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那天在場的看著熱鬧,老a和醫生護士們心裏都明鏡似的:袁微喜歡他們隊長生的那隻小狐狸,圓圓也特別願意跟那個半大孩子似的姑娘在一塊兒——這就叫氣味相投啦。後來聽說袁朗同誌煞費苦心把個小姑娘a來,之前兩人在辦公室裏一駐紮就是半小時,事後還沒頭沒腦地評價了一句:“小丫頭牌玩兒得不錯——老皇曆了點兒,也不會偷牌,但高低不錯。”長期以來深受其害的綠軍裝和白大褂們不約而同地鬆口氣:送神的可算是出現了!

    吳哲卻不怎麽樂觀,怕樂極生悲。事實上,當天確實出了點意外:袁微的肘關節讓許三多一不小心給擰脫臼了。

    說起來,前不久她那發小柳蘇蘇剛把自己的一邊膝蓋搞脫位,當時小丫頭急得臉色發白。這次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反應倒不大。後來做關節複位,過程中她甚至沒有出聲,完了事出來還繼續跟圓圓這小破孩折騰得不亦樂乎。看著那一大一小瘋得不像話,吳哲忽然有種感覺:這女孩兒時時刻刻都在玩兒命護著自己。她不喜歡這兒,對野戰的環境骨子裏排斥。

    走廊的那頭,袁微正揉著肘彎大笑。許三多在和她說話,白牙時不時地一閃。

    袁微一年前就認識了許三多和成才,據說是在火車上。一年之後,她的好朋友柳蘇蘇一高跟鞋踩傷了a大隊狙擊手的腳,把她直接帶進了這個她不適應的地方。但看起來,她並不排斥已經很適應這裏的他們。

    “許三多,你不錯。”吳哲抬起頭,聽到她很認真地說,“你能把每一天都過得簡簡單單,踏實。我都羨慕你,真的。”說這話時,她的眼睛恢複到了那種靈魂出竅的樣子,黑而沉靜,沉靜背後是壓人的愁緒。但下一秒,那種快樂促狹的光芒就再度覆蓋下來:“好啦好啦,都說我胳膊已經不疼了。真不疼啦!……解放軍叔叔,您打起精神來成麽?……哎哎對了,你那招夠狠啊,改天教我唄?我學了防身!……”

    吳哲邊觀察邊心裏嘀咕:變臉比翻書快。這小丫頭姓袁真是碰巧?

    給她做肘關節複位的軍醫官潘淩在野戰也算老人兒,對十幾年前的相關人和事大略知情:“這姑娘,長得像她媽。”吳哲之前見過葛大夫幾次,心下表示同意,但潘淩大夫接著補充了句,“神不像。”說話間,正逢肖珊下班兒,袁朗一家三口難得湊齊了,手拉手呈一列橫隊往這邊走。吳哲注意到,此刻的隊長攙著兒子攬著媳婦兒,全然是一副收複失地的派頭。潘淩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孩子隨大人。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小微九歲之前都跟著她爸爸;她爸爸忙,更多時候沒人帶。”

    那邊兒一家子忽然停下來。袁朗把一邊手臂橫成單杠,讓兒子順著攀爬到自己脖子後頭。圓圓便騎上去盡情地撒野。父子倆以這種方式膩歪著,肖珊在一旁默不作聲,淡漠慣了的眉目,此刻卻神情柔和。吳哲皺了皺眉。潘淩笑:“看出來了吧?一大一小,倆孩子挺像。”吳哲領悟地點了點頭。

    那天一行三人迴去,徐睿發現自己室友看隊長的眼神不大對,頗為揶揄……怎麽好像還帶點兒同情?吳哲偷朝他丟了個笑臉:“我今天總算明白了,爛人也是地球人,隊長的籍貫不在火星。”徐睿眼一仄,踢他:“你小子下迴再開玩笑記得說地球話。”

    淪為談資的袁狐狸那會兒卻完全是別樣心思。他偶然發現今兒月色好,盈盈欲溢,更襯得夜涼如水,於是即興提議:把南瓜樓裏那撥兒人轟出來,看牛郎織女星。

    吳哲直言:“這麽訓過了,隊長。”袁朗點頭:“結論有了,說你的理由。”吳哲說:“苦其心誌、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亂其所為、動其心、忍其性、增益其所不能。這些日子我們這麽對他們,可累的不僅是他們。”

    “本來也不僅是你們削他們。”袁朗笑笑,轉向許三多,“你怎麽看?”

