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琪炎趕到廣蓮寺已經是次日黎明。


    上早課的僧侶們已經陸續起床,後麵安置香客的廂房那邊卻是一片寂靜,褚琪炎快步行去,李林都幾乎跟不上他的步子,隻能感覺他健步如飛,在身後拋下一大片冷凝的風聲。


    進了院子,見到屋子裏有燈光透出來,褚琪炎的臉色就沉的越發難看了起來。


    附近守衛的侍衛們聽聞動靜趕來,看到是他都大為意外,「世子!」


    「滾!」褚琪炎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抬腳已經進了院子。


    他的性格雖然有些冷淡,但卻是十分自製的,這樣近乎氣急敗壞的樣子還是頭一次。


    侍衛們吃驚不小,站在門口麵麵相覷。


    褚琪炎一路闖進去,已經不由分說一腳踹開了房門。


    李林黑著臉從後麵跟上來,冷聲道:「還不下去!」


    侍衛們如夢初醒,這才轉身逃也似的離開。


    褚琪炎來的突然,彼時褚靈韻剛剛沐浴完正由兩個丫頭服侍著在擦拭頭髮。


    「世——世子!」紫維和紫絮嚇了一跳,顫聲道。


    褚靈韻從妝鏡前迴頭,神色木然的看他一眼道:「你怎麽來了?」


    褚琪炎沉著臉卻不答話,隻瞪了她一眼就徑直闖進了內室。


    「世——」紫維下意識的就想叫住他,可是話一出口卻又戛然而止。


    褚靈韻攏了攏身上寬大的僧袍起身,卻是無所謂的起身跟了進去。


    那屋子裏已經空了,可是床榻淩亂,到處充斥著一種未及散去的糜爛氣息,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褚琪炎咬著牙,額角青筋暴起,袖子底下的拳頭無聲捏緊。


    褚靈韻從後麵走上來,不甚在意道:「你找什麽?人已經走了!」


    話音未落,褚琪炎突然抬手給了她一記耳光。


    他的力氣和怒火都遠不是褚靈韻所能承受的,褚靈韻一下子就被揮了出去,額頭撞在門框上,頓時血流如注。


    她自己也是撞的頭昏腦漲,險些站不穩。


    「郡主!」紫維和紫絮撲過去扶住她,看著她滿臉的血都嚇的哭了出來。


    褚靈韻被兩人扶著,流了滿臉的血也不去擦,仿佛全無知覺一樣,反而是看著麵前的褚琪炎吃吃的笑了起來。


    血水撲了滿臉,頭髮濕漉漉的披散在肩頭,就讓她的一張臉孔顯得分外恐怖,像是從哪裏爬出來的厲鬼一樣猙獰。


    「哈——」他看著褚琪炎,聲音沙啞的笑了起來,那笑聲聽起來卻分外散漫道:「做什麽?你大老遠的跑到我這裏來就是為了耍威風的?」


    褚琪炎冷冷的瞪著她,神色陰鷙,仿佛隨時隨地的怒氣上來就能將她撕成碎片一樣。


    「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褚琪炎道,雖然竭力的想要維持冷靜,出口的聲音卻成了怒吼。


    他幾乎是控製不住的上前一步,抬手就掐住了褚靈韻的脖子。


    褚靈韻被他掐的唿吸一緊,突然想起那天張雲翼找上門來威脅她時候的情形,一時失控就怒然掙紮著甩開他的手,退後一步,大聲道:「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到底也是一起長大感情甚篤的親姐妹,褚琪炎縱使再氣也沒有真的對她動過殺心,此時看著她的神色之間卻是各種情緒摻雜,於她對視半天,最後也隻能是甩袖走到一邊。


    褚靈韻見他別過斂去,頓時也起了脾氣,一個箭步衝過去,晃著他的手臂淒聲道:「怎麽?你現在知道覺得丟人了?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了?」


    褚琪炎嫌惡的閉上眼,生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之前褚靈韻是給他惹了許多的麻煩又做了許多的錯事,可都還沒有叫他這樣的失控過,唯獨這一次,就像是有人明晃晃的打了他一記耳光一樣,幾乎是憤恨的無地自容。


