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抹青白身影騎著騰雲掠入微紅天際,鷹涯才重又迴到紫丞身邊,“主上,他已經走遠了。”

    紫丞微笑著點點頭,欲要起身,卻被琴瑚不依地按住,微微撅嘴,眼眶有些瑟瑟,“少主,都這時候了,你還打算瞞住我們嗎?”

    紫丞一愣,“琴瑚……”

    “少主,你根本早就中毒了,琴瑚雖然比不上風瞿爺爺,但右肩的那個傷……琴瑚還是看得出來的!”

    輕輕搖了搖頭,紫丞張口欲要說些什麽,卻發現似乎無論如何解釋,事實還是一樣,他隱瞞了他們——最得自己信任的兩個人。

    這種感覺,任是誰,都會覺得難受吧。

    琴瑚看他明明有話,卻又隱忍不說,心頭愈發酸疼,抑製不住便撲進紫丞懷中,也不管是否會撞痛傷口,隻顧埋首在他胸前嗚咽出聲,“少主……琴瑚知道你是不想我們擔心,可你這樣……分明是在將自己往絕路上推啊!”

    紫丞輕撫著女孩顫抖的脊背,叮叮當當的花鈴聲響在耳畔,熟悉親切,一如從前。

    “琴瑚,這世上並沒有所謂‘絕路’……在穀中這麽久,什麽事情沒有經曆過?天無絕人之路,你應該是知道的。”

    悶在紫丞胸懷,女孩聲音低低地委屈,她不想跟她心愛的少主講道理,可每次一聽他說話,自己卻又隻有乖乖遵從的份兒,根本反駁不來。

    “少主……琴瑚不想管那麽多,琴瑚隻知道,少主要是再這樣折騰下去……”

    “琴瑚!”鷹涯猛地收緊雙拳,出言打斷她未盡的話。少女身軀驀地一顫,又向紫丞懷中縮了縮,再也不發一語。

    紫丞卻是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溫柔笑笑:“無妨,不過是稍稍提前了一點,尚還不會影響計劃。”

    鷹涯眸色微黯,聲音有些低沉,“主上,並不僅僅是提前了一點,千日……本該還有半年多的時間,可您現下的情況……”

    “一成功力?”紫丞微微頷首,平靜反問。

    鷹涯卻是有些愣住了。

    紫丞抬起頭,端麗麵容上淡淡的笑意恬靜溫柔,若春臨拂風,“你的意思我知道……想必是樓澈迷糊之下,給我吃了解藥,它與軟筋散的相克作用,在我體內起反應了吧?”

    “千日黃泉又吸收了我一成內力,再加上瑤井紅梅之毒……所以,現在,隻剩下一成功力,三月時間?”

    胸房劇震,鷹涯聽他如此淡然地道出這個殘忍的事實,卻始終含笑,眉宇間淡淡的光華,映著深眸若寒潭秋水。

    但,更深處,那些溫暖流光,隱隱約約,似在散發著讓人安心的力量,這,才是他們所熟悉的紫丞。

    他立誓,要畢生跟隨的人。

    讀懂了紫丞眼神中的暗意,鷹涯心念稍轉,也不再繼續上麵的話,想了一想,卻突然問道,“主上,據屬下觀察,樓澈之事,看來似有進展了?”

    紫丞聞言先是微微一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對方所指為何,略一沉吟,方才緩緩開口,“樓澈……並不算太難對付的人。”

    “那主上可是查到線索了?”

    紫丞麵容微黯,神情間隱隱幾分疑惑,“有一些,但尚不明晰。”

    碧流緋影……應該就是“碧落”所指,且那玉質,的確有紅暈不錯,然……“落緋血”……柳尋芳那次算是得遇契機,卻並未成功,難道……這三字還有別的意思?

    紫丞兀自沉思,鷹涯看他愁眉深鎖的樣子,心頭頓生不忍,“主上,何必要如此費神,直接殺了他,取得碧落,那樣東西便無論如何也有辦法到手!”