    許三多節奏但堅定地說:“齊桓有一星期不進開水房了……他這段時間一迴宿舍倒頭就著。”

    袁朗好笑而又有點掃興:“幫齊桓打個開水值得你這麽惦記著?”想了想,低頭笑,點頭:“迴去吧。”許三多認真給袁朗敬個禮,轉身走了。

    然後袁朗用一種極無辜的平靜瞅著吳哲:“月底決定他們的去留。”吳哲臉色微變。袁朗心滿意足地叼著他的壞笑:“所以接下來一星期別偷懶了吳哲,你的考核方案很關鍵。”吳哲思索片刻:“我全力完成任務。”袁朗眼神漸漸深進去,眸子黝然:“這次,大隊需要你對得起你滿肚子的學問……別讓你自己失望。”吳哲立正:“明白!”

    8。 兒女正當好年華

    袁朗那廝指不定躲哪兒竊笑:對付吳哲同學他不榨則已,一榨最終出來的方案不可謂不變態。

    考核依舊是在無聲無形中進行的。前後幾天,南瓜樓裏始終保持一片混亂,間或有雞飛狗跳的跡象。鑒於本次來的南瓜品種特殊,學曆尤為出挑,a大隊好幾個中隊級幹部也在時刻留意著這批學員的動靜。沒料到評審那天會是萬馬齊喑的結局,中隊長們啼笑皆非。

    最終,二十五個南瓜留下1個。辦公室裏,鐵路看袁朗:“比我們預計的少了幾個。”袁朗叼著煙找火:“兵源難得,寧缺勿濫,您說的。”鐵路輕輕一笑,掏出打火機扔過去:“單兵到信息分隊,給你多少時間?”袁朗沉吟:“大隊長,吳哲年輕。太年輕。”鐵路會意地點下頭:“接著磨吧。”

    這時的八一組合正忙著研究那個碩果僅存的準老a:十三號,陳寒,二十二歲,少尉軍銜,第三軍醫大醫學檢驗專業剛畢業的學生。檔案材料上各方麵數據均顯示,這是一個很優越的學員。這種優越也是各方麵。

    望著照片上年少英俊的臉龐,齊桓故意感慨:“你說吧,這長得好看跟娘們唧唧,其實還是兩碼事兒。”吳哲不接他的茬,淡淡一笑:“他來咱們這兒得算特招了吧?”齊桓嘿嘿地:“這次的南瓜沒一個不是特招!”吳哲望著他,搖了搖頭。

    “菜刀,光看你這興奮勁兒,我會覺得你已經把人家收進自己筐裏了。”

    “那是!誰比隊長手快?”

    事實上,袁朗同誌的手並不快,可胳膊夠長。如願當了新兵陳寒的分隊長,大體上說,齊桓同誌在人前還是很淡定地,盡管吳哲覺得,那份潛在的得瑟因素足以讓他揮舞著菜刀,給全基地的兵來個滿漢全席。別看齊桓臉兒黑,人家骨子裏壯誌淩雲豪情萬丈!

