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一個人,不僅要裝在心裏,而且時時要看到他的人影,聽到他的聲音,甚至感觸到他的唿吸。否則,思念的一方有可能因窒息而死亡。遷飛吧,哪怕萬裏也要相聚在一起。

    夕陽,落日,餘輝。大街小巷人頭攢動,正是下班的高峰,人們像蝗蜂一樣從這兒湧向那兒,又從那兒湧向這兒。大街小巷漲潮,這是這個重鎮貫有的一成不變的定律之一。那潮水就是無數個腦袋。

    菲菲下了汽車,她也成為了這洶湧的人潮的一部分。她給王偉明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她到了。

    如同大臣受到了皇帝的召喚,如同楊柳受到了春風的鼓舞,如同彩蝶看到了搖曳的花瓣,王偉明很快過來了。他今天特帥,衣服不僅整潔,頭發也光彩照人,魁梧的身材,英俊而又充滿了自信的臉,無論走到哪裏,對未婚或懷春的女子都有一種極大的殺傷力。何況他臉上還帶有難已言盡的甜蜜笑容。這張臉,這身衣服,這種罕有的傻傻的甜蜜的笑,知底細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為她準備的。他終於看到她了,他飛奔了過去,他把她抱起來了,並沒命地轉了幾圈。

    這是在家裏還是在公園裏?但是他不管;菲菲也不反抗,甚至露出了罕有甜蜜的笑容,他們一起不管了。陋習阻擋了熱情的傳遞,自然該靠一邊去。

    “走,迴我們的家去。”王偉明牽著她的手,說這話時他臉有點紅,有點羞澀,也有點興奮,他感到了她手掌熾熱的溫度,他碰到了一隻火爐。他把她抓得更緊了。

    “剛下班嗎?”她臉上布滿了紅雲,此刻又有晚霞的照耀,就像一個鮮嫩欲滴的天上鮮桃,她嗓音真甜,如雲雀在問候山林,她接著又問,“房子已租好了?”

    “這個你就別操心了,我的寶貝!往前五十米,就是一片巨大的林子,林子不遠去,也就是不過三五百米的距離吧,就是一望無際的海景。白天我們可以看千帆竟渡,晚上我們又可以聽海水低呤。偶爾,你也會見海鳥從藍色的天幕下自由快樂地飛過,整個海水,整個天空,整個世界也便有了一種靈性,一種生命震顫的美。你喜歡畫畫,我相信這是靈感的天堂,日裏夜裏你便處在了這樣一幅巨大的山水畫中,要山,山便為你逶迤而行,要水,水便為你縱情舞蹈,那震天撼地的氣勢,即便天上的王母娘娘也會被折服。這樣的地方你喜歡嗎?”王偉明手上提著行李,此刻臉上有了汗珠,衣服也濕了。

    他們走了約莫二十分鍾以後,燕燕說,“明明哥,這地方環境真好,就像仙宮一樣,是前麵的那排房子嗎?”。

    “就是。去年才建起來的。”王偉明笑著笑。

    她太感謝他了!接著她又問道,“這地方多少錢一個月啊?”說完這話的時候,她把王偉明瞧了一眼,王偉明臉上,身上全是汗,他被浸泡在汗水中。但他快樂的表情無不例外地向她說著“我愛你。”

    菲菲說:“歇一會吧,我替你擦一擦汗。”

    王偉明很聽話,變成了一個孩子,任她拿紙巾在臉上擦來擦去。

    “這個房子租金不貴,也就一千八百元,在北京和上海,最多隻能租一間二居室的普普通通的民房而已。”王偉明笑著說,“我們撿了大便宜了。更為重要的是,租房子一定要讓領導滿意。”

    “讓領導滿意?誰是你的領導?”

    “你呀!你日夜統治著我的內心,你就是我的領導。明白嗎?”

    “我是一個柔弱的女子,手無傅雞之力,夠格當你的領導嗎?”

