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樞從畫市迴來,就一頭紮進驛館裏不出來了。本想在揚州的文人墨客麵前逞個能,賣點模樣,沒想到前次瘦西湖被那個鄭板橋奚落了,今天又栽在這個黃慎手裏,想想實在太窩火了,這些個揚州的文人就這麽不識相,就不知道適當的時候討竅賣乖?如此這般下去,他淩樞還能在公開的場合說話露臉嗎?找不到他們的茬,淩樞一口氣沒處出,縮在驛館裏將江蘇巡撫曹仁好一頓臭罵,曹仁知道淩樞的火是從哪出來的,轉過頭又將盧雅玉數落了一通,還是他會作人,罵了盧雅玉以後,當著淩樞的麵吩咐盧雅玉速速將欽差大人許諾給黃慎的一千兩銀子送過去;接著曹仁又喚來了妓妹子何清清、還有驛館的兩個漂亮清秀的女侍,這才暫且平息了淩樞的火氣。

    待何清清鶯歌燕語將淩樞哄上了煙榻,曹仁親自給他點燃了煙媒子,示意兩個女侍給他捶上了肩,擂上了腿。見淩樞口裏出了一口長氣,曹仁就撒腿出門不見了蹤影。

    “小乖乖,你說說,揚州的文人難說話嗎?”淩樞抱著何清清纖細的小手說。

    何清清是見過大場麵的妓家,早已從淩樞的臉色中看出了他在哪裏受了一股窩囊氣,但她又不能說偏了嘴,要不也是不討好的差使,於是她俯下嬌嫩的粉臉輕柔地蹭了蹭淩樞的額頭,嗲嗲地說:“嗨咿,再難說話的文人見了有權有勢的管家還不俯首貼耳?誰要是不聽話,抓到他的把柄,治他個什麽罪,進了牢子都老實了。”

    “你真是會說話,我要是抓不到他的把柄呢?”淩樞盡情地感受著何清清冰肌玉膚帶來的快感。

    何清清嬌聲地:“大人這麽費心幹什麽?累壞了身子可是你自己的。”

    淩樞快意地撫了下何清清的臉蛋,樂嗬嗬地說:“清清真是會體貼人,跟我去京都如何?”

    “真的?!”何清清快活地瞪大了眼,“就怕大人說話不算數。”

    “那你說不算數我就不算數了。”淩樞逗趣地說。

    “嗯,算數算數嘛……”何清清撒嬌地將一隻纖手放進了淩樞的前胸,輕輕地揉著。

    淩樞大笑了起來,放下煙壺,一把將何清清攬進懷裏。兩個女侍見狀,悄悄退去。

    “大人,下午別再去巡查了,在家歇著。”何清清從淩樞的懷中掙起來說,一雙手抱著淩樞的臉。

    淩樞拿開了她的手:“這不行,政務不能視同兒戲。”

    “不就是走走看看嗎?是人都會。”何清清用手箝著淩樞臉上的一根毛,“聽說皇上要來,衙門上上下下哪個敢怠慢?錢呐物的,早就備得好好的了,還要你操什麽心?”“你真是個人精。”淩樞望著何清清胸脯嬌嫩的肌膚,陡然起了邪念,一隻手探進去下勁地捏了下。

    何清清“啊喲”叫了一聲,隨即嬌嬌地:“你捏疼了我。”

    淩樞假作道歉地:“啊呀,真的?啊喲喲,你叫的真好,悅耳動聽……”複又撫摸那處。“噯,清清,給我彈首曲子如何?”

    何清清:“我彈的不好,紅月樓有一個姑娘彈得好,文人們都喜歡聽她彈。”

    “哦?”淩樞來了精神,“來人啦!”

    麻三貴走了進來:“大人有何吩咐?”

    “怎麽是你?”淩樞道。

    “我讓他們到一邊去,侍候大人的事從茶水到安排……”麻三貴看了一眼何清清,見淩樞瞪了他一眼,忙知趣地收了口,殷笑著轉口道:“都是由我來一手操辦的。”

    “是嗎?難得你一片忠心哪。”淩樞浮著假猩猩的笑。

    麻三貴不知趣地謝道:“謝大人誇獎。”

    “你給我去找一個人。”淩樞低頭問懷中的何清清,“那姑娘叫什麽來著?”

