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外,趕迴驛館的李禪走近淩樞房門的時候,猛丁聽見淩樞住所裏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男女趣鬧聲,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突然,他被什麽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定睛一看,卻是一個人盤坐在淩樞的門前的台階下。

    李禪警覺地喝問道:“誰?!”

    “我。是我。”麻三貴從地上爬了起來。

    李禪奇怪地:“麻大人?你怎麽在這兒?!”

    “小的在聽候淩大人的吩咐。”麻三貴囁嚅地請求道:“李大人,自從我給了淩大人一個噴嚏,他就討厭我了,求大人給我遞個話,我不是有意的啊。”

    李禪好不開心地樂了:“嗨咿,麻大人你真是。這事過去了不就過去了。你迴去吧,現在都什麽時候了。”

    麻三貴神經質地搖晃著腦袋,說:“不,我要守在這兒,守在這兒。”

    李禪不敢耽擱時間,沒再搭茬走向淩樞的房門,敲了起來:“淩大人,是我,李禪。”裏邊的笑鬧聲止歇了下來,隻聽得屋裏傳出淩樞的聲音:“進!”

    淩樞狠狠地咬了一口捕獲在懷中的何清清,爾後將被子蓋在何清清的身上,叮囑道:“不許出聲!”

    李禪進得屋,正迎著淩樞從套房裏披著衣出來,他情不自禁地探頭朝裏廂望去。

    “這麽晚了,李大人找我有何急事?”淩樞狡黠地堵住了李禪多疑的視線。

    李禪不敢貿然生事,詰語道:“啊,揚州府出了這麽大的事,淩大人的燈一直亮著,下官想淩大人一定操勞……所有,呃,就過來看看……”

    “啊,李大人真是有心之人。”淩樞正想尋釁李禪半夜偷覷他隱私的碴,陡然間想起了曹仁寫的文理不通的奏折,說:“你說的正是,我正為揚州府的事勞心不安。明天奏折就要送走……你看看這樣寫行不行了?”說著從案幾上拿過寫了一半的奏折遞給了李禪。

    “淩大人,這個奏折要重寫,遣詞用句要重新處理。”李禪看了一眼說。

    淩樞就湯下麵道:“你拿迴去,寫好了,明天一早給我送過來。”

    李禪觀察著對方的神態,緩緩地說:“淩大人,奏折的事,以臣之見,還是緩一緩為好?”

    “為什麽?”淩樞陰詐地眯起了眼,盯視著李禪說。

    李禪臨時想著,但反應極快,語氣有板有眼:“一、巨硯是不是珍品?誰都不敢說。運到京城吧,萬一是個憋腳貨,皇上必然怪罪淩大人,重則欺君,輕則說你辦事不力……”

    “嗯,李大人不愧是南書房行走,從皇上身邊出來的才子就是說不一般。”淩樞覺得李禪在為他著想,嘴上給了李禪幾個蜜棗兒。見李禪不說了,急急地說:“說啊,李大人。這二呢?”

    “這二嘛……將反賊寫反詞的事奏明皇上,對不對?”李禪盡量緩衝時間地反問道。

    淩樞愣愣地反問道:“對啊。揚州府大門口出現了反詞,這總不是假的啊!”

    “知情不報,那就是欺君妄上。”淩樞盯著李禪道,“李大人,這點你總該明白。”

    “淩大人英明,正因為如此,下官才以為暫且不能上奏。”李禪笑說,“我這也是為大人您著想啊。我說個道理你就明白了。罪犯沒有抓到,一個懸案大人奏明了皇上,皇上要問了,既然淩大人在現場,為何讓罪犯逃脫了?淩大人該作如何迴答?”

    李禪與淩樞的斡旋進入了一個微妙的階段。

    淩樞蹙起了眉,一雙賊眼不信任地盯著李禪,腦袋裏轉著什麽,誰也不知道。

    李禪接著說道:“再則,也就是第三,淩大人到揚州來,是巡查指點皇上南巡事宜的,出了亂子,由揚州知府出麵解決就可以了。案子破了,有大人的一份功勞;破不了,大人可以袖手旁觀,橫加指責。”

    “李大人說的滴水不漏,條條在理,佩服佩服!”淩樞糝人地笑了起來。

    李禪大惑不解地:“大人為何發笑?”

