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苓在將之前王教授給她的那些出國資料還迴去時,還單獨和王教授談了一下,她說出了思慮過後的意見,


    “老師,我覺得現在不是很適合送人才出國的時機。”


    王教授雖然是國內醫學界舉足輕重的大牛,但真說起來,對政治時局並不敏感。不過對自己的得意門生,王教授脾氣還是很溫和的,沒有因為她年輕小而輕視她的想法,而是問道,“為什麽這麽想?”


    “我感覺國內有些不太平……”


    薑苓並沒有隱藏她的想法,哪怕不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她也能敏銳察覺到風雨欲來之感。


    王教授有些慶幸薑苓和他說這些話時,是關上了門的,這些話哪怕隻是猜測傳出去了也有不小影響,而他也不得不承認,薑苓的猜想也的確是有可能的,王教授不禁苦笑了一會兒。


    王教授第一念頭還是提醒著學生,“這話,以後不要對別人說了。”


    至於薑苓的勸告,王教授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歎道,“人我還是推薦一個出國去的。”


    橙黃色不那麽明亮的桌燈燈光中,王教授幽幽道,“這個機會很難得,也許明年還會有,以後還會有,但我們……隻能一爭朝夕。”


    薑苓並不意外王教授的這個決定,但這同樣是王教授的決定。


    有時候裝的東西小一點,或許會活的更輕鬆,在程繁南的苦心勸說以及他為了俞心藍可以斷腿的證明,俞家父母還是為了女兒幸福,同意一起去國外。


    臨走時,程繁南和俞心藍還特地一通來鄭重了薑醫生,真說起來,薑醫生實在是他們的恩,幫了他們許多。


    薑苓的話也很簡潔,“祝你們幸福。”


    而在他們上船離開後,在醫院工作的薑苓也聽到了係統提示音,“任務:幫助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再錯過。已經完成。”


    9526卻來不及為完成任務而感到欣喜,反而莫名焦急擔憂了起來,“宿主,我有點方。”


    薑苓笑了笑,“有我在,你怕什麽。”


    “幸好有宿主在。”得到安慰的9526在兩分鍾過後,意識到了不對勁。


    明明說好要成為宿主的外掛的,怎麽最後變成了宿主來安慰它,9526咬著小手絹心中嚶嚶道。


    薑苓依舊如常的在醫院工作,每天認真完成手術,除了那日和王教授談話之外,沒再做過別的事。


    而王教授那邊也很快決定了推薦出國進修的人選,是比薑苓早三年畢業的一位學長,為人能力也很強,表現認真勤懇。出國手續辦的很快。


    薑苓也因為這半年來的表現優異,提前轉正。


    薑苓謝過了同事還有前輩的祝賀,老師和師母還在家裏給她準備了一頓盛宴,他們都知道薑苓是孤兒,沒什麽親人。王教授的妻子也是學醫的,不過這些年專心在學校裏教書,很少再上手術台了。


    對薑苓也就像對自己的女兒一樣。


    薑苓摸了摸白大褂上醫生銘牌,對9526開著玩笑道,“總感覺這醫生當不久了。”


    大概是薑苓自己立了g,正式醫生當了不到一個月,動蕩就開始了。


    醫院作為公眾基礎設施單位,本不會受到衝擊的,但王教授卻出事了,因為送出國的那位學生,也因為他在國外的關係,被認為和國外勢力有勾結。


    一夕之間,受人尊敬的王教授就成了階下之囚,財產房子都被查封,還被不停的審問,和那位學生還有什麽聯係,國外勢力安排他做什麽了。


    雖然從薑苓的話中,王教授有了一絲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有想到會如此可怕,尤其是還有他的老妻跟著受累。


    最後王教授還是出來,是薑苓把他弄出來的,用一封師生關係斷絕書。


    薑苓既然預想到這種可能,不會沒有準備,在那位師兄出國之前,她就用法子讓那位師兄寫下了這份師生關係斷絕書,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其實最好的結果,是那位師兄迴國,那王教授與國外勢力有交易也就不成立,但顯然這不會成立,連王教授的許多朋友在他出了事後,就唯恐避之不及,不落井下石就算輕的了。


    盡管見多了世事,王教授還是忍不住閃過一絲悲傷。


    那也是他很看重的一位學生,否則不會在薑苓放棄了出國的機會後,選擇他。


    王教授收拾心情,對薑苓道,“小薑,你不要管我了,要是被我連累了就不好了。”


    其實即便撇清了和那位學生的關係,單是王教授和師母教過書,早年出過國,就不可能平安,都是要被下放的。


    薑苓搖了搖頭,“老師,我已經安排好了。”


