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皇子沒有這樣想……”


    蕭澤急忙否認,然而他那溫潤雙眸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卻難以作假。


    戚無雙不說話,隻是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蕭澤原地站立不動, 手心卻暗生薄汗。


    他心下暗驚,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未被一個女子的眼神看的心生不安。


    她是第一個。


    她雖未言語,但那嬌小身板裏所散發出的不威自怒的淩烈氣勢卻足以令他如坐針氈般不適。


    一時之間,他覺得自己在她麵前如此的渺小,微不足道。


    他承認,自己將計策按而不發是存有私心,然而他不過是想護她安好。


    平生,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心生情愫,盡管她還年幼懵懂,可他卻好似中毒太深,心甘情願去等。


    所以,他的計謀與私心,他會堅持到底。


    兩人就這麽靜默著,對峙著。


    許久,戚無雙忽然撇開了自己的審視的目光,揚起唇角一笑。


    “哈哈,我還以為大皇子對我有意思呢,原來是我多想了……”


    天光下,紅衣少女笑聲爽朗而誇張,隻看的蕭澤眼角生痛。


    她的神色變化太快,快的比翻書都來的迅猛,等待他迴神,卻已晚。


    她不過用幾句言辭,編了幾聲質問,就輕易用此為網誘得他落入她的圈套,逼著自己親口承認自己對她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這一刻,他該說她聰明?還是該說她奸詐?


    蕭澤微微眯了眯鳳眸,未語。


    “計策我已經寫給你,至於你想怎麽用,什麽時候用,那都是你的事。”


    戚無雙拂了拂衣擺,笑的春光燦爛,“要是大皇子真的憐惜我日子過的淒苦,要給我掙個臉麵,小女子也是可以接受的。”


    “俗話說不想飛黃騰達的庶女不是好謀士嘛,哈哈哈……”


    既然事已至此,她也無心在管束,反正黃河年年泛濫也不差這幾天,蕭澤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現在她的計劃才剛剛開始,犯不著為此將兩人的關係鬧僵。


    索性便豁達些,放開點。


    她的笑聲晴朗而歡快,剪水秋瞳明亮如星,蕭澤望著她,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她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這少女,太會演戲……


    蕭澤捏緊的手緩緩鬆開,他暗自吐納了一個氣息,麵色恢複如常。


    “你這十日去哪裏了?”


    蕭澤溫溫一笑,不在糾結計策的問題。


    “戚文斌欲將我封在棺材裏活埋,僥幸逃脫但身受重傷,在外調養了十日。”


    戚無雙微微笑著,將所受之苦輕描淡寫敘述而出,她那淡然的態度好似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臉的輕鬆。


    蕭澤皺眉,“他居如此對你?”


    “是啊,戚家人個個都是豺狼虎豹,這等家常便飯習以為常了。”


    戚無雙笑著擺擺手,不願在深談,“大皇子還是去找父親吧,沒什麽事我就先迴了。”


    “我來不是找戚相的而是專程來看你的。”


    蕭澤見她要走,淡淡輕笑一聲。


    “你是擔心我死了麽?哈,不用擔心的,在沒有幫你得到皇位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戚無雙腳步不停止,繼續走自己的路,“這見也見過了,看也看過了,大皇子可以放心迴宮了。”


    蕭澤望著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花叢深處,他扯了扯唇角,吐出一個字:“好……”


    瀟湘院。


    “大哥,你說什麽!戚無雙那賤人居要讓祖母給父親另娶妻?”


    戚扶搖芙蓉美麵不可思議的扭曲著,“母親屍骨未寒,她這是存心要害我們啊!”


    戚扶搖的脖子上傷疤還未好,纏著紗布,戚無雙消失了十天,她以為她已經死了,哪知道她今天不但活蹦亂跳的冒了出來還要慫恿老夫人給他們找後娘!


    她不氣的跳腳才怪!


    一揚手,戚扶搖將桌麵上的杯盞掃落,屋內登時狼藉一片。


    戚文斌的臉色烏沉一片,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那日他從慕容長情的手裏僥幸逃脫,就一直謹慎防範著戚無雙迴來報仇,然而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她會劍走偏鋒來了這麽陰損的一招。


    他的手指叩在桌沿上,眉宇間聚著愁思。


    “娘屍骨未寒,父親又不糊塗,定然不會輕易答應再娶妻的,戚無雙那賤人想成事還需要些時日,我們暫時無需擔憂。”


    “現在那老不死的就信戚無雙的,萬一耳根子一軟執意為父親娶妻怎麽辦?我們豈不是要委屈別人叫一聲娘?”


    “如此奇恥大辱,我不幹!”


    戚扶搖氣的渾身顫抖,什麽時候都隻想著自己,她從不考慮若不是她們先陷害人,蘇氏也不會死的這麽快。


    “再過幾天就是祖母的壽辰了,我們想要在府上站穩跟腳就必須要討好她,你這兩日想想送什麽壽禮給祖母吧。”


    戚文斌發沉的聲音傳來:“討好了祖母,戚無雙在想吹耳邊風也起不了什麽效果了。”


    “討好又有什麽用?”


