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曦和上官曼青來到江淮國都城,見這江淮國果然還有些景致。他二人來到一家客棧住下。上官曼青哪裏知道鄭曦和鄭彩兒的交情,問道:“少爺,江淮過這樣大,這可怎樣找她啊?”鄭曦輕輕一笑,說道:“不用我去找她,她自會來找我的。”上官曼青見鄭曦胸有成竹,也知這是鄭曦的私事,自己不便過問,當下也就不再多言,起身迴房。

    已過戌時,天色暗了下來,鄭曦坐在房中,忽然看見窗邊一人影閃過,當下手中扣了暗器,問道:“什麽人?”去無人迴答,那人影手一揚,將一支羽箭擲入房中。鄭曦不再理會那人,見那羽箭上係這一塊布帛,便伸手取下布帛,卻見上麵寫道:今夜子時,太子宮西,妾奉清茶,等君大駕。又是留有餘香,暖意醉人。

    鄭曦收起布帛,暗笑:鄭彩兒,你倒有幾分能耐,竟成了江淮王的坐上賓。你讓朕夜入王宮,也當一迴刺客麽?正想著,卻聽上官曼青在門口說道:“少爺,屬下聽您房中有動靜,可有什麽需要。”鄭曦道:“無事,今晚我要出去一趟。沒什麽事你就先退下吧。”上官曼青知必是鄭彩兒約他相見,便應了一聲,迴到房中。

    過了亥時,夜色沉寂,街上早已沒有了行人。鄭曦獨自一人前往江淮王宮,但他於江淮王宮並不了解,轉了很久才找到了太子宮。太子宮中已沒有半點燈火,隻是太子宮西側的小閣中有幽光閃動,琴聲清越飄出小閣。鄭曦走近細聽,琴聲還如那晚一般,幽怨中帶有幾分豪壯。

    待一曲奏完,鄭曦輕輕拍手,讚道:“好曲子,豪氣不減當年,可是為什麽又要放棄呢?”鄭彩兒道:“既然來了,就近來說話吧。”鄭曦依言走近小閣,坐在了鄭彩兒對首。鄭彩兒命婢女沏來茶水,問道:“這茶可香?”鄭曦端起茶杯,清清茶香飄散出來,聞起來還帶有花的芬芳,輕輕喝了一口,輕而潤,香而甜。鄭曦輕輕一笑,說道:“好茶,不過不及你身上的濃香。”鄭彩兒咯咯嬌笑,還是那銀鈴般悅耳的聲音。卻聽鄭彩兒笑道:“我還道你是深正人君子、英雄好漢呢!卻原來……”有時一聲嬌笑,“卻原來也不過如此嘛。”

    鄭曦笑道:“似姐姐這般的女子當然人人讚歎,跟正人君子有何相幹?”鄭彩兒輕輕一笑,說道:“那你為什肯來?難道是認輸了麽?”鄭曦笑道:“開始我確是沒想來的。可是姐姐那封信上都透出馥鬱的芬芳,銀鈴般的笑聲似是藏在信中,這一年來哪裏忘得了?於是我左思右想,在女子麵前有什麽好逞英雄的,便來找姐姐了。”鄭彩兒笑道:“你可真會說好聽話。”

    鄭曦道:“你先別說我,你為什麽又放棄了呢?”鄭彩兒道:“那晚之後,我便來到了江淮,想要跟江淮王聯手。江淮王雖是很樂意與我合作,可是我來到江淮不久,便發現江淮國的內政亂七八糟,治家尚且不行,更何況治國?我知道靠江淮國是沒有希望了,便派人去行刺你。但你亦不是平庸之輩,成功的機率實在不大,若是失敗了,我不就隻有放棄了。”鄭曦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你是認輸了?”鄭彩兒道:“也不見得吧,妾不過隻是一個女子,沒有必要去爭那麽多的權力吧?在京楚我獨攬國事,大權在握,而且幾乎全京楚的男子都對我傾心,我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鄭曦也不否認,說道:“嗯,你的話在理。不過朕還有一事不解,你那枚飛鏢一看就知道有問題,你就那麽信得過那個刺客,確定他不會偷看?”鄭彩兒道:“這個自然,用人不疑。若是信不過他多叮囑了他什麽,反而會不好。而且他絕對肯不惜代價的為我出生入死,這個自信我還是有的。”鄭曦點了點頭,道:“你確實個人才,會招攬人,亦會用人,隻可惜身為女子。”鄭彩兒道:“為女子不一定不好。隻要你不是皇上,我雖不可能君臨天下,也足以把持朝政、叱吒政壇。”鄭曦也相信鄭彩兒所言,說道:“所以你感歎生不逢時,沒有機會。”鄭彩兒默然不語,半晌,才說道:“今日我找你來不是談這些喪氣事的,”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難道你就不想跟我再續前緣麽?”說完伸手欲解開衣帶。

