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三人裏最清楚萬毒穀名聲的,還是在京博侯府做了十六年大小姐的周花語。


    說到底這些年周子禦對她的寵不作假,外界的許多東西周子禦都與她說過,自也偶爾會提一提萬毒穀。


    萬毒穀穀主其人,是周子禦都頗為忌憚之人。從前隻以為是周子禦的玩笑話,直到適才看到他瞧見月無痕後的反應,加之她一聲琴音便將人震得吐血的本事,周花語方知,那立於枝頭上懷抱一張琴的紅衣女子,確實是個輕易不可開罪之人。


    抬起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跡,忙跪地指著那邊強撐著坐起來的如煙,「月穀主饒命,一切都是那個賤婢的錯,與我無關!」


    聞言,如煙眼底滿是不可置信,「你……」


    她為這個女兒,不惜威脅京博侯,就為給她過上好日子,此番若非知曉她被關起來,她又如何會行此險招?


    可現在,她竟為活命將她這個母親推出去?


    「你什麽你!都是你這個賤婢的錯,如若不是你,我何至於落得此般田地!都是你的錯!」


    周花語仿若淬了毒一般的雙眼狠狠瞪著如煙,有恨意,有殺意。


    如煙瞬間麵如死灰。


    「女兒說得對!都是你這個臭婆娘的錯!」


    說著酒鬼也跪地,「穀……穀主大人,這件事也與小人無關,求您饒過小人這條賤命!」


    顧月卿不語,僅腳尖輕點,人便落於另一處離他們近些的枝頭,這般舉動落在如煙的眼裏,那就是天人之舉。


    能在半空中一個閃身便到另一處,不是天人又是什麽?


    忙跪地磕頭,「穀主饒命!穀主饒命!賤奴知錯,不該打著萬毒穀的旗號行事,賤奴知錯……求穀主饒下賤奴這條狗命!」


    周予夫聽著如煙的話,恨不得要將她瞪出個窟窿來,「所以,你這些年當真是騙本侯?」


    說著他便對上君黛古怪的神色,心底是又愧疚又慚愧。


    被一個婢女耍得團團轉,還一耍便是十六年。且不論這十六年他內心過得如何煎熬,就說女兒這十六年吃的苦,那也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叫他如何不慚愧?


    他一向自詡果敢聰明,這便是所謂的聰明?


    實則周予夫並非不夠聰明,而是他太過在意君黛,不敢拿她的性命開玩笑,加之請來藥王相看,藥王又那般肯定……


    他作何也不會想到,藥王會因著看上周子禦的資質,欲要收他為傳人,這才故意說君黛身中劇毒,且還是他治不得的。


    春蟬麵色也不是十分好看,在場的人裏,若說心緒變化最大的,當是她。


    突然冒出來的親人讓她想貪戀卻不敢貪戀,在知曉當年真相後,內心又有一絲糾結,隱隱還有些怨,得知是為救君黛性命後,她又覺得能幫上忙極好,心中的怨便也少了些許……


    此番卻又來說,實則不過是一場鬧劇。


    堂堂京博侯,竟是被一個婢女耍了十六年。


    春蟬內心十分複雜,她不知該對整件事抱著一種怎樣的態度,但不可否認,她是有些慶幸的,慶幸夫人並非身中不解之毒。


    即便這一整件事裏,她付出了十六年的代價。


    「小小奴婢,竟敢欺瞞本侯至此!」


    知道沒有什麽劇毒,周予夫大鬆一口氣,也正是因此,內心的憤怒才會越發強烈。


    若非那枝頭上尚立著一人,他此番必是要一劍取下如煙的命。


    「欺瞞?那是侯爺自己蠢!」


    周子禦眸光一冷,看向如煙時眼底盡是殺意,對顧月卿道:「不知穀主可能將這奴婢交由本公子處置?敢這般算計我京博侯府之人,本公子可不想讓她如此輕易就死了。」


    顧月卿淡淡看他一眼,而後道:「第一公子的麵子本座自當要給,不過此人既是冒著萬毒穀的名聲來行事,本座亦不能空手而歸。」


    抬手一撫,一道琴音響起……


    「啊!」如煙一聲慘叫,四肢經脈盡斷!