    他們的又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

    王偉明說,“這世上你不夠格,沒有人能夠夠格了。除了溫柔,你還有剛強;除了遷就,你還有果敢;除了甜言蜜語,你還知道,必要的時候舉起皮鞭。在我眼中,你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女子,這樣的人不當領導是上帝的失職。租一個好一點房子,讓你滿意,既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一種榮耀。有你這樣聰明,美麗,溫柔,賢惠的女人做我的老婆,是我王偉明幾百輩子積德。在你麵前,除了跪拜,我還是跪拜!除了疼愛,還是疼愛。你是我真真正正的女皇。剛見到你時,我對你沒有感覺,可是,時間糾正了我這種錯誤糊塗的認識,愈走進你的內心,我發現我已愛上了你,離不開你了。你的身上有數不清的優點,有無數的珍珠般的光澤在閃耀。我被你俘虜了。我成了你網中的魚,怎麽逃也逃不出你的視線,於是,我幹脆放棄掙紮了。我甘願做你的奴隸,我甘願做你一輩子的仆人。我甘願為你服務一輩子。我的靈魂日日夜夜圍繞著你,包裹著,想念著你,你是太陽,我無時無刻不圍著你旋轉。半年來,我苦著,我也極度幸福著。你帶給了我這一生中最甜美最痛苦也最幸福的時光。我太愛你了。”

    “我也一樣非常愛你,非常想你。這種思念實際上是一種病痛,好多次,因為看不到你,我偷偷哭了。沒有你在身邊,或者說,你連續幾天不來我們廠,我如同一個瘋子,整天胡思亂想,頭痛欲裂,萬物皆空了。你說,世上有這種病嗎?這種病有藥可救嗎?吃飯,我無胃;看書,我沒神;走路,我沒勁。一切的一切,我沒有了興趣,世界因你的離去,打上了句號。我成了一個失眠者,我成了一個半瘋半癲的人,我成了一個沒魂的木偶。我就這樣病了,我成了一個活著的死人,大家都關心地問我,怎麽啦?我不好說,也沒有辦法說。一個女孩子的秘密能向誰說呢?我知道我生病的原因,我也清楚地知道,那救命的藥方在哪裏。於是,我辭工了。董事長不準我辭工,並說,作為一名文員,深圳市都找不到幾個象我這樣的高工資了。我執意要走,董事長說,我會後悔的。我出門以後一直在問,我會後悔嗎?愛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拋棄了女人的矜持,忘記了世上的種種美德,除了愛,還有身體,我要全交給你。你喜歡我這種失去理性的瘋狂舉動嗎?我太愛你了。我是一隻美麗,憂傷,多愁的小鳥,我被你的利箭打中了十環,雖受傷,但我願意。——哪怕你把我含在了口中,嚼成碎片!”

    “我也愛你,”王偉明說,“我的寶貝。”見四下無人,他偷偷吻了她一下。

    “我愛你,”她又說。接著抬起頭閉上眼睛迎了上去,她感到了一種久違的甜蜜的甘露。她的身子有點顫抖了,她渾身沒有了骨架,她癱軟在他的懷中。

    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剛好從那兒經過,她好奇地走到時他們跟前看一個究竟。小孩的媽媽見了,“英英,快過來。”

    小孩子不走,她媽媽很生氣,一拉就走了。並說,“這是大人的事情,不是你們小孩看的。”

    小孩哭著走了,並問,“他們是在幹嗎?”

