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了，諸葛山莊的大門前，看熱鬧的人擠得水泄不通；諸葛家人心急如焚，山莊上下手忙腳亂。
諸葛雲彩折騰了一整夜，到現在還不醒人事，嘴裏老是念著：“開鎖，開鎖，開鎖啊！”，有時，她竭盡全力地吼，有時，她喋喋不休地說，直到筋疲力盡了，她才歇會兒；過不了兩三袋煙的功夫，她又會再吼同樣的話，再說同樣的話，……
肖碧玉從來沒象這樣安靜過，一直靜靜地坐在旁邊，看著女兒吼，聽著女兒說；而當女兒歇息時，她就會煩躁不安，拉著雲彩的手，不停地說：“咋個沒出氣了，咋個沒出氣了！這不出氣，是要出事的！”
女兒不能出事！肖碧玉癡呆呆的樣子，旁人看了，也覺得心裏酸酸的。
諸葛常德搖了搖頭，握住老婆的手沒說話。女兒為啥事昏倒在馮四家？難道真象馮四說得那樣簡單？直到現在諸葛常德也沒弄明白。
……
昨晚，諸葛雲彩看完信，唿喊著馮二娃子的名字，撲在馮四老婆的懷裏，就昏過去了。
馮四兩口子嚇得直打哆嗦。
這可是要出人命的事！馮四急忙用茶碗裏的水，把雲彩的手腕、脖子、眉間、人中，都刮了痧；可不知咋個的，以前馮四給老婆刮痧，象這種情況，隻要一刮就見效；今天，把烏疙瘩都刮出來了，都還沒見雲彩醒過來。
馮四老婆說：“雲彩是不是中邪了？快去請老當家來，出了人命，我們說不清楚。”
馮四說：“二娃寫信迴來了，是大好事呀，咋個讀了信，就昏過去了呢？這咋給她爹交待？”
馮四老婆說：“老頭子，你不能說是雲彩讀了二娃子的信出的事；老當家知道是二娃子惹的禍，還不把雲彩和二娃子的婚事又整脫！”
……
諸葛常德到馮四家還是第一次，一看見這茅屋，他心裏就一陣心酸，想：“這咋個是雲彩呆一輩子的地方？可現在馮二娃子是有功之臣，雲彩能不能進這茅屋都難說？難道說雲彩知道馮二娃子在外麵成了家？”
馮四見了諸葛常德，想：“雲彩對二娃子一片癡心，對我們兩老口當親爹親娘待；可老當家一直反對，雖然這兩年的態度有了些改變，可畢竟是自己的東家，我不能給他說實話！”
諸葛常德一進地壩，馮四老婆就端著撮箕裏的米迎了上去，說：“雲彩給我們送米來，一進屋，連開水都沒喝就昏過去了；二娃他爹給她刮痧也沒效果，老當家，這娃兒是不是中邪了？”
要是以前，王老六早就發威了，可今天，他溫和地說：“馮四，你兩口子就不要亂想了，老當家不會怪你們！說老實話，大小姐是啥原因昏過去的！”
馮四想：“我打死也不會說實話，眼看二娃子來信，雲彩與他的婚事有望了！”於是他說：“王管家，我可以賭咒，雲彩真是給我們送米來，進屋就昏過去了！”
諸葛常德二話沒說，招唿同來的夥計，把雲彩抬上滑杆，就迴了山莊。
……
諸葛常德說：“秋紅妹子，雲彩昨天一直與你在一起，她啥時到的馮四家？”
韓秋紅說：“我記得她是從東大門走的，走時天還沒黑，說是有點事要辦，一會兒就轉來，可這一去，就沒見轉來；馮二娃子進了諸葛山莊，也沒見她出來。”
諸葛常德說：“這就奇怪了，既然馮二娃子沒與雲彩接觸，可他們兩人說的糊話，咋個是驚人的相似！”
這時，對麵諸葛雲龍的房間又傳來了馮二娃子的吼聲：“我要開鎖，我要開鎖，我要開鎖！”昨晚上，馮二娃子從酒醉後，就一直吼的這幾句話。
韓秋紅說：“馮二娃子迴來了，我真是喜出望外，想馬上告訴雲彩這個消息，可到處找她，就沒見雲彩的人影；我想馬上告訴馮二娃子，說雲彩還在等他，可就是沒機會接近；按說這兩個年輕人還沒有見過麵。”
諸葛常德說：“秋紅，你說這馮二娃子在外麵成家沒有？要是他成了家，雲彩等他十七八年啊！雲彩咋個辦？”
韓秋紅說：“大哥，凡事還是往好處想，我想馮二娃子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他不會背信棄義的。”
馮二娃子的吼聲剛停下，這邊諸葛雲彩又吼起來了：“開鎖，開鎖，開鎖！”接著馮二娃子那邊又吼開了，……
對馮二娃子，諸葛常德是動了心思的，昨晚雲彩一抬迴山莊，他就去看馮二娃子，對雲龍說：“馮二娃子喝醉了，家中的兩位老人也無法照顧；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好好照顧。”
諸葛雲龍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他早就把馮二娃子安頓在自己的房裏，通夜守在床邊。
……
王老六進來說：“老當家，馮醫生來了！”
諸葛常德說：“馮醫生，你給這兩個年輕人好好看看，他們說是中了邪，我是從來不信這個，信的還是你的醫術！”
馮貴德是個膽小怕事的人，當年，他爹馮老先生為治諸葛洪老爺的病，輸給了馮仙娘，至今他想起這件事，都心有餘悸。
請馮醫生，也是請了三次才請來。
第一次王老六到了馮醫生家，還沒等王老六開口，馮貴德就說：“我知道大小姐昏過去了，山上的小二來了，你請他去看看！”
王老六說：“老當家不信小二，他就信你的醫術！”
馮貴德說：“剛才小二還來打了招唿，說今晚上諸葛家的生意是他的；我又何苦去得罪他！”
馮醫生說的小二，姓潘，是馮仙娘的徒弟，當年就是他在煤窯洞幫馮仙娘，給死了的三個煤炭拖娃喚魂。自從馮老先生輸給了馮仙娘，諸葛常祿給他兩個作了個河水不犯井水的了斷，不僅馮老先生和馮仙娘遵守諾言，而且還影響到了下一代。
