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巒被人扶著走出了定軍侯府,早已候在外麵的下人趕緊上來,從定軍侯府仆役手中,接過侍郎大人,一邊道謝,一邊扶著自家大人上了轎子。


    在寬敞的轎子中坐下,成巒迷離的醉眼立馬多了許多清明出來,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子,慢慢將官帽脫下,在手中打量一下,神色複雜,最終才賭氣般扔在旁邊,帽子滾了滾,一下滾落到轎子底板上,成巒驚了驚,趕緊俯身下去,將官帽撿起來,仔細撣了撣上麵的塵土,左右瞧瞧,才安心的將帽子抱在自己懷裏。


    嘴裏卻好像自嘲般,喃喃道:“帽子啊帽子,你可知本官為了你做了多少,說了多少,心都操碎了,真想將你棄之不顧,唉,但沒了你,本官又如何能活得下去?世人皆道咱光鮮,但這宦海之中的苦楚艱辛,又有幾人能夠明白?”


    轎子傳來震動,一晃一晃的,顯然已經啟行。


    成巒這裏感覺有些難受,有心想讓下人們平穩一些,但怎麽也覺得自己嘴裏發幹的厲害,也就懶得再開口訓斥了。


    即便昏昏欲睡,但心裏事情太多,加上酒喝的有些多,還有些急,心口煩悶的厲害,卻怎麽也睡不著。


    心裏不由習慣性的開始亂想起來。


    之前所言所行,都想了一遍,又想到大將軍的言語,心裏立馬跳了跳,即便是已經過去多時,走的時候大將軍麵容也是分外和煦,但當時那撲麵而來的威壓,卻怎麽也讓人難以忘懷。


    不自禁的,便苦笑了一聲,“這位大將軍的威勢,可是越來越足了,與當年相見比起來,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不過十多年過去,那會兒的羽林左衛指揮使趙柱國,印象早已有些模糊,不過那稚嫩的麵容,卻顯得分外的清晰,也是那會兒身為兵部右丞的他,最羨慕的地方。


    十多年一晃而過,大將軍趙柱國已然一飛衝天,讓人羨慕的可就不隻是年輕了。。。。。。


    悄然喟歎一聲,成巒終於放下了心中的那些感慨,真正琢磨起心事來。


    大將軍此次迴京,恐怕朝堂之上,要起一番波瀾了,但瞧大將軍的意思,卻也不會大動幹戈。


    好像。。。。。。隻是明白權勢不同以往,才有了些謀算,這般說來。。。。。。卻也是朝廷之福了。


    實際上,在這個上麵,他是有著不同的想法的,宦海沉浮,不進則退,既然已經來到如此地步,若不趁勢進取,震懾宵小,難道將來再來一場長安之亂不成?


    當然,這樣的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來的,也幸虧沒說,不然的話,真可謂是錯上加錯了呢。


    不過,這一趟雖有些狼狽,卻也不算白來,大將軍的意思總歸是要明了一些了,比自己和那些幕僚們胡亂揣摩要強的多。


    想到幕僚,他又呲了呲牙,看來迴去之後,那兩個由鄭氏推薦而來的幕僚要趕緊辭出去,嗯,還是先等一等,和那邊必定要分道揚鑣,卻也不急在這一時,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呢,這樣的話,就先留在府中一些時日吧,瞅準機會再說。


    還有其他幾人,見事不明不說,還可能為鄭氏收買,為其耳目,也是留不得了,再者,他已官居兵部左侍郎之職,府中幾人學問才幹皆顯不足,卻還是要仔細尋上一尋為好。


    想到這裏,他眼珠兒一轉,定軍侯府中幾位先生名氣都是不小,到時候打問一下,應該更好一些。


    到是鄭氏那邊,被如此迴絕,也不知會生出多少麻煩出來。


    不過這個上麵,已經是不用想了,顯然鄭氏並不為大將軍所喜,這裏麵的緣故還要仔細探尋一番。。。。。。。


    鄭氏那邊確實也很不討喜,這幾年,王家去後,鄭氏便得越發張狂了,什麽職位都要爭一爭,什麽事情都要插手一下,分明是有著和李家分庭抗禮的野心和打算。


    不過。。。。。。


    此時的成巒是典型的酒醉心明,思慮比平日裏好像也要清晰一些,想到這個的時候,心裏猛的便是一驚。


    他想到,方才在定軍侯府中,那位孫司馬說過,兵部,戶部不容人插手,更不能擾亂大軍征戰。


    而鄭氏看似張揚,但仔細想想,兵部,戶部那裏,他們可沒有什麽動靜。


    尤其是兵部右侍郎的任免之上,還是通過自己,向大將軍本人舉薦,至於什麽樞密副使,什麽兵部尚書之類的,也不過是口頭承諾罷了,說是細節之處,還要等大將軍赴宴,再與大將軍相商。


    成巒猛的一拍腦袋,心裏咒罵了一聲,莫非自己被人當了槍來使喚?