    褚靈韻見他如此就更是被刺激的厲害,瘋了一樣越發用力的搖著他的手臂淒聲嚷道:「你說話啊?迴答我?你是現在才覺得我丟然顯眼給你添麻煩了嗎?褚琪炎,我是你的親姐姐,現在連你都要用這樣的眼光來看我了嗎?」


    褚琪炎被她嚷的不勝其煩,終於重新睜眼看向她,冷冷道:「為什麽要這樣?」


    兩個人,四目相對。


    瞧見他眼中一抹痛色,褚靈韻的眼淚突然不可遏止的流了出來。


    「哈——」她踉蹌的後退兩步,神色惶惶的在屋子裏遊蕩起來,「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你幾天又何必多此一舉的來問我?如果這一切都是我能左右的,我又何至於落到這樣的地步?你覺得是我丟了你的臉?可是我呢?」


    她說著,突然就又再度扭頭朝褚琪炎看過,眼底神色在一瞬間就轉為憤恨,和著臉上的淚水和血水,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如果不是你一直以來的袖手旁觀,我又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下場?」褚靈韻道,聲聲泣血,帶著悽厲的之控股,「褚琪炎,你自己捫心自問,這段時間發生的這些事,到底有幾件是你盡了全力的,如果你肯幫我,我又怎會一次次被那死丫頭算計到這般田地?」


    「我勸過你的!」褚琪炎道,他的聲音壓抑,卻是沙啞的嘶吼出來,「為什麽不聽我的話,我說了多少次了,讓你不要輕舉妄動,你——」


    「是啊,是我一意孤行。」褚靈韻打斷他的話,「我就是不甘心,褚潯陽算個什麽東西?她憑什麽要跟我爭?我想要的東西就沒有拱手於人的道理,她要跟延陵君去雙宿雙棲,我就是不叫她如願!」


    褚琪炎氣的臉色漲紅,一直瀕臨於再度失控的邊緣,怒聲道:「你還是冥頑不靈!」


    「橫豎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我還怕什麽?」褚靈韻言辭犀利的反駁,眼中有一團瘋狂沸騰的情緒在燃燒。


    她看著褚琪炎,突然就不可遏止的吃吃笑了出來,「有本事你就繼續顧全你的大局好,你也別來管我!」


    「你——」褚琪炎突然抬手一指。


    褚靈韻卻是脖子一梗直直的迎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目光挑釁,「你若真要嫌我丟人現眼,何不幹脆直接殺了我?橫豎在父王和母妃的眼裏我現在也不過一個廢人,少了我他們反而隻會覺得幹淨。」


    如今的褚靈韻,對南河王府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利用價值,反而的牽累他們名聲的負累。


    褚靈韻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近乎是自暴自棄。


    褚琪炎看著她此時完全掩飾不住的狼狽,終也隻是無力的垂下手去。


    「算了!」最後,他嘆一口氣,再次別過頭去,「張家的麻煩我會盡快替你處理幹淨,以後——就當是沒有這迴事吧!」


    褚靈韻聞言,眼底忽而閃過一抹幽光,不過卻是飛快的掩飾。


    褚琪炎轉身要走。


    褚靈韻卻是驟然抬頭看著他的背影冷冷道:「就這麽樣的掩飾太平,你覺得有用嗎?」


    褚琪炎皺眉,壓著脾氣道:「那你還想怎樣?」


    「你知道!」褚靈韻隻是看著他,不避不讓。


    褚琪炎的手緩緩收到身後,捏緊了手指,隻是麵色陰沉的冷冷看著她。


    褚靈韻卻是分毫也不為他的威勢所懾,「都到了今天這一步了,你覺得要我就這樣咽下這口氣可能嗎?你不想受我的連累不是嗎?要麽就直接殺了我一了百了,要麽——」


    褚靈韻說著一頓,再開口的時候便是目光凜凜帶了濃厚的殺意。


    褚琪炎忍無可忍的冷嗤一聲,諷刺道:「你還是不死心?延陵君但凡是對你有一丁點兒的好感,你也不會是今天這樣的處境了。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冥頑不靈嗎?」