馮老先生死時，給兒子馮貴德說：“我們靠的是醫術吃飯，不去跟馮仙娘爭，她走她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馮仙娘死時，也給徒弟潘小二說：“我們吃的是百家飯，不管馮老先生家的祖傳密方，隻要大山裏的人信服，我們就一定找得到飯吃！”
兩位長者死了這麽多來，兩位晚輩都是遵守已有的規矩，凡是有馮醫生在場，潘小二就不會插手；凡是潘小二在場，馮醫生也就自然告退。
大山裏的人自有公論，說馮醫生古板，但待人厚道；說潘小二隨和，但待人滑頭。
潘小二是賈家宅子潘管家的親侄兒，他得到諸葛雲彩昏過去的消息時，正在賈家宅子驅鬼。
給賈宅子驅鬼的點子是潘管家出的，潘管家說：“老爺，自從馮財主來賈家宅子住了幾天，你這段時間做啥事都不順，還是請我侄兒給賈家宅子做法事！”
賈洪安是個不信鬼神的人，可解放軍抓了馮財主，弄得他坐立不安，也就依了潘管家。
潘小二正圍著賈洪安驅鬼，潘管家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說：“老爺，不好了，馮財主被抓迴來了，沒見王二的影子，不知是禍是福；再就是馮二娃子迴來了，諸葛雲彩在馮四家裏昏過去了！”
賈洪安說：“難道說王二被打死了？如是打死了，這倒不是個壞事；如是活著迴來，可就是個麻煩事了！”
潘管家說：“我親眼看見解放軍押的隻有馮財主，這王二一定被解放軍打死了！”
賈洪安眨了眨眼，想：“不管咋個，我走到這步來了，也隻有走下去！我要讓諸葛雲彩嫁不去，當一輩子的老姑娘！”於是他說：“潘小二，你想不想掙錢？”
潘小二手握行頭，說：“錢哪個不想掙？有錢掙是好事！”
賈洪安說：“你要想掙到諸葛家的錢，你就得把馮貴德製服；你快去，就給馮貴德說，諸葛家的生意，你已經號上了！量他馮貴德也不會跟你爭，他老子馮老先生在諸葛家吃過虧！”
賈洪安用潘小二去阻止馮醫生給諸葛雲彩用藥，難怪王老六第一次就沒請動馮醫生。
……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王老六想起馮四說諸葛雲彩可能是中了邪，馬上就給諸葛常德說：“馮貴德這家夥請不動，我看就請潘小二來看看！”
諸葛常德說：“你都幾十歲的人了，潘小二那幾個動作，就能治病？就是抬也要把馮醫生請來？”
王老六第二次去，已是過半夜了，任憑在外麵吼，馮醫生連聲也沒吭聲，喊死也不答應；他無可奈何，也隻有迴來了。
天亮了，是諸葛雲龍找到王鄉長，才把馮醫生請來。
馮醫生拿出幾根針來，正要給諸葛雲彩紮針，突然外麵傳來了唿天喊地的吼聲：“是我與王二幹的，是我與王二幹的，是我與王二幹的！”。
王老六跑進來說：“老當家，出大事了，三少奶奶瘋了，三少奶奶瘋了！”
諸葛常德說：“秋紅，你快去看看，究竟出了啥事？這家裏是一個事連著一個事，難道真還撞到鬼了！”
賈梅珍真的瘋了！發髻散了，散亂的頭發沾著稻草節；臉上髒了，隻有兩顆眼珠子還看得清楚；棉襖的扣子全解開了，裏麵的內衣露了出來；腳上的繡花鞋破了，右腳的大拇指鑽了出來。
這哪象平時發髻梳得高高的，臉上胭脂抹得厚厚的，衣裳穿得整整潔潔的三少奶奶！
韓秋紅的心底，突然湧起了憐憫之情，想：“唉！這做寡婦難啊，要是諸葛常祿在，梅珍就是有了天大的事，也不至於精神失常，變成瘋女人！”想到這裏，她眼眶裏充滿了淚水，蹲在地上，一邊把梅珍的衣服扣上，一邊說：“梅珍大姐，就是有天大的事，你也要想得通，這日子總還得過啊！”
坐在地上的賈梅珍，抓住韓秋紅的手，大聲吼道： “是我與王二幹的，是我與王二幹的，是我與王二幹的！”
韓秋紅認識王二，是賈家的長工，人長得五大三粗，做事精明強幹，管理賈家作坊，在諸葛故城是出了名的。
諸葛山莊真是亂了套！諸葛雲彩人事不醒，吼聲不斷；馮二娃子醉酒不醒，底細不知；賈梅珍早上還是好好的，咋個又瘋了呢？。
看熱鬧的人聽說賈梅珍瘋了，說法就來了：
“諸葛家真的撞上鬼了，不請潘小二捉鬼，山莊是清靜不了的！”
“是諸葛洪老爺的魂迴來了，要召這些晚輩去伺候他！”
“賈梅珍早上都是好好的，是不是在裝瘋？”
“賈梅珍咋個老提到王二，這老女人與王二肯定有奸情！”
……
馮醫生紮針的手藝，比起他老爹來，一點不遜色，他給諸葛雲彩隻紮了幾個穴位，效果就出來了；首先是雲彩安靜了，沒再說糊話了；其次是一下就睡熟了，鼻孔裏出的氣也勻稱多了。
馮醫生說：“老當家，雲彩是受了刺激，就她這身子骨，隻要安安靜靜地睡上一覺，也就恢複了！”
諸葛常德說：“馮醫生，我就信你的醫術，潘小二那些唿鬼騙人的動作，我就是不相信；不是說現在不相信，就是你爹在世時，諸葛家的男人們都不信馮仙娘那套。馮醫生，你馮家的祖傳密方，真是名不虛傳啊！”
馮醫生說：“老當家，你不信小二那一套，我相信。可這大山裏的人，經常是過河拆橋，明明吃了我藥房的藥，病情有了好轉，女人們還是要請小二捉鬼，結果功勞都說在小二身上。”
諸葛常德說：“你管他那麽多，女人們哪曉得治病用藥的道理，她們就喜歡潘小二擺那架式，圖鬧熱！昨晚上，潘小二來過好幾次，連韓秋紅都被說動了，隻有我和諸葛雲龍堅決反對，就不讓小二進我這正房。”
馮醫生感激地說：“你們相信就好，不過小二也是靠手藝吃飯，搶了人家的飯碗，他可要拚命！還是雲龍他爹說得好，河水不犯井水，隻要他不過分就行了！”