    這樣的試探,在朝中屢見不鮮,兩邊相互忌憚,便找一對方心腹之人,試探一番,成則皆大歡喜,不成也於自身無損。


    但對於傳話的人來說,可就不好說了呢,輕則,失去主家信任,重則,便為棄子。


    想到此處,成巒是一腦門子的冷汗,酒也醒了過來。


    糊塗啊,糊塗,成巒,枉你混跡官場這麽多年,怎麽就會做下如此蠢事,還自以為得計?真真是豬油蒙了心,如此算計,聰明之人,應該一眼便是明了,自己怎麽就現在才醒悟過來?


    升任兵部左侍郎之後,意氣風發,謹慎之處也就沒了嗎?


    如此小瞧天下英雄,將來必然粉身碎骨,死都不知怎麽死的。。。。。。。


    既然已經想通這個關節,雖是深恨鄭氏將自己玩弄於鼓掌之間,但眼前卻已是豁然開朗,許多關節之處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轎子一顛一顛的,他心裏也是翻騰不休。。。。。。。。。。


    要說羽林衛指揮使趙布宗,雖為大將軍同族,但說起來,與大將軍並不算親近,這樣的情形隻要從景帝一朝過來的人,都清楚。


    但大將軍卻要保舉此人為兵部右侍郎,這應該還是謙退之道了,而且往深了去想,畢竟是大將軍同族,又無私怨,就算有著芥蒂,卻不至於與大將軍作對,也能讓朝廷許多人安心,尤其是。。。。。。兵部尚書李承乾。


    若是換了折沐,這是折家子弟,雖說也是大將軍舊部,又與折家許多人鬧的很是生分,但到底還是姓折,與折匯份屬兄弟,大將軍趙石和大將軍折匯的恩怨,由來已久,在長安之亂中終於爆發了出來。


    折匯的兒子和幾個侄兒,兄弟的,都掉了腦袋,之前卻也將大將軍趙石送進了大理寺牢獄之中,根子上,其實都能追溯到大將軍折木清的身上。


    這樣的恩怨,幾乎難以消弭,更不存在和好的可能,所以,折沐根本就不可能坐到兵部右侍郎的位子上。


    所以,趙布宗也就成了想當然的人選,折家和鄭家。。。。。。


    成巒自顧自搖了搖頭,長安之亂後,大將軍並沒有舉薦什麽人,一個兵部右侍郎的位子,隻要大將軍開口,誰又敢出來反對?


    即便是樞密副使之職,隻要大將軍舉薦,也有八分把握。


    實際上,大將軍手中握著的人極多,不過是都領兵在外,不想調迴來罷了,若是將種遂,杜山虎等人調迴京師,一個樞密副使之職,還能跑得了?


    此時的成巒,心裏有著慶幸,之前自己雖言辭不當,但實際上,他陷入並不太深,脫身出來,很是容易。


    加上能在大將軍麵前,當即表了忠心,雖於顏麵德行有損,但大將軍那裏應該不會太過在意才對。


    如果再想深一些,戶部那裏為李氏所把持,長安之亂後,李氏其實也沒少得了好處,但比起鄭氏來,卻要好的多。


    戶部不動,也就並不會與同門下平章事李圃有何觸碰了,而想來,李家那邊,對鄭氏應該也沒多少好感,文武首要之臣,皆是這個態度的話。。。。。。。。如此,假以時日,壓也能把鄭氏壓死。。。。。。。。。


    成巒惡狠狠的瞪著眼睛,心裏念叨了一句,鄭家,咱們來日方長。。。。。。


    。。。。。。。。。。。。。。。。。。。。。。。。。。。


    也就在這位成大人患得患失之際,定軍侯府的主人,大將軍趙石已經往內宅另一側的花廳行了過去。


    孫文通雖然對蜀中佳釀頗為喜愛,但量卻淺的很,喝到最後,牛鈴大的眼珠上,已經布滿了血絲,勉強代趙石將成巒送走之後,便徑自迴到自己宿處休息去了。


    趙石這裏則問了問下人,知道李師雄還沒走,便索性帶著兩個護衛,安步當車的過來見上一見。


    路上想著成巒的言辭,好笑之餘,卻也很是安心,有這樣一個人在兵部,其實不用再往兵部多安插什麽人手了。


    之後再與兵部尚書李承乾見上一麵,這位尚書大人和自己鬥了很長一段時日,如今相見,若無意外的話,這位尚書大人的心思,也應該會有些變化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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