    鄭曦伸手按住她的手,說道:“堂姐,亂倫可是死罪!”鄭彩兒笑道:“這個時候你在我麵前裝起君子了。”說著又將身子靠向鄭曦。鄭曦聞到他身上馥鬱的脂粉氣息,還是那樣暖而甜,不由心中一蕩,不自覺地鬆開了手,笑道:“也好,朕今夜也就不當這個皇上,陪姐姐渡過這良辰美時,如何?”鄭彩兒一笑,柔柔地靠在了鄭曦懷中。鄭曦也不再阻攔,伸手抱住了她,輕輕地撫著她的柔發。

    哪知卻聽門外婢女喊道:“王後娘娘駕到!”鄭彩兒一驚,坐起身來,不悅道:“還真有不睡覺的。”鄭曦聽到稟告立即起身躍出窗外。鄭曦剛一離去,江淮王後便走進小閣,好在鄭曦身手敏捷,江淮王後並未察覺。

    鄭彩兒微微蹲身,笑道:“娘娘這麽晚了還沒休息麽?”王後不悅道:“你不也沒有睡麽?我知道你是不歡迎我來。”鄭彩兒道:“娘娘息怒,我可沒有這個意思。”王後道:“那你有時什麽意思?別以為你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鄭彩兒道:“娘娘的意思我不明白。”王後道:“不明白?好,我問你,今日太子妃是不是來找過你。”鄭彩兒道:“是有如何?”王後道:“她是不是讓你當京城去告狀。想要告我的兒子,對不對?”

    原來江淮王曾經有一個王後,前王後生下了長子,江淮王立其為太子。幾年後,前王後病逝,江淮王便立現在這個人為王後,並跟她又生下了一個兒子。江淮王寵幸新王後,就越來越不喜歡太子,想要廢長立幼,王後亦希望自己的兒子當太子,便處處跟太子為難。而太子則懷疑自己的母親是現任王後以巫術殺害,也與王後不和。二公子品行敗壞,淫亂宮廷,又與江淮王圖謀造反,亦有把柄在太子手上。這一次,太子忍無可忍,說要到京城去告狀,江淮王大驚,命人將太子毒打一頓關了起來,太子妃便來求鄭彩兒相助,不過鄭彩兒不認為江淮國有能辦事的人,不想多管閑事,也就沒有答應。

    鄭彩兒卻仍是故作不知情,笑道:“娘娘多慮了,我於江淮之事所知甚少。怎麽?太子妃想告二公子麽?”王後怒道:“你少給我裝糊塗!你休想能騙得了騙本宮,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鄭彩兒亦是大怒,心道:天下還沒人敢這般跟本宮說話的人,你既這般無禮,就休怪我不講情麵了。鄭彩兒心下雖惱,卻還是不動聲色地道:“太子妃確來找過我,她想讓我告二公子亂倫,不過我說我不想管這種閑事。”王後一驚,她心知二公子亂倫是事情,而太子定也是知道此事,但仍是佯裝鎮靜,道:“是麽?”鄭彩兒道:“那娘娘可有什麽證據說我跟太子妃圖謀?”王後道:“好,你要證據是麽,跟我來。”

    鄭彩兒跟王後來到來到天牢,王後吩咐道:“把太子妃帶上來。”兩名獄官將太子妃帶了過來,太子妃已被打得遍體鱗傷,昏昏沉沉,虛弱無力地摔了在地上。王後問道:“太子妃,你可曾去找過鄭彩兒,欲圖謀害二公子?”太子妃虛弱無力地道:“王後娘娘明鑒,是鄭彩兒慫恿我這樣做的。”王後道:“行了,把她帶下去吧。”接著又對鄭彩兒道:“你還有什麽話好說?”鄭彩兒心下甚怒,心道:好你個太子妃,我又沒有答應你的請求,你也分明答應我決不泄露此事,而現在你不但屈打成招,出賣了我,居然還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哼,江淮國,太子妃對我無信,王後對我無禮,你們就不要想有什麽好下場了!