看來潘小二可不是個等閑之輩，馮醫生也怕他幾分。
“爹、娘，我會伺候你們一輩子的！”諸葛雲彩又說起糊話來了！
雖然這是糊話，諸葛常德聽了心裏舒服極了，他坐在床邊，摟著肖碧玉說：“老婆，你聽到沒有，女兒說糊話，想的也是孝順啊！”
突然，諸葛雲彩睜開眼睛，掀開諸葛常德和肖碧玉，跪在地上，又是磕頭，又是作揖，說：“爹、娘，你們受我一拜，今生今世，我就是你們的女兒，我要孝順你們一輩子！”
諸葛常德也被弄糊塗了，想：“明明爹娘就在身邊，雲彩咋個視而不見，跪在地上叫爹，叫娘！難道雲彩也瘋了！”想到這裏，他拉著馮醫生的手，說：“這娃是不是精神失常了，你快給她再看看！”
這種情況，馮醫生也沒見過，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我該不會碰上爹曾經碰上的事，他把諸葛洪老爺醫得好久不說話，我把這雲彩醫得醒來就說瘋話！”想到這裏，他不分青紅皂白，就給雲彩一個耳光。
真是怪事，雲彩抬起頭來，眼睛一下就清亮了，她看清楚了身邊的人，轉過身來，抱住諸葛常德的腿，就哭訴起來：“爹，馮二娃子打仗打死了，我真要當一輩子老姑娘了！”
聽了雲彩這一席話，諸葛常德這才明白，雲彩在馮四家昏過去，是因為知道馮二娃子死了；他也明白了，剛才雲彩說糊話，說孝敬爹娘，指的是馮二娃子的爹和娘！
諸葛常德想：“有這樣的癡情女，又有啥法？等馮二娃子十七八年，照顧他爹和娘十七八年，馮二娃子迴來了，隻字沒提雲彩半個字！”想到這裏，他開導說：“雲彩，你也要想開些，管他馮二娃子是死是活，你對得起他馮家了；離了馮二娃子，也得過日子啊！”
諸葛雲彩完全清醒了，她埋著頭，一字一句地說：“馮二娃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等了十幾年的希望，就等來一個死人的消息；爹，我不服氣！”
諸葛常德說：“要是馮二娃子沒死，他成了有功之臣，人家看不上你，在外麵成了家呢！”
還沒等當爹的說完，諸葛雲彩就搶過話頭，說：“如果他沒死，一定會娶我進馮家的；有掛在柏樹王上的銅鎖作證，我和馮二娃子海枯石爛不變心！”
在場的人這才明白，諸葛雲彩和馮二娃子說糊話，吼“銅鎖”是有緣由的。
諸葛常德知道雲彩的倔脾氣，想：“幹脆把馮二娃子迴來的消息告訴她，是禍是福，就看她咋個去處理了！”於是他說：“馮二娃子真的迴來了，這次救諸葛雲龍，幫助押貨的夥計們脫險，馮二娃子立了大功，政府還給他帶了大紅花。”
諸葛雲彩驚詫地說：“這是真的，馮二娃子沒死？他迴來了！他現在在哪裏？他在哪裏？”
諸葛常德說：“他躺在雲龍房裏，昨晚喝慶功酒，喝多了，現在都沒醒來！”
馮醫生說：“馮二娃子沒事，他不光是喝多了酒，還因為太累了！”
諸葛雲彩破涕為笑，抹去臉上的淚水，說：“我去看他！他真還活著迴來了！”
看著雲彩出去的背影，諸葛常德眼睛濕潤了；他對身邊的王老六說：“快去把馮四兩口子請來，讓他們給馮二娃子見麵。”
……
自從昨晚諸葛雲彩被抬走後，馮四兩口子就沒出過門，尤其是馮四老婆怕得要命，她一個勁地給馮四說：“雲彩一定是高興過了頭，要是死了，老當家找我們算帳咋辦？”
馮四說：“老婆，你就放心好了，雲彩也隻是高興過了頭；她身子骨好，過不了好長時間，就會緩過氣來的。”
雖是這樣說，可馮四心裏還是直打鼓，為雲彩的身子骨擔心；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說話還是有分寸，說得太嚴重，把老婆嚇著了，就憑她這身子骨，是熬不到過年的。
……
王老六敲開了馮四的門，頓時，馮四臉都變了色。王老六說：“馮四，你帶上老婆，馬上去山莊，老當家有事找你！”
馮四顫栗著說：“我老婆身子骨一直不好，昨晚你們抬走雲彩，她也昏過去了；老當家有啥事？我去，就讓老婆看個屋！”
王老六說：“老當家說了不行，你們兩老口必須去，雲彩的事，隻有你兩個在一起才說得清楚。”
馮四想：“看來雲彩真出事了！如不是，老當家為啥要我和老婆都去？不行，就是雲彩死了，要抵命，也得留個人等二娃子迴來！眼看就要享福了，唉！又鬧出個事來！”
馮四老婆已起了床，說：“馮四，你這個豬腦殼，我就想去看看雲彩，她照料我們這麽多年，身子骨有了事，我們不能不管！把罐裏那些雞蛋都帶上，去山莊看看她！”
馮四說：“你病得都起不了床，咋個一說雲彩就爬起來了！還是我去看看再說，你把雞守住，雲彩吃雞蛋要靠這幾隻雞！”
馮四在給老婆暗示，說的是要守住馮二娃子寫的信，免得節外生枝。
馮四老婆懂起了，連忙改口說：“王管家，我家裏的幾個雞正在下蛋，我在屋裏守著，免得蛋遭狗偷吃了！”
王老六沒再勉強，說：“好好好，就依了你們，將來說得起話的時候，也不要忘了我老六對你的好喲！”
馮四從來就沒見王老六說過軟話，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
諸葛常德在堂屋招待了馮四。
桌上擺有茶碗，還有上等的清明茶；桌上擺有水煙杆，還有黃澄澄的煙絲。
諸葛常德把水煙杆遞給馮四，說：“抽抽這水煙，剛切出來的煙絲！”
馮四沒敢接水煙杆，忐忑不安地說：“老當家，雲彩大小姐，是不是真出事了！”
王老六把茶碗推到馮四麵前，說：“馮四，你就不要問了，老當家給你說的是好事，”
