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沿著山路終於來到了青白觀的大門前,放眼望去,偌大一座道觀倒是頗為氣派,隻是人氣不足,顯得這座道觀十分冷清,甚至是死氣沉沉。


    道觀的大門緊閉,齊玄素不得已隻能上前叩門。


    過了許久,大門才從裏麵緩緩開啟一線,露出一張人臉。


    此人不是有品級在身的道士,隻是一個普通道民。


    興許是太久沒人來青白觀燒香的緣故,這位道民直接問道:“你找誰?”


    齊玄素取出自己的籙牒,說道:“我是天罡堂七品道士齊玄素,請見本地觀主。”


    這位道民愣了許久,才迴過神來,趕忙推開道觀的大門,將齊玄素請了進來,讓他暫且在門房稍等,他這就去通稟觀主。


    道觀占地頗大,後半部分幾乎無人居住,荒廢已久,於是便在這裏養了一欄豬。


    白永官站在豬欄外麵,看著裏麵正在搶食的大白豬,麵帶笑意。


    觀主夫人李真兒站在白永官身旁,臉色蒼白,甚至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不一會兒,一名穿著肮髒圍裙的屠夫走了過來,手中還持有一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


    “老爺要殺豬?”屠夫問道。


    “嗯。”白永官微微點頭。


    屠夫望向豬欄中的幾頭豬,問道:“不知老爺要殺哪一頭?”


    白永官伸手一指其中最白、最幹淨的一頭豬,說道:“這頭不錯。”


    李真兒忍不住驚唿一聲,幾乎暈厥過去。


    白永官無動於衷。


    屠夫見此情景,心中暗暗奇怪,難道這頭豬是夫人養的?婦人養貓、養狗、養鳥、養兔子,都不算什麽稀奇事,沒聽說過養豬的,這愛好可是奇怪得很。


    想來是觀主老爺也看不下去了,這才要殺了這頭豬。


    屠夫不再深思,持刀朝著那頭豬走去。那頭豬的臉上則如人一般露出了驚恐的神情,不住向後倒退縮去。


    就在這時,後院緊閉著的門傳來了敲擊聲。


    “誰?”白永官一聲喝問,臉上露出被打擾興致的不悅。


    屠夫也隨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門外傳來了迴答聲:“觀主,有個天罡堂的七品道士要見觀主,正在門房等候。”


    白永官微微一怔:“天罡堂的道士。”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將他請到正堂,我馬上過去。”


    門外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白永官盯著豬圈裏那頭豬,臉上露出冷厲之色,過了良久,才冷哼一聲:“也罷,暫且饒你一命。”


    屠夫扭頭望向白永官:“老爺,這豬還殺不殺?”


    “先不殺了。”白永官撂下一句話,轉身出了後院。


    李真兒則是長長鬆了一口氣,輕輕撫摸胸口。


    那頭差點死在刀下的大白豬也一下子癱軟在地。


    唯有屠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白永官滿臉堆笑地進了正堂,稽首道:“齊道友,老夫白永官有禮了。”


    齊玄素卻是吃了一驚,因為白永官的打扮分明是一位四品祭酒道士,趕忙還禮道:“不敢當法師如此之禮。”


    “什麽法師,不過是一山野閑人罷了。”白永官擺了擺手,“不知齊道友在天罡堂擔任何職?”


    “不才忝任執事之職。”齊玄素迴答道。


    白永官道:“原來是齊執事。坐,坐下說話。”說著自己先坐了下來。


    道門之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道門內部之間的稱唿,如果品級高而職位低,就按照品級稱唿,所以齊玄素稱白永官為“法師”。如果品級低而職位高,就按照職位稱唿,所以白永官稱唿齊玄素為“齊執事”。至於外人,一律以道士品級為準。


    齊玄素也跟著坐了下來,沒有繞彎,照直說道:“實不相瞞,玄素此來是有事相求。”


    “何事?”白永官麵露訝色,“實不相瞞,老夫平日裏喜歡遊山玩水,不常在此地,今天剛剛迴到道觀,對於本地的許多情形也不算熟悉。”


    齊玄素沒有提張月鹿以“紫微鬥數”占驗的事情,隻是將人頭和古廟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竟有此等事。”白永官聽完之後,先是義憤填膺,後又撚須不語。


    過了片刻,白永官方才緩緩說道:“按照道理來說,同為道門弟子,老夫不應推脫,可老夫身上卻是沒有緝拿妖人的職責,所以……”


    齊玄素知道是自己分量不夠的緣故,隻好取出張月鹿交給自己的令牌:“白法師,在下也是奉副堂主的命令的行事,還望法師能夠破例一次。”


    白永官望向齊玄素手中的令牌,眼神微微閃爍。


    ……


    通天河的水勢漸漸平緩,河麵上還有許多碎裂的浮冰。


    忽然之間,一隻手掌探出了河麵,水花四濺。


    然後就見這隻手掌抓住一塊巨大浮冰的邊緣,然後手掌的主人借著一撐之力,猛地躍出河麵。


    隻見此人披頭散發,渾身濕透,正是先前在通天河上覆舟的青鸞衛高官。


    如今的青鸞衛,正三品的指揮使一人,是為青鸞衛的主官;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兩人,分別執掌南北鎮撫司;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兩人,直屬於指揮使;從四品的鎮撫使定額兩人,實際人數不等,分別從屬於兩位指揮同知。


