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顯德三年正月,周世宗柴榮召文武議曰:“太祖臨崩,曾命朕一統九州,方今我國已強,外不敢入寇,朕覺可從命也。而唐滅閩、楚二國皆得而複失,國力日耗,賦役苛重,民生疲敝,朕覺先圖之也。可否?”丞相柴洵奏曰:“不可。今我國雖強,但唐亦不弱也,兵甲強盛,長江天險,若我師伐之,必耗國力矣。陛下應施仁政,報境安民,待十年後再一舉平之。此為上策,請陛下三思。”世宗曰:“叔言之有理。但唐民疲敝,朕若不救之,安為仁君乎?朕伐唐,為伐暴安民也,不為擴土也。”洵曰:“陛下應先救境民,再救外民。”世宗曰:“非也。天下之民,朕愛如一,非境民貴,外民賤也。朕意已決,請叔勿再言。”弗聽。文武本有大半欲諫者,但見世宗伐唐已決,隻得讚之。

    世宗下詔,以柴洵為平東將軍,率東路兵,有步兵六萬,攻壽等州;以尚書令趙匡胤為征虜將軍,率中路兵,有騎十萬,攻濠等州;以天雄節度使範質為平西將軍,率西路兵,有水兵七萬,過長江,直指金陵府。又以飛龍使李重進為安平將軍,率步騎各二萬,遙為聲援。並以山南節度使李異為淮南諸道行營指揮使,節製諸路軍馬。此時大將軍古直羽已告老,範質弟亨繼任。世宗命其駐燕州,以防唐請援於漢遼。二月,世宗遣使赴吳越,請錢弘楮出兵。弘楮隻得允之,留參知政事孫珂成守國,己自引兵八萬援周。但臨征前,柴洵暴卒,世宗大慟,泣曰:“朕叔沒矣,何人可為相?”跪於柩前不起。贈洵太師,諡文成,並欲廢朝三日。世宗常勤政,但此時,事無大小,皆不理。文武諫之,方上殿議事。內樞密使趙普奏曰:“今相已逝,山北節度使王樸可繼任也。”世宗即召樸。經策之,覺樸可,遂以樸為平東將軍,暫持相印,率東路兵。四月初六日,四路周軍始行。世宗率文武,出城三十裏相送。

    且說唐主李景聞此訊,大驚,即召文武商議對策。中書舍人韓熙載奏曰:“臣有四策:一,召揚州節度使宋齊丘入京議事,以其部將代其職;二,令諸州縣堅守,不戰而降敵者夷三族;三,以江北節度使劉彥貞為神武將軍,團練使皇甫暉為副將軍,金陵留守姚風應為應援都監,節製諸兵馬,率七萬步騎援諸州縣,並命齊王景達出兵;四,遣使請援於漢或遼。陛下應兼行四策,方可禦敵也。”景從之。

    中興 年,揚州節度使王剴卒,子元惲擅繼父職,樹反幟,宋齊丘奉命平之,殺元惲,得為揚州節度使。此時,齊丘聞訊,遂留副將諸葛應代職,己率百騎,星夜至金陵府。景曰:“勞卿也。今周結吳越,發四路兵入寇,朕雖已命諸州縣堅守,但敵強,恐難守也。卿才高,又為忠臣,固朕召卿問計耳。”齊丘奏曰:“臣無良策,隻可為帥也,代陛下親征,以攻為守。”“卿言攻敵方可禦也?”“正是。”忽階下有一人喝道 :“臣有一策!”景大驚,視之,乃秘書郎徐弦也。弦奏曰:“周傾國征我,其國必虛也。何不仿孫臏救趙,遣將圍周都東京,周定自退也。此為上上策。”齊丘曰:“此策亦可。但路為周兵所阻,隻得一一破之。孰可行事?”景曰:“宋節度所言即是,孰可行事 ?”文武沉默。景大怒曰:“今有國難,汝等竟懼死,不願出戰,何忠耳?”齊丘曰:“陛下息怒。文武無人願行事,臣願也。臣誓死忠於陛下,別無他意。”景曰:“卿年已高,深入敵境,朕不忍也。”即罷。

    南唐遣使請援於漢、遼,被阻於燕州,未果,使者被擒。

    卻說王樸引兵攻壽州,刺史劉仁贍堅守,不能克,損失甚重,師已疲敝。此時劉彥貞聞訊,引兵援壽州,樸知不敵,遂退正陽。四月,使者入內報道:“四路軍未勝一役,未得一城,東路損失甚重,已退至正陽,並請援於陛下。”世宗歎道:“不知唐軍強矣,已至此!朕悔不聽叔言。”即召魯興節度使章叔賢入朝,以子盈代職,以其為東京留守,守東京,有兵十萬,自引十萬兵援。

    此時劉彥貞知王樸部已退,大喜,遂欲追之。副將龍嵩曰:“不可。今敵雖未克壽州,但勢仍強,其退非潰退也,若追之,必敗。請將軍三思。”弗聽。嵩歎道:“我將必為張繡也!”