    「我不管!」褚靈韻怒然打斷她的話,「即使我得不到,她也別想稱心如意!」


    姐弟兩個,陣風相對,誰都不肯退讓一步。


    褚靈韻的固執,褚琪炎一直都知道。


    可是——


    「我走了!」對視半晌,褚琪炎也隻是甩袖離開。


    李林等在門口,見到他的麵色不善,趕忙快步跟上。


    「張家的事,解決掉!」褚琪炎道,一字一頓,「三天之後我要他們徹底消失!」


    褚靈韻會忍了張雲翼,一則是有所顧忌,二來——


    更是要逼他動手的。


    自己的這個姐姐,真要拗起來,真的是唯有叫她一死方能一了百了的。


    「是!」李林隻就謹慎的應了,再就沒了二話。


    屋子裏,褚靈韻的麵色陰沉目送他的背影出了院子,唇角牽起的笑容就越發的陰冷森涼了起來。


    紫維走上前去,低聲的喚道:「郡主!」


    褚靈韻抬頭,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剛好瞧見遠處銅鏡裏自己猙獰而恐怖的一張臉,看著突然就放肆的大笑了一聲出來。


    她如今的這個鬼樣子,當真是不如死了,可是就這麽死了——


    她不甘心!


    憑什麽褚潯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還要生生的將她打入塵埃裏。


    本來她才應該是最為金尊玉貴的那一個,憑什麽天翻地覆,憑什麽?憑什麽延陵君要對她死心塌地?


    兩個丫頭都被她笑的頭皮發麻,使勁的垂下頭去。


    褚琪炎的性格就是那樣,不由人左右不聽人的威脅,如果是褚靈韻一定要逼著他去做什麽,那麽最後的結果就隻能適得其反,所以她便反其道而馳,幹脆就任由張雲翼事件演變。


    現在她淪為笑柄,也成了褚琪炎的生命裏抹不掉的恥辱。


    他們姐弟之間的感情其實還是有的,越是這樣褚琪炎就越是沒有辦法不管她,因為——


    他的心太高,根本就忍受不了這樣的屈辱。


    褚靈韻陰測測的笑了聲,從旁邊的銅盆裏取出濕了的帕子按住了額頭上流血不止的傷口。


    *


    女兒節的次日羅二夫人帶著羅予琯遞了牌子進宮,去給羅皇後請安。


    羅國公府自從出了羅爽的事情之後,羅皇後有些遷怒,這段時間對他們羅家二房也是愛答不理。


    羅二夫人陪著十二分的小心將她哄了一番她的臉色也都不見緩和。


    「娘娘,上一迴的事不是侄媳想要瞞著您,我們也都不知道爽兒他竟然會——」羅二夫人道,苦口婆心的解釋。


    羅皇後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她道:「你有什麽話直說就是,在本宮麵前不用拐彎抹角的。」