    何清清後悔不該多嘴,萬一淩樞看上了梅子,不就沒有了她的位置了嗎!聽淩樞問,她不得已地說:“……她姓鍾,叫小梅。”

    “你讓這個梅子來給我唱曲彈琴。”淩樞吩咐說。

    麻三貴為難地:“這……,清清不是會彈嗎?”

    “怎麽,麻大人你還給我打了埋伏?”淩樞顯出不高興的樣子來。

    “大人,下官不敢。”麻三貴慌慌說,“等到大人巡看歌舞時……”

    淩樞看麻三貴吞吐的模樣,心想那一定是個好貨,莫不是他給皇上壓下的寶?“什麽精貴女子,不是皇上她不見?”

    “不是不是。”麻三貴說,“隻是小梅姑娘除了彈琴唱曲而外,別的……”

    淩樞開心地笑了:“我當怎麽迴事呢,去去去,快叫她來!我有一個清清足矣,隻彈唱,沒別的事。”

    “是,大人!我這就去。”

    麻三貴急匆匆地趕到紅月樓,一聽說要把梅子也送到欽差大人那裏去,胡四姨一下子就急了眼。“不是說好的,皇上來了,再讓她露麵嗎?”

    “啊呀,不知道誰說了梅子,現在他點著名要她。”麻三貴咽了口唾沫:“你就別皇上皇上了,先顧了這個小皇上吧。”

    胡四姨一下掙脫了他,說:“小梅被盧大人接走了。”

    “啊!”麻三貴呆了,“接哪去了?”

    “我怎麽知道。”胡四姨說。

    “啊喲,我的姑奶奶,你這一下要把我害了!我,我這上哪去變一個呢……”麻三貴急得在原地轉了個圈,找著了門,撒腿跑走了。

    胡四姨愣了神,自語地:“亂了套。”

    一見麻三貴大汗淋漓跑迴來的那般模樣,淩樞就暗自樂開了,臉上還是見不到一絲的笑意:“怎麽迴事,找個人找到現在?!”

    麻三貴囁嚅地:“我到了紅月樓,說是盧知府帶走了。我又到處去找盧大人……”

    “盧大人和李禪送銀票去了。不對,他送個銀票要帶歌伎幹什麽?”淩樞疑道。

    “就是。”麻三貴乘機揣了盧雅玉一腳,忿憤地說,“大人此事要管,青天白日,堂堂大知府帶著一個歌伎滿街串,成何體統!”

    “你……”淩樞說了一個字就打住了。

    麻三貴急猴猴地:“下官聽候吩咐。”

    “你急什麽急。”淩樞惱道,“有李禪在他身邊,諒他也不敢造次!”

    麻三貴原想藉淩樞的手歪打盧雅玉一耙的,見淩樞收了迴去,沒了指望。複而試探地問道:“大人的意思……”

    何清清在一旁討厭地說道:“大人在歇息,沒找到就沒找到,你怎麽就說個沒完?”

    麻三貴瞥了何清清一眼,心想:“你這個小婊子,沒有我麻三貴,輪到你在這兒逞能嗎?”這邊想著那邊嘴裏嘟噥了一句:“臭婊子!”

    淩樞沒聽清他說什麽,問道:“你說什麽?”

    麻三貴獻笑言道:“沒,沒說什麽。我在琢磨怎麽辦。”

    淩樞滿意地笑了:“好了好了,待會兒戲曲歌舞演出有這個梅子嗎?”。

    “有,有!”麻三貴拍了下腦門,訕訕地笑道:“嘿嘿,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正說著,曹仁進來了:“麻大人,你躲到這兒來了。盧大人到處找你安排戲曲歌舞的事。你快去!”