    陳寒也沒給他的分隊長丟人。學生出身的兵底子好,學點兒什麽都快,難得體能在部隊裏也算出類拔萃,訓練的時候讓幾個老兵不同階段分頭帶著,單兵素質那是蹭蹭蹭長得飛快。不訓練也挺活躍,沒事兒愛吹個口琴——都是一個靜靜地人吹,單膝彎曲地騎窗口上,音符稀稀落落地從他嘴邊那玩意兒裏撒播出去。要說那調調,據大隊某秀才親自鑒別,確認全都是舶來品。

    然而沒出半個月,齊桓就發現:自從陳寒加入,小吳少校的身後就時不時多出條尾巴。那次袁朗讓兩人上大隊電子圖書館搗鼓點東西,陳寒個助手當得比正主兒還亢奮。嘖嘖,那小勁兒拿的,就差直接管吳哲叫分隊長了。齊桓是不知道,雖說新兵對自己的教官多少帶點兒看法,可經過漫長的訓練考核之後,陳少尉深刻覺得,進老a就好比出國,同膚色的人總是比較好說話。人都是有慣性和惰性的,碰到好說話的話就多,碰到不好說話的或許就沒話。新兵陳寒便一直在話癆與悶葫蘆之間左右徘徊,虧他也能收放自如。久而久之如是者三,齊桓心知這狀態不對。

    後來意意思思地跟袁朗反映:“隊長,我覺著吧,這個兵在南瓜營裏沒磨透……”袁朗抬頭看了他一分鍾,笑得很欠揍:“別老這麽事兒,啊,齊媽。”說完悠悠地一頭紮迴去,重新拿起扔下的筆和圖紙,“吳哲年輕,但他不傻。”

    聽第一句,齊桓喘氣兒就瞪眼;聽第二句,齊桓眼剛瞪一半,沒來得及收迴去,於是僵了。

    9。 鋤頭教官的威力

    那天晚訓結束,齊桓剛迴宿舍就聽見外麵準時響起了口琴聲。跟平時不一樣,不在窗口兒,是在樓道裏,也不像從前那麽悠揚自在,受氣小媳婦兒的嗚咽般期期艾艾。齊桓聽著怪別扭的。

    他迴頭看看屋裏許三多,後者的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小小的個頭兒,背上背一大包,倆手都占著,跟剛搬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都是老兵,調個宿舍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許三多說:“齊桓,我走啦。”到門口又迴頭,“今天的開水我打滿了。”齊桓給他個白眼:“從這到酒窩那兒挪不了幾步路!你還能脫離地球引力?那麽多廢話!”許三多笑笑,就一聲不吭出去了。齊桓心裏扒拉扒拉日子:這一晃就過去多久?然後砰地關門:鬼知道!

    齊桓這宿舍,許三多木著小臉出去,陳寒可是黑著小臉進來的,叼著口琴當哨子一氣兒亂吹,接著就收拾床鋪。比起許三多那一身兒枝枝蔓蔓,他的兩個包相對來說癟得多,除了簡單的日常用品幾乎找不出別的玩意兒——最打眼的也就是一部日本破數碼,兩個名片大的矩形金屬殼閃存盤,還有一個長得有點像隊長那遊戲機的東西。

    乍看許三多那鋪子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齊桓真有點兒不適應。

    鋪位收拾停當了,陳寒搬椅子坐下,叫了聲:“分隊長!”一雙漂漂亮亮的眼睛挺認真的看著齊桓。齊桓突然覺得對方說到底就是一孩子,這麽看人怪可憐兮兮的,訓練黑了一天的屠夫臉也就軟下來了:“哎!”陳寒有點沮喪,小姑娘似的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想起這小南瓜最近都跟吳哲後頭忙活電子對抗的事兒,齊桓琢磨:這是讓鋤頭削狠了?腦海中驟然浮現出吳哲格外平常心的臉,齊桓心說:不像啊。

    接下來一連幾天,陳寒異常安分,訓練、吃飯、睡覺按部就班。有時候齊桓故意罰他個武裝越野,那孩子屁話不多半句,背上家夥什就開跑。晚上迴到宿舍,小臉準又黑了一圈,看得齊桓心裏直歎氣:混在隊列裏就快找不出來了。

    新兵和老兵分在一個宿舍,老兵的心態有時候就像家長。這道理齊桓是早就琢磨出來了。都看得出來陳寒有心事,可人自己不說,咱也堅決不問,我對著你個新兵蛋子天天吃飯睡覺大眼瞪小眼該幹嗎還幹嗎。要說他齊分隊長也算帶兵無數,故而深知:孩子是永遠擰不過家長地!

