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潰兵們再次逼近糧車,到處傳來一陣弓弦張開的咯吱聲,聽了高懷遠的吩咐之後,鄉勇弓手紛紛拉開了弓弦,見箭支對準了那些正在逼近了潰兵們。

    而高懷遠的強弓也瞄準了為首那廝的咽喉,嘴角繼續帶著嘲諷的冷笑,開口說道:“敗兵之將也敢言勇!你隻管朝前再邁一步,我倒是不介意為大宋清除一個人渣,省的你禍害地方!”

    那廝頓時被氣了個暴跳如雷,但是卻沒敢再朝前邁出一步,他也是識貨的人,一眼便看出了高懷遠這張弓絕對是張強弓,起碼也是兩石以上的,能使這樣強弓的人,絕對手段不弱,而且他還看出,高懷遠絕不是在開玩笑嚇唬自己,隻要他再邁步上前,高懷遠絕對會放箭的,這麽近的距離,被這樣強的弓來一下,即便他身著甲胄,也照樣被射個透心涼沒一點問題,躲都沒機會。

    黃嚴這個時候又開始怪聲怪氣的說道:“諸位軍爺可別嚇唬咱們,咱們沒見過市麵,這手抖得厲害,保不準誰一害怕鬆手了,不知道誰要倒黴呀!哎呀!你別抖呀!拉緊拉緊,萬一鬆手的話,對麵的人不就白死了嗎?”

    他的話頓時讓那些被弓箭瞄準的潰兵出了一身冷汗,這幫鄉勇沒經過大場麵,萬一來個失手的話,自己豈不就血濺當場了嗎?於是紛紛朝後麵緩緩退去。

    雙方就這麽僵持著,隨時都可能擦槍走火的可能,氣氛簡直緊張到了極點,正在這時,官道上傳來一陣馬蹄的響聲,有人遠遠的便放聲大叫道:“都給我住手!作死不成?反了你們了!”

    隨著喊聲傳來,一個全身披甲的黑臉大漢隨即騎馬旋風一般的衝了過來,橫在了僵持雙方前麵,手中倒提一杆長槍,對那些潰兵們叫道:“我乃京西製置大使趙方趙大人帳前神勁軍統領扈再興,特奉趙大人之命,前來收攏爾等,爾等立即隨我到襄陽西營整編,違令者斬!再敢在此鬧事,看老子不宰了你們!還不給我退下!”

    隨著他的罵聲,官道上又傳來一陣隆隆的腳步聲,一隊全身披掛的宋軍整齊的跑步前來,而那些潰兵們一看這架勢,立即紛紛朝後退去,臉上露出了驚懼的神色。

    而那個為首的低級軍官,一見到扈再興,也立即蔫了下來,趕緊收刀入鞘,插手對扈再興說道:“小的參見扈將軍!”

    扈再興冷冷的看他了一眼,冷生說道:“我知道你是誰,我見過你,你叫杜虎對嗎?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今天的事情我給你記下了,暫不殺你,還不給我立即到西營報到,晚一步

    的話,我要你腦袋!給我滾!”

    那個名叫杜虎的家夥一聽嚇了個魂飛魄散,再也不敢囂張了,帶上了身邊那些潰兵,掉頭就朝襄陽城方向跑去,一群人的狼狽相頓時引起了高懷遠手下那些鄉勇們的一片哄笑之聲。

    扈再興看了看趙栓柱和高懷遠,然後對趙栓柱問道:“怎麽隻有這一隊人到了?其餘的各縣糧秣都在什麽地方?”

    趙栓柱趕緊躬身答道:“迴稟扈將軍,其他縣的鄉勇走的太慢,小的便先帶大冶縣的鄉軍趕到了這裏,其餘的人都在後麵,下午會趕到的!”

    扈再興又低頭又看了一下高懷遠,哼了一聲道:“今天的事情你們做的不錯,有種!快快繼續趕路吧,趙大人一直等著你們呢!這位小兄報上名來!你是做什麽的?”

