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口賭台

    在跳下東昌路碼頭之前,睚和眥雖然走之字線躲避子彈,但無奈十餘個華捕同時開槍,子彈密如雨點,眥還是被子彈擊中了左側大腿。

    橫渡黃浦江,駛抵十六鋪碼頭,睚攙扶著眥上岸,搶了停在岸上一輛馬車,絕塵而去。

    睚駕著馬車,從小東門進入上海城內,幾個轉折,直奔縣衙。

    在馬車上,眥對左腿上的槍傷進行了包紮,暫時止住了血,但子彈還留在肉裏。

    到了縣衙門前,兩人丟棄了馬車,相互攙扶著走了一段路,拐入了一條名叫晝錦路的小街。

    在一幢三層小樓房的門前,睚和眥停下了腳步。

    門前站著兩個赤膊漢子,見睚和眥到來,一個和顏悅色地說:“兩位爺來得早啊。‘前和’剛開,裏麵請!”另一個右手一抬,撩起繡有六個紅點的灰色簾布。兩個赤膊漢子看到了眥的左腿上有血跡,但絲毫不以為意。

    睚和眥看了看左右,確認沒人跟來,便相互攙扶著,走進了這幢三層小樓房。

    胡客潛伏了數個時辰,終於等到睚和眥落了腳。

    鄭讓卿和馬德寬在金絲娘廟內對峙,胡客沒有現身;睚和眥去而複返奪了暗青色短劍,他依然沒有現身;黃金榮圍住三清殿找水老蟲興師問罪,他還是沒有現身。當睚和眥挾持黃金榮走出金絲娘廟,向東昌路碼頭走去的時候,繞遠路趕往碼頭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杜月生,另一個則是胡客。

    胡客搶在睚和眥的前麵趕到了東昌路碼頭,上了一艘渡船,先一步向對岸駛去。他知道睚和眥一定會渡江,而渡江之時,睚和眥必定會注意身後追來的船隻,卻絕不會料想到竟有跟蹤之人先他們一步等候在前方。

    睚和眥到了十六鋪碼頭後,見後方追來的船隻才到江心,於是放心地搶了一輛馬車,駛入了上海城。

    胡客一直都在跟蹤兩人,始終沒有跟丟。

    從紹興府到上海,胡客一直沒有在睚和眥的麵前露麵。他希望通過偷偷跟蹤兩人,最終找到潛藏於暗處的胡啟立。在這一過程中,睚和眥始終沒有停下來,直到現在,兩人終於在一個特定的地方落了腳。

    睚和眥招惹了叱吒上海的青幫大佬黃金榮,卻沒有逃離上海,反而進入了上海城內,鑽進了位於晝錦路的小樓房,除了暗中會見胡啟立外,胡客實在想不出兩人還能有什麽目的。

    胡客已經跟蹤了太長時間,

    現在是時候攤牌了。

    在睚和眥鑽進小樓房後,胡客刻意等了一陣,看睚和眥會不會出來。

    兩人始終沒有現身,胡客就此篤定了心頭的猜想,於是現身於晝錦路,走到了小樓房前。

    守在門前的兩個赤膊漢子,一個撩起灰色簾布,一個微笑著說道:“這位爺來得早。‘前和’已開,裏麵請!”

    胡客見簾布上繡著六個紅點,守門的漢子又提到了“前和”,便知道這幢小樓房是賭台。彼時上海的賭台分日場和夜場,日場叫“前和”,是小賭客們玩的,夜場叫“夜局”,專供有錢的大賭客賭錢。胡客見門楣上貼著“天口”二字,均用紅紙剪成,心想這“天口賭台”確實夠膽,不僅開設在縣衙的旁邊,而且大白天還敢明目張膽地開“前和”,若非有強硬的後台撐腰,就是花大價錢打點好了官府。

    這些胡客都管不著,他現在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找到胡啟立。

    從撩起的簾布下走過,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再走完一條兩丈長的圓頂通道,一扇紅色的鐵門出現在胡客的麵前。