    羅二夫人的心口猛地一縮,神情之間就顯出幾分尷尬來,心裏又再斟酌了一下才道:「昨兒個東宮的兩位郡主及笄,侄媳前去觀禮,倒是覺得潯陽郡主的為人謙和,還是不錯——」


    「嗯?」羅皇後未等她說完就已經狐疑的抬頭朝她看去。


    羅二夫人咬咬牙道:「翔兒的年紀,也該是要議親了!」


    不出所料,她的話音剛落羅皇後就已經冷了臉,將手裏茶盞往桌上用力一放道:「所以呢?你這是看上那個丫頭了?」


    羅二夫人被她的疾言厲色嚇的心頭一抖,聲音也不覺弱了三分,「侄媳與她倒是覺得投緣——」


    「既然是投緣,那你便親自與她去說,來本宮這裏做什麽?」羅皇後道,語氣不善。


    「娘娘,母親她就隻是隨口一提,哥哥的婚事自然是要您做主才算數的。」羅予琯一見情況不對,連忙站出來打圓場,起身過去把茶盞遞過去。


    羅皇後冷嗤一聲,不置可否。


    羅二夫人額頭上隱隱就有幾分汗濕,不知道後麵再要如何繼續。


    羅予琯陪著小心試探道:「娘娘真的覺得潯陽郡主和我哥哥不合適嗎?」


    羅皇後的目光陰了陰。


    縱使準備好了一套說辭,羅予琯也被她的威勢所懾,下意識的迴避她的視線道:「自從出了五哥的事情之後,堂姐因為受了委屈就更得伯父的看重,整日在伯父麵前煽風點火,那一家人擰在一起,哥哥在國公府的日子也不好過,母親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覺得給哥哥尋一個背景深厚些的嶽家,日後對他來說也是助力。」


    羅爽的事,雖然羅思禹走了極端,但是無可否認卻是替羅煒免了一場橫禍,這段時間羅煒雖然礙著麵子還是對她不搭不理,可是對羅大夫人和羅騰母子卻是更加倚重了。


    相形之下他們二房的日子就越發的不好過了。


    羅皇後也是為了這事兒心煩,聞言麵色才緩和了一些,道:「翔兒的事本宮有用心替他盯著,用不著你們上躥下跳的在這裏指手畫腳,這天下的好姑娘何其之多,那個丫頭——」


    「其實母親原來是更屬意於南河王府的三郡主的。」羅予琯忙道。


    羅皇後聞言,後半句話就被堵在了喉嚨裏,麵色一沉,隱隱有了發怒的跡象。


    羅予琯的心裏發顫,忙是垂下頭去,告罪道:「是予琯多嘴了!」


    褚易民的事也是羅皇後的另一塊心病,想來就是滿肚子的火氣,頓時就冷冷喝道:「下去吧!」


    「是!」羅予琯恭順的點頭。


    羅二夫人抬頭看了一眼,想說什麽卻沒敢開口,猶豫著和羅予琯一起退了出去。


    起身前,羅予琯隱晦的和立在旁邊的彩月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後就目不斜視的退了出去。


    大殿當中,羅皇後沉著臉一言不發。


    梁嬤嬤有些憂慮的勸道:「羅二夫人早前受了一點潯陽郡主的恩惠,她本就是個沒注意的婦人,娘娘莫要和她一般見識!」


    「這一個兩個的,怎麽就這樣的不成氣候!」羅皇後悶聲一拍桌子。


    梁嬤嬤張了張嘴,想勸又無從開了。


    這時候彩月才小步上前,把桌上涼了的茶盞捧在了手裏,遲疑道:「娘娘,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其實,羅二夫人既然是看中了潯陽郡主,您又何不成人之美呢?」


    羅皇後的目光銳利,冷冷的橫過去一眼。


    彩月的麵色白了白,還是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最近南河王爺在家休養,皇上雖是提拔了四殿下,但據說這幾天因為政務上的事四殿下卻是沒少挨訓斥的,還說是讓太子殿下多訓導他一些的。」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對褚易安這個太子還是比較滿意的。


    羅皇後的心裏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但又有點不明白。


    彩月看著她,小心翼翼道:「娘娘和太子殿下畢竟是親母子,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娘娘不喜歡方側妃,殿下不也順著娘娘的意思將她送到了庵堂裏,幾十年連看都沒有去看過她一眼嗎?足見在殿下的心裏,還是娘娘這個生母最為重要。這都過去這麽久了,娘娘難道還要為了這事兒和太子殿下一直置氣嗎?」


    羅皇後愣了愣,臉上神色卻有了幾分緩和。


    彩月把茶盞放在了旁邊的托盤上,走到她身後替她捏著肩膀解乏,一邊繼續道:「娘娘,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如今畢竟也是年紀大了,可是太子殿下如日中天,雖然南河王爺孝順,可您的福氣卻是子孫豐盛的,所存的指靠也多呢。既然是這麽個機會擺在眼前了,您又何不送一個人情,就成全了潯陽郡主和羅三公子的好事?」


