來想去,有能力且有條件拿下七個大宦官的人,陳首席算一個。雖然道門中人接觸隱秘結社算不上大忌,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接觸的,張家、李家、姚家可以,甚至他們就是一些隱秘結社的後台,可陳首席不行,她出身大虞國的王室,本就被道門猜忌,再去接觸隱秘結社,一旦事情敗露,再無翻身的餘地,風險太大了。」


    徐教容也順著這個思路開始思索:「按照道理來說,大虞國的事務不該由她這個大虞國王室出身之人負責,隻是王府主信任她,這才破例。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監守自盜」,就在社稷宮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各路人馬粉墨登場,唱了好大一出戲,道府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是因為有人撐了一把傘,把這些都給遮住了,道府居高臨下,隻能看傘麵,卻看不到藏在傘下的物事。」


    陳劍仇道:「這讓我想起了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在開始之初,我們都覺得是陳首席對國主下手了,這是看山是山。隨著調查深入,我們覺得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陳首席不會謀害國主,這是看山不是山。到了如今,事情又繞迴到陳首席的身上,這是看山還是山。」


    徐教容雖然閱曆經驗豐富,但她的絕大部分精力都沒有花費在這件事上,對於這件事的深入了解程度遠不如陳劍仇,她幹脆不再思考,而是望著陳劍仇,直接問道:「你覺得陳首席想要做什麽?」


    陳劍仇認真想了想,說道:「想要知道陳首席打算做什麽,要先知道陳首席想要什麽。假如說陳首席是幕後主使,她控製了國主,然後獻祭了七個大宦官,血衣菩薩和白衣佛陀是複蘇的古仙,此舉是請他們降世,那麽對陳首席有什麽好處?難道她喪心病狂,想要拉著滿城之人一起去死?可城中有蘭大真人親自坐鎮,還是說不通。」


    「不想了,我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想也想不明白。」徐教容下了決斷,「我們直接去你說的那個地下大墓走一遭,百聞不如一見。」


    陳劍仇道:「我能算出大概方位,不過那裏有陣法隔絕,地道也被炸毀了,應該怎麽進去?」


    徐教容道:「那就打破陣法,這件事,我會上報給掌府大真人,他老人家親自出手,什麽陣法也擋不住。事關重大,顧不得那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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