    紫丞本有所慮,猛聽他這一提議,不知為何竟生了些許薄怒,望住鷹涯的目光亦有些凜然,不過,僅僅是一瞬,在意識到內心真正所想時,紫丞也被自己的猶豫驚住。

    他居然……已不願再取樓澈性命?!

    “不行!這樣太過草率!若是那東西非他不可,又待如何?況且,樓澈他……並沒有非殺不可的理由。”想了想,紫丞這樣說道。

    鷹涯見紫丞遲疑,原本的猜測又被證實幾分,擔憂更甚,不覺語氣也開始強硬起來:“主上,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可樓澈身份特殊,且就屬下幾次看來,他屢屢對您大唿小叫、不敬到極點,雖說此人目前尚有用處,但屬下仍認為事成之後非除不可!”

    又是一陣沉默,紫丞迎視鷹涯灼灼的目光,片刻之後,微微垂眸,似在考量,“先生的意思呢?你們此前見過他,他對樓澈下山修行一事持何種看法?”

    “風瞿先生的意思……留之,有害無益。”

    “所以,也是殺?”紫丞微微皺了眉。

    “他說,‘寧錯殺一百、勿縱放一人’有時也稱必要……更何況,是與我們勢如水火的流影門。主上!鷹涯也認為,無論此人動機為何,今日不除,日後必成大患!”

    紫丞略略沉吟,眉心深蹙,胸中思慮百轉千迴,最後卻終是輕輕一搖頭,“鷹涯,此事暫且壓後。若他真別有目的,留著也許可借此引出幕後之人。若無……取得東西後甩了他便是,無須對他再費心思。”

    鷹涯見紫丞神情中不改堅持,頓時心下訝然,先前那種奇異的預感愈發浮顯,但他也知曉此時多說無益,況身為屬下不可僭越,便隻能恭謹應道,“……是。”

    主上對樓澈的態度,好像有了變化,是錯覺嗎?

    不再說話,兩個人心中皆有所想,而琴瑚也似察覺到氣氛沉寂,終於從紫丞懷中抬起頭來,委屈地抹了抹眼淚:“少主……”

    紫丞淡淡一笑,溫柔拂去粘在她頰邊的一縷濕發,“琴瑚,賴了這麽久,也該說說你們那邊的狀況了,那位膽大包天的‘地座使’,究竟是什麽來曆?”

    琴瑚正站起身,聽到紫丞說起那“地座使”,頓時又來了脾氣,“那個女人好討厭,到處幹壞事留惡名,江湖中人都已經怨聲載道,最可恨的是——我們就差一點便要抓住她,沒想到那人居然還有幫手,生生讓她給逃跑了!”

    紫丞雙眼微眯,“如此看來……落仙穀之名……還真要多虧她‘增光添彩’了?”

    “不過,這次倒也不算全沒收獲。”鷹涯突然說道,琴瑚一聽,立時想到什麽,滿臉興奮地從袋中拿出一樣東西。

    是個漆黑的腰牌,頗有些重量,豔紅的穗子,正反兩麵都有刻字。一麵刻著“白瑩”,另一麵是一行看不太清楚的小字,依稀可辨最上那四個是“天尊使者”。

    “並不像出自流影門……”紫丞微微頷首,“不過,這‘白瑩’倒極有可能是她的名字,至於‘天尊使者’……聽起來好像頗有些意思……”

    “主上,屬下猜想,這腰牌或許別有意義,等她察覺丟失,定會主動找上門來,所以,我們準備做個陷阱,這次務必要擒住她!”

    紫丞輕輕一笑,“擒住她,但要露出破綻,畢竟……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鷹涯和琴瑚聽他這麽說,立時便懂了那意思,也是相視一笑——放長線,釣大魚,不知這次,上鉤的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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