諸葛常德說“馮四啊，你兩口子盼出頭了，馮二娃子迴來了！他救了雲龍，幫了諸葛家的大忙，還立了大功！”
馮四想：“這咋可能呢！昨天晚上才讀到他寫的信，咋個今天就迴了大山？是不是雲彩把馮二娃子信上的事，告訴老當家了！”
諸葛常德見馮四沒開腔，連忙說：“馮四，我女兒雲彩孝順你們兩口子，差不多十七八年，不是個短時間啊！你就說個老實話，雲彩給你當媳婦合不合適？”
馮四說：“當然合適，我二娃子能討雲彩做老婆，我們兩口子睡著都要笑醒！就看你老當家願意不？”
諸葛常德說：“隻要你兩位老人有這個態度，我也就放心了；要是馮二娃子變了心，你們兩口子也要他娶雲彩？”
馮四心中有數了，臉上堆滿了笑容；這是他有始以來第一次，當著老當家的麵露出了笑臉。
馮四認真地說：“老當家，你就放心，馮二娃子咋會變心？他要是變了心，對不住雲彩大小姐，我就不認他這個兒子。”
馮四說得肯定，諸葛常德放心了，他笑著說：“馮四，我就叫你一聲親家，你的兒子馮二娃子真的迴來了，就在諸葛雲龍房裏，雲彩也在那裏，你去見見麵吧！”
二娃子真的迴來了！馮四把自己的耳朵扯了幾下，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
女兒梅珍瘋了！賈洪安氣得捶胸頓足，對老婆蔣氏大發脾氣：“瞎老婆子，你這是幹的蠢事，屁的個好主意；叫王二去殺馮財主，結果槍一響就遭抓住了，這叫殺人滅口，政府肯定是要追究的。梅珍又瘋了，這咋個辦好？”
蔣氏“咕嚕咕嚕咕嚕”地抽著水煙，就沒開腔。
賈洪安更火了，他跑上前奪過老婆的水煙杆，說：“瞎老婆子，這叫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你抽抽抽，抽水煙就能抽出個主意來！”
蔣氏說：“老爺，你就不好好想想，女兒是個聰明人，她能慪瘋嗎？”
一貫自以為是的賈洪安鼓著眼睛，說：“潘管家到諸葛山莊看過了，千真萬確；梅珍沒瘋才怪，傷風敗俗的醜話都說出來了，還沒瘋！”
蔣氏也火了，說：“你真是老糊塗了，梅珍與蔣老二的事，是鐵板定成釘的事，她不是個亂來的女人，咋個會說與王二幹了那事？叫王二殺人滅口的主意，明明是我給你出的，當時也是避開梅珍的，政府追究起來，也是我們兩個的事，與梅珍有啥相幹？梅珍沒瘋，她是裝瘋！”
賈洪安說：“對呀！殺人滅口的事，隻要王二不開口，政府就抓不到證據；梅珍瘋了，人們說的也是因為她與王二有奸情。”
蔣氏說：“王二這個人，我清楚，打死也不會開口，他該還我的救命之恩了！”
王二是蔣氏拿錢買迴家的。有次蔣氏迴東山娘家，路過山神廟路口，就見三個人打一個年輕人，打得那人喊爹叫娘，皮開肉綻；蔣氏上前勸阻，那領頭的說：“你勸可以，但不能幹勸，我們做的是見錢眼開的事；有沒有錢？有錢，你把他帶走，沒錢，我們就打死他。”
年輕人跪在蔣氏麵前，求情說：“老板娘，你帶我走吧！我會打獵，你要吃啥子，我就打啥！”
蔣氏最喜歡吃野味，見這年輕人是個獵手，五大三粗，是塊做活路的料，也就把王二買了迴來。
當時，王二才十六七歲，爹娘死得早，得到蔣氏的器重，是感激不盡的；這麽多年來，王二就成了蔣氏的心腹，王二不僅會打獵，而且還會管理作坊；已四十多歲了，連家也沒成。
……
潘管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說：“老爺，王鄉長帶人來了！說找你有事？”
賈洪安急忙說：“潘管家，快到堂屋伺候！”
王洪幹帶著馮明山和兩個解放軍，確實是為王二的事來的，他問：“賈洪安，王二是賈家的人嗎？他在賈家當了多少年長工？最近他幹了啥事？你老老實實地說來。”
王鄉長問得有套路，馮明生記錄認真。
賈洪安說：“賈家擁護新社會，擁護人民政府，我兒子梅書幹的是革命工作，前次提氣燈迴大山，首先想的也是鄉政府！”
王鄉長說：“你兒子為革命做了貢獻，組織上記得。今天談的是王二的事，得說個清楚！”
賈洪安想：“老婆的估計是對的，這王二肯定沒開口，要是開了口，王鄉長咋會這樣問話！”想到這裏，他鎮定自若地說：“現在是新社會，王二沒做長工了，他管理作坊，賈家按時付工錢。前幾天，王二當了故城的民兵，這次捉馮財主，他是積極參加的。”
王鄉長說：“王二參加捉馮財主是事實，可他不聽從指揮，他想打死馮財主。”
賈洪安說：“王二是民兵，他不聽指揮不關我的事，天遠地遠的，我咋個曉得他想打死馮財主！”
王鄉長說：“這事與你有沒在關係？政府會調查清楚的。你要想明白，如果知道啥事，要及時報告政府。”
正在這時，賈梅珍披頭散發地跑了進來，大聲吼道：“王二的事是我幹的，王二的事是我幹的！”
其實，賈梅珍根本沒瘋，她知道王二要去殺馮財主滅口的事。今天一大早，她就去了桃花家，見了民兵排長蔣大興。
“大興，昨晚活捉馮財主的隊伍返迴時，咋個沒看見王二呢？他是不是被打死了？”賈梅珍問。
蔣大興神秘地說：“你就不要問了，他不聽解放軍的指揮，沒接到命令就亂開槍，被王鄉長抓住了。”
賈梅珍說：“這背實的王二，解放軍的指揮都敢不聽，肯定是要受處罰的。”
蔣大興說：“這事可不那麽簡單，王連長說了，這背後一定有陰謀；你說也怪，王二就跟在我的後麵，咋個就一個人跑到懸崖上去，又沒接到命令，他就亂開槍了！這王二準是瘋了！”
