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佟子欽跌跌撞撞的跑出皇宮,衝到城郊,也不知跑了多遠。她再也抬不起腿來,便靠在一棵樹上哭泣。她喃喃自語:陛下你真的太冷酷無情了,你答應過我,說你會保護我,可是,可是……她越想越覺無依無靠,世態炎涼,又開始嘔吐。接著渾身酸軟無力,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久,佟子欽悠悠轉醒,睜開眼來,看見自己正躺在一所豪宅裏,心下奇怪,輕輕坐起身來。卻聽見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走進房中,見佟子欽起來,便問道:“姑娘好些了麽?”佟子欽腦中一片混亂,隻記得陛下毫不猶豫地將自己趕走,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就怎麽也想不起來,便問道:“我這是在哪裏啊?”那青年道:“哦,是這樣的。昨天在下出去京城附近辦事,見姑娘昏倒在林邊,便將你帶迴舍下。”佟子欽忙起身下床,蹲身行禮,道:“多謝大俠相救。”那青年爽朗地笑笑,道:“姑娘快別這樣。也別叫我什麽‘大俠’。在下姓楊,草字景婁,姑娘直唿其名便是。”佟子欽道:“不敢。”

    楊景婁吩咐下人取來飯菜,待佟子欽吃完,道:“在下是個江湖人,不善言辭,如有得罪還請恕罪。”佟子欽道:“不敢。”楊景婁問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你是從哪裏來的?”佟子欽一怔,又是一陣傷感,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迴答。楊景婁道:“姑娘若不方便說,也無妨,恕在下冒昧了。”佟子欽忙道:“不,不,小女子不是這個意思,楊大俠不要誤會。”楊景婁道:“在下也沒別的意思,隻是姑娘昏迷時一直在叫‘陛下’,所以……”佟子欽大驚,不由滿臉通紅,楊景婁道:“在下是習武之人,如言語間有所冒犯,請姑娘不要見怪。”佟子欽道:“不敢。”楊景婁見她不肯說,覺得自己留她一個女子在家多有不便,便道:“那姑娘娘家是哪?在下送你迴去,免得家裏人惦記 。”

    佟子欽上牙咬著下嘴唇,微微搖頭。楊景婁道:“怎麽?”佟子欽再也忍不住,哭道:“弄成這樣我還有何麵目在迴娘家?倒不如死了幹淨。”說完伏在榻上哭了起來。楊景婁安慰道:“姑娘不要太傷心,當心肚子裏的孩子啊!”佟子欽大驚,問道:“你說什麽?”楊景婁道:“哦,適才在下請了一位郎中給姑娘把脈,他說姑娘這是喜脈啊。”佟子欽不再答話,怔怔的望著前方出神。楊景婁道:“不打擾姑娘休息了,在下告退。”說完轉身離去。佟子欽心下一片茫然,一個夢雪已經讓她牽腸掛肚,現下自己又懷有身孕,這又該如何是好?

    佟子欽怔怔地想了一個上午,認為無論如何也要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可是一想到夢雪,心下又是一陣傷感,掉下淚來。這時楊景婁走進房來送午飯,見佟子欽淚痕未幹,問道:“姑娘到底有何傷心事,不知可否奉告?”佟子欽輕輕搖頭,道:“不勞楊大俠費心,我沒事。”楊景婁道:“姑娘若不便說在下也不勉強。姑娘若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在下願意效勞。”佟子欽蹲身一禮,道:“多謝楊大俠。”楊景婁道:“我這家中也沒有個女主人,留姑娘在此怕是不方便。這樣吧,我給我京城的上官師弟去一封信,看看他能不能幫幫你。”佟子欽聽到“上官師弟”四字,大吃一驚,不由驚問:“是上官大人麽?”楊景婁奇道:“怎麽,你們認識的?”佟子欽道:“不,不,不認識。”

