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跟任倚華大吵一架的冷澄,在部裏陰沉著臉辦公。


    送達材料的小書吏懾於他的威勢,戰戰兢兢地放下了一疊紙轉身就想走。過來時步步躊躇,放下了就健步如飛。


    心緒不寧的冷侍郎驟然發威:“給我站住!”


    小書吏惴惴然。


    他用指尖挑起放在最上麵的紙,“吹毛求疵”道:“這上麵黑黑的一片是什麽?什麽時候朝廷的文書也可以跟小兒畫本一樣亂塗亂抹了?”


    小書吏抹了把汗,又往後退了三步:“小人……小人不知。小人這就拿迴去叫他們改。”


    冷澄一口怨氣怎麽可能就這麽發完?他冷冷地抬起眼:“你很怕我?”


    小書吏順口就答:“是——嗷,不是,不是。”


    寬和的秋尚書踱著步過來,揮揮手就把小書吏打發掉:“子澈何必與這等人計較,沒得失了身份。”


    燕侍郎過來湊熱鬧:“也難怪冷老弟生氣,他們這幫子人不光做事不行,就連為人都畏畏縮縮,沒得惹人厭。”


    沒過一會兒,其他的人也大多聚攏過來,有得勸慰他,讓他放寬心情,將來還有的是大事要做。有的隨聲附和他,挑剔小吏的毛病。剛才首先開口那兩位,更是有意無意地暗示,要擺擺酒請請客,跟他好好探討一下這接下來的詮選評定。更有趕來進京述職記檔的官員,見了這一幕無師自通地就要湊上來套近乎。


    說句刻薄的話,隻怕現在冷澄打個噴嚏,吏部的地也要抖三抖。


    哪怕性情冷峻如冷澄,在這種眾星捧月的時刻,臉上的裝出來的笑容也不免透出來幾絲飄飄然。


    難怪有人問世間英偉男子誌向為何,眾人皆答:“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今日不過手中暗暗掌握著個小小吏部,就是萬眾矚目千般逢迎。不知若是能坐上旁人難以企及的煊赫高位,那登高一望的風景,將是何等的美好!


    隻是他樂在其中,別人看著眼紅耳熱之餘,卻不免嫉恨。


    馮主事站的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薄薄的唇中陰陰透出四個字:“小人得誌!”


    這朝廷之內,看不順眼冷澄的人可不止馮之峻馮主事一個。


    蕭卓對著秋尚書的上表無言地冷笑,轉頭問下麵的人:“冷澄在吏部中,當真是舉足輕重?”


    下麵的人小心翼翼地答:“有秋尚書縱容著,燕侍郎幫襯著,他又能幹實事,現在——恐怕是大權獨攬了。隻怕是秋尚書做的事,也少不了他的手筆。”


    蕭卓沉吟片刻,眼神陰鷙:“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人剛一離去,蕭卓就憤怒地把禦案上的東西一股腦拂到了地上,喃喃自語:


    “冷子澈你好樣的!你當日為了自己那點愚蠢的想頭,胡亂上書破了朕的大局,朕沒拿你怎麽樣。你幫那抗旨的小子改名糊弄朕,朕沒追究。怎麽,你如今坐上了侍郎,翅膀硬了,也想培植黨羽,也想橫跨文武兩界,把手伸到軍隊裏去了?”


    “指使著別人替你出頭,想借著機會把那抗旨的小子調迴京城,讓他幫著你對付朕?秦霜寒,秦如琛,冷子澈,你們一個個勾結起來,對朕陽奉陰違,到底想做什麽?”


    “你們可是朕的忠臣呢,怎麽好拂了你們的好意呢?朕就聽你們的,把那林家的小子調迴來,朕倒要看看就憑他能掀起什麽風浪來!”


    他不停地說,聲調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幽暗的宮室裏,一雙眸子滿是焦灼。


    他頹然地倒在椅子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太傅說的對,有些人,終究是不能再用了……。”


    冷家的院子裏,朗雲嗔怪地看著任倚華:“日子好端端地過著,女史偏要自己找不痛快。不就是小孩子的兩句昏話,也值得你一個當娘的巴巴地記到現在,還跟自己的夫君鬧別扭。“


    任倚華沒好氣地答:“去去去,你一個沒嫁人的黃毛丫頭知道什麽?少在這瞎攙和。”


    朗雲哭笑不得:“誰是黃毛丫頭?我最多也就比你小個兩三歲,若不是被選進了宮又跟著你,隻怕是孩子也能叫娘了。再說你自己也還是個少婦,少在這充老封君!”


    倚華正是不悅,聽話也隻聽了半截:“怎麽著?嫌跟著我委屈您大小姐了?您要是不樂意,現在立刻好走不送,我把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給您備份嫁妝,趕緊去找你的林佐領去當林夫人去,少在這裏嘰嘰喳喳。”


    朗雲近乎無語:“女史,我以前認為你有點刻薄,現在——。”


    倚華正了正頭上的簪子,淡漠地問:“現在怎樣?”


    朗雲站起身來,謹慎地往後縮縮:“大人說得對,你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說罷就一溜煙跑了,留任倚華氣恨不已:“潘朗雲,你這月月錢不要了是不是?”


    朗雲在遠處先衝她扮了個鬼臉,隨後卻鄭重地說:“女史,不是所有事都能拿錢解決的,也不是所有人都頂頂看重銀子的。就像我,被你罰了月錢也得告訴你錯在哪兒。你天天算賬不理親生兒子,籌謀定計不重夫妻感情,像你這樣丟了西瓜撿芝麻,把自己累成這幅樣子,你以為有誰會真心感謝你嗎?”


    任倚華冷笑:“你說的輕巧,當初他罰俸的時候,要不是我日日夜夜地算計,這一家子人早就散了。他要平易近人,要不是我在旁指點幫襯,他今日如何能更進一步?怎麽到了如今,都是我的錯處了?”


    朗雲笑得苦澀:“死不肯認錯的是阿茵,怎麽今天你也學了她的毛病了?就算你沒錯,可你就沒想想,今時不同往日,你以前做的好事說不定到了眼下,就成了畫蛇添足。”


    古風小貼士:元稹遣悲懷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


    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


    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複營齋。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嶽悼亡猶費詞。


    同穴?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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