    王後見鄭彩兒不語,知她是無言以對,吩咐道:“來人,把她拿下。”鄭彩兒傲然立在當地,既無絲毫懼色,也不出手反抗,任由獄官將她押入天牢。天牢中,鄭彩兒見到身側的江淮太子,忙問道:“殿下,你可還想告二公子麽?”太子一驚,問道:“你怎麽會……是王後她……”鄭彩兒打斷了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隻說你還想不想告狀?”太子道:“現在還想告又有什麽用。”鄭彩兒道:“我可以幫你。”太子道:“你不是不想管這閑事的麽?而且你現在在這裏怎麽幫啊?”鄭彩兒道:“這就不是你要管的了。”太子將自己在獄中蘸血寫好的告狀信交給了鄭彩兒,歎道:“我知道事到如今我是活不成了,隻不過還是不甘心啊。”鄭彩兒將告狀信收了起來,靠在牆壁上休息。

    數日後,江淮二公子便帶了從京城來旨意,來到天牢,朗聲宣讀:“奉天承運,天廷皇帝詔曰:江淮太子不大孝,罪無可赦,賜其死罪,二公子既長且嫡,即任江淮太子。欽此。”鄭彩兒聽到這些倒也不甚驚異,她隻鄭曦日理萬機,萬不會為了自己而逗留甚久,想是那日便起身離開了江淮。

    二公子見太子仍坐在當地,沒有反映,便說道:“大哥,這可是皇上旨意,你還是自行了斷吧。”太子“哼”了一聲,瞪了二公子一眼,道:“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我就不相信上天會偏袒你這種小人!”二公子笑道:“大哥可別怪錯了人啊,告你大不孝的人可不是我,是父王啊。”太子早報必死之心,不屑跟這種人多作解釋,冷笑一聲,不再答話,橫劍自殺。

    鄭彩兒見二公子要走,忙將他叫住,說道:“殿下請留步。”二公子看到鄭彩兒,忙笑道:“鄭姑娘,這事怕是母後誤會了,我會幫你說說情的。”鄭彩兒甜甜而笑,衝他招了招手,道:“你過來啊。”二公子見到鄭彩兒的嬌態也不禁心動,走了過去,鄭彩兒笑道:“我知道這幾年你對我甚好,你不用為了我去忤逆皇後的意思。我不過是有一件事想勸勸你。”二公子道:“有什事請講。”鄭彩兒道:“我想勸你不要謀反了?”

    二公子不解,道:“為何?到時候父王當上皇帝,我可就是皇太子了,我一定會善待你的。”鄭彩兒搖了搖頭,道:“沒有那麽容易,京楚地大物博,謀反不照樣是失敗了。”二公子還道鄭彩兒是憶起了傷心事,道:“京楚那是有人泄露了消息,你放心,若是父王當上皇帝,我會讓他把京楚賜給你的。”鄭彩兒暗笑他無知,難道沒人泄露消息陛下就不知道謀反之事?這也未免太過天真了。但又知一時半會兒跟他解釋不清,便道:“你還到陛下不知道此事麽?前幾天,我見他微服來過江淮,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此事?”二公子大驚,顫聲道:“是真的麽?”鄭彩兒道:“我騙你做什麽?”二公子知謀反罪大,立時慌了手腳,道:“那我該怎麽辦啊?”鄭彩兒道:“告。若是你告江淮王謀反,可以免你死罪。”二公子兀自猶豫,畢竟這樣他會失去很多,問道:“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啊?”

    鄭彩兒知他也不是做大事的,不屑地道:“別的辦法?那就是——死。”二公子一驚,道:“那……那……”鄭彩兒道:“那就去告狀!這般扭扭捏捏的成什麽樣子!”二公子道:“父王知道了會殺了我的。”鄭彩兒道:“你跟我走,我帶你去告狀。”二公子猶豫良久,仍未迴答,鄭彩兒道:“我們沒有時間猶豫了!若是鄭曦先下旨平叛,那我們隻有死路一條。現在全國都在搜捕我,我都不怕,你還怕什麽?”頓了一頓,又柔聲道:“到時候陛下一定會赦了你的罪,到時候我們一起隱匿山林,好不好。”二公子登時感到一陣如沐春風般的暖意,心中一蕩,終於點了點頭。

