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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伯牽著驢車在前,黃牛兒跟在身側低頭不語,走了不遠姚伯扭頭看了看車上的畢家兄妹,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黃牛兒,便問道:“小牛兒想甚?”


    黃牛兒輕聲歎道:“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陰晴圓缺。但願人長久,福壽永康寧。”


    姚伯咧嘴一笑:“這長短句不錯,隻是好像都聽人說過。”


    黃牛兒點頭道:“聽俺師尊說過,如今世存詩集、文經、古卷怕不下十餘萬種,百餘萬卷,可文字卻隻有一萬八千有餘,因此這上佳的好句,本就是前人造來後人用的。”


    姚伯口中嗬嗬一聲,也不再多說,反倒是黃牛兒又歎一聲道:“姚伯算計雖好,可俺爹……這牛不吃草強按頭,怕也是無用啊!”


    “咿!叫小牛兒看出來了,哈哈!”姚伯拍手一笑,道:“此事,自是要二娘去費心了,老仆不過行了件好事而已。”


    黃牛兒搖頭苦笑,三間茅屋如今住下一家三口已是擁擠,這要再塞進去兩個小童,可不就是逼著搬家麽!


    又走不遠,便到了家中,此時家中自然隻有姚二娘一人,見她正坐在院中操持繡床,黃牛兒便疾走幾步打開了院柵,道:“娘!俺迴來了!”


    姚二娘抬頭一看,卻瞧見了自家兒子換了一身衣服,依稀是弟弟三郎的儒衫,正笑盈盈瞧著自己,也不由歡喜起來,又聽見院外有車駕響動,便起身來瞧望:“姚伯,怎生這是?”


    姚伯老遠便叉手道:“恭喜二娘!今日裏三郎帶了小牛兒去認師,得了弘文學館張思之張老夫子的賞識,收做了關門弟子!”


    “當真?”二娘大是驚喜,急忙出來相迎。姚伯便使驢車進了院子,指著車上抱雞的畢家兄妹笑道:“當真!這不來的路上,老天還給小牛兒送來一對童兒,一個好做書童,一個好做女侍。”


    又對畢家兄妹道:“還不快來見過夫人!”


    小哥哥畢陽竟也懂事,忙跳下驢車又抱下妹妹,便雙雙跪倒道:“拜見夫人!”


    “起來吧!”姚二娘出身富戶,見識也是有的,一看就知道這是弟弟給送上的儀程。


    借著黃牛兒進學的喜慶送來,自己沒有拒絕的道理,隻得堆起笑臉道:“勞累姚伯了,快進屋吃茶。”


    又對一旁的黃牛兒道:“還愣著做甚?快換了衣衫,領著他們將車拾到出來。”


    黃牛兒答應一聲,便對畢家兄妹招手道:“隨俺來吧!”


    待二娘請了姚伯入堂屋奉茶說話,黃牛兒也將兄妹倆領到了臥房,黃牛兒一邊換下身上的儒衫,一邊瞧著呆頭呆腦還抱著雞的兩人,問道:“還抱著作甚,門邊有草繩,先捆上。”


    “捆不得!大將軍要撩人!”畢陽搖頭答道。


    黃牛兒翻翻白眼,又問:“放了會跑麽?”


    畢陽點頭答道:“不會!”


    黃牛兒這才氣道:“不會?那還不放了!莫非要俺一個人去般車上的東西,你們在旁看著?”