    因為當初褚易安的忤逆,這麽多年羅皇後的心裏對他都一直存著隔閡,她是故意的偏袒褚易民一些,也無可否認曾經動過讓皇帝改立太子的心思,可是——


    追溯到本源,她對褚易安也隻是賭著一口氣,而並非是真的和這個兒子結仇了。


    這些年來她所有的霸道都是為了逼迫對方就範,主動向她認錯,可偏偏褚易安還是個和她一樣執拗的脾氣,於是就這樣一直的僵持了下來。


    若在之前還好一些,可是現在褚易民明顯是被皇帝厭棄了,她就是再蠢也不會存什麽推次子上位的心了。


    不得不說,彩月這些話正中點子上,如是當頭棒喝一般給她提了醒兒。


    可是——


    難道真要讓她低聲下氣的去主動和兒子示好嗎?


    「好事?」羅皇後冷冷一笑,語氣卻緩和了不少,「就怕弄巧成拙,反成了禍事吧!」


    褚易安對褚潯陽是何其看重,若是他不喜歡羅翔,這件事非但成不了,反而更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娘娘這就有所不知了。」彩月眨眨眼,神秘一笑,「若不是這事兒有譜兒羅二夫人又怎麽會過來跟娘娘提?奴婢可是聽說了,這段時間羅二夫人和潯陽郡主之間的走動頻繁,關係處的非同一般,羅三公子也不時的會出入東宮,娘娘怎麽知道不是兩人兩小無猜了呢?」


    提起褚潯陽,羅皇後還是下意識的皺了眉頭。


    梁嬤嬤聽著彩月這話覺得有些不對,就試著開口道:「娘娘若是不放心,不如還是先把太子殿下找來,跟他提一提看看吧,萬一——」


    「嬤嬤是不是多慮了?」彩月道,卻是不甚贊同,「郡主一個姑娘家,就是真有這方麵的心思,隻怕也未必好意思和太子殿下言明呢,問了也是白問。而且娘娘又是郡主的祖母,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娘心疼郡主,就是替她做了主也未嚐不可。羅三公子又得娘娘的提點關照,無論是樣貌還是學識人品都很出眾,促成了這般美滿姻緣,郡主到時候也要感激娘娘的。」


    梁嬤嬤的眉頭越皺越緊,更是覺得這個丫頭有問題,急切的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什麽,卻被羅皇後抬手打斷,「都別說了,讓本宮一個人靜靜。」


    「是!」兩人雖然都不是很甘心,卻也還是恭敬的答應著退了出去。


    從正殿出來,梁嬤嬤就是冷了臉對彩月道:「是我眼拙嗎?以前竟是不曾發現,你這丫頭還生了一張巧嘴!」


    「嬤嬤說哪裏的話!」彩月垂下眼睛,不叫自己的神色外漏,「奴婢還有活兒要幹,先行告退。」


    說著就捧了托盤上的冷茶離開。


    梁嬤嬤的目光冷冷一晃,正在遲疑著要不要再進去,就聽羅皇後已經開口喚道:「梁嬤嬤,你進來!」


    梁嬤嬤趕忙斂神快走進去,想了想,不等羅皇後開口已經先行說道:「娘娘,彩月那丫頭的話您聽聽也就算了,潯陽郡主也算是老奴看著長大的,那脾氣就隨了您和太子殿下,倔著呢,倒不是羅三公子不好,可這事兒萬一不甚,就怕是會得不償失的。」


    「你當本宮是老糊塗了嗎?」羅皇後斜睨她一眼,冷冷說道,眼底的神色卻是清明一片的,「不過彩月那丫頭的話也是有道理的,皇上畢竟是年紀大了,這麽多年了,本宮終不能真的和太子一直的僵持下去,到底——也是親母子!」


    梁嬤嬤聽她這樣說卻更是不敢掉以輕心,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江氏的打算本宮又不是看不出來,他是想娶了潯陽丫頭,然後借勢東宮給他兒子穩固地位,這個打算遠也是不錯的。」羅皇後道,唇角牽起的笑容卻明顯帶了幾分譏誚,「江氏這一次也算是費了心思的,如果翔兒真能娶了潯陽,哪怕隻是看在那丫頭的麵子上,老大也會拉他一把,這的確是個捷徑。」


