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唐明宗李嗣源起病,太醫救之,未有起色,反而昏厥,數日不醒。朝臣皆驚恐。八月,宦官令成周園全園戒嚴,不得外人入內,然製壽材一口。十月,明宗病情漸輕,可理小事。十一月又重,時昏時醒。嗣源自知為日不多,遂召次子蔡王,代丞相李從厚、代太尉馬鐵中、納言江弘、中書令張湣之、尚書令石之循、羽林將軍楊奐及皇後張氏入內,囑以後事。嗣源泣曰:“朕戎馬三十餘年,南征北戰,方得天子位。本應就此安享清福,但不料七載即終。今朕已六十有七,亦可死耳。隻是朕尚未一統九州,定國安邦,固使朕有大憾事也。朕死後,卿等應忠心佐我幼君繼朕遺誌,使天下一統,再無戰亂,蒼生有飯可食,有房可住,有衣可穿。若如此,朕死而無憾了!”然命翰林草遺詔,冊蔡王、代丞相李從厚為皇太子,以羽林將軍楊奐為丞相,代大將軍輔政,正式授馬鐵中為太尉,以中書令張湣之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調石敬塘為河東節度使,守平城,調石之循為武德節度使,守滄城,調李從珂為風翔節度使,守上梁府。百官及蔡王泣謝而退。於是明宗迴宮。

    數日後,秦王李從榮聞此訊,大怒曰:“我為長子,雖無汗馬之功,但無罪,為何父親不立吾為儲耶?” 秦王府主薄張士恭曰:“大王可留某守王府,自率虎衛兵三千人攻大內。得手後,可遣五百精兵伏於紫蕭門,並矯詔召蔡王入內,就射殺之。如此,大王即可複太子位也。”從榮從之,即引兵去了。

    一時辰後,李從榮即至聖安門。從榮正下馬,忽一宦官持刀將其攔截。從榮怒曰:“吾奉天子詔,引兵入內,除賊殺奸,汝為何攔截吾耶?乃奸臣使汝殺吾否?汝速迴去,轉告此賊臣,言‘大唐秦王奉命除賊,請防汝傳首九邊!’若汝不言,汝九族即被滅!”宦官曰:“小人乃內廷中書監,隸黃門侍郎張子德,姓房名瑞,一目盲。小人攜刀,非乃殺大王,乃屠豬也。隻是不知前方有大王人馬,即冒愚而來。請……”從榮喝道:“汝將死,為何仍狡辯?”房瑞泣曰:“小人願盡忠報國,無殺大王之意也!懇請大王三思!”從榮勃然大怒,拔劍欲殺之,瑞奪馬而逃。時長興四年十一月十九日也。從榮恐人不服己,遂暫於北門紮營。

    房瑞逃至泰周園門,遇太子李從厚。原來此時,從厚已聞此訊,率侍衛三十人至泰周園,欲拔園內精兵守大內。瑞曰:“小人姓房名瑞,乃內廷中書監,隸黃門侍郎張子德,一目盲。小人因攔秦王衛隊,秦王怒,而欲殺我,固小人逃至此地。不料遇太子殿下拔精兵,小人願投殿下麾下,效犬馬之勞。”從厚大喜曰:“吾得一人才也!”遂命瑞隨其入園內拔精兵。

    至園內,從厚問房瑞道:“請問先生有何策,可保吾太子位?”瑞曰:“殿下可乘大內未破前,速遣所拔精兵潛入大內。殿下再親率主力入內,發動猛攻,並以火為號,命殿內精兵亦擊秦王兵。內外夾擊,裏應外合,秦王豈不死焉?此為上策。”從厚大喜,即依計行事,然升房瑞為黃門副侍郎,並賜金三十兩。

    卻說李從榮聞此訊,大驚失色,悔己不應拒房瑞之諫,以至如此。從榮遂召部將商議對策。副將孫貞曰:“大王勿憂。某有一千飛虎兵,所向披靡,天兵亦懼,李從厚豈不懼乎?請大王命某引兵助攻,某定將從厚兵皆殺,並生擒從厚。”從榮從之,遂命貞即刻練兵,備攻大內。