    果然,唐軍行至元坡,正陽南三十裏,此處靜如夜,彥貞覺有伏,遂令班師。士卒皆惑,問道 :“我師未追敵,為何班師耶?”彥貞曰:“我師中計也!”士卒皆愕然。忽數矢如雨下,飛至唐軍,使全軍覆沒。原來,東路軍早已隱於叢中,見敵知中計欲迴,遂射矢。此乃監軍房遜之策。彥貞單騎逃脫,旋被擒。周兵得敵輜、械、糧草無數,滿載而歸。時顯德三年四月二十日也。

    二十二日,周兵乘勝複攻壽州,劉仁贍不支,欲降。同知劉儋曰:“主公降敵,豈不為保命耶?天子有詔,降敵者夷三族。為何主公以三族之命,抵己之命也?且壽州堅固,某料敵數日不能克,為何降也?應堅守以待援師至,方為上策。”仁贍從之,即罷此意,命士卒堅守,以待援兵。

    當夜,世宗兵至壽州城下,與東路會合。王樸於營中設宴款待世宗。樸曰:“蒙陛下厚恩,臣已得大捷也。從監軍房遜策,設伏於元坡,斬敵數萬,得輜、械、糧草無數,並擒敵將劉彥貞。”世宗大喜曰:“其於何處?朕欲見之。”樸曰:“暫囚於營中。”世宗曰:“不可斬之,應勸其降。”遂見彥貞。此時,彥貞正酣睡。

    世宗退左右,立於側。一時辰後,彥貞醒,大驚曰:“汝何人耶?”世宗曰:“汝敵。”即將玉璽擲於地,彥貞見之,愕然不語。世宗笑曰:“朕佩汝也!汝師敗績後,汝能逃脫,奇哉!”彥貞問曰:“周帝,汝結吳越侵我,何因耶?”答曰:“奉我父命。太祖本布衣,躬耕於堯山。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但漢帝昏懦,聽奸佞之言,夷我族人,迫太祖起兵,得帝位。以漢帝為鑒,勵精圖治,使我大盛。其欲一統九州,以救萬民,但四年即逝也。朕奉遺詔,養精蓄銳,一統四海,先南後北。”“何為‘先南後北’也?”“先滅唐、蜀,再圖南漢,然並彈丸,終伐北漢,若勢強即乘勝取遼,若勢弱即與遼共治。”彥貞跪曰:“陛下胸有大誌,臣願歸降。”世宗大喜,遂以彥貞為監軍。又升房遜為中領軍,賜銀千兩。

    此時,中路兵與唐姚鳳部戰於滁州城下,唐軍大敗,擒姚鳳。餘部皆降。皇甫暉引兵至,亦敗,損失甚重,隻得退至定遠。趙匡胤始攻滁州,滁州不支。世宗聞訊,大喜,即命王樸援中路兵,己親攻壽州。

    且說李景聞此訊,大驚,即遣使促景達援滁州,又以樞密使陳覺為應援使,引兵三萬援壽州,以宋齊丘節製二路。又遣使與世宗求和。但景達懼死,至濠州,於此地紮營,觀戰不動。景大怒,又遣使促之,宋齊丘、滁州刺史許文稹皆遣使促之,皆言:“現降暴雨,師不可行,隻得留於此地。待雨止,再行。”遣使求和,世宗不許。景心急如焚,常歎道:“天為何不佑唐耶?江北將不保,江南安禦乎?”

    七月,陳覺部至滁州城下,安營紮寨,操練兵馬。參將司馬遺愛曰:“今敵攻滁州久矣,仍不克,必耗其力。若將軍夜襲敵營並殲之,柴榮聞訊必自退也。”覺從之,即大餐士卒,於當夜襲敵營。留副將王筌守營。不料,趙匡胤已知此事,遂命參將秦宣守營。宣接令後,即命士卒備戰,並速修堡壘,挖壕甬,以防敵至。

    夜亥時,南唐軍至。陳覺見敵已備,大驚,欲班師。司馬遺愛曰:“不可。今我師已至,須有功而返,若迴營,安能懾柴榮耶?”覺即出馬,喝道:“我國安分守己,未圖汝等,為何汝等來伐耶?”秦宣曰:“唐主有罪,我主奉天命問之!”覺怒,即引兵殺來,與周兵溺戰。兩軍對圓,戰了三合,唐軍大敗而走。周兵乘勝追擊,斬敵萬餘,覺引殘部逃脫。秦宣迴營報捷,趙匡胤大喜,即升宣為副將,賜銀八百兩。八月,周兵始攻滁州城。因城堅固,數次皆未果。匡胤引兵架雲梯,輪番而攻,亦未克。此時天降暴雨,周兵糧竭,又死傷慘重,士卒疲敝,隻得迴營。秦宣請趙匡胤請援於李重進,匡胤從之。