    皇帝百年之後,褚易安就是一國之君,如果羅翔真能做了他的乘龍快婿,再有自己在後麵幫扶著,哪怕不能奪得羅國公之位,前途也必定是不差的。


    這的確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可是太子殿下未必就會答應!」梁嬤嬤憂慮說道。


    羅翔雖然還算不錯,但在當朝勛貴之家的公子們當中卻也不是最拔尖的,隻能算是中上,褚易安對人才的要求向來嚴苛,八成是不會看上他的。


    如果羅皇後去提了,反而更有可能激化他們母子之間的矛盾。


    「不是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羅皇後的目光閃了閃,那明亮之中卻滿是算計的味道,扯著唇角道:「方氏不是迴來了?現在還在東宮住著呢吧?」


    「是,迴來參加潯陽郡主的及笄禮的,暫時應該是在東宮,不過至於什麽時候會走就不太清楚了。」


    「明日一早宣她進宮來見我!」羅皇後道,眉目之間的冷色就越發的濃厚了起來。


    梁嬤嬤看著她的這個神色,就是心裏撲騰撲騰的跳:「娘娘的意思——」


    羅皇後笑了笑,低頭彈了彈自己手上的黃金甲套,「她是潯陽丫頭的生母,婚姻一事有她點頭也是一樣的。」


    梁嬤嬤的心口一縮,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羅皇後是製不住褚易安的脾氣,可是柿子要撿軟的捏,方氏就是個名副其實的軟柿子。


    當初她施壓讓褚易安送走方氏,褚易安是不肯答應的,可那方氏卻是一聲不吭的跪到他的書房外麵整整一天一夜,最後惹怒了褚易安才將她送走的,並且因為那件事,這麽多年褚易安都再沒和她見過麵。


    羅皇後幾乎是篤定的知道,隻要她一提,方氏就一定會應下這門婚事。


    屆時,父母之命有了,婚事也就敲定了,而褚易安如果會對此心生不滿,也隻會把這筆帳算在方氏的頭上,他們雙方的矛盾隻會再度激化。


    極有可能——


    這一次褚易安會惱羞成怒,再容不下方氏了。


    這樣一來,就是一箭雙鵰,不僅可以達到替羅翔聯姻東宮的目的,同時也能除掉方氏這個眼中釘。


    羅皇後想著,就頗為自得的勾唇笑了笑。


    「可是太子殿下——」梁嬤嬤還是心存顧慮。


    「本宮始終都是他的生母。」羅皇後道。


    就算褚易安知道都是她的安排又怎樣?他身邊的女人可以隨便換,但是自己這個母親的地位卻是不可動搖的。


    而且橫豎他們母子之間現在也已經是這樣的關係了,即使再惡化又能怎樣?


    梁嬤嬤見到實在勸不住她,也就應了,傳了口諭下去。


    *


    東宮。


    方氏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在東宮多留,隻是因為趕上褚月瑤出事,褚易安的心情不好,她也就沒有打擾,又多住了一個晚上,但是提前就已經讓常嬤嬤打點好行李,次日一早就準備迴慈修庵去了。


    所以這天一早突然聽聞羅皇後傳召,她還很是吃了一驚。


    彼時車駕行李都已經準備好了,倪安奎擋在門口,一臉的倨傲。


    褚琪楓上朝未歸,是褚潯陽和大夫人出來送的她。


    方氏和羅皇後勢同水火,這一點眾人皆知,這些年羅皇後都是恨不能沒她這個人,這個時候突然上趕著召見,的確是叫人費解。


    「這——」大夫人神色憂慮。


    可是皇後召見,誰還敢於抗命不成。


    褚潯陽也覺得這事兒不同尋常,微蹙了眉頭。


    方氏已經換了平時穿的素服,這會兒卻是看上去最平靜的她先點頭,「是,請公公稍後片刻,臣妾迴去換了衣裳就來。」


    「側妃娘娘請便!」倪安奎道,神情倨傲。


    常嬤嬤憂心忡忡的扶著方氏迴去換衣裳,褚潯陽想了想也跟了去。


    方氏似是有些意外,淡淡的看她一眼,「怎麽?」


    「其實——」褚潯陽抿抿唇,兩人雖然有一個母女的名分在,但是一直都不親近,尤其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再麵對方氏的時候就更加的不自在。


