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炊洗掃灑照單全收的生活就這麽當頭一棒似的砸我腦袋上了,就好比被臨時拉去做救場演員,沒時間給你適應,立刻得入戲。這樣的局麵是二十一歲的我從沒碰到過的,準確點兒應該說是想都沒想到過。

    二十一歲的人了,再這麽說貌似很不懂事兒,但不得不誠實地向您坦白,剛開始我壓根沒法完成這次強製性的角色轉換,那感覺或許正類似於近來泛濫成災的穿越女主角在正文第一迴大夢初醒的時刻。

    那段日子由於體力消耗過大,我的飯量蹭蹭見長,頓頓都是邊吃邊擔心自己的體重腰圍要是有個萬一該怎麽善後。媽幾乎在醫院全天候陪床,可還是放心不下家中那一地雞毛,見著我總問:沒出什麽紕漏吧?飯沒糊鍋吧?衣服沒掉色吧?盤子碗摔摔打打還剩下多少?睡覺前大門房門煤氣閘關嚴實了吧?我每次看著她,漸漸意識到現實很殘酷,即使美,我的媽媽一樣會……老的。就這樣,好幾次媽對我的心不在焉頗有微詞,我則低眉順眼搖著媽的胳膊耍賴,再一迴頭,腦袋頂上又沉了。

    就在這馬不停蹄的手忙腳亂中我把畢業證書給領了,臨了還是嚴格遵守自小學時代起設立不變的遊戲規則,拿著一堆有用沒用的東西上醫院向兩位主婦大人進行詳細的學習工作匯報。說來小女不才,論文答辯居然混了個全優。那天姥姥躺在床上看我時眼睛彎彎眯起來,媽在水池那邊清洗用過的水杯暖瓶菜盆子,叮叮咚咚的弄出很大聲響,我看媽頭上臉上濕淋淋的樣子,心說……大概或者也許,是水濺上去了吧。

    值得慶幸的是,姥姥的情況還算樂觀,聽醫生說,由於病人的情緒一直不錯,家屬照顧得也細致周到,康複情形相對穩定。幾次去探病的時候我留意到窗台上那個花盆兒,它竟然真的開花了,白色的,很幹淨。或許是我眼神兒有些非人類,看看忽然就覺得那花朵的樣子挺像一個大活人咧開嘴笑得陽光燦爛,完了還沒心沒肺地告訴你:輕鬆愉快的語氣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讓病人保持心情的輕鬆愉快,這樣,也有利於病人加快身體複原嘛。

    我於是聯想到家裏柳蘇蘇的腿傷也一天好似一天,最近我要不攔著,她沒準兒能偷偷摸摸跑下樓打車上班去——當然,最後絕對還是讓我半道兒給堵個現行。兩個輕重傷員的正常恢複讓我總算提起點兒精氣神來,謝天謝地,咱沒白忙活。這麽感歎的時候,柳蘇蘇說我看起來特像一憂國憂民的居委會大媽。我把青眼白眼通通收起來,心說,任你胡言亂語咱就不生氣,平常心,平常心。過後又扇自己,袁微你拾人牙慧有癮還是怎麽著?後來媽和老爸都漸漸變得勤於歸家,有一天兩個人甚至剛好前後腳。我心裏難免犯糊塗,照理說,媽迴家表示姥姥傷情有大好轉,老爸迴家表示姥姥傷情有大反複,這兩口子一塊兒迴來算怎麽迴事兒?這麽一想,直到吃晚飯心都懸半邊兒,總覺得好像待會兒天得塌下來。特別在看到老爸的臉色難得的嚴肅,媽又時不時眼神飄忽心神不寧的樣子,我心裏的問號就越畫越大。

    終於,晚上八點左右,家裏來人了。

    應父母大人鄭重要求,那時我和柳蘇蘇正窩在臥室裏,隔著門縫我看見門鈴響起後老爸親自給開的門,心下琢磨著:此人級別真不低。後來看到那是一個穿戴長相都極周正的中年人,眼大而目光尖銳,嘴角似有似無地勾著一絲笑意,看起來很是莫測,如果不是那一身軍裝以及肩頭閃亮亮的玩意兒,我幾乎要以為傳說中武俠小說裏的隱世高手跑咱家來了。來人一進門卻不是找老爸的,徑直走到沙發跟前向媽伸出右手:好久不見了,葛茵馮嵐同誌。

