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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天,對於江北而言說熱倒也不熱,尤其是身處在浠水以西的茶山之中,偶有過山風之時,反倒會覺得太過涼爽令人不寒而栗。


    卻說今日已然是五月初十,此時日頭稍斜,茶山之中的一處高嶺下,百十個漢子正在席地而坐,悄聲碎語閑言,幾個精壯的漢子反倒是攀在一旁大樹高枝上,鷹顧一般瞧著山下。


    沒多久,就聽見樹上有人低聲喚道:“軍頭,動身了!”


    一個虯髯漢子聞言,便也起身攀上了一顆大樹,手打涼棚望去,隻見山下的官道出現了三三兩兩散落的人群,正木然的往西麵行去。


    虯髯漢子看了看日頭,咕噥一聲:“直娘賊,早些上路不好?卻在這浠水縣磨蹭,如今已經過了申時,至日落最多還能行十裏地。”


    言罷,虯髯漢子下了樹來,便對席地而坐的眾人道:“起了!都起了!做活要緊,莫使人群散了!”


    “軍頭,這等日子何時才算得了結?”一名漢子懶懶起身,咕噥著問道:“都出來快一個月了,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轉迴。”


    “呱噪!”虯髯漢子低喝一聲,見眾人都來瞧他,想了想隻得道:“快了!隻要將人都趕到黃州,俺們西路的差事便算成了。”


    眾人聽了都是將信將疑,不少人記得這前不久還說隻要抵達浠水境內就算大功告成的,如今又延展至黃州,可黃州再過去可就是江陵府轄內,總不能將流民們趕到江陵府去吧?


    不過這虯髯漢子平日裏積威也重,眾人自然也不敢再做呱噪,便起了身散到了林中。不多久,就聽官道沿途的林中隱約傳出唿喝之聲,一些想要躲入林中的流民紛紛被驅趕了出來,隻能沿著官道向西行走。


    指使眾人下山去的虯髯漢子卻是坐在嶺上四處打望,皺著眉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眼下這潑流民是四月二十九抵達的浠水縣,五月初四人最盛時足有四萬餘人,可惜這浠水縣的縣令不是糊塗蛋兒,死都不肯開城賑濟。


    這如今,山下的流民已經是最後一波了,人數已經不足萬人,且十之**都是些老弱,實在是無法繼續在浠水縣的城下苦熬才不得不繼續上路流徙。按照出來時的方略,虯髯漢子這隊人的任務其實在蘄州就可止步,隻是虯髯漢子求功心切,見沿途各縣都是大門緊閉,不肯開城賑濟流民不說,甚至都不敢派人出城收攏處置,因此便大著膽子一路緊隨,想要看看到底能把這些流民驅趕到何處去。


    細算起來,從太湖從來一路到此,也足足驅了三、四百裏之遙,自己隊中攜帶的糧食早已用盡,最近十幾日的嚼口全靠山中漁獵得來,再熬下去隻怕人心就散了。


    想了想虯髯漢子便做了決定,幹脆今夜便撤走,迴安慶邀功去也!


    也不過個把時辰後,官道上的流民漸漸多了起來,從原先的三三兩兩變成了成群結隊,老弱婦孺們哭哭啼啼的順著官道西去,同時道旁山林中的唿喝聲也日漸增多,虯髯漢子瞧著聽著,臉上漸漸也露出了獰猙的笑容來。


    “天理昭彰,道法自然!”


    忽然,虯髯漢子聽著身後一聲輕言,愕然中猛然迴頭,就看見一個頭戴範陽笠的漢子站在不足五步之外,且他手上還拿著一杆大旗,旗上三字分明就是“天道盟”。


    愕然間虯髯漢子便伸手一撈,將隨身的樸刀拔了出來,對那人喝道:“爾是何人?”


    漢子伸手一掀頭上鬥笠,便露出了真容來,隻見他頭頂束發如馬尾,麵上卻是戴著一塊遮了半邊臉兒的銀麵具,一雙鷹隼般的眼眸所露出的狠厲之色,瞧得虯髯漢子心頭悚然,卻也瞬間明白了這人似乎就是那在鄂州當街插旗,救走了據說將鄂州知府殺進又殺出的楊氏後人的天道盟好漢。


    卻聽麵具漢子喝道:“爾可是安慶府破石軍王慶麾下?”


    虯髯漢子心中一抖,卻是眼珠兒一轉,反問:“不是,如何?”


    麵具漢子便冷哼一聲道:“哼哼!若不是,爾等戕害百姓,驅逐民眾流徙,傷天害理,俺天道盟必將替天行道,將爾等匪徒全殺淨了!”


    虯髯漢子聽了全身一顫,左右一看才想起自己方才將人都全派下山去驅趕流民了,身邊無人如何能打過眼前這等傳說中插上一杆大旗,直接殺出鄂州的強人。


    想了想,便道:“若是,又如何?”


    麵具漢子便道:“是的話,俺便要你捎話與王慶,爾究竟是也不是?”


    虯髯漢子想了想,便收了刀勢,道:“俺確是破石軍小軍頭,不知好漢有何話捎給王首領?”


    麵具漢子冷笑一聲:“倒也隻有一句,便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若爾等再行此等戕害百姓之事,天道盟必定替天行道,剿滅你等賊子!”


    虯髯漢子聽得怒目一瞪,卻也不敢造次,隻能忍著脾氣對麵具漢子叉手為禮,便欲轉身離開,卻聽那麵具漢子道:“且慢!”


    虯髯漢子心道自己都已經忍讓了,還要為難不成,便也冷臉道:“俺自會將話帶到便是,還要如何?”


    麵具漢子冷笑一聲,卻把旗子插在地上,隨後就從旗杆邊上抽出一杆爛銀槍來,道:“帶話隻需用嘴,你等自太湖縣起,驅逐流民近五百裏,沿途破家死傷者無算,惹來衝天怨氣,此罪天地難恕,因此今日非但要留下一雙招子,俺還要取你一臂一腿作為報應!”


    虯髯漢子當即大怒,也惡向膽邊生,一言不發就使樸刀來刺。


    二人相距本就隻有五步之遙,有道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也即是說五步之內最是便於廝殺的距離,見虯髯漢子腳步輕盈,一點一跺身子便如猛虎飛撲一般,樸刀一手握柄一手扶著刀刃的招數,更是綠林中少見的軍陣刀術“太祖五路臥龍刀”,端是兇蠻異常。


    這太祖五路臥龍刀乃是大宋禁軍長刀手專修的武藝,禁軍長刀實為唐軍佰刀之變,而太祖五路臥龍刀也既是佰刀所用的刀術,專用來破殺敵軍騎陣、盾陣和刀牌陣,威力十分強大。


    可惜的是,虯髯漢子今日碰上的並非普通綠林好漢,乃是一身武藝精湛,且狠得下心給自己使鐵槍穿腹絕技的楊家將後裔:鐵槍無敵的楊十三、楊宗保是也!


    說時遲那時快,楊宗保不閃不避,手中鐵槍一抖,鐵杆鍛成,貼了爛銀的槍杆便如無骨的遊蛇一般璿動起來,啪的一聲槍脊就拍在了那虯髯漢子的肩頭,將他整個人拍得橫飛了出去。


    楊宗保冷哼一聲,槍指那虯髯漢子道:“哼!今日便是你的報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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