    次日夜,有一彪人馬,約六百人,裝成秦王府親兵,潛入大內,喝道:“秦王已生擒太子,並奉詔監國,汝等若有不從者,立斬不赦!”細作報知秦王,從榮大喜,遂親率大軍攻大內,並遣使召孫貞引兵助攻。此時貞“突發風疾”,正於府內“養病”。使者至,貞命奴仆大閉府門。使者跳入大院,見其奴仆。奴仆曰:“我老爺近日犯小疾,不能見人,請使者大人迴去,與秦王細說原委。”使者正欲走,忽冒出一彪人馬,亂箭將該使射傷,迫其走後門逃脫。

    原來孫貞家屬被李從厚扣押為質,貞為救家人,隻得行此下策。使者迴見從榮,從榮大怒曰:“孤重用之大將,竟服從厚賊耶!真是無法無天!”從榮即繼續緩緩而行。至大內,從榮正欲發動猛攻,忽聞有人喝道:“從榮兄勿憂!弟知兄為何欲攻大內!兄豈不是恐弟繼位後,性命難保焉?此何足為慮!弟承大統後,定增兄五縣之爵,雙倍俸祿,並晉兄九錫,允兄劍履上殿!豈不美哉?”從榮見之,乃從厚也。從榮大怒,引兵殺來,兩軍對圓。此時,潛入殿內之太子兵,亦從後殺秦王兵百餘人。二路太子兵裏應外合,內外夾擊,戰了三合,殺得秦王兵全軍覆沒,僅有十五分之一者逃脫。從榮亦被亂箭射死。年三十五歲。餘部星散。

    聞從榮死訊,秦王府主薄張士恭即刻引兵一千救援,但為時已晚。士恭與從厚於望興坡交鋒,不一合,從厚監軍楊禹即殺士恭兵三百五十餘人。全軍大亂。士恭大敗而走。張士恭走後,擅將明宗嗣源抬迴成周圓。三時辰後,宦官即報喪,言帝已崩。在位六年餘,壽六十七歲。時長興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也。

    李從厚放聲痛哭,然親赴成周圓接靈柩。至成周門,為張士恭衛兵所阻。士恭不服從厚,遂招從榮殘部,據守成周圓不出,並已遣使迎從榮長子孝恪即帝位。孝恪年十七歲,乃從榮王妃宋氏所出。時宋文通與李存勖聯盟,文通遣己女宋氏入侍存勖。存勖見之大笑,當夜即與其賦詩、飲酒。數日後,宋氏即受孕。此時,存勖又冷落之,命其至相國府為妃。李耽亦不善之,命其入侍子李從榮。後宋氏生一男,即孝恪也。

    此時,李從厚即命士兵射箭,然強行入圓。張士恭大怒,遂親自砍傷從厚。從厚帶傷勒馬殺來,殺得張士恭衛隊死傷慘重。士恭隻得與從厚道:“太子聖明。吾有兩千衛隊,太子僅用數十士卒,即敗吾軍。但吾乃秦王之人,誓死忠於秦王,仍不願將先帝柩獻於太子。”從厚怒曰:“秦王已死,汝為何仍忠其耶?先帝遺命殺汝,汝不懼傳首九邊?”士恭答道:“秦王人雖已死,但其部將未死,其心更未死。若汝膽敢擅取先帝柩,我等將與汝大戰十合,使汝五馬分屍,以報先帝、秦王之恩也。”從厚大怒,引兵又戰。不一合,士恭即被生擒。從厚問道:“汝服否?”士恭答曰:“某已服,但太子若不應某請求,某即殺汝!”從厚問:“何請求?”“釋秦王次子囚,並封其為郡王。”原來從榮次子乃孝恂,其母章氏,乃從榮一寵妃。時孝恂方十一歲,被從厚扣為人質,囚於太子府內。從厚本欲於繼位後殺之,但念其年幼,特赦之,並允登帝位後封其為郡王。士恭遂降。