    這一聲稱謂讓我沒命地好奇起他的身份來。姥姥姓葛,早過世的姥爺姓馮,我媽的全名其實是四個字:葛茵馮嵐。說來這算咱們家一個小小的內幕,如今知道的人還真不多。那次聽姥姥說,以前媽還在野戰工作的時候,同僚們怕麻煩,索性把媽的名字簡化成“馮嵐”,其中年紀更小的多愛稱唿她“馮姐”,而被媽整治過的傷病員則習慣叫“葛大夫”。

    我看媽的背影似乎恍惚了一下,還是站起來,和那人握了握手:你好,老戰友。請坐。

    老戰友?眨巴眨巴眼睛,登時我覺得老媽那背影在壁燈柔暗的光下的確是筆挺秀頎英姿颯爽,連身上那件白大褂一瞬間也幹淨得凜然。不很真地聽他們寒暄了幾句,我感覺媽的這位老戰友話實在不多,但句句帶著坑呢,跟他閑扯一不小心你就能栽。按照手機情景設置的等級劃分,我想應該說當晚他們的對話音量一直保持在會議環境。可不知道怎麽迴事兒,我在門縫裏瞄著客廳,每次那人微一轉臉心就不由自主提到嗓子眼兒,總覺得那兩道尖銳的目光也時不時瞄向我這邊兒似的。

    不誇張地說,此時此刻咱家客廳的氣氛堪比上世紀白色恐怖籠罩下的重慶和老上海。據本人距離產生美的觀察點探測,比起對方身上那股子勢在必得的強大氣場,媽似乎有些被動,老爸則在廚房裏打開了窗子站著抽煙,一直不曾參與過他們的談話。

    馮嵐,私人名義我想請問你,你好奇這次手術的主刀是誰嗎?

    老戰友音量突然調大了。我拷,這聲音震撼啊,廚房裏老爸叼著的煙頭都差點兒掉下來。倒是媽還有幾分沉著:這是個大手術啊,不違規的話,您要是想說,我很願意聽聽。

    老戰友正眼盯著媽,半晌兒,嘴角那個似有似無的彎兒又顯出來,輕輕說了個名字:肖珊。

    媽似乎有那麽點兒驚訝,可又不是太驚訝,微微抬起下巴笑了:是麽?

    比當年你們師徒那個軍中著名的仿三國手術還是差了點兒不是?老戰友說著歎口氣,半冷笑半擠兌地:他們的事兒說來也算拜你所賜。你徒弟現在出息了,可我的兵……日子沒好過多少。

    末了一句把媽給聽樂了,說:行行,您接著得瑟。

    老戰友的臉色卻再次繃起來,貌似比之前更嚴肅:說句實話,雖然當年你早早地離開野戰,可到現在,我們這些人還是得謝謝你。肖珊這些年救了我手下不少的人,包括這一次,連續三台緊急手術……躺在手術室裏的三個人都是重傷,有一個是我最年輕的優秀狙擊手,一條胳膊差點兒就廢了。隊裏的老人兒都記得是你,當年培養和保護了肖珊。

    媽搖搖頭,歎氣:肖珊一直都是野戰最好的……她的事兒,跟我這個女兒都成了人的小老太婆扯不上什麽。話說得直點兒,我就是野戰的一個逃兵。當初我到底為什麽才複員,鐵大隊長,您應該比誰都清楚。

    媽把話說得很慢,也很清晰。老戰友沉吟良久,緩緩地說:方便的話,我想見見當年那個罪魁禍首。媽起先有點兒錯愕,但很快地,緩慢而肯定地點了下頭。

    我下意識瞄了一眼老爸,他好像完全沒有反應,隻是默默地對著窗口吐煙圈。

    行了小丫頭,躲在門縫裏聽了半天,差不多就出來亮個相。

    老戰友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聲調,但是很顯然,這次他那倆鷹眼明明白白就是衝我這邊兒來的。

    我蹦!這人真是武林高手不成?