    九月十三日,李重進部至,與中路軍會合於城下。趙匡胤曰:“我引兵攻滁州,未克,師已疲敝,損失甚重,固請援於公。公若助我克敵,將感激涕零也!”重進曰:“吾為天子侄,誓死忠貞,定能援公,但吾兵寡,如杯水車薪也!”又曰:“近聞天子已親至壽州,亦知滁州難克,固命王公來援,其兵有六萬,皆是精銳。但遠水不解進渴,不知其何時至耳。”匡胤歎道:“為何滁州不破耶?”原來,王樸軍至黃州,被唐將周廷構圍困。

    此時,世宗親攻壽州,亦未克。九月二十日,使者報道:“王樸軍至黃州,被敵將周延構所圍;趙匡胤部攻滁州,亦未克,師已疲敝,損失甚重,現已請援於李重進。”世宗大驚,欲求和與唐,然班師迴朝。文武皆諫曰:“既以至此,為何班師?”世宗亦恐唐軍不許或反擊,遂罷此意。棄餘州縣,召三路兵於城下,然合兵攻壽州。

    顯德四年正月,壽州糧盡,不支,許文稹再促李景達入援。景達稱病,不應。使者跪曰:“三路敵共攻壽州,有二十餘萬,城內彈盡糧絕,降者十之八九,城將破矣!刺史已不支!”言罷,痛哭流涕。景達大驚,即親引兵,星夜至壽州。

    南唐軍於紫金山列十餘寨,與城內烽火相應,然甬至城內,內設兵五千,並援糧草與城內。世宗聞訊大驚,即召文武商議對策。中領軍房遜奏曰:“今陛下應遣將分敵為兩翼,使之首尾不能顧,斷其甬,繳其糧,方可破敵也。如此,破壽州即易矣。”世宗從之,命趙匡胤行事。

    匡胤乘夜襲敵先鋒寨,擒副將楊漳,斷其甬,殲兵三千,繳糧五萬石,使敵首尾不能顧。匡胤遣楊漳勸景達降。景達大驚失色,斬漳,並與周兵溺戰。兩軍戰於紫金山下,戰了數十合,未分勝負。此時,世宗聞訊,命房遜引兵救之。遜部與匡胤部合一處,士氣大增,無不奮勇殺敵,使全軍覆沒,李景達單騎逃脫,繳糧二十萬石及輜、械無數。時三月初五日也。

    當夜,使者來報:“吳越兵敗周延構部,解黃州圍,並克之。”又報:“吳越兵與王樸會合,然敗皇甫暉部,使之全軍覆沒,並斬暉。”世宗大喜,遂遣使勸許文稹降。文稹見城不支,遂於初十日降周。壽州克。

    壽州克後,世宗迴東京。周兵乘勝克濠、宣等八州,所向披靡,斬敵十餘萬,宋齊丘退至揚州,抑鬱成疾。李景聞訊,昏厥於地,醒後即召文武商議對策。韓熙載曰:“臣未克敵,請陛下治臣罪。”然跪於階下,痛哭流涕。景歎道:“卿無罪也。不知朕國之將為何弱,不知天為何佑敵?”熙載奏曰:“今周已取江北,豈能不取江南?若江南失,國即亡矣。方今完全策,僅為臣於周。”景曰:“朕欲親見周帝。”即留太子李昱監國,丞相徐知衡佐之,己率文武見世宗。臨別,賦詞一首,曰: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無限恨,倚闌幹。

    此時,世宗已入周境。聞李景至,大喜,即拔馬而迴。以五月初八日,世宗見景於宣州北三十裏,北陽驛。世宗笑曰:“唐帝,汝將亡矣!服朕否?”景率文武匍匐跪於地,曰:“景心服口服,願稱藩以侍陛下,洗我罪。”世宗佯怒曰:“汝竟不服朕!汝募兵數萬,數日後再與朕交鋒。”景泣曰:“請陛下恕罪!願去帝號稱藩,盡獻江北之地。”世宗從之,即令景迴,命其去帝號,降為唐國王,天下兵馬大元帥,領清遜節度使,賜金印,盡獻江北之地,並稱藩納貢。次年,景懼,遂遷都洪都,稱元興府。自此,景心全無,日夜飲酒,沉溺於色,偏安一隅,不理政務。其身漸虛,建隆二年卒。後有詩曰:

    周帝大誌一九州,親征南唐天子愁。

    唐帥景達懼身死,觀戰不出為等候。

    城危方援時已晚,紫金大捷定勝負。

    所向披靡至江岸,唐主苟和為性柔。

    卻說周世宗服南唐後,又遣將克蜀風等五州,蜀帝求和;陳兵於河西,漢遼喪膽。周日盛。顯德五年四月,世宗又親征漢遼。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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