    於是李從厚取出靈柩,引兵迴宮,然稱監國。十二月十六日繼帝位,遵明宗遺命封官,並以張士恭為內樞密使,孫貞為副使。尊母氏為皇太後,諡父明宗為聖武皇帝,葬於神武陵;諡李從榮為哀賢皇帝,葬神湣陵。大赦天下,改元清泰元年。封李孝恂為安東郡王,賜居京師太子府西側邸;李孝恪為安中郡王,賜居太子府東側邸。另改秦王府為神湣殿,遣人祭秦王於此。

    李從厚為人懦弱,大事不能決,常由丞相楊奐、中書令張湣之及張太後裁處。楊奐乃張太後之養子,深得信任;張湣之乃太後之弟,亦受寵愛。三人遂掌政。其為握權,陷害異己,斥貶忠良,使朝政日亂。從厚為重掌朝政,於應順二年四月升黃門副侍郎房瑞為黃門侍郎,原黃門侍郎張子德為閣部諸事總管,皆督中書省,署成周圓側殿。此乃“閣部”之先也,明內閣亦從此舉。

    張太後聞訊大怒,遣刺客乘夜入成周園,欲殺房、張二人。房瑞大驚,遂率十餘人逃離成周園。張子德不逃,欲與刺客決鬥。刺客至側殿前,子德已隱於殿內。待刺客至,子德即命人放箭,己亦射一箭。刺客大驚而逃。房瑞聞訊,遂迴成周園。

    卻說張太後知刺客已逃,大怒曰:“小子竟不從吾令耶!其乃一閹人,何懼之有?”丞相楊奐曰:“母後息怒。義子自有良策,能除張、房二人。”太後曰:“請奐兒道來。”奐答道:“母後除張、房二人,應先除天子。今天子懦弱,不堪為主,若母後欲掌政,須施義子之策。天子信任之武將,乃鳳翔節度使李從珂也。從珂自先帝崩後,始起篡逆之心。天子時時提,又不得不用。今母後可誣從珂欲反,使天子殺之。從珂定會怒而攻京畿,自立為主矣。此時,天子豈不死於從珂乎?”太後大喜,即從之,命丞相府參軍汪德賢以從珂名草一檄文,並遣使連夜送與唐主。檄文曰:

    鳳翔節度使李從珂,布告天下:昔昭德皇帝時,立從榮為嗣。現昭德皇帝已逝,從榮本應承大統,不料朝中有奸臣,擅殺從榮,迎立從厚。從厚素無德行,妄自居尊,淫亂中國,使人心皆失矣。今從珂特奉天命,誅無道之君,以安社稷,使昭德皇帝九泉有靈,欣慰無比。從珂意已決,即刻行事,若不服者,其自失性命也!善哉!善哉!從珂再三拜辭。

    大唐長興五年七月二十一日書

    使者連夜攜檄文入內,見從厚,與從厚曰:“陛下,楊丞相近聞鳳翔節度使李從珂欲反,已草好了檄文,其與臣曰:‘今從珂欲反,吾繳了其一檄文,請汝速攜此檄文入內,稟報天子。’臣大驚,遂來見陛下。請陛下速發兵剿之。”從厚大怒,遂命楊奐守京,欲親征李從珂。樞密副使孫貞奏曰:“陛下親臨敵境,雖可鼓士氣,但恐失性命。若陛下死於敵手,何人可為君?賊安可破?臣驍勇善戰,所向無敵,懇請陛下命臣引兵平賊,萬萬不可親征。”從厚從之,遂命孫貞引兵伐李從珂。貞領命去了。

    孫貞引兵尚未出城,即有人報道:“李從珂已調三萬精騎,抄小路欲攻京畿。”原來軍中有一糧官,姓樊名慶,此人之堂姊即李從珂弟媳也。慶因押糧泄漏,被貞囚於西京外馬房內。時又有人誣慶秘密送糧與李從珂,貞大怒,遂命殺之。武士將行刑,慶以購送終酒逃脫,告密於從珂。從珂大驚曰:“我雖無功,但無罪過,天子為何伐吾耶?”即調金州及上梁府三萬精騎,抄小路攻京畿。