    她素來從容,這會兒也忍不住往旁邊移開了視線道:「母妃若是趕時間,其實可以不去的,迴頭我跟倪安奎進宮去和皇祖母解釋一下就好。」


    橫豎羅皇後和她也不對付,也不在乎更不順眼一些,了不起就是以後再多穿幾次小鞋罷了。


    方氏淡淡的看她一眼,卻是拒絕:「不過一點小事情,何必節外生枝?」


    說完就轉身先迴了屋子裏。


    不管是誰家的母女,女兒會這麽維護她她至少也該感動幾分的,可是自家側妃娘娘的這個態度——


    常嬤嬤嘆了一口氣,尷尬的對褚潯陽道:「娘娘這是不想讓郡主為難,郡主也知道娘娘她的性子,您——」


    因為不是親母女,又因為她的夫君借用她的名義用一場假歡愛情深養了別的女人的孩子,方氏現在對她這樣已經完全算是客氣了。


    褚潯陽心裏苦笑一聲,麵上卻是不顯,隻就笑了笑道:「我明白!」


    說完也就不再多言,轉身走了出去。


    方氏換了朝服就坐車進宮去拜見了羅皇後。


    十幾年了,她似乎還是老樣子,隻是看上去卻是明顯的透出幾分疲憊和蒼老,羅皇後看在眼裏,心裏這才舒坦了一些。


    「臣妾拜見皇後娘娘!」方氏本分的跪地行禮。


    「嗯!」羅皇後高居在上座,隻拿眼角的餘光掃了她一眼,「十幾年不見,你倒是清減了不少的。」


    方氏隻是低眉順眼的聽著,並不答話。


    羅皇後不喜歡她,和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必定沒安好心,而她最妥善的應對方法也就隻是保持沉默而已。


    羅皇後也是恨極了她這受氣包一樣逆來順受的姿態,早些年的時候每次見她這樣給都覺得解氣,現在看來——


    卻是憋氣。


    「起來吧!」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羅皇後垂眸喝了口茶。


    「謝娘娘!」方氏應了,起身走到下首的位置低眉順眼的坐下。


    「聽說你趕著時間迴慈修庵,本宮也就不跟你囉嗦了,長話短說好了。」羅皇後道。


    「是,臣妾恭聽皇後娘娘教誨。」方氏迴道,十分公式化的迴答。


    「你這次迴來是為著潯陽丫頭及笄禮的事,這麽些年了,你不在她身邊,那個丫頭也是可憐的緊,這會兒既然你也是趕巧迴來了,也時候該替她做些事情,盡一盡你為人母的責任了。」羅皇後道,說話間一直拿眼角的餘光注意著方氏的反應。


    方氏隻是低眉順眼的聽著,從頭到尾卻是在聽她談論一件完全與己無關的事情一樣,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因為褚潯陽每次去看方氏都是和褚琪楓一起,母子三人私底下接觸的情況羅皇後其實是不清楚的,所以此時見到方氏對和自己女兒相關的話題如此不上心,心裏就又起了不小的疑團。


    方氏的神情十分平靜,一直低眉順眼的坐著一動不動。


    直至後來羅皇後自己覺得失神太久,輕咳一聲道:「今天找你過來就為了一件事,潯陽丫頭也大了,老大在怎麽疼她到底也是男人粗心,本宮這裏替她合計了一門婚事,你替她瞧瞧,若是覺得合適,咱們就定了吧!」


    方氏聞言,這才終是皺了眉頭,為難道:「娘娘,臣妾的身份低微,太子殿下曾經囑咐過,潯陽的婚事一定要他——」


    「他是潯陽丫頭的父親,你也是為人母親的。」羅皇後不悅道,聲音也跟著嚴厲起來,完全不容她拒絕的指責道:「這麽多年來那丫頭的事都是他在操心,如今難道連婚事也要讓他一個男人去辦吧?這成何體統?」