    尋常的賭台都是人多嘴雜,吵鬧不堪,即便從外麵的街上路過也能聽見,然而站在這扇鐵門前,胡客離天口賭台近在咫尺,卻沒有聽到門後傳來任何聲音。

    就在這時,胡客的身後轟然一響,一扇鐵門從圓頂上落下,截斷了他身後的退路。

    莫非胡啟立知道他要來,早已做好了準備?如果真是這樣,那賭台內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也就說得通了。

    退路已斷,胡客沒有選擇了,即便前方等待他的是十麵埋伏的死局,他也必須走進去。

    右手推出,紅色鐵門在吱呀聲中滑向兩邊。

    一個充斥著紅色的世界,出現在胡客的眼前。

    天口賭台有窗戶有陽台,從外麵看是三層樓房,可內部卻沒有分層,而是一個巨大的完整的空間,隻有一扇門連通外界,就是胡客進來的地方。高處有四方對開的十六扇窗戶,全部用紅布遮住,巨大的吊頂花燈亮著,同樣裹了紅布,以至於整個賭台內的光線一片通紅,仿若一個血色的世界。

    在胡客的身前,沒有任何賭具,賭台內部完全清空出來。左右兩側的牆壁上分別掛著一幅巨大的掛畫,直垂落地,畫上繪著“溪流桃下過”的景致。這一幕和胡客在東京灣碼頭遭遇薛娘子等北幫暗紮子時的情況如出一轍,毫無疑問,兩幅掛畫暗喻的正是暗紮子的始祖劉桃

    枝。在胡客正前方的地麵上,十六個燭台星火點點,均勻排布,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圈。圓圈之中,擺放著三張供桌,桌上點著長明燈,分別供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前均置有一方靈牌,靈牌前各有一口香爐。中間供桌上的香爐內空無一物,左右兩張供桌上的香爐內沒有插香,而是各插了一柄手槍,奇怪的是,其中一柄手槍是完好的,另一柄手槍卻斷成了兩截。三張供桌的前方,分別停放著一口金絲楠木棺材,棺材下置有兩尺高的木架,以免棺材與地氣相接。兩個守靈人手握招魂幡,一動不動地站在三口棺材之間。棺材的正前方,一口火盆正在燃燒,一個白發老婦跪坐於旁,左手拿著一疊冥紙,右手正分出一張,慢慢地丟入火盆。

    想是聽到了吱呀的門響,那老婦緩緩地扭過頭來,滿臉的皺紋被紅光一照,仿佛抹上了一層血色。她盯著胡客,火苗在她的雙目中跳動,使她的眼睛看起來深邃難測。

    “七百六十四天,終究還是讓我找到了。”老婦將所有的冥紙一起丟入火盆,右手拾起地上的拐杖,左手扶住棺材,緩緩地站了起來。

    她拄拐走到棺材之間,望著左側供桌上的照片,背對著胡客,用對後輩說話的口吻,慢聲說道:“我勸說過你多少次,你身為南幫的領頭人,大可不必為了一個匪首親赴東洋。可你迴了我的話,說這是朝廷接通的賞金榜,你對下屬不放心,必須親力親為,我拗不過你,隻好同意了。”說到這裏,她停了一陣,又望著右側供桌上的照片,說道:“你年紀輕輕便統率南幫,我擔心你像你爹那樣出事,所以一有了活,總讓下屬去做,從不讓你出麵。你爹說我年老昏聵,你也說同樣的話,恨我把你當稚童般保著護著,竟瞞了我偷偷跑去了紹興。”

    老婦歎了聲氣,緩緩轉過身來,說道:“我都六十九了,何嚐不希望自己昏聵啊,可偏生又清醒得很。若是昏聵,就犯不著操心這些事了。”她抬起雙眼,看著數丈開外的胡客。“你來了,很好,”她說,“不枉我苦了心思尋你。”

    胡客從推開門進入天口賭台開始,便一直在觀察四周。他發現左右兩側牆上的掛畫有輕微的擺動。室內關門閉窗,沒有空氣流通,必定是掛畫後埋伏的有人。他料想天口賭台內殺局暗伏,這算是印證了他的猜想,隻不過出現在眼前的不是胡啟立,而是一個素未謀麵的老婦,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老婦問道:“你可認得我身後這些照片上的人?”