    怎麽啦?柳蘇蘇湊過來小聲問我。我豎起食指擱嘴邊“噓”了一聲,讓她貓臥室裏別出去,自己則打開房門,走出去。老實說我覺得那一刻的自己很是大義凜然,隻差誰給我放個《國際歌》當背景音樂了。

    懷著慷慨赴刑場的心情走了沒幾步,乍聽見對方肅然一聲口令:立正!

    或者是祖國神聖的軍裝氣場過於強大,那晚看著對方站起來肩膀上軍銜閃得冒星星,不知不覺我的站相竟然立馬向當年學過的半拉子軍姿靠攏。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就更扯了,且說當時老戰友大聲問:姓名?我朗聲答:袁微。老戰友又問:性別?我說:女。老戰友接著問:年齡。我飛快地答:二十一。老戰友問:學曆現狀。我說:大學本科畢業。老戰友笑笑,再問:政治麵貌。我說:共青團員。一來一去二三四五,一大串兒戶口本問題接踵而來,我硬著頭皮一一完畢,到最後覺著自個兒的語氣越聽越像在那年剛上大學時候的軍訓報告會演。最後老戰友挺感興趣地看著我,說:喲,紀律意識挺高。我抓頭,眼睛看腳尖。

    基於剛才那一迴合太過被動,我覺得自己實在有點兒沒麵子,眼睛轉轉想找個問題問迴去,可人老戰友壓根沒等我開口,自顧自地坐迴去衝我媽笑笑,繼續說:這次我來,肖珊有一句話委托我轉告。她說分別這麽多年了,她想再見見你,也想讓你見見她的家人。媽的眉頭輕輕皺了下,笑著歎氣:看來,肖珊是苦孩子熬出頭了。老戰友深吸一口氣:肖珊她,是個好同誌。我那裏的情況你知道,每一次都是危險度很高,傷亡在所難免。這一次……我又失去了兩個兵,後來在醫院裏,差點兒就再失去三個。家人時時刻刻身處這樣的環境,對她一個女同誌來說,過日子其實就是熬日子。

    老戰友說到這裏,眼神兒剜肉似的給了我一下又轉迴去,神情裏的笑沒了,多出幾分軍人特有的剛毅。

    我不覺低下眼皮。顯然,大不同於尋常的家長裏短、貧嘴饒舌,這是一個嚴肅的話題。話題牽涉著我不熟悉也不了解,但切切實實存在的生和死,斷斷容不得輕慢。

    媽的神情也肅穆起來,半晌兒說:肖珊他們那邊兒……我見。您說什麽時候好就什麽時候吧。

    老戰友看著媽,點了點頭。他站起來,從茶幾上拿起帽子戴好就要告辭了。媽叫住我說:丫頭,送送。我這才發現自己剛才聽得有些走神,忙把拖鞋換了,順手拿起握力手電筒就跟著那身筆挺軍裝出門去。這兩天走廊的燈出了點兒故障打不開,樓道裏挺暗,可人家在前麵一步一台階下得那個從容啊,看樣子壓根用不著我亮手電筒。我跟在人身後走,直到出了樓洞心裏還盡琢磨:這是不是就叫一條道走到黑?

    怕黑嗎?