    楊景婁看她神情,知她必有事隱瞞,但也不便多問,說道:“我師弟人還不錯,又是做官的,應該可以相助姑娘。”佟子欽忙道:“不用了,不敢再勞煩大俠,小女子這就告辭了。”楊景婁忙道:“你一個姑娘家,又懷了身孕,能去哪?”佟子欽微微搖頭,道:“小女子多謝大俠相救,日後自當報答。隻是小女子實在不方便接收大俠的恩惠,就不多打擾了。”楊景婁見留她不住,也不再多說,道:“也好,那姑娘吃過飯了再走。”佟子欽見不好拒絕,便坐下來吃過飯再走。

    待吃完飯,佟子欽道:“多謝大俠照顧,隻是匆忙外出身邊沒帶什麽銀兩,這支金釵就算是報答大俠了。”說完從頭上摘下了一支金釵,遞給楊景婁。楊景婁搖手不接,道:“姑娘快別這樣,在下這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接著吩咐道:“來人,取些銀兩來。”不過多時,便有下人取來五十兩銀子,佟子欽忙道:“不,不,怎敢接受大俠如此恩惠?”楊景婁笑道:“姑娘不肯收,莫不是嫌這錢太少?”佟子欽道:“不是,隻是……”楊景婁不等她說完道:“那就請姑娘趕緊收下吧!否則就是瞧不起我楊某人了。”佟子欽又推辭數句,見楊景婁執意要給,也無法拒絕,隻得收下,說道:“那小女子也就不再推辭了,日後定當報答大俠大恩。”楊景婁微笑搖頭,千人送她離府。

    佟子欽離開楊府後,沒走多時,天色就暗了下來,佟子欽不敢獨自趕路,便在一個小市鎮外找了一戶農家,交於他們一些銀兩,想要借宿一宿。這農家的主人是一老婦人,丈夫早亡,子女又在外地,身邊沒有別的親人。她見佟子欽孤身一人、無處可去,又懷有身孕,便請她留下來同住,也好互相有個照應。佟子欽現下正無處可去,又見這老婦也是一片好心,便同意了。

    佟子欽在此一住就是好幾個月,轉眼已至深秋。不過那老婦倒也是過來人,佟子欽留在此處倒是方便了許多。來年初春,冰雪未融,佟子欽便生下了一個女兒。

    這日,佟子欽抱著孩子在院中散步,不禁又想起在深宮之中的夢雪,不禁心下擔憂起來:夢雪這樣小的一個孩子,獨自呆在宮裏,會不會無人照料?會不會受人欺淩?甚至已經……她實在不敢想下去,心中萬分難過,不禁流下淚來。

    那農家老婦從市鎮買菜迴來,見佟子欽在院中拭淚,不禁好奇,走上前去,問道:“子欽,你怎麽了。”佟子欽忙笑道:“沒……沒事,隻不過是風沙入眼罷了。”那老婦自然不信,道:“你在我這也快住了一年了,你雖然什麽都不說,膽道我就看不出你有心事麽?”佟子欽微微搖了搖頭,那老婦道:“其實有些事說出來要比放在心裏好受些。”佟子欽道:“真的沒什麽。”那老婦拉佟子欽在院中坐下,說道:“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告訴我說你跟你丈夫是散了,一個人無家可歸,你能沒有心事麽?是不是想你的家人了。”

    佟子欽這才微微點頭,說道:“婆婆,我也不想瞞你了,我還有個女兒在我丈夫身邊,我怕她會無人照料。”那老婦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吧,我相信她不會有事的。”頓了一頓,又道:“對了,這個孩子出生也有一個月了,你怎麽還不給她取名字呢?”佟子欽又險些掉下淚來,道:“我……我想讓他爹爹為她取名字。”那老婦笑道:“傻丫頭,你又不知你何時才能見到你的丈夫,這個孩子卻不能總沒有名字吧?”佟子欽道:“我怕我取的名字夫君不喜歡,會不高興。”那老婦道:“怎麽會,你夫君知道你又給他生了個女兒一定會很高興的。”佟子欽強忍淚水,點了點頭,心裏卻不禁自問:他會麽?真的會麽?