    胡客的目光越過老婦,落在供奉的三張黑白照片上。

    雖然隔了好幾丈遠,但胡客的眼力極好,加之照片又寬又大,因此看得還算清楚。

    三張供桌上的照片都是黑白頭像,中間那張便是眼前的這個老婦,靈牌上寫著“吳梁氏有慈之蓮位”,看來這老婦的名字叫梁有慈。左右兩張照片均為男性,其中左側那張是個額帶黑疤的中年男人,靈牌上寫著“故男吳馳國之蓮位”,右側那張則是一個五官略顯稚嫩的少年,靈牌上寫著“亡孫吳麒崢之蓮位”。這個叫吳麒崢的少年,胡客認得,是在紹興城外環城河邊的小樹林裏,帶領二十多個南幫暗紮子圍殺他的年輕人。胡客一開始不認得左側照片上額帶黑疤的中年男人,但聯想到那老婦梁有慈方才所說的話,再加上香爐裏插著的手槍斷成了兩截,心念一轉,頓時猜到了是誰。

    兩年前的東京灣碼頭,因為薛娘子的誤導,胡客陰差陽錯地刺殺了一位南幫暗紮子的領頭,當時他用問天將那領頭的手槍劈成了兩截。梁有慈提到了“朝廷接通的賞金榜”和“為了一個匪首親赴東洋”,正好與此事掛上鉤。“匪首”指的應該就是孫文,當時孫文將抵東京,慈禧密令張太監收買全神會的浪人行刺,同時清廷秘密接通賞金榜,南北幫的暗紮子同時揭榜,奔赴東京實施行刺。胡客答應了杜心五,要對付禦捕門保護孫文,但他卻在薛娘子的誤導下,將南幫暗紮子當成了禦捕門捕者,深夜裏刺殺了南幫暗紮子的領頭。眼前這照片上額帶黑疤的中年男人,極有可能就是兩年前死在他手上的南幫暗紮子領頭。

    想明白了這些,胡客便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他本以為胡啟立藏在這裏,哪知竟是南幫暗紮子設下的複仇之局。這樣一來,天台賭台敢公然開設在上海縣衙的旁邊,便也說得通了。南北幫暗紮子均設立了賞金榜,有財力接通賞金榜的,大都是官場上有權有勢的人,因此暗紮子和官府之間並非敵對關係,甚至朝廷偶爾還會派人秘密接通賞金榜,比如兩年前刺殺孫文的行動。在和朝廷、官府的關係上,暗紮子和刺客道截然相反。正因為與官府有利益關係,南幫暗紮子才敢將賭台公然開設在上海縣衙旁邊。

    但胡客對於南幫暗紮子在此設局複仇並不感到驚訝,畢竟在紹興府時,睚、眥等死士便曾收買南幫暗紮子來對付他。

    唯一讓胡客略感驚訝的是,他和南幫暗紮子本無仇怨,這麽多年裏和南幫暗紮子的交鋒也僅有兩次,死在他手上的南幫暗紮子領頭也僅有兩人,想不到這兩人的地位均非同小可,而且從供奉的靈牌來看,這兩人是父

    子關係,其中一個是梁有慈的兒子,另一個是梁有慈的孫子,均為至親。胡客一直沒把這兩次交鋒當迴事,畢竟這幾年裏他經曆的生死爭鬥實在太多,與在紫禁城裏、雲岫村中的拚殺比起來,這兩次交鋒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世事就是這樣,往往是那些被忽略掉的事情,反而成為了人生路上的某個關鍵點。現在這兩筆賬疊加在一起,同時算到了胡客的頭上。

    “開棺!”梁有慈一聲令下,站在棺材之間手持招魂幡的兩個守靈人,分別推開了左側和右側棺材的棺蓋,留下了中間那口棺材沒有動。

    棺蓋打開後,棺內的景象立刻一覽無餘。

    左側棺材內,死了兩年的吳馳國,早就沒有了肉身,已是灰白色的骸骨一具;右側棺材內,吳麒崢肉身雖在,但逐漸開始腐爛,此時已經麵目全非。兩人死去已久,但因兇手沒有找到,大仇未報,梁有慈竟一直將兩人的屍體停放,尤其是吳馳國,死了兩年,已成白骨,竟仍未下葬。

