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午後時分,定軍侯府選擇了閉門謝客。


    定軍侯的主人則在後宅花廳,和幾個幕僚相談,談論的事情很多,當前朝政,之前的官職任免,朝中政局有著怎樣的變化,一些朝廷重臣都有著怎樣的傾向等等等等。


    看似沒有多少重點,不過這還是趙石頭一次這般關心朝堂政事,幾個幕僚說著說著,便已經都打起了精神。


    趙石仔細聽著,卻漸漸少有說話了,因為陳常壽,南十八兩人對於朝廷人事以及政局的見解,皆有獨到之處,非是他所能及,多數不用他再來置評什麽。


    到了將近傍晚的時候,孫文通也來到這裏,定軍侯府四位幕僚齊聚於此,由於各人出身來曆不同,見解各異,爭論的時候也就多了起來。


    不過說的多了,趙石還是聽的明白,經過一番動蕩,朝政如今漸趨平穩。


    不過現如今朝堂之上出缺不少,這裏麵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就是三個。


    一個還是幾年前的長安之亂,餘波至今未靖,許多人或被抄家拿問,或被流放於外,中間難免黨同伐異之事,許多無辜之人也被陸陸續續卷了進來,這幾年當中,多數爭競皆源於此。


    而因為王家之事,大理寺,都察院兩處受創最重,其餘如國子監,翰林院,六部,反而在經過一番爭鬥妥協之後,在成武皇帝力壓之下,很快便平順了下來。


    但大理寺和都察院,職缺出現的太多,許多人為王氏牽連入罪,盯著那些職位的人不少,但有那個資曆,德望坐上去的,卻沒有幾個。


    如此這般,一直到得如今,兩處還有不少職位空懸,加上這幾年,又有大片疆土歸入大秦轄下,使得這兩處更是捉襟見肘,左右為難,也可見,長安之亂對於朝局的影響,還遠遠沒有到平息的時候。


    這讓大理寺,都察院,甚至是禦史台,都有著難言的尷尬。


    不過南十八和陳常壽兩人也說了,最近有傳聞,中書有意裁撤各路巡查禦史,以按察使代之,按察使隸屬於都察院,都察院在禦史台轄下,這樣一來,實際上便是精簡了人手。


    在南十八和陳常壽看來,此乃善政,可節省國庫度支,又利於下情上達,以免政出多門,繁冗拖遝。


    但孫文通則認為,如此一來,按察使必置於地方官吏之上,而禦史台上監朝政,下察百官,權勢大彰之下,若無人製衡,將來難免擅涉朝政,胡亂插手地方政務,監察之責反而會棄之不顧,未必是朝廷之福。


    幾個人在此事上很是爭論了一番。


    趙石更傾向於孫文通所言,監察製度的缺失,自古以來,便是曆朝之痼疾,其實不管怎麽變來變去,用官員來監察官員,都很不靠譜,長久之後,都會不可避免的散發出令人厭惡的腐臭味道。


    而孫文通在辯論之中處於下風,最大的原因其實就是知道漏洞,卻不知道怎麽去堵,實際上,還是隻能寄希望於官員的操守。


    自古以來,曆代王朝的製度實際上已經趨於完善,即便是景興鼎革,也非是全部推倒重建,更像是在查缺補漏,一部唐律,幾乎已經涵蓋方方麵麵,現在的秦律,多數都基於之上而來,現在做的,隻是去掉那些已經不合時宜的東西罷了。


    還是那句話,能做出大文章的,還是在稅賦上,至於其他方麵,變動其實並不算大。


    趙石對這個也沒什麽見解,他可是知道,即便再過去幾百年,監察製度還是那個樣子,相比之下,這個時代的官員操守,卻還令人放心一些,他們或許會看上去有些迂腐,有些頑固,但趙石接觸的這些文人,都或多或少有著道德潔癖,他們的最終目的或許不會是濟世安民,匡扶天下,但他們卻都想著在史冊上留下自己的名姓,換言之,他們的欲望,多數不會落在貪瀆枉法之上,那是要讓祖宗蒙羞的。


    說的有些遠了,迴到正題。


    第二個原因,景興一朝的臣子們,都在漸漸老去,相比軍中將領人才輩出,朝堂之上的新舊更替,卻是顯得艱難的多了。


    樞密使汪道存老了,但能接替這個位子的人,至今也沒有什麽定論,除非幾位大將軍迴朝,不然的話,從朝中看,除了兵部尚書李承乾之外,真還沒有太過合適的人選,但李承乾的歲數卻也不小了。


    同樣的,同門下平章事李圃也在漸漸老去,但爭這個位子的人不用擔心,中書之中,盡有人在盯著,不用太過擔心,李圃去後,這個位子無人問津,當然,這個位子想要坐上去,並非那麽容易就是了。