    下放是下放,但到什麽地方,又是被誰管,那就有區別了,薑苓為王教授和師母安排的是首都郊區的一個農場,負責的人曾受過她的恩惠,這些她都安排好了,也利用了她在底層的不少的人脈。


    但至少王教授和師母不會受太多苦。


    “那你呢,小苓。”王師母擔憂問道,都說患難見人心,能收薑苓為學生是丈夫的運氣,他們現在這個身份不拖累薑苓都是好的,更別說能幫她什麽了。


    “老師,師母,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大概也就不在首都待了。”


    薑苓其實是比較安全的,早早離開了大學,隻是一名醫生,除了因為是王教授的學生,又出手相助。


    她是烈士家眷,又是孤兒,讀書生活上學都是政府補助,身份清白的不能再清白,除了是王教授的門生之外,幾乎沒有什麽可以指摘的。所以也不會太為難她,也就沒什麽前途可言而已。


    其實對薑苓而言,哪怕不出國,躲進深山老林裏也能活的很好。但是獨善其身又有什麽意思呢,比如王教授,她也不可能為了安全而對真心待她的老師置之不理。


    沒過多久,王教授和師母就被安排去了薑苓說的那家農場,還在那裏見到了一些熟人,這些以往都是德高望重而且毫不吝惜給與薑苓這個小輩予以指導幫助的前輩老師,薑苓也力所能及的做了一些事。


    薑苓也私下去農場看過他們,另外留了糧票和錢。


    王教授的家不是被砸就是被搶了,除了當時被關時身上的衣服,什麽也沒有帶走。薑苓在醫院這一年多來,很少有什麽花銷,一存還存下了不少錢和各種糧票。


    她也大多留給了王教授和師母,她在哪裏都能生活的很好,並不需要這些東西。


    醫院給的調令也下來了,是去華北省青山縣柳樹村的衛生站,下鄉支援農村醫療建設。


    薑苓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這是要當山村大夫的節奏了。”


    9526:“……”莫名一點都沒有被發配下放的感覺了。


    其實現在醫院也不安寧了,四處都有著壓抑緊張的氣氛,不僅是王教授,還有很多地位高出過國教書的專家教授被下放到農場勞改,連院長也不知去了哪裏,醫院群龍無首,人心惶惶,不敢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


    通知薑苓的是醫院的一位平時就認識的護士,她告訴薑苓,薑苓去的那一趟車事和去那插隊的知青同行的。


    知青是在薑苓上大學之前就有的,每年都有不少知青去全國各地農村插隊。


    薑苓謝過那位護士的好心提醒,收拾了一些行李,便按時上了那班火車。知青一共六人,兩女四男,都很年輕,大多穿著綠軍裝,散發著青春活力。薑苓的車票還是和他們領座的,放好不多的行禮後就坐下了。


    從首都出去的知青基本上家底也不會太差,而且年齡相近,不一會兒就嘰嘰喳喳開了,並各自互相介紹了起來,其中一個梳著兩條麻花辮,臉紅撲撲背卻挺得很直的女孩主動站了起來,“我叫沈英,英雄的英。要去的是青山縣柳樹村。”


    “我叫陳念華,去的是青山縣槐樹村大隊”


    “我叫孟曉月。我去的也是青山縣柳樹村,”


    ……


    最後一輪下來人,幾個知青都看向了薑苓,買的坐票是連在一起,而且年輕和他們相似,他們也就以為薑苓也是知青。


    薑苓放下目前唯一可看的紅寶書,慢悠悠道,“薑苓,一名醫生,去的地方是青山縣柳樹村。”


    醫生?聽到這個迴答,其他人都驚訝了,原來不是和他們一起下鄉的知青啊。


    那個叫孟曉月的小姑娘驚訝道,“這麽年輕?”


    幾人也紛紛有同感,感覺和他們年紀也差不多啊,卻已經是醫生了,這讀書不會都是跳級讀的吧。


    他們還真猜對了,薑苓在大學裏直接跳了幾級,一年半以首都醫科大學有史以來最快的記錄畢業的。


    沈英第一個好奇問道,“那你之前是哪家醫院工作的啊?”


    薑苓也沒有表現出她的冷漠不合群來,隻是迴答比較簡潔,“首都醫院。”


    眾人更驚訝了,那可是全國最頂尖的大醫院啊。


    不過,從那樣的大醫院被調到青山縣柳樹村這種窮山僻壤的地方,不會是犯了什麽嚴重的錯誤或者背景成分有大問題吧,有些多想的人就下意識離薑苓遠一點了。


    對於他們的冷淡,薑苓並不在意,反倒樂得自在。


    雖然車上的娛樂甚少,隻有一本紅寶書可以看,薑苓默默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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