賈梅珍說：“他不瘋，咋個要亂開槍？這賈家作坊正忙得不可
諸葛雲彩折騰了一整夜，到現在還不醒人事，嘴裏老是念著：“開鎖，開鎖，開鎖啊！”，有時，她竭盡全力地吼，有時，她喋喋不休地說，直到筋疲力盡了，她才歇會兒；過不了兩三袋煙的功夫，她又會再吼同樣的話，再說同樣的話，……
肖碧玉從來沒象這樣安靜過，一直靜靜地坐在旁邊，看著女兒吼，聽著女兒說；而當女兒歇息時，她就會煩躁不安，拉著雲彩的手，不停地說：“咋個沒出氣了，咋個沒出氣了！這不出氣，是要出事的！”
女兒不能出事！肖碧玉癡呆呆的樣子，旁人看了，也覺得心裏酸酸的。
諸葛常德搖了搖頭，握住老婆的手沒說話。女兒為啥事昏倒在馮四家？難道真象馮四說得那樣簡單？直到現在諸葛常德也沒弄明白。
……
昨晚，諸葛雲彩看完信，唿喊著馮二娃子的名字，撲在馮四老婆的懷裏，就昏過去了。
馮四兩口子嚇得直打哆嗦。
這可是要出人命的事！馮四急忙用茶碗裏的水，把雲彩的手腕、脖子、眉間、人中，都刮了痧；可不知咋個的，以前馮四給老婆刮痧，象這種情況，隻要一刮就見效；今天，把烏疙瘩都刮出來了，都還沒見雲彩醒過來。
馮四老婆說：“雲彩是不是中邪了？快去請老當家來，出了人命，我們說不清楚。”
馮四說：“二娃寫信迴來了，是大好事呀，咋個讀了信，就昏過去了呢？這咋給她爹交待？”
馮四老婆說：“老頭子，你不能說是雲彩讀了二娃子的信出的事；老當家知道是二娃子惹的禍，還不把雲彩和二娃子的婚事又整脫！”
……
諸葛常德到馮四家還是第一次，一看見這茅屋，他心裏就一陣心酸，想：“這咋個是雲彩呆一輩子的地方？可現在馮二娃子是有功之臣，雲彩能不能進這茅屋都難說？難道說雲彩知道馮二娃子在外麵成了家？”
馮四見了諸葛常德，想：“雲彩對二娃子一片癡心，對我們兩老口當親爹親娘待；可老當家一直反對，雖然這兩年的態度有了些改變，可畢竟是自己的東家，我不能給他說實話！”
諸葛常德一進地壩，馮四老婆就端著撮箕裏的米迎了上去，說：“雲彩給我們送米來，一進屋，連開水都沒喝就昏過去了；二娃他爹給她刮痧也沒效果，老當家，這娃兒是不是中邪了？”
要是以前，王老六早就發威了，可今天，他溫和地說：“馮四，你兩口子就不要亂想了，老當家不會怪你們！說老實話，大小姐是啥原因昏過去的！”
馮四想：“我打死也不會說實話，眼看二娃子來信，雲彩與他的婚事有望了！”於是他說：“王管家，我可以賭咒，雲彩真是給我們送米來，進屋就昏過去了！”
諸葛常德二話沒說，招唿同來的夥計，把雲彩抬上滑杆，就迴了山莊。
……
諸葛常德說：“秋紅妹子，雲彩昨天一直與你在一起，她啥時到的馮四家？”
韓秋紅說：“我記得她是從東大門走的，走時天還沒黑，說是有點事要辦，一會兒就轉來，可這一去，就沒見轉來；馮二娃子進了諸葛山莊，也沒見她出來。”
諸葛常德說：“這就奇怪了，既然馮二娃子沒與雲彩接觸，可他們兩人說的糊話，咋個是驚人的相似！”
這時，對麵諸葛雲龍的房間又傳來了馮二娃子的吼聲：“我要開鎖，我要開鎖，我要開鎖！”昨晚上，馮二娃子從酒醉後，就一直吼的這幾句話。
韓秋紅說：“馮二娃子迴來了，我真是喜出望外，想馬上告訴雲彩這個消息，可到處找她，就沒見雲彩的人影；我想馬上告訴馮二娃子，說雲彩還在等他，可就是沒機會接近；按說這兩個年輕人還沒有見過麵。”
諸葛常德說：“秋紅，你說這馮二娃子在外麵成家沒有？要是他成了家，雲彩等他十七八年啊！雲彩咋個辦？”
韓秋紅說：“大哥，凡事還是往好處想，我想馮二娃子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他不會背信棄義的。”
馮二娃子的吼聲剛停下，這邊諸葛雲彩又吼起來了：“開鎖，開鎖，開鎖！”接著馮二娃子那邊又吼開了，……
對馮二娃子，諸葛常德是動了心思的，昨晚雲彩一抬迴山莊，他就去看馮二娃子，對雲龍說：“馮二娃子喝醉了，家中的兩位老人也無法照顧；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好好照顧。”
諸葛雲龍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他早就把馮二娃子安頓在自己的房裏，通夜守在床邊。
……
王老六進來說：“老當家，馮醫生來了！”
諸葛常德說：“馮醫生，你給這兩個年輕人好好看看，他們說是中了邪，我是從來不信這個，信的還是你的醫術！”
馮貴德是個膽小怕事的人，當年，他爹馮老先生為治諸葛洪老爺的病，輸給了馮仙娘，至今他想起這件事，都心有餘悸。
請馮醫生，也是請了三次才請來。
第一次王老六到了馮醫生家，還沒等王老六開口，馮貴德就說：“我知道大小姐昏過去了，山上的小二來了，你請他去看看！”
王老六說：“老當家不信小二，他就信你的醫術！”
馮貴德說：“剛才小二還來打了招唿，說今晚上諸葛家的生意是他的；我又何苦去得罪他！”
馮醫生說的小二，姓潘，是馮仙娘的徒弟，當年就是他在煤窯洞幫馮仙娘，給死了的三個煤炭拖娃喚魂。自從馮老先生輸給了馮仙娘，諸葛常祿給他兩個作了個河水不犯井水的了斷，不僅馮老先生和馮仙娘遵守諾言，而且還影響到了下一代。