    孫貞聞報,遂令三軍加速,乘上梁府空虛,反攻上梁府。八月二十七日,孫貞軍即兵臨上梁府城下。此時從珂已赴華州督軍,留長子李孝明守上梁府。貞命士卒放火,己喝道:“吾乃樞密副使孫貞,奉命來伐賊將李從珂,若汝等不開門即死矣!”喊聲震天,士兵皆懼。李孝明懦弱,聞報大驚曰:“為之奈何?”副將王禹勳曰:“今敵強我弱,不可長久抗敵也。為保性命,主公須開門出降。”孝明從之,即命守兵退,並開門放孫貞兵入城。貞問守兵:“汝主公欲降否?”守兵答道:“將軍聖明,某主公明日即降也。”貞大喜,遂引兵入城。於是上梁府陷。

    使者迴報李從珂,從珂大怒曰:“吾孺子竟不戰即降矣,真是無法無天!”即班師迴救上梁府。

    李從珂至上梁府,見四周皆是孫貞兵,大驚失色。監軍方德成曰:“某有一計,可使主公轉敗為勝。某觀孫貞部皆是主公伐梁之兵,即主公舊部。主公可於城下與其兵喊話,聲淚俱下,其兵感激主公,定會倒戈矣。孫貞孤軍奮戰,主公擒之豈不易乎?”從珂大喜,遂依計行事。從珂登上梁府北門,與城下眾孫貞兵喝道:“汝等皆乃吾舊部。吾伐梁時,汝等與吾出生入死,共享甘苦,但今大事已畢,汝等為何奉奸臣孫貞之命攻我乎?若汝等改過,仍歸吾麾下,與吾剿滅奸臣,使天下太平,豈不悅乎?那時,吾定會各封汝等萬戶侯也!”言畢,放聲大哭。眾士兵皆感激之,匍匐跪於地曰:“我等誤從奸臣,欲殺主公,實乃大過耶!主公竟赦某等之罪,實令某等感激不盡!日後,某等定會忠於主公,隨主公剿滅奸臣,同聲共死,決不反叛!”遂倒戈投李從珂。眾士兵與從珂兵共圍孫貞大營。貞大驚,倉促應戰。戰三迴合,貞大敗而走,全軍覆沒。至興元寨,被從珂兵追住,自刎。於是李從珂收複上梁府。

    且說敗報傳至西京,李從厚聞訊大驚,即召文武商議對策。此時,張太後亦聞此訊,大喜曰:“李從厚死矣!吾可享萬世之清福了!”即命楊奐與從厚進讒言,使從厚親赴北都魏州督戰。從厚中讒言,即下詔親征,至北都魏州督戰。

    李從厚未至北都,即中李從珂參將張敬達之埋伏,全軍覆沒,僅剩五十餘騎。從厚亦受箭傷,抄小道逃至北都安東驛。此時樊慶因為孫貞所逼,投李從珂,亦引兵三千攔截從厚。慶殺五十餘騎,子樊子康亦至,將從厚射死。年二十七歲。時應順二年十月十三日也。

    唐主已死,李從珂乃扶其靈柩,班師迴京。楊奐、張士恭率文武出城三十裏而迎。奐曰:“今主公已除奸臣,功德巍巍。先帝又崩,中國無主,固主公可即刻布告天下,即正統也。”從珂曰:“我無汗馬功勞,隻願為臣,不願為君耳。”奐遂引文武七十餘人跪於階下,應聲道:“我等皆願主公速即皇帝位,請主公即刻行事。”從珂雖心中仍推辭,但恐兵變,遂從之,命工匠於西京南門築一壇,擇日登基。以十一月初六日,從珂端坐於台上,具大禮。方德成、樊慶立於左右。百官跪於兩班,三唿萬歲。從珂傳聖旨,以方德成為左丞相,楊奐為右丞相,代太尉。樊慶為中書令,張士恭為尚書令,樊子康為大將軍兼內樞密使,副將張敬達為樞密副使,馮道為太師。史弘肇、趙延壽、石敬塘皆為節度使。其餘官僚,皆有封賞。改元清泰元年,大赦天下。尊張太後為“聖惠毅德昭平皇太後”。處死李孝明及王禹勳,立孝明弟、汝南郡公孝哲為太子。時從珂已四十七歲矣。

    卻說河東節度使石敬塘於清泰三年正月,已“清君側”為名,起兵伐李從珂。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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