    高懷遠看這個扈再興問自己的名字,於是立即答道:“在下大冶縣人士,姓高名懷遠,是高家莊的耆長,這次有幸帶大冶縣鄉勇押送糧秣前來助戰!”

    扈再興點點頭道:“我看你是個當兵的料,可有興趣隨我從軍嗎?你這張弓是兩石弓吧!到我帳下聽令的話,我給你個隊將幹幹如何?”

    這個扈再興倒是識貨,一眼便看出高懷遠是個有本事的人,於是頓生好感,想要招攬高懷遠從軍,甚至一下就給他開出了個隊將的職位來,這條件放在一般人身上,可是不低了。

    但是高懷遠可沒想當兵,宋軍是終身製的,當兵便等於終身為兵了,那他就別想再迴大冶縣了,這一次他過來隻是要感受一下戰場的氛圍,鍛煉一下自己這幫少年們,沒想著要當兵吃糧,這和他的理想不符,於是趕緊道謝道:“多謝將軍厚愛,小的這次前來助戰,家父並不知道,是私自出來的,不敢再私自做主投軍,還望扈將軍見諒,他日假如家父答應的話,小的自當前來投效將軍便是!”

    “哦?那你家父親又是何人?”

    扈再興心中不喜,覺得高懷遠在敷衍他,一想高懷遠既然年紀輕輕能當上當地的耆長,家裏麵應該是有點身份的人,於是隨口問到。

    “迴將軍的話,家父乃紹興府通判高建!”

    高懷遠倒也沒瞞著扈再興,搬出了他老爹的名頭。

    扈再興頓時覺得喪氣,於是二話不說,撥馬便走,心裏麵嘀咕道:“真他媽的是個異數,這姓高的老爹居然是個大官,偏偏生的如此威猛,不當兵真是可惜了,文官居然能有這樣的兒子,真是奇怪了!”

    一聽高

    懷遠報出家世,趙栓柱更是不敢小看高懷遠了,他沒想到高懷遠居然還來頭這麽大,還是個通判的兒子,加上剛才高懷遠的表現,對他也頗為佩服,小聲說道:“不知道高押隊原來還是個衙內呀!果真有膽識,在下佩服!”

    高懷遠擺手道:“不提這個,我是我,我爹是我爹,這次我是偷跑出來的,趙兄莫要再對他人提起此事了!”

    眾人在高懷遠的命令下,再次整隊,朝襄陽城開去,一行人這會兒忽然都覺得手腳有點發軟,剛才緊張的有些過頭了,這會兒迴想一下都有些後怕,手都有點哆嗦了起來,沒想到還沒見到金軍,卻差點跟自己的宋軍動手幹上一場,許多人背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紛紛小聲嘀咕,暗中稱讚高懷遠年紀不大,果真有種,居然連當兵的也敢下令殺,這家夥膽子不小!

    當他們到了襄陽城之後,高懷遠看了一下襄陽城高大的城牆,心中頗為感慨,此地依山傍水,地勢頗為險要,很是易守難攻,名為襄陽,其實卻又被分為襄城和樊城兩個城池,相互之間有便橋相通,可以相互形成支援,難怪被成為荊襄門戶,在後世外無援兵內無糧草的情況下,居然愣是數次擊退蒙古大軍,還將蒙古大軍拖在這裏數年之久,使之不能南渡漢水,後來城中糧盡,又得不到任何支援,無奈之下,呂文煥才不得不開城投降,自始至終愣是沒被蒙古人攻破,其中既有人為的原因,恐怕跟這裏奇特的地勢也不無關係吧!