    佟子欽遙望天際,想起孩子出生那天傍晚,晚霞繚繞在紅暈的夕陽之側,天邊的紫色似乎直鋪到山下田間,半邊天空如披上了紫絹綢帶,便道:“我記得著孩子出生那天,霞光映日,絢爛明豔,美不勝收。就取名明霞,不知如何。”那老婦道:“好啊,這名字好。不但嬌豔,而且美好。我敢保證你的夫君會喜歡的。”佟子欽心裏何嚐不是這樣想,她既盼望女兒能嚐到父愛的滋味,又害怕女兒會在太陽的光輝下煙消雲散,想到這,不禁打了個寒噤。

    那老婦還道她是沒休息好,說道:“現在外麵還涼,你身子還沒調理好,進屋裏休息吧。”佟子欽對鄭曦的希望越來越渺小,心知自己大概會在此常住,便道:“婆婆,我身邊就這五十兩銀子,我怕我還要在這裏常住,我得出去賺些錢來才是啊。”那老婦道:“不用,你留在家裏我也有個伴可以解悶,又不會添什麽麻煩。我自己織布種地,也夠過日子的。”佟子欽忙道:“這怎麽好意思,再過兩天,等我身子好些了,你來幫我照顧明霞,我到市鎮上去賺錢。”那老婦奇道:“你一個姑娘家,到哪去賺錢啊?”佟子欽道:“我以前在京城賣過唱,樂器歌曲倒還會些,我那還有些錢,過些天買個箏琴便是了。”那老婦忙道:“你都嫁了人了,這樣怕是不大好吧。”其實佟子欽心裏還隱隱有這樣一絲希望:她盼望鄭曦念及自己的好處,再來尋訪自己,便想賣唱等待。於是說道:“子欽出身卑賤,不過是個給人唿來喚去的奴婢,沒有關係的。再說明霞現在還小,將來要花錢的地方還多,怎麽能讓婆婆一個人忙活呢?”

    那老婦聽了更是驚異,萬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清麗高雅,端莊賢淑的女子會是什麽歌女、奴婢。但覺得佟子欽的話說得也有一定道理,又見她執意要去,也就不再勸阻。

    不過數日,佟子欽便買了箏琴,去市鎮上賣藝。她歌聲輕柔動聽,琴藝嫻熟,再加上相貌典雅秀美,很快便在市鎮上小有名氣。剩下的那些銀兩再加上賺來的錢倒是也夠三個人生活。

    就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五年又是一晃而過,轉眼明霞已經是個五歲的女童,卻仍是沒有鄭曦的消息。佟子欽每天晚上便教明霞認字學琴,日子過得倒也閑適。

    這日,佟子欽從市鎮上迴去,走到郊外無人之地時,天色已暗,卻見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男子攔住了自己的去路,隻聽那男子說道:“姑娘,請留步。”佟子欽大驚,心想:自己原來也都是走這條路進鎮迴鄉,從未聽過,這裏有什麽不太平。她不知那男子為何阻攔自己,不由心下甚懼,顫聲道:“不知閣下……閣下找我何事?”那男子道:“帶你去一個地方,到了你便知道了。”佟子欽心下更懼,這裏四下無人,他若是用強,我如何逃得走?想到這不禁倒退兩步,那男子迅速搶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腕。佟子欽驚唿一聲,用力一掙,竟然從他手中掙脫,佟子欽一驚不知自己竟有這樣大的力氣。

    那男子也是一怔,隨即說道:“你果然沒有被廢。”佟子欽還未想明白他的話卻已被他封住了穴道,倒在地上。原來鄭曦雖然將她逐出宮去,但卻並未下詔將她廢黜,所以佟子欽內力仍在,卻因沒有練過武功,便抵擋不了那男子的進攻。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布,蒙上了佟子欽的眼睛,接著便見她抱起,離開此地。