    老戰友的聲音在前麵冷不丁響起來。我聽著覺得特詭異,但還是皺皺眉頭迴答:噢,還成。他轉過來瞄了我一眼,眼睛裏挺深的。我順著他走的方向看到前麵路燈底下停著一輛車,借著燈光,車的輪廓模糊可辨。老戰友走到車前,裏麵有人打開門讓他進去,跟著是踩油門的聲音。我眯起眼睛看會兒,不禁心裏一樂,喲喲,這絕塵而去的樣子,可真像那頭“大尾巴狼”。

    疑似大尾巴狼的汽車漸漸開遠了,開沒了。

    我一迴頭就看見樓道口裏有個瘦瘦的人影靠牆站著,那是柳蘇蘇。

    夜風襲襲,她有點兒戰栗地看著我:丫頭……我總覺得……出了什麽事兒,突然心跳得慌。剛才這個人說的話我在房間裏聽到了……不知道怎麽迴事,感覺就好像是……特別說給我聽的。

    兩天以後,媽被一個電話叫去了x野戰醫院,到天黑才迴來。我看得出來,媽眼睛微微浮腫,肯定哭過了。媽洗了手洗了臉,理好頭發,挺鄭重地說:蘇蘇你來一下,阿姨有話跟你說。柳蘇蘇有些不安,看看我。媽已經走進她臥室裏,迴頭說:小微也一塊兒進來吧,這事兒你也脫不了幹係。我暗吐舌頭,拉一拉柳蘇蘇胳膊,跟過去。

    老爸難得迴家,爸媽的臥室感覺起來有點兒人氣不足,清清冷冷的,打開橘色燈似乎也照不暖。媽拿出兩隻細瓷水杯,各倒入半杯溫開水讓我和柳蘇蘇分別雙手握著。三個人在各自的躺椅上坐好。媽沉吟片刻,說:蘇蘇,要是信得過阿姨就跟阿姨說實話。你很早就認識一個叫41的人,對吧?柳蘇蘇望著我媽怔了一下,半晌兒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氣,把頭低了下去:嗯。媽說:你也早就知道他是幹什麽工作的,對嗎?柳蘇蘇點頭:我知道。媽轉而看我:丫頭,你也知道吧?我聳聳肩,一攤手:那是個意外。媽眉頭微蹙:小微,你也得跟媽媽說實話,知道嗎?媽的語氣太過鄭重了,這讓我也不得不嚴肅起來:媽,您或許還不知道,其實,我認識那個41號成才,甚至……可能比柳蘇蘇更早點兒。

    我這一嚴肅,說話似乎又太過直率。柳蘇蘇詫異地看了看我。媽的眉頭蹙得更深:繼續說吧。

    我休學在外麵那段日子,好像在火車上偶然碰見過他,當時旁邊還有他的一個老鄉和戰友。我們三個人……

    我猶豫著,到底沒把一個人買三個人的火車票這件挺不光彩的事兒說出來:三個人剛好連著座號,就在一塊兒呆了幾個站點的工夫。後來我就下車了。跟著直到一年之後——可就像我說的,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意外發生的事兒。不是有人說過麽,生活處處都有意外,這誰都沒辦法控製。

    媽歎了口氣:媽媽明白你的意思。

    轉頭又向柳蘇蘇說:蘇蘇,同樣,你的想法,阿姨大概猜得出來,阿姨也能明白。可這件事兒,你自己是真的想明白、想徹底了嗎?

    柳蘇蘇怔忡了一下,沒吱聲。

    媽說:你們倆也都是大人了,應該知道,即使在和平年代,軍人當中仍然有一種工作是高危的。我年輕的時候,有段日子離那樣的人很近,他們的生活封閉、艱苦,並且隨時要做好準備麵臨你們口中說的那些“意外”。而這樣的意外,它的後果,有時候會是你們根本還承受不了的。說到底,你們和他們,根本走在兩條不同的路上,如果硬要一起走,那隻能是由一方強行去適應另一方的生活。這本身就是個考驗啊,孩子們。

    我聽著媽說,覺得今天的媽很陌生,到後來甚至覺得有那麽點兒恍惚。但很快地又反應過來。我問媽:您為什麽今天突然跟我還有柳蘇蘇說這個?柳蘇蘇猶豫著,忽然猛一抬頭:阿姨,您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事情?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到我和媽發現時,柳蘇蘇已經淚流了一臉。