    天黑的時候,一棟漂亮的小樓出現在眼前。他們的家到了。

    他們上樓以後,燈亮了。從牆上尚未完全幹透的痕跡來看,這個房子剛剛被裝修過。虯形的吊燈,拱形的屋門,數不清的奶白色燈泡,不鏽鋼水龍頭,坐式馬桶,淡紅色古樸的地板,還有那充滿了靈性的音樂。頭上繁星在閃,那是無數奶燈在大放茫;耳邊,情歌在唱,那是宋祖英在維也納音樂大廳的巔峰之作在迴響;窗外,海水澀澀,那是落日的餘輝羞紅了大海的半張臉。”

    “一切太美了!”菲菲說。

    “這一切都屬於你。”王偉明扶著她的肩膀說。

    “這一切來得太容易會不會不長久?”菲菲突然說。

    “怎麽能這樣瞎說呢?你是這裏的主人,你是這裏的皇後。在這裏你可以隨心所欲,沒有人對你說半個不字。”

    “我以後會老,變成一張婆婆臉。”

    “我也會老,變成一幅爹爹相。”

    “我沒有收入,我會成一個寄生蟲。”

    “我有收入,一個男人養活一家是一種榮耀。”

    “有錢的男人不可靠。”

    “那是窮漢的妒忌。沒事幹他們搬弄一切是非可以理解。”

    “我愛你”。菲菲深情地說。

    “我也愛你,”王偉明迎著她溫柔的目光,不停地吻著她。她仰著的秀發真美,又柔又滑。

    天黑了,菲菲在做菜,王偉明在做下手,屋內有了一種淡淡的油煙味。他們吃完飯,菲菲說:“辭工了,我一次結了八千元錢,給你買了一台筆記本電腦,這個牌子你喜歡嗎?”王偉明喜上眉梢,“老婆,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電腦呢?”“誰是你老婆?”菲菲笑著說:“一個有頭腦的人,一定是一個跟得上時代步伐的人,現在社會信息萬變,有了手提電腦,你與人聯係也就方便了。”

    王偉明說:“我也給你買了一條金項鏈,可惜被人偷走了。”

    “沒關係”,菲菲說,“我要的隻是你的一顆心。”

    王偉明把她抱了起來,“知吾心者,菲菲也!我們跳一曲吧。”菲菲勾住了他的脖子,帖了過來。王偉明聽到了她劇烈起伏的心跳。她成了他的一個附件,還是他成了她的一個附件,誰也說不清,他們貼得那麽緊,閻王也難已分開。他們的血液在一起湧動,他們的心髒在一塊跳動,他們已成為一個真正的整體。

    啊,愛情,已一種不可琢磨的力量,整合了一切,包括窗前的一彎明月,和絮絮叨叨的海水聲。

    王偉明正陶醉在愛情之中的時候,剛進廠門,保安隊長就告訴他,黃毛跑了。王偉明說跑了就跑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保安隊長說,跑了是小,關鍵是公司被他偷走了幾噸原料。

    王偉明臉上掠過一絲不安,問,“他是怎麽搞走的,你們保安為什麽沒有發現呢?”

    曾頂明說:“這小子功於心計,估計幾個月以前他就開始規劃了。他勾結收廢料的個體戶,每次把成品滲入到廢品,一次不多也就三五百斤吧。你知道幾噸中滲入這一點點我們保安是很難發現的,這種螞蟻搬家的形式確實很成功,一連幾個月我們居然沒有發現,這是我曾頂明的失職,隻到昨天晚上保安察崗發現那小子沒上班才發覺情況不妙,我們連夜叫了幾個倉庫的管理員一同核查數據,才發現了這一個重大問題,從半年前至今,公司被這個家夥偷了七噸左右的原材料,少說損失了二十萬元。”

    王偉明說:“通知公安局沒有?”

    曾頂明說:“要是給我抓住了,我非剝掉他的一層皮不可。關鍵是這家夥偷了東西還振振有詞。”

    王偉明說:“我瞎了眼當初留他,他如今恩將仇報,還有何道理可言?”

    曾頂明說:“我們在他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封信,這信明顯是寫給你和劉老板,還有新來的副總的。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他還有臉寫出這種東西來。”

    王偉明接過信,當即就讀了起來。

    親愛的劉老板,王經理,劉副總、周經理、李經理:

    幾位大人好!

