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她靠在男人懷裏抽泣,也不哭喊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哭。許久後止住了淚水,才抖著嗓子跟男人說想走迴去。

    薄歡不想坐車隻用幾十分鍾就到家,她現在很亂,很想和他多待一會兒。

    如果是步行,從醫院迴家有很遠一段距離,現在還起了冷風,前一會兒暴.露的空氣刮過一陣雪粒子。

    景盛挑眉將疑惑壓下,撫著她後背輕聲安慰,讓司機隔著段距離跟著。用指腹將女人臉上的水擦拭幹淨,秀氣的鼻子被捏得通紅。

    他掏出根兔子糖,剝好後給她。

    薄歡癟著的嘴往下一彎差點又哭了出來,景盛總是對她這麽好。她心亂如麻,男人會不會以為她是因為姐姐生病所以傷心痛哭,其實自己隻是害怕對他撒謊。

    以往香甜的糖在口裏失去了味道,她嚐到鹹,很鹹很鹹的寡淡味在蔓延。

    景盛走到她身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頭,“我背你迴去。”

    薄歡望著他的後背果斷搖頭,囁嘴無言。

    “阿歡,跳上來。”

    男人剛催促完,兩根細胳膊就圈上他的脖子,羽絨服光滑的麵料有點冷,在他線條淩厲的下顎摩挲出溫度。

    薄歡沒和以前那樣直接跳他背上趴著,她像是被人抽了筋骨,渾身虛脫的無力,腦袋已經超負荷運轉維持著僅有的清醒。

    她就這樣從後抱著他脖頸靠他寬闊的背上,如同僵硬的石雕。

    男人由她抱了會兒,動手扯開她搭在脖子上的胳膊,握住一隻冷冰冰的小手抄進自己兜裏,率先朝前走去。

    薄歡跟著他的步伐,保持著半步距離。

    “晚上想吃什麽?”他迎風問道。

    滿心愁思的女人愣了會,一時間大腦空白想不出到底要吃什麽,隻知道一定不能告訴景盛:今天她所知道的秘密。

    風起的很大,兩人衣服被吹得唿唿作響,夾雜著的雪子刮在臉上有些不痛不癢。景盛迴身用另一隻手將她羽絨服的帽子扯上來,領口高高的拉起。

    “冷不冷?”他低下頭問。

    縮在帽子裏的薄歡點頭,甕聲甕氣道,“不冷。”

    男人多看了她一眼,而後沉默地牽著她朝前走。

    十字路口是紅燈,景盛修長的背影停下,汽笛聲裏男人單手抖了支煙叼在唇邊,掏出火機迎風點著。

    “你和薄情說什麽了?”

    被他握著的手一顫,她曲起指頭想了半晌,最後支支吾吾地開口:“沒說什麽,就問了一下姐姐的病情。”

    景盛抬起頭望著不遠處的紅燈在暈圈的光中變綠,他沒有著急過馬路安靜地站著,眼中一片晦澀不明的冷清。

    他心情不好,薄家的汙蔑不算什麽,隱瞞薄歡病情的年齡也不算什麽,包括薄少承那句冤大頭……

    景盛覺得,薄歡和他扯了證就不該在這種事情上隱瞞,夫妻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更何況他們之間也說好了不說謊,那抹細而孱弱的聲音在耳畔猶有餘音——

    不會騙阿盛的,不會的,肯定不會……

    **

    往後幾天,薄歡總有種患得患失的緊張。起初她思前顧後準備告訴景盛那些事,後來覺得多此一舉,如同姐姐所說景盛從來沒承認過薄家的栽贓,她要是說出去後……阿盛發怒,萬一不要她了怎麽辦。

    這樣的她,並沒有發現景盛的變化,比起以往要沉默安靜。或許是她也在沉默思索,隻當一切如常,她不說就沒關係。

    上午

    “在看書?”景盛走過去女人正盤腿坐在窗簾邊的木桌前。

    桌上是他清晨換的玫瑰,紅色的。

    薄歡用手支著下巴翻頁,半合著眼,下垂的睫毛顯得格外纖長,在眼下投出暗淡的光影,能想象出那本書讓她感到的枯燥倦意。

    景盛停在桌前,一彎腰就從她手裏.抽.走厚厚的書本,待瞧見漆黑封麵上的書名後他不自主地擰眉。

    “這書哪來的?”

    手上一空,緊接著耳畔就是冷惻惻的疑問。薄歡驚慌地抬頭,“什麽?”