    麻三貴應諾了一聲匆匆告退。

    為了應承皇帝駕臨時看戲的便利和舒暢,盧雅玉著人在揚州府的前院搭好了一座臨時性的露天戲台。說是臨時性的,比正規建造的規模有過之而無不及。戲台的兩邊安設大燈2座,燈屏1座,戲台有大柱子8根,進深2間,方形,有棚頂,整個台麵都是用褚紅的洋漆精心刷漆,台棚的上方,四周的飾邊是杭繡大黃緞麵製作的。顯得格外的豪華富貴。一般的,皇上巡看之後,這種戲台也就作為永久性的建築保留下來了。

    台上,一些著了裝的演員來來往往穿行著。

    台口下麵,一群戲班的班主正圍著盧雅玉、麻三貴爭執著誰先出演的事,麻三貴給折騰得滿頭大汗。

    鄭板橋、金農、黃慎等一批畫師文人在糾纏的人堆外麵喊著盧雅玉:“盧大人,盧大人”

    盧雅玉嗔怪地個麻三貴交待了下:“麻大人,這邊你是怎麽安排的,亂成這樣?欽差一會兒就到了,你趕快安排!”說完就走了。

    揚州的“小紅花”戲班班主:“麻大人,‘小紅花’的名聲在外,排到後麵,我們在揚州還怎麽混飯吃啊?”

    “我們花了五千兩銀子在這吃啊住的,成天到晚唱啊練的,圖的是什麽?不就是要爭個排名往前嗎?那也不能因為我們是興化的戲班子,就讓人小看一圈!”興化的戲班班主較了真地嚷了起來。

    其它幾個外地戲班的班主擁和著興化的班主起著哄……

    揚州府花廳成了臨時給藝員們換妝歇息的地方。胡四姨將梅子領到這兒的一間屋子裏,狠狠地拎了一下她的耳朵訓斥道:“再亂跑我整不死你!聽著,你就在這裏調琴候著,哪裏也不要去!”

    梅子斜著眼賭氣地迴嘴道:“我要出恭呢?”

    “這時候你還給我頂嘴!”胡四姨狠狠拎了一下梅子的腮幫子說:“欽差大人要聽你的曲子,你要是再給我惹了事,看我迴去怎麽治你!”

    梅子捂著被拎紅的腮幫子,眼淚盈上了眼眶。

    胡四姨走出門,反身將房門上了鎖。

    聽見鎖聲,梅子反應過來,跑去拉門,已經無濟於事,無奈地靠在了門上。

    板橋一個人從前院閑逛到雅堂,手裏搖著綢折扇,這裏看看,那裏瞧瞧,遊哉悠哉。一曲哀怨淒楚的古琴聲從一間屋子裏傳出來,板橋聞聲止步,順那琴聲走了過去。

    屋子裏。梅子一腔哀怨,纖指輕彈,曲樂逸空,低徊緩旋……

    想起死去的娘,想起蒙冤的爹爹現在不知落難何方,想起自己不明不白地做了歌伎,梅子禁不住熱淚洗麵。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唿喚,她驚驚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窗口邊,板橋在親切地招唿著。

    梅子跑到了窗邊,喊著:“鄭大哥……”

    “房門鎖著了,我進不去。”

    “我知道。”

    “怎麽啦?想家了?”

    梅子羞澀地低下了頭,突然抬起頭說:“鄭大哥,我心裏咚咚跳,好害怕……”

    板橋安慰道:“別怕,這世上還是好人多,遇著什麽事了,記住,你就拿盧大人做擋箭牌。”

    梅子想了下,顫聲地問道:“要是欽差大人想害我,盧大人能行嗎?”

    板橋被她問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梅子大睜著那雙秀眼,乞求地:“鄭大哥,有件事我能求求你嗎?”

    板橋看了下周圍,悄聲地:“說吧,趁現在沒人。”

    梅子破釜沉舟地:“我想逃!求求你幫我逃!”

    板橋大驚失色:“啊!這時候?……”

    梅子:“現在不逃,就沒機會了。”

    板橋為難地:“梅子,不是鄭大哥不幫你,你要替盧大人想想,他和你爹一樣,是個好官哪。你這一逃,沒事,可盧大人呢,欽差就要拿他是問,‘欺君’啦,‘失職’啊,什麽罪名都可以往他頭上加……”

    梅子打斷了板橋的話,知情識禮地:“鄭大哥,你別說了,現在這事我不想了。”

    聽見有腳步聲傳來,板橋匆匆地:“來人了,我知道你的心思,過了這一陣,我和我的朋友們會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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