    媽更重地歎氣,但語調越發嚴肅,最後幾乎到了冷酷:蘇蘇,你是一個人在這兒,身邊沒有親人,你現在的心情值得別人理解。但是,跟阿姨說話的時候不要掉眼淚。

    柳蘇蘇用力閉了下眼睛,繃住臉點點頭。

    媽正了正身,正容說:蘇蘇,這半年來你碰到了很多事兒,最近又換了工作迴到這個城市來,阿姨想問問,你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嗎?柳蘇蘇靜靜地望著媽,半天兒沒開口。看得出來,她正竭力不讓眼睛裏的水外溢,可越是這樣眼圈兒越發紅得厲害。一瞬間我覺得媽步步緊逼得有點兒不近人情,可我不能攔著。潛意識告訴我,我不能。

    媽接著問:蘇蘇你知不知道,一旦下了這個決定,很可能就沒有機會走迴頭路?柳蘇蘇點了點頭。媽問:現在決定了,將來會怎麽樣難說得很。弄不好,這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你明白嗎?柳蘇蘇睜睜眼睛,黑葡萄一樣的眼珠輪了半圈,掙紮著點點頭。媽緊跟著說:蘇蘇你要清醒一點兒,要明白,堅持下去還是放棄,都有可能是一輩子的事兒,而你必須現在就做決定。柳蘇蘇用力點頭,到了卻微微抬起臉,伸手蒙上口鼻,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

    媽問:你知道你這樣做出決定會是什麽後果嗎?

    我不知道!柳蘇蘇一聲啜泣,還是低低地哭了出來:我不知道……阿姨我真的不知道。可我……我沒辦法。

    我在旁邊兒也實在按捺不住了。從小到大就沒見過柳蘇蘇有幾近崩潰的時候,而現在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她在發抖,流著淚,好像誰再伸手推一推就要從什麽地方跌落下去摔個粉碎稀爛。我想靠過去抱著柳蘇蘇,我但願這能讓她的情緒隨著身體慢慢靜下來。可莫名地,我有點兒怕,心底隱約有一絲恐懼感升了起來,這感覺很像幼年第一次看別的孩子玩兒“魂鬥羅”的時候,轟地就當頭砸了下來,五雷掣頂。我隻能急聲大叫:別再說了,求求你了媽。

    我看到媽的眼睛也有些濕潤,看到她輕手撫了撫柳蘇蘇顫栗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哭,柔聲說:蘇蘇啊,別怪阿姨心狠……許多事兒早晚要來,阿姨和你一樣,也沒辦法。阿姨隻能想辦法,讓你將來碰到那些事兒的時候,能好好地挺過去。

    我忍不住也揉揉眼睛,問:媽,都這樣了,您能不能告訴我們,您今天去野戰醫院,那兒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媽輕輕摟著柳蘇蘇的脖子,讓她趴在自己懷裏放聲哭,良久才說:其實,並不算什麽了不起的新鮮事兒。那天鐵大隊的話丫頭你們大概也聽見了,一次任務他死了兩個很優秀的兵,另外還有三個重傷的給搶救迴來了,但是昨天為止,還有一個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媽說著,低頭溫柔地看柳蘇蘇,歎口氣:沒見著病房裏的三個人,就算托著以前的關係,也隻能從肖珊那兒看到手術記錄。三個人裏有一個……你們都認識。

    我定定神,看媽的神情,料想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多麽壞。三個重傷員,“昨天為止”尚且有一個未曾脫離危險,其中“有一個”我和柳蘇蘇“都認識”。嘖嘖,這話裏的餘地可留大了。

    顯然,有這感覺的可不光我一個。

    埋著頭的柳蘇蘇忽然不哭了,怔怔地起來坐直,用手背把濕透的臉頰一點點擦幹。媽扶柳蘇蘇站起來,幫她理理剛才哭亂的頭發,接過她手裏的水杯,跟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半寸見方的小便箋遞過去。

    柳蘇蘇拿起來不明白地看看:阿姨?

    就照號碼打過去吧。會是個什麽結果,阿姨也不知道。

    我眼皮一跳:媽?您是說……

    媽看著我,沒說話。又迴過頭去看柳蘇蘇,最後說:蘇蘇,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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