    方氏緊抿著唇角,臉上滿是不贊同的神色,但是麵對羅皇後,最終也隻是一聲不吭。


    羅皇後說著就取過手邊的一封帖子扔到桌子的另一角。


    梁嬤嬤將那帖子捧著送到方氏麵前。


    方氏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接了。


    然後羅皇後才又繼續說道:「這帖子上是本宮叫人合的羅家老三和潯陽丫頭的八字,楊承剛說是天作之合,羅家的門第顯赫,羅翔的人品才學也都不差,和潯陽也算般配,再者羅家是本宮的母家,有本宮在,潯陽丫頭嫁過去也不會有人委屈了她,以後你和老大也都可以少費點心。」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完全沒給方氏插嘴或是反駁的餘地。


    方氏的麵色不好,聽她說完就起身福了一禮道:「是,娘娘替潯陽丫頭打算的周到,臣妾謝過,迴去之後就將此事和殿下提了,合計一下!」


    她不是不明白羅皇後的意思,如果羅皇後是想要徵詢褚易安的意見,根本就犯不著把她叫來。


    羅皇後見她裝傻,不由的勃然變色,冷然道:「本宮方才的話你都當成耳旁風了嗎?都說了太子事忙不要事無巨細的鬥毆拿去煩他,東宮沒有正妃,你也算是一家主母,這麽一點小事你替他拿了主意即可,哪有這麽麻煩的!」


    「可是——」方氏似是有些急了,猛地抬頭。


    羅皇後的耐性也是消耗殆盡,目光銳利狠狠的橫了她一眼,「怎麽?你這是看不上本宮的母家了?」


    「臣妾不敢!」方氏忙道,趕緊跪了下去。


    羅皇後本來就因為她的出身對她不喜,她在對方麵前根本就是半點退路也沒有的。


    「既然如此,那這件事你就算是應了。」羅皇後也不再試圖等她開口,隻對梁嬤嬤吩咐道:「迴頭去把江氏宣進宮來,哀家也好知會她一聲,早些準備去提親。」


    「是,娘娘!」梁嬤嬤應了。


    羅皇後然後便再就看也不看方氏一眼,逕自起身進了內殿。


    待她走後,方氏才從地上爬起來,用力的捏了捏手中庚帖,還是緊抿著唇角走了出去。


    她的為人慣常沉默,出宮之後就直接一聲不吭的上了馬車。


    一路無事,待到馬車在東宮門前停下來的時候,車夫跳下車喚了聲:「側妃娘娘,到了!」


    可是等了片刻,那車上卻無半點的聲音。


    褚潯陽也是不確定宮裏會發生什麽事,正好帶著丫鬟出來,見狀心裏莫名就生出一種不安的預感來,吩咐道:「還不看門請母妃下來!」


    「是!」那車夫應了,抬手開了車門,隨後卻是臉色慘白的後退一步,指著那車廂裏麵顫聲道:「這——這——」


    車廂裏,方氏撲倒在麵前展開的一封帖子上,臉色發青,那帖子上則是她噴出來的一口黑血。


    桔紅忙是跳上車,將她的身子扶住,倒抽一口涼氣道:「郡主,側妃娘娘中毒了!」


    ------題外話------


    最近這文的走勢看著很揪心,受歧視有種要被打入冷宮的趕腳,然後出版社催稿,中秋節家裏各種聚會,嵐寶不想斷更也不想少更,更不想提前結文留給大家一個不完整的故事,但是這種狀態下碼萬更的心情真的很坑,對著文檔的時候委屈的想哭,我都覺得我寫出來的不會是你們想看的東西了。


    所以寶貝兒們,最近這一兩周之內咱能抽出時間看文的都盡量不要養文了,積極訂閱積極留言有月票的投一下一起幫我打打氣吧,嵐寶現在很憤怒要自力更生攢人氣>_


    ps:九姐(994319862),我最近剛剛決定,你客串的角色已經出了,不過目前處於隱藏模式,目測第三卷卷首可以公開,所以你是不是該表示一下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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