    文武輔臣都是這樣一個情形,可見,朝中職缺空懸,可並非隻是因為長安之亂,王氏族誅留下來的首尾。


    當然,還有第三個原因,因為大秦在經過新一輪的擴張之後,人才的缺乏,正在進一步加劇,朝堂上的職缺不少,地方上的職缺更多。


    大批的官吏,進入河洛,河中,河東等地,這卻進一步加劇了朝堂官員的老化趨勢,年輕人,總是更願意去地方任職,順便賺取資曆,政績,無論世家子,還是寒門書生,都是一般想法,而朝廷這裏,也很樂見其成,按照大秦官場的規矩,年輕人本就應該更多的去地方曆練,不過如今,卻已經成為大秦官員任免中的一種趨勢,讓朝堂重臣們感到分外尷尬的趨勢。。。。。。。。


    當然,在這樣的朝局之下,也給官員任免帶來了很多變化,薦舉之製又一次被人提起,並很快付諸實施。


    在官員歲考上,隻要是優等之人,幾乎多數立即便會得到晉升,不再固守於三年大考的規矩。


    隻要有著才幹,很快便能脫穎而出,幾乎可以預見的,很快,京中各部便會出現更多的新麵孔,他們年輕,而且有著活力和蓬勃的野心。


    實際上,這樣的端倪早已出現,不說國武監出來的年輕官員們正在占據著越來越多的底層官吏的位置,已經不拘於軍旅,而是在向朝野蔓延。


    就說如今朝廷各部之中,也有著一些變化,這裏麵,值得一提的便是蜀中官員,經過這些年下來,蜀人官吏開始漸漸出現在朝堂之上。


    他們多數是文人出身,比之秦人,他們顯得更加內斂,講究尊卑進退之道,文章華美,於政務之上,也多有獨到見解。


    先是多數任職於翰林院,國子監之類的地方,後來才擴展於各部之間,他們平日裏顯得謙和而彬彬有禮,不過一旦有了自己的政見,卻顯得分外固執。


    更讓秦人難以適應的是,這些家夥便於言辭,精於朝堂政爭,很是顯示出了他們獨具一格的為官之道,而蜀人官吏,在治政之上,卻比秦人更加細致,更加的溫和。


    這裏,值得一提的是,蜀中沈氏。


    翰林學士,沈鶴,字放舟,蜀中成都府人氏,鹹寧二年進士,外放利州路懷縣知縣,逾二年,經利州路撫使齊子平舉薦,迴京入戶部任職,翌年,因文章華美,轉翰林院,任翰林學士。


    編纂史書,後又繼李士芳之後,負承旨之責,兼任東宮屬曹。


    至此,沈鶴在大秦朝中站穩了腳跟,接著,成都沈氏陸續有人入京任職,多數都在翰林院,其族弟沈白,則因文章故,入國子監為教授。


    而景帝末年,豔驚長安的沈才人,便是出自他這一族,長安之亂後,多數人都以為,沈鶴等人必遭新帝厭棄。


    誰知,成武皇帝登基至今,沈氏中人,皆安然無恙,且隱已為蜀人之首,而此時,蜀中大族蘇氏也緩也了過來,開始陸續有子弟出仕於秦,但相比沈氏,卻已經晚了不是一步兩步了。


    而蜀中自古以來便為人傑地靈之所在,若非當年趙石率兵平蜀,殺伐太重,使蜀中大族皆受重創,不然的話,如今入朝為官的蜀人,絕對不止這些。


    趙石自是不會去想這些,他隻是知道,相比軍前,京師政局也是日新月異,看著平穩,其實也是機遇和風險並存,這注定是一個人才輩出的局麵。


    也許,當下一次征戰迴來,朝廷就又是一番新氣象了。


    說到沈鶴這裏,趙石終於問起,李士芳怎麽沒有動靜。


    幾個幕僚聽了這個都笑了起來,見趙石疑惑,南十八這裏才解釋,李士芳非是不想過來,而是前幾日會客,染了風寒,不易出來走動,李府那邊,到是已經派人過來告罪過了。


    趙石一聽,就更不明白了,會客怎麽還和風寒聯在了一起。


    等到南十八一解釋,趙石也被逗樂了,原來,這位李大人,春風得意,幾位他的得意門生迴京述職,宴請於他,設宴的地方在彩玉坊那邊。


    如今李士芳也是朝堂重臣,位高權重,自不好明目張膽過去,要說,弄上一頂小轎也成,但這位文人性子發作,非要便服步行前往。


    帶著幾個從人,來到彩玉坊,路過一處小樓,聽樓上琴音渺渺,不知不覺便駐足聆聽,可好,一盆涼水從樓上直灌而下,將其淋了一個落湯雞。


    大冷天的,經這一下哪兒受得了,當即便躺下了。


    若是如此,也不至於傳出去,偏身邊的從人不懂事,上趕著上那樓子跟人理論,逼的急了,還漏了李士芳的身份。


    那樓子的主人嚇了一跳,賠情什麽的自不必提,但李士芳逛青樓,喝了旁人洗腳水的故事,也是遍傳京師,弄的分外狼狽。


    當然,如今深受帝寵,又和大將軍趙石交好的他,位置是無比穩固的,在朝堂上,多數被當做一個笑話,或者可以說是佳話來傳揚,但說實話,不論是笑話,還是佳話,這名聲著實不太好聽。


    所以,李士芳借著養病之機,其實臉皮被落的一塌糊塗,在府裏貓著躲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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