    淩樞陰冷地說道:“我笑,笑李大人果然不是凡人哪!”

    “我聽不懂大人這是什麽意思。”李禪裝佯道。

    淩樞從李禪的神態裏隱隱約約感覺到他似乎對揚州發生的事都那麽心有成竹,但他又不能更多說出點什麽,這使他在心下惱怒不已,麵上卻是漾著笑意:“李大人問我笑什麽,我說出來了,你可不要嚇著了。李大人,說了誰是你的同謀,皇上那兒我來替你說說情,怎麽樣?”淩樞陰笑著在李禪麵前轉悠著。

    李禪朗聲地大笑不已,反過來譏嘲道:“你,我李禪說你是我的同謀,皇上不會不信吧。”說著將雙手放到了淩樞的麵前,“來呀,叫人綁了我,押解遞京!”

    淩樞呆了。

    李禪琢磨自己的這一招已經架著了對方,不依不饒地:“淩大人,你怎麽也有害怕的時候呢?”說著走到了書案前,拿起了毛筆。

    “你要幹什麽?”

    “寫奏折啊。”李禪以假亂真地說,“按大人剛才說的意思寫啊,免得出了事,我李禪擔戴不了。”

    淩樞苦笑道:“不,不寫了。照李大人說的,寫了不是事兒更多了嗎?”

    窗外傳來了更夫的梆子聲,這已是三更時分了。

    就在李禪智纏淩樞的同時,揚州府大門外,折騰了一天的將士、嫌疑犯們都已疲倦至極,東倒西歪地睡在了地上。盧雅玉與當值的將官說了些什麽,隨即手揮了下,一隊精神十足的將士從揚州府那頭開進了廣場,吆喝著舉槍弄棒驅散著還懵在鼓裏的嫌疑犯們。板橋、金農他們飛快地跑進場子扶走了受傷的黃慎。

    揚州府師爺洪達來到了盧雅玉的身邊,輕聲地稟報道:“大人,犯人那頭安排好了。”

    盧雅玉長舒了一口氣:“洪師爺,這次實在找不到罪犯了,迫不得已才這麽做的。哎,下策的下策。不過,這也是我們倆為揚州百姓做了件千古流芳的功德事……”

    洪達應聲道:“那是那是。大人,升堂吧?”

    “洪師爺。”盧雅玉盯著洪師爺說:“升堂之前,有句話我要跟你說清楚。”

    “大人對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洪達說。

    盧雅玉小心地關照說:“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千萬不要泄漏出去了!”

    “大人,看你說的,那都是掉腦袋的事,我敢嗎?”洪達頂真地說。

    “要做得天衣無縫。”盧雅玉叮嚀道。

    “明白。”

    “升堂!”

    “是!”

    當夜,盧雅玉在揚州府公堂草草審理了鐵匠趙阿泉書寫反詞的“大案”。趙阿泉跪在下方按照洪師爺交代的口供一五一十地供道:“那個反詞是小的寫的,當時院子裏戲班子在唱戲,外麵又亂糟糟的,趁沒人看見我,就貼到牆上去了。”說完了之後,他突然冒出來一句,“哎咿,洪師爺,你說的賞金我家人拿到手了嗎?!”

    盧雅玉大驚失色,掩飾地拍起了驚堂木:“大膽逆賊,竟敢在公堂之上滋擾亂章,來人啦,畫押!”

    衙役齊聲吼應。兩個衙役上前將趙阿泉的雙手逮住,洪師爺送過供詞。趙阿泉一麵仔細地在供詞上按著手印,一麵還在說:“洪爺,你不要騙我啊!”洪師爺緊張地輕聲安慰道:“放心地走吧,一萬賞金,一個子兒不少,都給了你的家人了。”

    盧雅玉急促地令道:“押走!”

    洪達帶著兵卒將趙阿泉押到揚州城西郊荒野的一個土坡上,把他按倒在地。洪達剛剛望了一眼盧雅玉還沒稟報,親自監斬的盧雅玉就狠狠地發令道:“斬!”

    洪達傳令:“斬!”

    趙阿泉臨死不忘那筆錢財,大聲地喊道:“洪師爺,你不要……”

    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劊子手的鬼頭刀已經送他去閻王爺那兒報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以畫家的名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華秋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華秋浦並收藏以畫家的名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