    卻見白光一閃,鄭彩兒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劍,她揮劍將門上鐵鎖劈開,有舉劍將聞聲趕來的獄官殺死,拉著二公子離開了天牢。二公子見她身法輕快,劍法靈動,那獄官也是武功不弱,竟被她一招殺死,讚道:“你的劍法這樣好啊。”鄭彩兒倒也並不謙虛,說道:“你不知道我的劍法是號稱京楚第一的麽。”二公子問道:“那你怎麽不早走啊。”鄭彩兒笑道:“人家不是在等你麽。”二公子聽了心中暖暖的,他又哪裏知道鄭彩兒的圖謀。他二人輕功都還不錯,快步離開了王宮,卻未驚動任何人。

    兩人來到京城,鄭彩兒便和二公子去了廷尉府。廷尉陳觴聽說來者是鄭彩兒,便立即在府中接見。二公子先向陳觴告狀,說道:“陳大人,江淮國王欲圖謀反,小王一時不查,曾協同叛亂,現感陛下天恩,甚悔以前的作為,小王願意說出江淮王的所有圖謀,希望陛下明鑒,小王絕對忠心於陛下。”陳觴道:“你既告發江淮王,依律可以免罪。我自當奏明陛下,陛下自會秉公定奪。”

    陳觴又看向了鄭彩兒,說道:“鄭彩兒,你可知道到處都在搜捕你,你居然還敢在京城露麵!”鄭彩兒道:“你不過是個臣子,誰允許你直唿本宮姓名了。”陳觴倒也不惱,微微點頭,道:“是我失了禮數了。殿下來京城做什麽?”鄭彩兒道:“本宮是受人之托,前來告狀的。”二公子聽了這話,不解地看著鄭彩兒。鄭彩兒並不理會,將那塊布帛交給了陳觴。

    陳觴接過布帛看了,便將布帛放在桌上,目光冷冷地直盯著二公子,喝問:“你可知罪?”二公子不解,但那如刀子一般的目光還是讓他渾身發毛,顫聲道:“小王不知所犯何罪。”陳觴道:“江淮太子告你亂倫,可有此事?”二公子知陳觴所言是實情,心下更加沒底,顫聲道:“陳大人,那是太子他攜怨報複,萬萬信不得的!”此話說完,這才想起這塊布帛是鄭彩兒遞上,便怒道:“鄭彩兒,你竟然敢騙我!”鄭彩兒冷笑道:“你到此刻方知,未免太笨了一點吧!本宮乃是戴罪之身,怎會為了助你一個不相幹的人,以身犯險呢!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二公子大怒,指著鄭彩兒,卻半天說不出話來。鄭彩兒見他怒極,說道:“那我就明白告訴你吧,免得你死了還糊塗。我本來是不想管你們江淮的事的,可是太子妃失信於人,又誣陷我,說我想要告你,那我豈能白背這個黑鍋;至於你的母親,她膽敢對我無禮,我自是更加不會放過她的!既然如此,我倒不如索性毀了你們江淮國。”二公子萬料不到一個看起來如此美麗嬌豔竟有如此心機,一種被玩弄的感覺讓他更加惱怒,但還是嗓子喑啞,發不出半點的聲音來。

    鄭彩兒又是咯咯而笑,說道:“其實到也怪不得你,你們江淮國的人都隻會胡鬧,你又會聰明到哪去?”還是那銀鈴般的笑聲,但在二公子聽來卻格外的刺耳,那馥鬱的濃香聞起來,聞起來也讓他倍感煩惡,想要怒罵,有說不出來,隻是指著鄭彩兒不住的嘔血,鄭彩兒笑道:“別生氣啊,陛下若是好心赦了你,我們還一起隱匿山林啊,到時候,我就不騙你了,還要教你學得聰明點呢。”笑語中帶著嘲弄和玩味,二公子渾身發顫,指著她,嘔血更加厲害,最終還是倒地而亡。

    鄭彩兒不屑道:“就這點能耐,還想謀反叛逆麽?”陳觴身為廷尉,本也見過些厲害人物,但也是驚歎於鄭彩兒一語一笑竟也可以殺人。他本也聽聞過鄭彩兒笑語芬芳懾人心魂,能讓人為她生死,亦能讓人因她生死,但今日親眼所見,才信傳聞非虛。在驚異之餘,心中竟也生出懼意,不由冷汗直冒。

    陳觴將此事稟告鄭曦,鄭彩兒暫押廷尉府候審。江淮太子已因不孝之罪處死,江淮王以謀反罪滅族,已故的二公子本可免罪,但因亂倫而定死罪,江淮國撤銷,改為江淮郡。鄭彩兒終是兌現了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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