    佟子欽不知他要將自己帶到何處,心下大為驚恐,什麽也不敢想。

    走了一段時間,那人將佟子欽放在了一輛馬車之上,自己駕車前行。又行一陣,佟子欽才感到自己被人放在了一張榻椅之上,接著眼睛上的黑布也被人摘下。佟子欽見這裏的陳設有幾分像女子的閨房,而那帶自己來的男子已退到房外,便問道:“這是哪裏啊?”這時從內室走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公子,折扇同輕搖,相貌十分清秀。卻聽他說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這是哪裏麽?”說完,又是微微一笑。佟子欽看了他的笑容,不由感到了一陣醉人的暖意。卻聽那青年又笑道:“不過你可以放心,如果我要對你不利,我的屬下早就動手了。”佟子欽問道:“那你找我有什麽事?”

    那青年又走近幾步,冷冷地道:“報仇。”佟子欽心道:我不曾見過此人,他找我報什麽仇啊?不禁奇道:“報仇?”那青年道:“對,我要為我父兄報仇。”頓了一頓,又問道:“你大概不記得我是誰了吧?”佟子欽微微點了點頭。那青年道:“我在香澤長公主的婚禮上見過你的。”說完,伸手摘去頭上束發金冠,一頭長發飄散下來,映得他的臉更加嫵媚嬌柔,他輕聲笑道:“在下京楚國公主鄭彩兒。”佟子欽一直無心注意那青年的長相,不由一怔,心道:原來她是個女子,怪不得她的相貌這樣好看。接著又凝神細視,這才依稀想起那個向自己敬酒的京楚太子鄭鑫身邊,便坐了這個女子。但又實在不解:難道鄭彩兒的父兄死了麽?她要報仇與自己何幹?

    鄭彩兒見佟子欽深色疑惑,便道:“你不必疑惑,我不是找你報仇,而是要你幫我報仇。”佟子欽問道:“怎麽幫啊?”鄭彩兒道:“我要你從你哥哥手裏偷一樣東西——虎符。”佟子欽大驚,她雖對朝中之事並不了解,但也知道那是調動兵馬的重要物件,便驚問:“你要這個做什麽?”鄭彩兒道:“你別管那是做什麽的,若是事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佟子欽雖不明白何事,但隱隱感到不對,說道:“那不是在害我哥哥麽?”

    鄭彩兒微微搖頭,道:“算了,你既不放心,索性就都告訴你吧。不過今天的事你若是泄露了半句,你應該知道是什麽下場!”說到最後,語氣已十分嚴厲,不再似剛才那樣溫暖醉人,而是更多了幾分皇家的威嚴。不等佟子欽答話,她便說道:“殺我父兄的人,正是當今皇上鄭曦。我要殺了他為我父兄報仇,所以必須要用虎符調兵。”頓了一頓又道:“你不必為你哥哥擔心。事成之後,我皇叔江淮王自會登基稱帝,到時候你哥哥可就是大功臣了!”鄭彩兒這話說得平靜而略帶笑意,似乎完全沒將這當成什麽大逆不道的事。

    佟子欽卻聽得心裏發毛,她曾聽香澤說過:江淮王是京楚王的親弟弟,他二人因為很久以前的一段宮廷鬥爭與鄭曦的父親鄭盧結了仇,早有謀反之意。她越想越是心驚,但理智告訴她絕對不能這樣做。她連忙搖頭,道:“不,不能這樣!這不是公然謀反麽?”她神色間雖有懼意,但又異常的堅定。

    鄭彩兒手搖折扇,走近了幾步,厲聲道:“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佟子欽知道鄭曦雄才大略,勤政為國是個難得的好皇帝,而自己絕對不能在哥哥為皇上出生入死時,做出這等謀反叛逆的事情,當下正色道:“你可以殺了我,但是要我跟你們一起謀反,連累天下大亂百姓受苦,便是妄想!” 鄭彩兒輕聲笑道:“子欽妹妹不要生氣啊,你可以不怕死,那明霞呢?”佟子欽大驚,問道:“你……你想怎麽樣?”鄭彩兒笑道:“你別緊張,其實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早就知道你和你的女兒的住處。你不答應也無妨,可是明霞……”