    俯下身去,梁有慈伸出了手,輕柔地撫摸吳馳國的頭骨,如同撫摸一個剛出生的嬰孩。她同樣輕撫了吳麒崢已經腐爛的屍身,沒有絲毫的厭惡,反而每一個動作和每一絲神態都透露出無盡的愛憐。“仇人已經找到,你們現在可以放心去了。我一直不將你們入土為安,就是為了等這一天,能讓你們親眼看到兇手伏誅。”她老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露出了溫和的微笑,輕聲說道,“隻待此間的事一了,我便下去尋你們。”

    中間那口沒有打開的棺材,是梁有慈為自己準備的,連遺照和靈牌都已經供好,顯然她已抱了必死之心。梁有慈早年從亡夫處接掌南幫,直到數年前才將南幫的事務交給兒子吳馳國打理,自己退居幕後準備享受天倫之樂。哪知老來喪子亡孫,兩年之間,她竟兩度白發人送黑發人。若非兒孫大仇未報,悲痛欲絕的她,恐怕早就撒手西去。如今苦尋兩年,終於尋得仇人,隻等大仇一報,她在世間無所留戀,那時便要赴陰曹地府,與兒孫相會。

    胡客站在數丈開外,看著棺材裏的屍骨。吳馳國和吳麒崢都是被他所殺,這一點他心知肚明。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南幫暗紮子要尋他報仇,實乃天經地義之事。

    天口賭台闔窗鎖門,胡客已經沒有退路。

    但他無所畏懼。

    他知道,今日之局,若非天口賭台成為他的葬身之地,便是他將天口賭台徹底攪個天翻地覆。

    挾屍

    梁有慈長時間看著吳馳國和吳

    麒崢的屍骨,忽然間手一抬,拐杖點在地上,接連拄了三下,發出“篤篤篤”的響聲。

    這一舉動來得突兀。她連拄三下拐杖,顯然是在放出信號。

    胡客已經做好了準備。

    胡客剛才就猜到兩側的掛畫後埋伏了人,這時拄杖聲一響,兩側掛畫立刻抖動起來,有人從畫後衝了出來。

    胡客知道自己沒有猜錯。他不會讓自己陷入南幫暗紮子的重圍,所以在拄杖聲響起的同時,他果斷地撲向了梁有慈。隻要將梁有慈製住,南幫暗紮子投鼠忌器,任他有多少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梁有慈敢一個人與胡客正麵相對,自然有所準備。

    她的準備,便是站在棺材間的兩個守靈人。

    左側的守靈人首先行動,速度竟不比胡客慢上多少,一個閃身挪步,擋在了梁有慈的身前,橫眉怒目,瞪視胡客。

    這個守靈人長得竹清鬆瘦,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胡須,正是在紹興城外的小樹林中,守護在吳麒崢身邊的小胡子。

    南幫暗紮子接下了前往紹興圍殺胡客的生意,梁有慈將這一單生意交給小胡子負責。小胡子帶了二十餘個暗紮子趕到紹興府後,才發現吳麒崢竟然悄悄跟來了。

    雖然名義上是南幫的新主,但吳麒崢作為吳家的一脈單傳,始終被梁有慈守著護著,任何行動都不讓他參與,吳麒崢便如一隻被關在籠內被迫收羽束翅的飛鳥,無時無刻不在向往外麵的天地。這次小胡子帶人行動,吳麒崢終於按捺不住,瞞著梁有慈,偷偷跟了去。

    吳麒崢是南幫的新主,他一現身,小胡子別無選擇,隻能讓出決策權,由吳麒崢來指揮這次行動。但小胡子生怕吳麒崢出事,因此片刻不離地守在吳麒崢的身邊。

    吳麒崢終於不用再束手束腳,終於獲得了一展身手的機會,隻是沒有想到,這第一次親自行動,便是他的人間絕唱。

    在紹興城外的小樹林中,在場的所有暗紮子,包括小胡子在內,都沒料到胡客隨身攜帶了槍。胡客動手的速度實在太快,且第一槍便直奔吳麒崢的要害而去,吳麒崢還沒反應過來,便中彈倒地。小胡子第一時間將吳麒崢搶迴,以最快的速度送入紹興城內,尋了醫館搶救,卻已無力迴天。