    因為大軍頻繁調動,這裏屯駐了大批兵馬,城中早已爆滿,所以他們不得入城,隻按照吩咐,到了城外東營交割,然後被安置在東營外聽候調遣,讓高懷遠沒機會入城觀光一番,頗有點遺憾的感覺。

    但是這個時候前方戰事正酣,高懷遠倒也就打消了入城一觀的念頭,特別是在後續大批鄉兵到達之後,他更是將自己手下的這些鄉兵們嚴加看管起來,這裏兵荒馬亂的,營外到處都是散兵遊勇,出去的話,保不準會出什麽事情,這麽做也省的他們再鬧出什麽事情來,所以在到了襄陽之後的三四天時間中,大冶鄉兵營隻在營中整日操練,什麽事情都不做。

    而高懷遠作為押隊,少不得要去和這裏主管他們鄉勇的後軍統製見上一麵,並將隨行攜帶來的地方特產送給了他,疏通一下關係,起碼也混個臉熟。

    他到不似其他縣的那些縣尉押隊們那樣,四下運動,希望不要將他們派到前線去,他來這裏,本來就是要見識一下金軍到底有多厲害,呆在襄陽天知道能不能碰上金軍也說不定。

    於是他便四下打聽有關前方的戰事情況,結果聽聞金軍主帥完顏賽不率軍果真已經攻至了棗陽縣一帶,離這裏已經不遠,襄陽城的局勢更加緊張了起來。

    這日一早,在鄉兵駐地營中突然來了一隊人,入營之後,立即在營中巡視了起來,為首一人似乎是個文官,年紀大致四五十歲的樣子,但是卻身穿一身盔甲,腰懸寶劍,身邊正好跟這高懷遠的一個熟人,正是神勁軍統領扈再興。

    一行人在鄉兵駐地裏麵巡視了一番,最終來到了大冶鄉兵營外,立即便被正在帶人執勤的周俊給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營房重地不得私闖!”

    周俊帶著十個少年,一看到這一行人想要進入他們大冶鄉軍營,便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大膽!這位是孟鈐轄,巡視鄉軍營,這是虎符,還不給我退下!”

    一個侍衛立即上前亮出了虎符,對周俊斥道。

    周俊看了一下他手中的虎符,又看了看被他稱作孟鈐轄的這個當官的,這才躬身讓開了道路,對這個孟鈐轄和扈再興等軍將說道:“小的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請大人原諒!”

    這個孟鈐轄微微點頭,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不知者不怪,你這麽做沒錯!”

    然後才帶著扈再興等人舉步走入了大冶縣鄉兵營之中,進了兵營之後,這個孟鈐轄和扈再興都覺得眼前一亮,和剛才他們所看的那些各縣的鄉兵營一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大冶鄉兵營處處幹淨整潔,軍帳、馬廄、車輛整齊劃一,頗有點正規軍的味道,而剛才所見的那些鄉兵營,軍帳搭的是七扭八歪雜亂不堪,營地裏麵甚至大小便到處都是屎尿橫流,到處彌漫著臭烘烘的味道,一走入這裏,讓人頓時覺得清新了許多。

    而且這裏沒有人在營中亂竄,喝酒的、賭錢的聲音充斥於耳,軍帳之中靜悄悄的沒有什麽雜聲,隻有營南一處空地處傳來一陣陣的喊殺聲。

    “槍兵刺!”

    一個人的吼聲繞過營帳傳入了眾人耳中,接著便聽到一聲齊吼“殺!”

    聲音大得讓近處的人有些振聾發聵,於是這個孟鈐轄和扈再興立即舉步繞過軍帳,朝空地方向看去,結果剛好看到一個頭領模樣的少年正在指揮著數百鄉兵,在空地中操練。

    幾個人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那個孟鈐轄轉身對身邊的人吩咐道:“不要打擾他們了,記下這個大冶鄉兵營,這次就選他們隨我等到棗陽去吧!輜

    重交給他們,我放心一些!”

    眾人立即轉身離開了高懷遠的營地,返迴了襄陽城中,路上扈再興對這個孟鈐轄介紹道:“這個大冶縣鄉兵押隊姓高,名懷遠,年紀隻有十四歲,父親是紹興府的通判,沒想到卻有這等本事,末將本來想招他入軍,給他個隊將幹幹,但是卻被他給拒絕了,說是偷跑出來的,他老爹不知道他這次來助戰,不肯入軍當兵,真是可惜了他這塊材料了!”