馮老先生死時，給兒子馮貴德說：“我們靠的是醫術吃飯，不去跟馮仙娘爭，她走她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馮仙娘死時，也給徒弟潘小二說：“我們吃的是百家飯，不管馮老先生家的祖傳密方，隻要大山裏的人信服，我們就一定找得到飯吃！”
兩位長者死了這麽多來，兩位晚輩都是遵守已有的規矩，凡是有馮醫生在場，潘小二就不會插手；凡是潘小二在場，馮醫生也就自然告退。
大山裏的人自有公論，說馮醫生古板，但待人厚道；說潘小二隨和，但待人滑頭。
潘小二是賈家宅子潘管家的親侄兒，他得到諸葛雲彩昏過去的消息時，正在賈家宅子驅鬼。
給賈宅子驅鬼的點子是潘管家出的，潘管家說：“老爺，自從馮財主來賈家宅子住了幾天，你這段時間做啥事都不順，還是請我侄兒給賈家宅子做法事！”
賈洪安是個不信鬼神的人，可解放軍抓了馮財主，弄得他坐立不安，也就依了潘管家。
潘小二正圍著賈洪安驅鬼，潘管家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說：“老爺，不好了，馮財主被抓迴來了，沒見王二的影子，不知是禍是福；再就是馮二娃子迴來了，諸葛雲彩在馮四家裏昏過去了！”
賈洪安說：“難道說王二被打死了？如是打死了，這倒不是個壞事；如是活著迴來，可就是個麻煩事了！”
潘管家說：“我親眼看見解放軍押的隻有馮財主，這王二一定被解放軍打死了！”
賈洪安眨了眨眼，想：“不管咋個，我走到這步來了，也隻有走下去！我要讓諸葛雲彩嫁不去，當一輩子的老姑娘！”於是他說：“潘小二，你想不想掙錢？”
潘小二手握行頭，說：“錢哪個不想掙？有錢掙是好事！”
賈洪安說：“你要想掙到諸葛家的錢，你就得把馮貴德製服；你快去，就給馮貴德說，諸葛家的生意，你已經號上了！量他馮貴德也不會跟你爭，他老子馮老先生在諸葛家吃過虧！”
賈洪安用潘小二去阻止馮醫生給諸葛雲彩用藥，難怪王老六第一次就沒請動馮醫生。
……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王老六想起馮四說諸葛雲彩可能是中了邪，馬上就給諸葛常德說：“馮貴德這家夥請不動，我看就請潘小二來看看！”
諸葛常德說：“你都幾十歲的人了，潘小二那幾個動作，就能治病？就是抬也要把馮醫生請來？”
王老六第二次去，已是過半夜了，任憑在外麵吼，馮醫生連聲也沒吭聲，喊死也不答應；他無可奈何，也隻有迴來了。
天亮了，是諸葛雲龍找到王鄉長，才把馮醫生請來。
馮醫生拿出幾根針來，正要給諸葛雲彩紮針，突然外麵傳來了唿天喊地的吼聲：“是我與王二幹的，是我與王二幹的，是我與王二幹的！”。
王老六跑進來說：“老當家，出大事了，三少奶奶瘋了，三少奶奶瘋了！”
諸葛常德說：“秋紅，你快去看看，究竟出了啥事？這家裏是一個事連著一個事，難道真還撞到鬼了！”
賈梅珍真的瘋了！發髻散了，散亂的頭發沾著稻草節；臉上髒了，隻有兩顆眼珠子還看得清楚；棉襖的扣子全解開了，裏麵的內衣露了出來；腳上的繡花鞋破了，右腳的大拇指鑽了出來。
這哪象平時發髻梳得高高的，臉上胭脂抹得厚厚的，衣裳穿得整整潔潔的三少奶奶！
韓秋紅的心底，突然湧起了憐憫之情，想：“唉！這做寡婦難啊，要是諸葛常祿在，梅珍就是有了天大的事，也不至於精神失常，變成瘋女人！”想到這裏，她眼眶裏充滿了淚水，蹲在地上，一邊把梅珍的衣服扣上，一邊說：“梅珍大姐，就是有天大的事，你也要想得通，這日子總還得過啊！”
坐在地上的賈梅珍，抓住韓秋紅的手，大聲吼道： “是我與王二幹的，是我與王二幹的，是我與王二幹的！”
韓秋紅認識王二，是賈家的長工，人長得五大三粗，做事精明強幹，管理賈家作坊，在諸葛故城是出了名的。
諸葛山莊真是亂了套！諸葛雲彩人事不醒，吼聲不斷；馮二娃子醉酒不醒，底細不知；賈梅珍早上還是好好的，咋個又瘋了呢？。
看熱鬧的人聽說賈梅珍瘋了，說法就來了：
“諸葛家真的撞上鬼了，不請潘小二捉鬼，山莊是清靜不了的！”
“是諸葛洪老爺的魂迴來了，要召這些晚輩去伺候他！”
“賈梅珍早上都是好好的，是不是在裝瘋？”
“賈梅珍咋個老提到王二，這老女人與王二肯定有奸情！”
……
馮醫生紮針的手藝，比起他老爹來，一點不遜色，他給諸葛雲彩隻紮了幾個穴位，效果就出來了；首先是雲彩安靜了，沒再說糊話了；其次是一下就睡熟了，鼻孔裏出的氣也勻稱多了。
馮醫生說：“老當家，雲彩是受了刺激，就她這身子骨，隻要安安靜靜地睡上一覺，也就恢複了！”
諸葛常德說：“馮醫生，我就信你的醫術，潘小二那些唿鬼騙人的動作，我就是不相信；不是說現在不相信，就是你爹在世時，諸葛家的男人們都不信馮仙娘那套。馮醫生，你馮家的祖傳密方，真是名不虛傳啊！”
馮醫生說：“老當家，你不信小二那一套，我相信。可這大山裏的人，經常是過河拆橋，明明吃了我藥房的藥，病情有了好轉，女人們還是要請小二捉鬼，結果功勞都說在小二身上。”
諸葛常德說：“你管他那麽多，女人們哪曉得治病用藥的道理，她們就喜歡潘小二擺那架式，圖鬧熱！昨晚上，潘小二來過好幾次，連韓秋紅都被說動了，隻有我和諸葛雲龍堅決反對，就不讓小二進我這正房。”
馮醫生感激地說：“你們相信就好，不過小二也是靠手藝吃飯，搶了人家的飯碗，他可要拚命！還是雲龍他爹說得好，河水不犯井水，隻要他不過分就行了！”
看來潘小二可不是個等閑之輩，馮醫生也怕他幾分。
“爹、娘，我會伺候你們一輩子的！”諸葛雲彩又說起糊話來了！