    我本不想給你們寫信,即使寫信,你們這些當大官的,也不一定對我們所寫的內容感興趣。這不能怪你們,因為我們沒有學曆,而且智商低得可笑。但我這樣不辭而別顯然對你們極不尊重。於是,我提起筆鬥膽向你們寫這封信了。也算是我對你們的道歉吧。

    鴻達廠工資低廉,以壓榨工人血汗為榮。我從進廠的那一天起就對天下的工廠沒有半點好感,工廠成了製造貧窮與極端富裕的溫床。有人一年賺幾百年幾千萬,有人每天工作十七八小時卻隻能拿那麽少得可憐的二三十元錢。你們的解釋是世上就是這個行情,就是這個遊戲規則。可我要問,你們的財富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呢?天上掉下來的嗎?

    我的腳受傷了,至今還有點不適,甚至有點疼痛,你們把我推到倉庫去了,已為就把所有的事情了結了。甚至以為我會感動得痛哭流涕。我,衣著怪異,行為另類,我有我的處事風格和原則,表麵上我對你們畢恭畢敬,暗地裏我在尋找機會,一切我應該得到的我必須得到,沒有賠償的必須給予賠償。我沒有辦法糾正社會上的一切不公,但我要糾正工廠給予我的不公。自從我到倉庫以後,沒有人問過我的傷好了沒有,這裏沒有人類社會應有的關愛與溫情。有的隻是產品,包括人與零件。

    醫生說,我的骨傷需二年才能下結論,二年的時間也到了,我想我們是應該結清帳款的時候了。我把我在鴻達廠應得的加班費,國家明文規定的社保,以及其它應得而沒有給的,還有工傷沒有給我理賠的,我一起給我自己一起報銷了。雖有點多,甚至有點過頭,但是我想這是對你以及所有資本家的懲罰與教育。

    你們去告狀吧,你們這一群並不聰明卻自以為是的蠢豬,你們的管理漏洞百出卻以為無懈可擊;你們加班無法無天卻以為有法可依;你們整天對這個說教,對那個說教,以為是在教人成長,教人成材,其實是別有用心。我要說,真正的智慧在人民,在群眾;真正的正義不在廠紀不在廠規,而在大夥的心中。或許他們這一輩子注定還要受窮,還要受難,還要遭受精神和肉體的多重折磨。窮困讓他們抬不起頭,這是一個國家的罪惡。我雖犯了所謂的王法,但我相信,你們抓不到我,如同孫悟空,我有多個身份,給你們的那張,證件是假的。在誠實這一原則問題上,我確實對不住你們,望原諒。但是這也是很多有錢人教我的。

    最後我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一夜幫我致富,你們怎麽說也世上少有的恩人,但我仍要說,你們智商仍有待進化。

    對不住你們的人:黃毛。即日。

    王偉明把信撕了,大聲說道:“不要聽他胡言,通知公安局,速來調查。我不相信,他真的能逃得過法律的大網。”

    曾頂明說:“別通知算了,我看那小子怪聰明的,如果讓劉老板和劉副總知道了,你我日子都不好過。在這件事情上,你我都脫不了幹係。黃毛當初可是你一口要留下的,今天出了這事,雖說我是隊長,丟了東西,有責任,但你責任比我更大。我不明白,明明知道黃毛不是一個東西,為什麽還把他給留下呢?”

    王偉明不耐煩,“不提往事行不行?”

    隊長說,“那我們真的報案去?”

    “不報了,報也沒用,隻會讓事情更加糟糕。”王偉明說,“你把消息封鎖了嗎?”

    “去調查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也怕扯到我的身上,於是,我隻帶了我的二個親戚去調查,而且還是偷偷進行的,劉老板和劉副總一定還沒有發覺。”

    王偉明說,“叫你那二個親戚快點走人好了,免得在這裏惹出禍端。我會設法補償他們的。”

    曾頂明說,“那就這樣辦吧。”

    王偉明說:“千萬不要走漏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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