    胡客在嘉興府境內追著睚和眥兜圈子時,小胡子則雇了車隊,將吳麒崢和其他暗紮子的屍體運迴了上海。

    梁有慈痛失愛孫,悲痛萬分。她親自檢查了所有的屍

    體,不想竟有了重大的發現。在這些屍體中,包括吳麒崢在內,大部分死於槍擊,但有幾具屍體上,沒找到任何槍傷,隻有一道位於咽喉部位的致命傷,乃是胡客打光子彈後,用問天所殺。

    正是這幾具屍體咽喉部位的致命傷,讓梁有慈驚訝萬分,同時又悲痛莫名。

    梁有慈急忙翻找出兩年前拍攝的照片,與這幾具屍體進行比對。

    這些照片,拍攝的是吳馳國的死狀。吳馳國的身上留下了九道傷口,這些傷口類似刀傷,但形狀、深淺卻又與尋常的刀傷不同,尤其是胡客的手腕力度變化非常奇特,因此留下的傷口十分罕見。當初在頭號當鋪中,刺客道的青者正是憑借荊棘鳥掌背上的一道傷口,識破了胡客的身份。胡客刺殺吳馳國是在黑夜,南幫暗紮子中沒人瞧見他的麵目,梁有慈試圖通過吳馳國身上的傷口來推斷兇手,畢竟能一舉刺殺吳馳國的人,一定不是無名之輩,然而閱曆寬泛的她,卻對這些奇特的傷口一無所知。想不到兩年過去了,如今在這幾具暗紮子的屍體上,她竟然見到了如出一轍的傷口。

    比對之時,梁有慈握著照片的雙手在發抖。她知道,她的兒子和孫子,是死在同一個人的手裏。她也知道,她日夜的祈禱終於打動了上天,上天安排曾經的兇手再度現身。

    這一次,她決不會讓兇手走脫。

    梁有慈讓小胡子聯係此次暗殺行動的東家,獲知了胡客的身份和下落,並與東家商定計策,最終通過睚和眥,將胡客引入了天口賭台。

    小胡子一直對吳麒崢的死感到愧疚,雖然吳麒崢是死在胡客的手上,但也有他看護不力的責任。當時他將吳麒崢送進城內搶救無效後,便立刻返迴小樹林中,想拚卻性命尋胡客報仇,卻隻見到滿地的屍體,胡客已不知去向。現在胡客被困在天口賭台內,小胡子終於有了報仇盡忠的機會,因此胡客一撲向梁有慈,他立刻閃出,擋在了梁有慈的身前。

    在南幫暗紮子當中,幾乎所有暗紮子都使用槍械,小胡子卻是一個例外。

    與刺客道兵門青者一樣,在這個世道飛速變化的時代,小胡子仍然堅守著冷兵器。

    他解下了腰間的纏繞物,亮出了繩類兵器——索鏢。

    胡客最擅長的本事是近身擊殺,能克製他的便是可遠可近的兵器,如果對手實力強勁,又使用這一類兵器,譬如使鎖鏈刀的白錦瑟,胡客便很難對付。

    索鏢既可遠攻也可近攻,正是最克製胡客的兵器。但

    天底下隻有一個白錦瑟,小胡子與之相比,實力還是差了太遠。所以麵對胡客,小胡子沒有絲毫勝算,索鏢的首擲剛一落空,胡客立即抓住機會,欺近到他的身前。

    一旦近了身,連白錦瑟都不是胡客的對手,何況是小胡子。

    此時兩側的掛畫後已經衝出了上百個暗紮子,胡客身陷絕境,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擒住梁有慈才有一線生機,因此一動手他便盡了全力,避開索鏢欺近小胡子,問天一出就是快如閃電連續不斷的殺招。

    小胡子的索鏢未能圈迴,已被問天刺入了胸膛!