雖然這是糊話，諸葛常德聽了心裏舒服極了，他坐在床邊，摟著肖碧玉說：“老婆，你聽到沒有，女兒說糊話，想的也是孝順啊！”
突然，諸葛雲彩睜開眼睛，掀開諸葛常德和肖碧玉，跪在地上，又是磕頭，又是作揖，說：“爹、娘，你們受我一拜，今生今世，我就是你們的女兒，我要孝順你們一輩子！”
諸葛常德也被弄糊塗了，想：“明明爹娘就在身邊，雲彩咋個視而不見，跪在地上叫爹，叫娘！難道雲彩也瘋了！”想到這裏，他拉著馮醫生的手，說：“這娃是不是精神失常了，你快給她再看看！”
這種情況，馮醫生也沒見過，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我該不會碰上爹曾經碰上的事，他把諸葛洪老爺醫得好久不說話，我把這雲彩醫得醒來就說瘋話！”想到這裏，他不分青紅皂白，就給雲彩一個耳光。
真是怪事，雲彩抬起頭來，眼睛一下就清亮了，她看清楚了身邊的人，轉過身來，抱住諸葛常德的腿，就哭訴起來：“爹，馮二娃子打仗打死了，我真要當一輩子老姑娘了！”
聽了雲彩這一席話，諸葛常德這才明白，雲彩在馮四家昏過去，是因為知道馮二娃子死了；他也明白了，剛才雲彩說糊話，說孝敬爹娘，指的是馮二娃子的爹和娘！
諸葛常德想：“有這樣的癡情女，又有啥法？等馮二娃子十七八年，照顧他爹和娘十七八年，馮二娃子迴來了，隻字沒提雲彩半個字！”想到這裏，他開導說：“雲彩，你也要想開些，管他馮二娃子是死是活，你對得起他馮家了；離了馮二娃子，也得過日子啊！”
諸葛雲彩完全清醒了，她埋著頭，一字一句地說：“馮二娃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等了十幾年的希望，就等來一個死人的消息；爹，我不服氣！”
諸葛常德說：“要是馮二娃子沒死，他成了有功之臣，人家看不上你，在外麵成了家呢！”
還沒等當爹的說完，諸葛雲彩就搶過話頭，說：“如果他沒死，一定會娶我進馮家的；有掛在柏樹王上的銅鎖作證，我和馮二娃子海枯石爛不變心！”
在場的人這才明白，諸葛雲彩和馮二娃子說糊話，吼“銅鎖”是有緣由的。
諸葛常德知道雲彩的倔脾氣，想：“幹脆把馮二娃子迴來的消息告訴她，是禍是福，就看她咋個去處理了！”於是他說：“馮二娃子真的迴來了，這次救諸葛雲龍，幫助押貨的夥計們脫險，馮二娃子立了大功，政府還給他帶了大紅花。”
諸葛雲彩驚詫地說：“這是真的，馮二娃子沒死？他迴來了！他現在在哪裏？他在哪裏？”
諸葛常德說：“他躺在雲龍房裏，昨晚喝慶功酒，喝多了，現在都沒醒來！”
馮醫生說：“馮二娃子沒事，他不光是喝多了酒，還因為太累了！”
諸葛雲彩破涕為笑，抹去臉上的淚水，說：“我去看他！他真還活著迴來了！”
看著雲彩出去的背影，諸葛常德眼睛濕潤了；他對身邊的王老六說：“快去把馮四兩口子請來，讓他們給馮二娃子見麵。”
……
自從昨晚諸葛雲彩被抬走後，馮四兩口子就沒出過門，尤其是馮四老婆怕得要命，她一個勁地給馮四說：“雲彩一定是高興過了頭，要是死了，老當家找我們算帳咋辦？”
馮四說：“老婆，你就放心好了，雲彩也隻是高興過了頭；她身子骨好，過不了好長時間，就會緩過氣來的。”
雖是這樣說，可馮四心裏還是直打鼓，為雲彩的身子骨擔心；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說話還是有分寸，說得太嚴重，把老婆嚇著了，就憑她這身子骨，是熬不到過年的。
……
王老六敲開了馮四的門，頓時，馮四臉都變了色。王老六說：“馮四，你帶上老婆，馬上去山莊，老當家有事找你！”
馮四顫栗著說：“我老婆身子骨一直不好，昨晚你們抬走雲彩，她也昏過去了；老當家有啥事？我去，就讓老婆看個屋！”
王老六說：“老當家說了不行，你們兩老口必須去，雲彩的事，隻有你兩個在一起才說得清楚。”
馮四想：“看來雲彩真出事了！如不是，老當家為啥要我和老婆都去？不行，就是雲彩死了，要抵命，也得留個人等二娃子迴來！眼看就要享福了，唉！又鬧出個事來！”
馮四老婆已起了床，說：“馮四，你這個豬腦殼，我就想去看看雲彩，她照料我們這麽多年，身子骨有了事，我們不能不管！把罐裏那些雞蛋都帶上，去山莊看看她！”
馮四說：“你病得都起不了床，咋個一說雲彩就爬起來了！還是我去看看再說，你把雞守住，雲彩吃雞蛋要靠這幾隻雞！”
馮四在給老婆暗示，說的是要守住馮二娃子寫的信，免得節外生枝。
馮四老婆懂起了，連忙改口說：“王管家，我家裏的幾個雞正在下蛋，我在屋裏守著，免得蛋遭狗偷吃了！”
王老六沒再勉強，說：“好好好，就依了你們，將來說得起話的時候，也不要忘了我老六對你的好喲！”
馮四從來就沒見王老六說過軟話，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
諸葛常德在堂屋招待了馮四。
桌上擺有茶碗，還有上等的清明茶；桌上擺有水煙杆，還有黃澄澄的煙絲。
諸葛常德把水煙杆遞給馮四，說：“抽抽這水煙，剛切出來的煙絲！”
馮四沒敢接水煙杆，忐忑不安地說：“老當家，雲彩大小姐，是不是真出事了！”
王老六把茶碗推到馮四麵前，說：“馮四，你就不要問了，老當家給你說的是好事，”
諸葛常德說“馮四啊，你兩口子盼出頭了，馮二娃子迴來了！他救了雲龍，幫了諸葛家的大忙，還立了大功！”