    畢陽一想也對,便拉著妹妹走到門外將雞放了,還見他撫著大公雞的頭小聲說了幾句話,大公雞便仰著頭跑到了院子裏,撲騰了幾下翅膀後昂首咯咯咯的打了一聲鳴。


    這大公雞的叫聲異常雄壯,高亢的打鳴聲迅速引得四鄰家中的公雞也跟著打鳴迴應,母雞則撒開腿在院子裏溜達起來,並很快發現了灶房旁邊的騾棚和食槽。


    換好了粗布褂子的黃牛兒出來看時,這才發現大公雞居然上了自家堂屋的房頂,正迎著落日振翅打鳴。


    讚了一句,黃牛兒忙領著兩個孩子迴了臥房清理出地方,螞蟻搬家一樣將車上的東西都搬了下來。待他收拾好,姚二娘也生好炭爐煮了一鍋薑茶招唿姚伯,黃牛兒熱得滿頭大汗自然不去喝什麽茶,去灶房洗了把臉又喝了一瓢涼水後,就見二娘送了姚伯出來。


    姚伯閑話不多,勉勵了黃牛兒幾句又施了一個“你懂的”眼色後,便告辭離去。


    隨後二娘卻是在堂屋裏坐了,叫過畢家兄妹問話,卻不讓黃牛兒聽。隻是打發幾吊小錢讓他去買酒肉,這等拜得名師加添丁進口的喜事,自然是要好生慶祝的。


    等黃牛兒賣了酒肉迴來時,黃老倌也做完了活計返家,畢陽正幫著老倌卸下騾車,二娘也帶著畢月在灶房忙碌。


    “好小子!”黃老倌見了兒子,眉開眼笑的道:“這便拜師了?”


    “嗯!”黃牛兒點點頭,揚起了手中的酒壇道:“爹,盧家店裏的燒鍋子老酒。”


    黃老倌結果來打開塞子聞了聞,道一句:“好酒!晚上與牛兒也篩上一碗。”


    隨後黃牛兒便和畢陽搭手,將騾車卸了,又把騾子拾到好牽到棚裏。


    恰好此時聽見棚腳響起老母雞發出的“咯咯蛋”聲,畢陽跑去一摸,便摸出了一枚碩大的雞蛋,隨後見他開心的對黃牛兒道:“少爺,定是個雙黃。”


    黃牛兒接過後走到院中,對著落日一看,果然是個雙黃蛋,便還給畢陽道:“快,快去給俺娘報喜,晚上好做道蛋羹嚐嚐!”


    “不留著做種?”畢陽聽著一呆,黃牛兒卻笑道:“留著做種?雙黃蛋又孵不出雛兒,誰家雙黃蛋留著做種?”


    這雙黃蛋孵不出小雞的道理,畢陽自然不懂,但也還是聽話的捧著蛋去找姚二娘報喜,黃牛兒也湊到灶房去打下手,卻是叫二娘給轟了出來。


    不多久,二娘便整治出一桌飯菜來,主菜是栗子燒肉,配菜有蒸臘肉、白切豬頭肉、燙青菜和一道二娘最拿手的芥菜薑辣蛋羹。


    畢家兄妹也在飯前按照正式的家禮拜見了黃老倌,改口稱作老爺,黃老倌倒也笑嗬嗬的答應下來。由於兄妹倆都是鬻賣(意同買斷,終身為仆不可贖身或自贖,除非主家開恩),黃老倌便給兄妹倆賜了個福壽、月梅的名字,訂下了三十文的月例錢。


    這三十文的月例,對於兩個不滿十五的孩兒來說也不算少了,城中用得起仆婢的大戶人家,標準的月例也就百文起價,三五百文就算高薪了,畢竟如今市麵上買個小妾也不過幾十貫錢,仆婢也就幾貫到十幾貫之間,主家再給月例已經是恩德,又怎能給多。


    用罷了晚飯,黃老倌便帶著黃牛兒從灶房後麵的柴房裏取了木料拚了一張小床出來,就擺在黃牛兒的床邊,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娘跟老倌提過了搬家的事,黃老倌做活的時候口中念叨著什麽“寒門勤儉終富貴,破屋遮雨值萬金”,倒是被二娘搶白了幾句,道這破屋也是姚家的,老倌卻強辯說交了租子,就不是寄人籬下。


    入了夜,黃牛兒這才挑了油燈來讀書,舅父給的《左傳》、《春秋》都是難得的刻板,不知不覺這就看到了二更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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