    小胡子倒吸一口涼氣,臨死之前,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抱住了胡客。隻要讓胡客無法移動,哪怕隻是片刻時間,也足夠上百個暗紮子瞄準開槍,將胡客亂槍打死。

    胡客當然知道小胡子的心思。小胡子剛一抱住他,他便用力一掙,發現掙脫不了,立即原地轉向,將小胡子擋在身前,同時向梁有慈快速移動。

    槍聲驟響,震得賭台內嗡嗡作響。

    所有的子彈都打在小胡子的背上,小胡子就此慘死,雙目依舊圓瞪。

    胡客將小胡子當做肉盾,趁機逼近梁有慈。

    另一個守靈人急忙扔掉招魂幡,拔出腰間的手槍,朝胡客開槍。

    胡客用小胡子擋住暗紮子的槍擊,與這個守靈人卻是正麵相對。胡客的目標是梁有慈,同時也用餘光留意著這個守靈人。守靈人剛一拔槍,胡客立即縮身,從小胡子的雙臂中抽脫,當守靈人開槍之時,他已脫離了小胡子的環抱,著地一滾,鑽入了置放棺材的木架之下。

    守靈人尚未迴過神來,胡客已從下方攻到,問天勢夾勁風地掠過,守靈人的左腿登時齊膝而斷。慘叫聲中,守靈人摔倒在地,眼前一道紅光掠過,咽喉驟然一涼,已被問天割破。

    兩個守靈人都是南幫暗紮子中的佼佼者,而且地位不低,因此才有資格為兩位舊主守靈,並承擔起了保護梁有慈的重任。即便如此,兩個人竟都在一個迴合內便敗於胡客之手,並且因此丟掉了性命。

    但兩個守靈人這一阻攔,卻給己方人贏得了時間。

    梁有慈趁機拄著拐杖連退了數步,上百個暗紮子也趁機分營散位,呈扇形向棺材圍攏過來。

    胡客暫時藏身於棺材之後,但他必須立刻有所行動,否則就將坐以待斃。

    胡客從死去的守靈人手中奪過手槍,舉槍便射。

    他不是胡亂開槍,而是瞄準了頭頂的吊頂花燈。

    連續數槍,劈裏啪啦一陣亂響,巨大的吊頂花燈被徹底擊碎,燈光一滅,賭台內部頓時暗了許多,隻剩下高處被紅布遮住的十六扇窗戶尚有微弱的光亮透入。

    槍響加燈碎,分散了南幫暗紮子的注意,胡客趁機從棺材後躥出,去勢如電,直奔梁有慈而去。

    梁有慈右手抬起,握緊彎柄上的機括,拐杖前端伸出一截鋼刺,點向胡客。

    但梁有慈年老力弱,這一點既沒有力道也沒有速度,隻是徒勞之舉,對胡客沒有任何威脅。

    胡客避開鋼刺,問天向上一抬,停在了梁有慈的頸側。

    小胡子被當做肉盾,暗紮子還有膽子開槍,可老主母被擒,卻沒哪個人敢輕舉妄動,何況此時賭台內光線太過昏暗,即使槍法再準的暗紮子,也不敢輕易開槍。上百個暗紮子舉槍對準了目標,卻沒有一個敢扣動扳機。

    “動手!”

    這句陰沉沉的命令,出自梁有慈之口。

    梁有慈對人世已毫無留戀,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否則也不會為自己準備好棺材。現在隻要周圍的暗紮子開槍,她和胡客都將必死無疑,但她既能報得大仇,又能遂了死誌,可以說是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梁有慈的命令一出口,頓時提醒了胡客。

    胡客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

    一個置生死於不顧的人,是起不到人質作用的。

    但他還有時間來糾正這個錯誤。

    趁所有暗紮子尚且猶豫不決,胡客急忙挾著梁有慈退到了一口棺材旁。

    胡客改變了目標。

    他現在的目標不是梁有慈,而是躺在棺材裏的屍體。

    胡客用一隻手製住梁有慈,另一隻手伸入棺內,將吳麒崢的屍體拉了出來,擋在身前,作為新的保命符。至於吳麒崢渾身腐爛,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惡臭味,胡客卻全然顧不上了。

    雖然梁有慈下達了動手的命令,但所有暗紮子都在猶豫,不敢貿然扣動扳機,而是希望等著別人先開槍。此時見胡客拿一個死人來做擋箭牌,暗紮子都心想這人莫非傻了,死人能有什麽用?

    但某些時候,死人的確比活人更為管用。

    至少對於梁有慈而言,這一招是管用的。

    吳家雖然統率南幫暗紮子,卻是一個小型家族,最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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