    佟子欽驚道:“不,你不要傷害她!”鄭彩兒道:“我要不要傷害她就全看你如何定奪了!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吧!”不等佟子欽迴答,便接著吩咐道:“來人,送客。”那個帶佟子欽來的男子走進房來,應道:“諾,屬下領命。”鄭彩兒微微點頭,接著用折扇輕拍佟子欽肩頭,笑道:“慎重,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佟子欽還為答話,那男子便用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拉她走出屋去。

    不過多時,那男子請佟子欽下車。佟子欽伸手摘下黑布,發現竟是在京城門口。那男子道:“照我家主人的吩咐去做,我每天三更會在這裏等你,事成之後便來見我。”頓了一頓又警告道:“不想你女兒有事的話,就別耍花樣!”說完立即策馬離去。

    佟子欽見正當深夜,城門尚未打開,便含淚靠在林邊樹上。她心亂如麻:鄭曦是個好皇帝,又是自己深愛夫君,自己又如何能下手害他?更何況若是興起戰事,百姓定當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她生在民間,深知百姓疾苦,絕對不願再興戰事。可是明霞是她是自己心愛的女兒,自己又如何忍心置之不理?想到這,不由得伸手按在頭上,哭喊道:“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接著再也忍不住,伏在樹上失聲痛哭。大概是太累了,不知不覺在哭聲中睡著了。

    待到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佟子欽站起身來,無助地走進樂京城。她迷惘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腦中一片空白。也許是因為承受的太多,忽然覺得自己什麽也不想管了,隻想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直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正在恍恍惚惚間,一個六七歲的女孩邊笑邊從佟子欽身側跑過,不慎撞倒了她。佟子欽這才迴過身來,不由得驚唿一聲。那女孩忙連聲道歉,佟子欽正待迴答,便聽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走了過來。卻聽那男孩說道:“夢雪,你怎麽走個路也這般不小心?”那女孩“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佟子欽聽到“夢雪”二字心頭一震,立刻怔在那裏,難道她竟是小公主夢雪?佟子欽上下打量這兩個孩子,卻是越看越覺得熟悉,再也顧不了那麽許多,脫口而出:“你們是……”那個男孩顯然已經認出佟子欽,不等她說完,便問道:“你可是小姨?”佟子欽再細看那男孩,便已認出他是大姐的長子陳浣。隻因事隔多年,陳浣的相貌大異,隻是眉眼間有幾分麵熟,自是不易認出,夢雪就更不用說了;而這五年中,佟子欽雖少了五年前的稚氣,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但相貌並沒有太的變化,是以陳浣一眼認出。

    佟子欽雖已猜到幾分,但仍有些驚異,問道:“你是浣兒吧?”心下也不知是喜是愁。陳浣點了點頭,道:“舅舅、舅母都很惦記你。”夢雪哪裏認得佟子欽,站在一旁看著,好奇地問道:“表哥,你們認識麽?”陳浣知道一時半會兒跟夢雪解釋不清,便道:“她是我的親戚。”夢雪笑道:“是你的親戚?那也就是我的親戚了。怎麽不請她到府上去,非要杵大街上呢?”陳浣道:“是啊,小姨,先到舅舅府上吧。”佟子欽還未決定要不要去,看到多年不見的女兒天真可愛的神氣,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香澤公主府前的匾額已換成“大將軍府”,佟子欽微微猶豫,還是走進門來。剛一進門,便聽陳浣喊道:“舅舅、舅母,你看是誰來了?”香澤笑著從房中走出,道:“你舅舅去軍營了。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請來了什麽貴客啊?”香澤走到院中,看見佟子欽,微一凝神,便即認出,大驚,隨即喜道:“子欽妹妹,你可算迴來了!”忙過來住佟子欽的手,笑道:“走屋裏談去。” 接著對陳浣和夢雪道:“你們到後院去跟三個表弟玩去吧。”陳浣笑著點了點頭,拉著夢雪跑到後院。