    與此同時,顧月卿手中多出一物,輕輕屈指一彈飛入如煙口中,轉瞬便疼得滿地打滾。


    「既是以萬毒穀的毒藥之名行騙,本座便讓你知曉真正萬毒穀毒藥的滋味,此藥能叫你日日嚐到肝腸寸斷之痛。」


    不說其他人如何驚恐,就是周子禦都有些驚異。


    這月無痕的功力當真深不可測,這般輕撫一下琴弦便能隔著如此遠的距離斷人四肢……


    手段亦是如傳言般狠辣。


    不僅廢四肢,還要每日感受著劇毒的侵蝕。


    據聞如今的萬毒穀穀主不似從前的穀主殘忍,可他瞧著這位穀主與傳聞中萬毒穀前任穀主的殘忍程度也絲毫不差。


    如煙還在地上打滾,痛苦的哭喊聲響徹整個山間。


    酒鬼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生怕下一個遭罪的會是他。適才還覺得這是九天仙女下凡,這番分明是惡魔臨世。


    周花語連求饒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顧月卿又淡淡道:「本座自來出手不留人,相信在場諸位都知曉。」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恐,周子禦方放下的心又提起來,警惕的看著她,「月穀主此話何意?」


    「周小侯爺不必驚慌,本座既說不會為難於你侯府之人,自不會食言。然本座的規矩不可輕易破,半月內,一千兩黃金送到萬毒穀任務接洽點,相信以小侯爺之能不難找到地方。倘若十五日後不見黃金,在場眾人的性命,本座會盡數取下。」


    話音落,紅影一閃便消失在山林間。


    「子禦,這……」君黛迴過神來,一陣驚疑。


    一千兩黃金,豈非是京博侯府三分之一的財產?


    周子禦輕吐口氣,方覺握著桃花扇的手心都是冷汗,「母親不必憂心,今次月無痕已是手下留情。這世間見過她出手還能活命的,想來除卻我們便再無其他人。」


    「莫說要一千兩黃金,便是散盡家財,隻要能活著都是值得的。」


    「禦兒說得對,本侯也聽過這位月穀主的名聲,自來出手不留人,這番已是萬分意外。」周予夫也感慨道。


    說著周予夫警告的看向眾人,「這件事就此作罷,誰人也不許提及今日見著月無痕真麵目之事。」


    眾人點頭。


    他們也不傻,萬毒穀穀主自來神秘,想要探知她身份的人何其多,若知曉他們見過她真麵目,定會多番從京博侯府打探。


    不想招惹上這些麻煩。


    君黛遲疑的看向地上那三人,「那這些人如何處理?」


    「母親且放心,此事兒子會處置。適才母親也受驚嚇,晉嬤嬤先扶著母親迴馬車上休息吧。」


    「是。」晉嬤嬤扶著君黛,「長公主,老奴扶著您。」


    君黛掃周予夫一眼,便由著晉嬤嬤攙扶著轉身。


    周予夫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一急,「夫人!」


    君黛不曾迴頭,隻道:「侯爺公務繁忙,待此間事了便迴府吧。」


    「夫人……」


    周予夫還想再說什麽,便被周子禦打斷,「父親,經歷這許多事,母親心底當是極亂,便讓她平靜一段時日,待想通便好了。」


    春蟬也在暗香的攙扶下跟上君黛。


    周予夫又道:「夫人,女兒的名在她滿月那日,為夫已親自寫在周家族譜上。」


    君黛腳步一頓,猛然迴頭,「我女兒叫什麽?」


    春蟬身子一晃,險些未站穩,蒼白的小臉上帶著一絲驚慌,也緩緩迴頭。


    看著春蟬這般反應,周予夫心口又是一疼,「茯苓,周茯苓。」


    茯苓是一味藥材,其藥性溫和,取下此名是望女兒能如她母親一般端莊溫和,不爭不搶一世安樂。


    「茯苓……」


    君黛喚著這個名,眼眶又是一紅,轉身抱住慌神的春蟬,「女兒,母親的好女兒,你聽到了嗎?這是你的名,周家傳統,子女滿月之日便賜名,你不是……」不是沒有名字。


    後麵的話君黛未說出,哽咽在了喉嚨裏。


    這般若是說來,女兒又當傷心了。


    驟然被她抱住,春蟬身子有些僵硬,卻並未推開,嘴裏反覆咀嚼著「茯苓」二字,眼眶一下便紅了。


    她有名字,不是自小被如煙喚的野孩子賤人,不是鄰裏隨意給她取的「丫丫」,也不是入京博侯府後嬤嬤給取的「春蟬」。


    而是一個正正經經的名字,周茯苓。


    看著她們母女二人相擁哭泣,周予夫眼睛也有些泛紅,周子禦眼底也滿是動容。


    從今往後,他們一家人都會一直在一起,他亦會百般好的待妹妹。


    周花語見此,瘋魔一般的尖叫,「不!不是的!春蟬隻是個賤婢,我才是你們的女兒!我才是!母親,您不能不管我!父親、哥哥,我才是侯府大小姐!我才是!」


    見幾人冷漠看她,周花語的情緒更激動,「春蟬你這個賤婢!我這些年對你如此好,你竟要奪下我的身份!我要殺了你!」


    忽而想到什麽,又罵:「傾城!對!我這樣都是她害的,若非她嫁給攝政王,我不會去尋她麻煩,也不會有今日的遭遇!都是她的錯,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周子禦麵色一冷,「敢對攝政王妃出言不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題外話------


    *


    晚了幾分鍾,大家新年快樂


    晚上還有三更,9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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