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崔氏問她,阮清沅就說:“二姐姐曾說過一嘴,我偷偷聽來的。”


    崔氏心裏本就因為最近銀錢的事焦心,一聽清湄更是早有此想法,更是意動,問道:“你二姐姐有沒有說什麽鋪子最好?”


    清沅道:“成衣鋪與估衣鋪為佳。”


    崔氏皺眉,“這好好的成衣鋪先前在蘇州也有很多,沒多少日子就關了好幾家,實在說不上是上乘之選。這估衣鋪就更是了,賣富貴人家舊衣服的地方,蘇州府的百姓大都有能力自己縫製新衣,偶爾還能上綢緞鋪子買上一兩匹好的料子,誰會願意穿舊衣服。”


    清沅點點頭,“是呀,一開始我也想不明白,便向府裏丫頭婆子小幺兒打聽了一下,最後想明白了,這以往的成衣鋪呀,都是賣給平頭百姓的,就像母親說的,他們是不願意買的,我想了一下,可是對於南直隸顯貴的人家來說呢,比如顏韻坊,都是隻賣布料,若是被那些鄉紳地主購得,沒有好的裁縫,豈不是白白糟蹋,所以若是有人能用這樣上等的布料做出上等的衣裳來,他們是不是願意直接購買呢?”


    清沅看著崔氏的臉色,知道她的確是能夠做到的。“這估衣鋪也是如此,江南一帶的船隻商賈極多,那些跑船撐篙做漕運的一年都在水上路上,哪有時間縫製衣服呢,而往往他們的銀錢也不寬裕,所以要我說呀,估衣鋪若開在碼頭附近,定然生意很好。”


    說到底,開這樣的鋪子需要的就是找對正確的客人。


    崔氏吃驚地望著清沅,“這都是你想出來的?”


    清沅是結合了上輩子走過看過聽過的經驗,“聽二姐姐說了一些,自己又想了一些,隻是我的一些想法,母親認為可行嗎?”


    崔氏欣慰道:“我們沅兒日後是個厲害的。”她頓了頓,“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母親心裏自有打算。”


    清沅突然想起一事,“母親可知道,父親前院的管事裏有個張懷先生?”


    崔氏點點頭,張懷從前是給先夫人齊氏做事的,聽說能力不錯,她嫁進來後自然是用自己人順手,阮鏞也沒刻意提過他,因此一直放在前院,管些收租記賬的瑣事。


    “母親,此人是能堪重任的。”崔氏看著女兒閃亮亮的大眼,眼中的光芒堅定又決絕,心裏不知道怎麽就生出一種信任的感覺。


    清沅看著崔氏若有所思地推開槅扇出門去,床頭那張薄薄的銀票映著燭輝,清沅心中有八分篤定,崔氏已經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


    ******


    張懷聽說夫人要見自己時,正在核算城東莊頭新送來的賬本,想到方才一個區區莊頭都對他不假辭色,嘴裏不禁有些發苦,家裏的妻兒已經半個月沒吃上頓肉菜了,也不知這個年過得能不能寬裕些。


    崔氏看著堂下穿著粗布直裰的男子,那衣服袖口已經磨損得十分厲害,洗的倒也整潔,這張懷上唇留著時下流行的兩撇八字胡,正低著頭等她說話。


    “張先生從前做過什麽差事嗎?”崔氏問。


    張懷一愣,他原先以為是賬目的事情,沒想到夫人會問起自己的私事,他恭敬地答:“小人少年時做過幾家鋪子的學徒和夥計,後來父親過世,家中生計艱難,經人介紹進了齊老太爺家做事,後來又被老太爺指派給先夫人做事,因此到了府上。”


    崔氏點點頭,“先生不比府中奴仆,聘書也將到期,可想好往哪裏高就?”


    張懷作揖道:“如若夫人不棄,小人想繼續留在貴府做事。”


    崔氏點點頭,“我覺得先生在小小賬房裏倒是屈才了,”眼看著張懷麵色微變,崔氏繼續道:“若我有心讓先生替我打理鋪子,先生可願意?”


    張懷疑惑,這夫人的私房竟願意叫他打理?況且他知道東家是清貧之人,並不似蘇州其他大人一樣坐擁數十商鋪,他答道:“小人自然願意,隻是不知道夫人想將什麽鋪子交給小人?”


    崔氏喝一口茶,“鋪子還未看定,不知先生有何主意?”


    張懷受寵若驚,夫人不僅打算讓他來管理新鋪子,還過問他的意見,他不知自己得了什麽運,讓崔氏舍這麽多心腹不用而高看自己,立刻躬身迴答:“小人鬥膽,南街中段有一香料鋪子,小人以為可入。”


    他竟隨口就能答出來,看來平時十分注意此類事情,崔氏問,“先生何以言之鑿鑿?”


    “小人正巧認識一個熟人,在那鋪子對麵做些小買賣,那鋪子原先的東家是個西域商人,一個月前有人來報喪說是不巧死在了路上,那商人的夫人是前年才買來的,也就十八歲,如今丈夫亡故便想著出手鋪子換筆現銀迴鄉。”


    崔氏皺眉,“這香料鋪子往往都是隻賺不賠的買賣,隻是價格不菲,南街是好地段,怎得沒人買下?”


    “夫人有所不知,蘇州城大多富戶員外欺淩那少年寡婦,非得要等壓到三成價格才肯出手。”


    “三成?”崔氏冷笑,“他們也太黑心了。”


    張懷道:“夫人若願意,可以九成價格購入,雖說銀子多花了,但是小人卻認為是真正值當的,那鋪子裏的夥計掌櫃,到平日來往的香販貨棧,都等著新東家接手繼續吃這碗飯,若夫人慷慨寬厚,他們自然盡心賣力,何況那西域商人的香料確實是一等一的好。”


    崔氏心中認同,這雖然看著是筆不合算的買賣,但是背後的收益卻大,憑阮鏞地方父母官的身份,就算送那寡婦平安迴鄉也是舉手之勞,重在收買人心。


    “張先生所言有理,容我再想想,兩日內再請您說話。”


    張懷應承著退了下去,崔氏對曲媽媽道:“你去使你家那口子上街問問,是不是真像張懷剛才說的那樣,那香料鋪子的事情打聽清楚了再來迴我。”曲媽媽立刻應承下來。


    “還有,送幾身新衣裳去他家裏。”崔氏又說。


    晚間時分,阮鏞讓妻子替自己更衣,隨口問道:“今日你召了張懷問話?”


    崔氏點點頭,“妾身看這張先生在前院也總沒什麽事做,想著手下還有些事倒可以吩咐給他,看他克勤克儉,這些年來也都比較仔細,可是老爺還要留著他有用處?”


    阮鏞坐在拔步床邊,“你想使什麽人就使吧,隻是他從前是……怕你心裏介懷。”


    崔氏笑道:“齊姐姐的人也是咱們府上的人,妾身都是一視同仁的,是老爺想多了。”


    阮鏞點點頭,也笑:“是我一時想叉了,你當家的確當得好,不說了,早些安寢吧。”


    崔氏應著便去攏下床幔,兩人比肩同眠。


    兩日過後,張懷就接到消息夫人讓他著手去盤下香料鋪子的事,當下喜不自勝,立刻去辦,他素來有眼光有能力,隻是缺乏一個機遇,清沅知道,上輩子是萬姨娘後來重用了這個張懷,置辦了許多私產,要不是她自己的兄弟不爭氣胡吃海喝敗光了不少,每年就靠著張懷就能給她賺上幾百上千兩銀子,所以後來清漪嫁人,她這個庶女卻也過得極為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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