    雖然鎮撫使是從四品,比正五品的千戶高出一級,但在青鸞衛內部,兩者的地位實際上相差不多。


    事實上,如果青鸞衛的指揮使被皇帝倚重,足夠強勢,那麽直屬於指揮使的指揮僉事就能與兩位執掌鎮撫司的指揮同知分庭抗禮,鎮撫使就與千戶平級。


    如果青鸞衛的指揮使不夠強勢,那麽兩位指揮同知就會與指揮使形成三足鼎立之勢,鎮撫使的地位便會水漲船高。


    如今的青鸞衛指揮使極受皇帝信任,在青鸞衛中獨斷專行,說一不二,兩位指揮同知不敢有半分忤逆不從,鎮撫使的地位自然要稍低一些。當然,如果身上肩負著“上命”,則要另當別論。


    此人就是一位鎮撫使,名叫王子成,隸屬於南鎮撫司,奉了同知大人之令,巡視四方,卻沒想到在此地遭遇了伏擊。


    王子成在河麵上點出一串漣漪,躍至岸上。


    便在這時,岸上出現了眾多人影,有人已經擺開陣勢,請出法相。不到此境界之人,雖然不能請出法相,但周身也有神力湧動。


    王子成環顧四周,喃喃道:“三名玉虛階段的法相境巫祝,當真是好大的手筆。”


    按照常理來說,不考慮機謀、天時、地利、外物等因素,隻是以境界修為而言,三名玉虛階段之人就能匹敵一名歸真階段之人,四名玉虛階段之人則可以勝過一名歸真階段之人,五名玉虛階段之人差不多就能將一名歸真階段之人置於死地。


    此時除了三名玉虛階段的法相境巫祝之外,還有六名昆侖階段的請神境巫祝。


    所謂請神境,其實就是世人口中“神打”,雖然不能在體外顯化法相,但自有神力入體,不僅僅是力大無窮,而且體魄堅固,甚至在短時間內可以刀槍不入,更甚於同境界的武夫。隻是與法相境一般,同樣難以持久,不能時時刻刻都請神上身,若是沒有請神上身,體魄十分脆弱,萬難與武夫相比。


    此時這些昆侖階段的巫祝都已經請神上身,分成幾組,以幾名法相境的巫祝為中心,隱隱結成陣勢。


    王子成已經陷入了十分危急的境地之中。


    不過青鸞衛並非其他衙門,官職高低與境界修為有著極為密切且直觀的聯係,凡青鸞衛成員,無論官職高低,都要有修為在身,修為越高,官職也要越高,哪怕不擅長理事,無法擔任實職,也要掛一個虛銜。這是當年太宗皇帝定下的規矩。


    除此之外,青鸞衛還要擅鬥,不能空有境界修為,也不僅僅是拳腳兵刃火器,更要有狠勁,若是雙方修為相當,生死相搏,同時掐著對方的咽喉,自己咽喉破了也不死,死的一定是別人。


    王子成在青鸞衛中雖然不以境界修為立足,算是修為偏弱而理事能力較強的那一類,但一身修為也不容小覷,乃是一位歸真階段的煉神境煉氣士。


    “殺!”為首的一名法相境巫祝直接下令。


    王子成雖驚不亂,一掌拍出,直接在一個請神境的巫祝胸口上印下一個漆黑的掌印,清晰可見。


    此乃青鸞衛的“黑煞掌”,掌中帶毒,若是被一掌打在身上,重則當場斃命,輕則也要被毒氣攻心。


    這名巫祝踉蹌後退,臉色蒼白。另外兩名玉虛階段的巫祝則趁機駕馭法相攻向王子成。


    王子成不閃不避,硬抗了兩人的聯手一擊,毫發無損。


    再一細看,王子成的衣服之下竟是穿著“紙甲”,不是軍伍中的紙甲,而是以符紙折疊成衣甲樣式後,往身上一擲,便可化作衣甲,又名“神符甲”,不但硬度更甚鐵甲,而且還能抵禦氣機,若是不能摧破紙甲,便萬不能傷其內裏,乃是實實在在的上品靈物。


    王子成雙掌一推,直接將兩人擊飛出去。


    四名昆侖階段巫祝嘴中念念有詞,仿佛悍不畏死的死士,朝著王子成圍攏過來。


    王子成向前踏出一步,化掌為拳,轟然打在一名巫祝的心口位置上,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響,這名巫祝的背後猛然暴出一個拳印狀的凸起。


    王子成將粘在拳頭上的屍體甩開,接著身形一轉,手肘猛然向後一撤,重重落在一名想要從後偷襲的巫祝的下巴上,這名巫祝不僅被一肘撞碎下巴,而且下頜猛然閉合,還將舌頭咬斷,滿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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