    佟子欽跟香澤來到廳中坐下,香澤命人取來茶水,又對佟子欽道:“妹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年可發生了不少事。”佟子欽道:“是麽?我哥哥他還好吧?”香澤笑道:“你哥哥很好,這些年數次打敗匈奴,收複失地,官拜大將軍大司馬,爵封萬戶侯。現在整個朝堂之上還有誰比他風光!”佟子欽聽了大喜,道:“這太好了!”微一猶豫,還是問道:“那陛下呢?他還好麽?”香澤笑道:“妹子還惦記著陛下啊!”佟子欽臉上微紅,接著歎了口氣,道:“他大概不記得我了吧?”香澤道:“這是哪的話,這些年陛下也就偶爾招幸淩夫人和尹夫人,就連皇後也少的恩寵,他可沒忘了你啊。”

    佟子欽兀自不信,道:“可是,可是,這麽些年了,他為什麽沒有來找過我?”說到這眼中已含有淚水。香澤笑道:“傻孩子,陛下忙於國事,哪裏顧得了這麽許多。你能迴來見他,他自是會很高興的。”佟子欽仍舊不住搖頭,道:“不,不會,你是在安慰我!”這樣說著心中積壓多年的傷感和那新添的憂愁一起湧上心頭,伏在桌上失聲痛哭。

    香澤沒有想到她會如此,一怔,忙上前問道:“子欽,告訴我,你在外麵遇到什麽事了?”佟子欽拉住香澤的手,哭道:“公主,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香澤道:“妹子,你別哭,告訴本宮,是什麽人欺負了你?”佟子欽當下便把自己離開皇宮後的事告訴了她。

    香澤聽後,怒道:“這個鄭彩兒,居然還不死心!”接著對佟子欽道:“妹子你別急,你的女兒也是陛下的女兒,鄭彩兒若是敢傷她一根毫毛,陛下會讓她九族陪葬!”佟子欽搖了搖頭,歎道:“陛下認為我跟京楚太子……他是不會再相信我了,不會再理我了。”香澤笑道:“傻孩子,陛下若是真這麽想你還能活到今日麽?我這就帶你去見他,到時候你自會明白。”佟子欽尚未同意,香澤便拉她真起身來,吩咐下人道:“來人,備車,我要進宮。”

    佟子欽跟在香澤身後看著眼前的座座宮闕,想起了六年以前,陛下那樣絕情,那樣冷漠,竟然毫不猶豫地將自己趕走,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來到禦書房,佟子欽的腳步微微停滯,香澤便將她拉進殿中。禦書房裏鄭曦正坐在桌前批閱奏章,香澤上前行禮:“臣妾參見陛下。”鄭曦並不抬頭,道:“皇姐不必多禮了,有什麽事麽?”香澤笑道:“陛下,你看臣妾帶誰來了。”鄭曦這才抬起頭來,佟子欽忙跪拜行禮:“子欽參見陛下。”鄭曦也已認出了她,大喜,忙上前將她扶起,喜道:“子欽,六年了,朕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香澤見狀,不想打擾他們談情敘舊,便笑道:“臣妾先告退了,陛下可要好好待子欽妹子啊。”說完轉身離去。

    佟子欽見鄭曦如此歡喜,大為意外,兀自不自信的問道:“陛下,你還要我麽?你不認為我跟京楚太子……”鄭曦將她抱在懷裏,道:“要,這樣好的妻子朕當然要。是朕不好,這些年讓你受苦了。”佟子欽這才放心,不由大為欣喜,伏在鄭曦懷裏哭道:“陛下,我好怕,我再也不要離開你!”鄭曦輕撫她的柔發,柔聲道:“朕也不會讓你離開的,不要怕,沒有人敢傷害你!”佟子欽就這樣靠在鄭曦懷裏,感到了久違的輕鬆,似乎便是天塌下來,自己也有了依靠,終於含著淚水甜甜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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