    那個孟鈐轄也有點意外,想了一下搖頭道:“這個事就不要強人所難了,不過確實有些可惜了!他年紀尚輕,能有這等控軍的本事,要是這麽早讓他上陣的話,倒是不見得是好事,還是過兩年再說吧!”

    高懷遠在操練完了這些鄉勇們之後,才知道有這麽一幫軍官到了他的營地之中,不過也沒有在意這個事情,以為不過是軍中例行的巡視罷了,但是沒想到第二天便接到了通知,讓他立即點齊大冶鄉兵營的鄉勇,立即出營到糧庫接運糧秣和兵器,隨軍前往棗陽軍。

    這一下高懷遠興奮了起來,他知道棗陽軍這會兒正在和金軍對陣,這一下便有機會見識見識真正的沙場是什麽樣子的了。

    於是他不敢耽擱,立即點齊了手下,拔營起寨,將軍帳等一應器物裝上了車,立即趕著車入城,到了庫中接收轉運糧食和兵器,整整裝了數十車糧秣和弓箭等物之後,才出城趕到了北門方向,這裏已經集結起來了大約一萬兵馬,正在魚貫開拔出襄陽府,朝棗陽軍方向走去。

    高懷遠作為押隊,自然要到軍中找主將點卯,當他找到了這次帶兵的主將之後,才知道,這位便是昨天到他營中巡視的那個孟鈐轄,隨軍的還有兩個大將,一個是他的老相識扈再興,另一個不認識。

    於是趕緊上前施禮道:“大冶縣鄉兵押隊高懷遠參見孟鈐轄和諸位將軍大人!”

    這個孟鈐轄此時正在對手下諸將安排出兵之事,見到高懷遠過來參見,於是點點頭道:“高押隊不必客氣了,本次我等要到棗陽驅逐金軍,糧秣押運便交給你來負責,糧秣幹係我軍勝敗,高押隊務必要小心謹慎,聽從號令,此處為軍中,萬不可怠慢軍令,貽誤戰機!否則的話人有情軍法無情,你自己小心了!”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這個孟鈐轄的語氣中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令高懷遠不敢小覷,於是趕緊躬身應命,保證不會怠慢。

    “高押隊,我們又見麵了!這次你隨我的後軍一起走,路上小心一些!希望你不會讓孟鈐轄和我失望!

    ”

    黑臉扈再興帶著笑意看著高懷遠。

    高懷遠又點頭答應下來,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個扈再興對自己有些不懷好意,知道這家夥看中了自己,肯定還是在打自己的主意,想把自己招攬到他的手下去,心中惡寒了一下之後,趕緊掉頭落荒而逃,跑迴了自己的輜重隊中,不和扈再興照麵了。

    扈再興摸著鼻子笑道:“我有那麽可怕嗎?這家夥真是的!”

    結果引來了周邊幾個同僚們的大笑之聲。

    “我就不信了,這家夥真是塊當兵的好料!我非把他給留下不可!”

    扈再興發狠的說道。

    迴到本隊的高懷遠無故打了個大噴嚏,嘟囔道:“不會是柳兒又想我了吧!”

    隨著大軍一支支的開拔,高懷遠的輜重隊也跟著扈再興的後軍緩緩啟動,開拔出了襄陽府朝東北的棗陽軍走去。

    這個時候高懷遠才明白以前聽說的那句話,人過一萬無邊無沿的意思,雖然這支兵馬也就是一萬多人,卻在路上蜿蜒排出了足足數裏之遙,一眼望不到頭,心中不由暗歎,戰爭打得到底還是錢呀!這麽多人,光是吃飯就要多少花銷呀!

    當晚大軍渡過了白河上的浮橋,遠遠的將襄陽府拋在了身後,而這幫鄉勇們現在也認命了,誰讓他們攤上了一個好戰的押隊呢?看來這一次想不上陣都難了!幸好他們還是鄉兵,不會被當作主力使用,相對那些主力,他們似乎要安全一點,而且經過近來的操練之後,眾人對自己也開始有了點信心了!

    而且眾人也開始接受高懷遠的論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這個道理,打不退金人,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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