    終於,一天吃飯的時候,陳寒那孩子憋不住話了,借著往嘴裏撥拉炒土豆片的工夫口齒不清地說:“分隊長,你打過仗麽?我說打仗!”說完也不等齊桓迴答,小少尉咽下口飯,睜大眼睛,抬起頭便滔滔不絕,“我打過!考大學之前,我把中日甲午海戰的曆史都改寫了!可那就是虛擬遊戲。我想看看真正的部隊,想知道真正的軍人是怎麽生活的。我上軍校,跟大家一起學習功課參加訓練,解剖、實驗、理論、越野、越障、打靶,我做成績最好的。”

    這學生兵語速太快,與其說是傾訴,不如說在發泄。齊桓便索性不搭話,讓他自己吵吵個痛快。

    “我喜歡我的專業,可我不想隻做成績最好的醫務兵。如果你們不去我們學校,我現在也就和他們一樣去某個前途良好的單位就業了。那不是我的理想!”陳寒說著有些激動了,自己冷靜了兩秒,接著說,“可能上大學以前還是……到那兒也就不是了。畢業之前我迷茫過,所以我去學更多的東西。學更多的東西,添更多的迷茫。後來你們來了,我就跟你們一起走。被你們削的日子跟之前太不一樣了。我覺得,這裏適合我。”

    齊桓習慣地瞪起眼睛:“說完啦?”陳寒被瞪得囁嚅了一下,小臉繃得緊緊:“沒有。”齊桓說:“那就接著說。”陳寒鬆了口氣,卻失落得很:“分隊長……我輸了,一敗塗地!前幾天光數模擬對抗……輸到根子上了。”

    看到一貫昂首挺胸的小公雞垂頭耷腦,齊桓憋住情緒,硬板著臉說:“你當兵這麽久沒輸過啊?”陳寒看起來挺委屈,眼圈紅了,但還在爭辯:“我不怕輸!可這次不一樣。我覺得我快被自己給否定了,分隊長。”齊桓裝作不耐煩:“去去去,吃你的飯!”想想,忍不住又添了句,“吃完了慢慢說。”陳寒咽咽快掉出來的涕淚,悶頭使勁兒吃飯。

    當天晚上,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齊桓在宿舍裏把那次模擬對抗小孩兒陳寒的“成績單”狠狠摔桌子上:“有這麽給人寫評語的麽?吳哲你個酸秀才!”那是張薄薄紙片兒,例行數據之下兩排手寫的句子:阿喀琉斯之踵vs巴爾紮克之手,喜歡哪個?字跡清秀飛揚得很,任全基地誰看了都很清楚那是吳哲的塗鴉。

    此時,小吳少校同誌沉浸在psp最後通關的壯懷激烈中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徐睿湊過來看最新戰況,順勢拍拍他:“菜刀寶貝那新兵。看這才沒幾天,人就快讓你鼓搗成完畢了,他還不跟你急啊?咒你是輕的。”吳哲從遊戲裏抬起頭,順了順氣,聲音輕鬆得很平靜:“戰鬥力不是個人好惡決定的,虛擬戰場也一樣。有時候最根本的還是心理戰。隊長那些損招你們不比我見識得多?我想這一點齊桓更明白。”隨手關了遊戲,一個特愜意的姿勢躺迴床上去,“現在是熄燈號時間……戰友,春夢了無痕啊!”

    那天熄燈後,徐睿躺著默默搖頭:俗話說得好啊,不叫的狗咬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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