    戚扶搖煩躁不已,“娘死後,祖母將掌家的權利都給了二房譚氏,現在譚氏一手遮天,我們是嫡子嫡女也沒什麽用了!”


    “除非……”


    戚扶搖眸光在戚文斌身上轉了一圈,接著道:“除非大哥娶妻,我們才能分一部分權利迴來,不然以後早晚被譚氏壓的翻不了身!”


    一聽娶妻,戚文斌眼神中閃過一抹陰沉。


    “扶搖,娘死,我們作子女的要守孝三年,談什麽娶妻?”


    “大哥!守孝三年,我就十九了,已成了老姑娘,誰還會要!”


    戚扶搖一想到自己的婚事被戚無雙搞黃了,她就恨的牙根癢癢,在守孝三年,恐怕蕭衍到時候功臣名就根本就不要她這個老女人了!


    “晉王爺對你一片真心,不會不要你的,且等過了這陣子,我去找他談談。”


    戚文斌想到自從蘇氏出事以來,蕭衍對丞相府的置之不理,他也心中懷恨。


    當初他就曾經奉勸過父親,說蕭衍此人心機狡詐,與他聯手陷害鳳將軍府,無意是與虎謀皮,他手中掌握著丞相府最大的把柄,或用或殺,都可憑他個人喜惡定奪。


    如今他遠離丞相府,看來心中已要隱隱拋棄這枚棋子,另辟蹊徑了。


    想到這裏,戚文斌五指握緊,忽冷哼一聲:“蕭衍若是敢對你不忠,丞相府不介意玉石俱焚。”


    “大哥……”


    戚扶搖見戚文斌如此袒護自己,她不由紅了眼眶。


    “蕭郎不會這樣對我的……”


    “但願如此!”


    夜,福壽堂。


    “母親喚兒子來有什麽事?”


    戚清文著藏青色袍子有些疲憊的坐在椅子裏。


    老夫人深知這幾日他身為丞相為黃河泛濫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她心疼這個兒子,然而心疼歸心疼,有些事不得不做。


    “你膝下自子嗣單薄就一個兒子,蘇氏又去了,你還正值壯年,娘不忍看你形單影隻想在為你擇一房夫人。”


    戚清文顯然是沒想到老夫人會說這些。


    他一怔,隨後皺眉:“母親,蘇氏屍骨未寒,又值現在國家危難時,兒子為百官表率,這時候不關心國家社稷而娶妻,不免落人口舌,指責兒子過失。”


    老夫人聽了,心裏暗歎一聲,沒想到無雙那丫頭說的一點兒都不錯,兒子是不讚成的。


    好在,她早有準備,也料到他會為了門楣威望而拒絕。


    老夫人撥弄著手裏的佛珠,眉眼淡淡,“這丞相夫人是一定要娶的,既現在不是時候,那你就多寵寵那兩房妾侍,這戚家總要延續香火的,子嗣綿延才是富貴。”


    祈請文也不願自己日子過成和尚樣,便點頭應了。


    他想近來朝廷壓力太大,他也好多時候沒有去妾室那裏走動了。


    他看了看時辰,起了身,“母親的話兒子記在心裏了。”


    “嗯,去吧……”


    見戚清文走出了房間,老夫人輕輕笑了笑,道:“還是無雙那丫頭聰明,不娶妻還是可以寵妾的嘛……”


    身旁的嬤嬤遞過一盞茶來,道:“還是四小姐最懂老夫人的心思,知道您一心想要含飴弄孫,過個安詳晚年……”


    “是啊……”


    屋內燭影淺淺,老夫人笑的欣慰。


    “再過幾日就是老夫人壽辰了,相信四小姐的壽禮一定夜不會讓您失望……”


    “嗯,我老婆子倒是又幾分期待……”


    這幾日,就在戚文斌於戚扶搖想著如何討好老夫人,如何對付戚無雙時,丞相府忽然炸開一道晴天霹靂,令戚文斌與戚扶搖徹底傻眼了。


    宮裏傳來聖旨,說是戚無雙提出治理九曲黃河的救災計劃,計策周全,思慮縝密,可根治黃河水患。


    楚皇龍顏大悅,賞賜黃金萬兩以示嘉獎,還特破例封戚無雙為郡主!


    宮裏傳旨的公公宣讀完聖旨,看著烏壓壓跪了滿地的人頭。


    笑的一臉諂媚:“哪位是無雙郡主,還請上前領旨。”


    此話一出,跪在最前麵的戚清文頭上冷汗直冒,他攜了滿府家眷來聽旨卻獨獨忘了戚無雙。


    他的臉色十分不好看,根本不知戚無雙朝皇上獻了什麽計,但聖旨已經下來了,他為圓臉麵,隻能道:“小女身體抱恙,臥床不起,未能前來接旨,微臣這就去差人去叫。”


    扶桑院。


    “小姐!皇上冊封你為郡主賞金萬兩,等你去接聖旨呢!”


    清歌激動的一把推開房門叫戚無雙,然而在看到床上的兩條擁抱的人影時,小丫頭的臉頓時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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