馮四想：“這咋可能呢！昨天晚上才讀到他寫的信，咋個今天就迴了大山？是不是雲彩把馮二娃子信上的事，告訴老當家了！”
諸葛常德見馮四沒開腔，連忙說：“馮四，我女兒雲彩孝順你們兩口子，差不多十七八年，不是個短時間啊！你就說個老實話，雲彩給你當媳婦合不合適？”
馮四說：“當然合適，我二娃子能討雲彩做老婆，我們兩口子睡著都要笑醒！就看你老當家願意不？”
諸葛常德說：“隻要你兩位老人有這個態度，我也就放心了；要是馮二娃子變了心，你們兩口子也要他娶雲彩？”
馮四心中有數了，臉上堆滿了笑容；這是他有始以來第一次，當著老當家的麵露出了笑臉。
馮四認真地說：“老當家，你就放心，馮二娃子咋會變心？他要是變了心，對不住雲彩大小姐，我就不認他這個兒子。”
馮四說得肯定，諸葛常德放心了，他笑著說：“馮四，我就叫你一聲親家，你的兒子馮二娃子真的迴來了，就在諸葛雲龍房裏，雲彩也在那裏，你去見見麵吧！”
二娃子真的迴來了！馮四把自己的耳朵扯了幾下，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
女兒梅珍瘋了！賈洪安氣得捶胸頓足，對老婆蔣氏大發脾氣：“瞎老婆子，你這是幹的蠢事，屁的個好主意；叫王二去殺馮財主，結果槍一響就遭抓住了，這叫殺人滅口，政府肯定是要追究的。梅珍又瘋了，這咋個辦好？”
蔣氏“咕嚕咕嚕咕嚕”地抽著水煙，就沒開腔。
賈洪安更火了，他跑上前奪過老婆的水煙杆，說：“瞎老婆子，這叫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你抽抽抽，抽水煙就能抽出個主意來！”
蔣氏說：“老爺，你就不好好想想，女兒是個聰明人，她能慪瘋嗎？”
一貫自以為是的賈洪安鼓著眼睛，說：“潘管家到諸葛山莊看過了，千真萬確；梅珍沒瘋才怪，傷風敗俗的醜話都說出來了，還沒瘋！”
蔣氏也火了，說：“你真是老糊塗了，梅珍與蔣老二的事，是鐵板定成釘的事，她不是個亂來的女人，咋個會說與王二幹了那事？叫王二殺人滅口的主意，明明是我給你出的，當時也是避開梅珍的，政府追究起來，也是我們兩個的事，與梅珍有啥相幹？梅珍沒瘋，她是裝瘋！”
賈洪安說：“對呀！殺人滅口的事，隻要王二不開口，政府就抓不到證據；梅珍瘋了，人們說的也是因為她與王二有奸情。”
蔣氏說：“王二這個人，我清楚，打死也不會開口，他該還我的救命之恩了！”
王二是蔣氏拿錢買迴家的。有次蔣氏迴東山娘家，路過山神廟路口，就見三個人打一個年輕人，打得那人喊爹叫娘，皮開肉綻；蔣氏上前勸阻，那領頭的說：“你勸可以，但不能幹勸，我們做的是見錢眼開的事；有沒有錢？有錢，你把他帶走，沒錢，我們就打死他。”
年輕人跪在蔣氏麵前，求情說：“老板娘，你帶我走吧！我會打獵，你要吃啥子，我就打啥！”
蔣氏最喜歡吃野味，見這年輕人是個獵手，五大三粗，是塊做活路的料，也就把王二買了迴來。
當時，王二才十六七歲，爹娘死得早，得到蔣氏的器重，是感激不盡的；這麽多年來，王二就成了蔣氏的心腹，王二不僅會打獵，而且還會管理作坊；已四十多歲了，連家也沒成。
……
潘管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說：“老爺，王鄉長帶人來了！說找你有事？”
賈洪安急忙說：“潘管家，快到堂屋伺候！”
王洪幹帶著馮明山和兩個解放軍，確實是為王二的事來的，他問：“賈洪安，王二是賈家的人嗎？他在賈家當了多少年長工？最近他幹了啥事？你老老實實地說來。”
王鄉長問得有套路，馮明生記錄認真。
賈洪安說：“賈家擁護新社會，擁護人民政府，我兒子梅書幹的是革命工作，前次提氣燈迴大山，首先想的也是鄉政府！”
王鄉長說：“你兒子為革命做了貢獻，組織上記得。今天談的是王二的事，得說個清楚！”
賈洪安想：“老婆的估計是對的，這王二肯定沒開口，要是開了口，王鄉長咋會這樣問話！”想到這裏，他鎮定自若地說：“現在是新社會，王二沒做長工了，他管理作坊，賈家按時付工錢。前幾天，王二當了故城的民兵，這次捉馮財主，他是積極參加的。”
王鄉長說：“王二參加捉馮財主是事實，可他不聽從指揮，他想打死馮財主。”
賈洪安說：“王二是民兵，他不聽指揮不關我的事，天遠地遠的，我咋個曉得他想打死馮財主！”
王鄉長說：“這事與你有沒在關係？政府會調查清楚的。你要想明白，如果知道啥事，要及時報告政府。”
正在這時，賈梅珍披頭散發地跑了進來，大聲吼道：“王二的事是我幹的，王二的事是我幹的！”
其實，賈梅珍根本沒瘋，她知道王二要去殺馮財主滅口的事。今天一大早，她就去了桃花家，見了民兵排長蔣大興。
“大興，昨晚活捉馮財主的隊伍返迴時，咋個沒看見王二呢？他是不是被打死了？”賈梅珍問。
蔣大興神秘地說：“你就不要問了，他不聽解放軍的指揮，沒接到命令就亂開槍，被王鄉長抓住了。”
賈梅珍說：“這背實的王二，解放軍的指揮都敢不聽，肯定是要受處罰的。”
蔣大興說：“這事可不那麽簡單，王連長說了，這背後一定有陰謀；你說也怪，王二就跟在我的後麵，咋個就一個人跑到懸崖上去，又沒接到命令，他就亂開槍了！這王二準是瘋了！”
賈梅珍說：“他不瘋，咋個要亂開槍？這賈家作坊正忙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