    她還在糾結那些陳年舊事,此刻也沒注意到男人的問題。

    “這書哪來的?”景盛又問了一遍,語氣較剛才略溫和了點。

    薄歡鬆了口氣,直接答道:“昨天去看姐姐,順手拿迴來的。”

    景盛沒有在旁邊坐下,他收迴落視線仔細打量這本書,黑沉沉的封麵就三個白字和一行作者及出版社信息,硬邊角已經起了毛,看得出有些年頭了。

    這書在七八年前他接觸過,那時候他曾經躲在黑屋子翻看了幾十遍,版本就是這個黑沉沉封麵的。

    景盛掂著手裏的書有些久違的熟悉,大拇指貼著封麵上下移.動,隨之

    而來更多的是壓抑,如同封麵那密不通風的漆黑。

    《青梨花》說的是民國時期的故事,一個大家族裏肮髒的亂/倫……喜歡哥哥的梨花被父親女幹/汙,後來與哥哥發生關係後生下父親的孩子。

    那個時候景盛看這本書僅僅是因為作者將男主父親精神層麵變/態的戀/童心理和虐/童情節刻畫精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強行蹂/躪一個才十三四歲的少女,躍然於眼前的鮮活感。

    這是一篇晦澀難懂的文,加上已經被禁,剛流產的薄情就看著書消遣?景盛冷笑,指腹隨意翻了幾頁突然看見泛黃紙張上批注的一行字時,他瞬間明白了。

    薄情用那種方式流掉的孩子或許並不是薄少承的。

    那行娟秀的鋼筆小楷,宣訴的太直白:薄雲誌,你去死。

    “阿盛也喜歡看嗎?”

    “啪!”

    男人用力合上書,搖頭否認,“沒看過,他們說不好看。”

    “難怪我都看不懂。”薄歡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哈欠,她當時以為是薄情的日記本,因為想知道更多當年的事,而薄情有寫日記的習慣。

    景盛抽了把椅子坐下,他並沒將舊書放下,右手溫柔地撫摸封麵上的三個字,“阿歡,薄雲誌和你一起睡過嗎?”

    對麵坐著的女人神情一愣,不明白話題怎麽變了。她抿唇想了想後搖頭,“沒有。”

    意料之中的結果,但景盛卻風輕雲淡地繼續問,“那薄少承呢?”

    薄歡依舊搖頭,給出上一個答案。如果她有仔細看對麵平靜的男人,應該可以發現他眼裏洶湧的黑/暗。

    “薄情這些天跟你說什麽了?”景盛聲音輕緩溫柔,卻別有深意,“除了病情,總會聊些別的吧?”

    薄歡心口猛地一顫,連帶著唿吸都重了。落在桌麵的手緩緩垂下,在桌布下十指絞成一團。

    “姐姐讓我好好和你過日子,說你是溫柔善良的好人。”薄歡想誇誇他,因為景盛每次被她撒嬌誇讚時都格外的體貼,再者八年前的事她不想開口所以隻能在言語上補償他。

    當然,於薄歡而言,不管知不知道當初那事,她都是打從心底想和景盛好好過日子的,隻不過在知道後想對他更好一點。

    男人卻嗤了口氣,將書的棱角重重地往桌麵上一擱,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大作!

    作為新年禮物,他送了薄歡一款手機,此刻

    在室內叫囂的存在。

    薄歡被他方才敲書嚇了一跳,撫撫胸口連忙接了電話。

    薄情打過來的,言簡意賅,問薄歡有沒有看見她的書,如果有就拿醫院去。

    不擅長撒謊的女人就是薄歡這種,她吐了吐舌頭心虛地嗯了聲,掛斷電話後朝男人伸出手。

    “薄情讓你送書過去?”景盛挑眉問。

    她撇嘴嗯嗯,又抖了抖攤在男人麵前的雙手,“書給我吧。”

    景盛眉間淡開個笑,說不上陽光明媚但也不晦暗陰沉,有些寡淡卻意味綿長。

    “下午送你過去,書放我這兒。”

    他並不是怕書放薄歡那兒會忘拿了,怕她不由自主翻開看了,怕她好巧不巧地就看見梨花生下父親的兒子,那個兒子也是個變.態。

    肮髒至極,淫/亂無恥。

    **

    景盛下午如約送薄歡去了醫院,一直送到薄情的病房門口。薄歡和前幾天一樣,並不想讓他跟進去,擔心通曉一切的薄情會不小心說漏嘴,盡管知道這樣的概率很低,但還是害怕。

    猶如踩在一張正麵純白的紙上,背麵是萬劫不複的漆黑。

    薄歡不想冒險,甚至不想再和薄家有更多接觸,除去薄情,知曉真相的她對薄家真的再無好感。

    “我陪你進去。”電梯停下,牽著女人小手的男人突然出聲,“看看薄情怎麽樣了。”

    薄歡緘默,她在思索拒絕的理由,一直到病房門口她都沒能想出一個,而掌心已經濕透。

    “阿盛,醫生說姐姐要靜養,我怕她睡著了,我悄悄去放本書就出來,你可不可以——”

    “進去吧。”景盛突然改口打斷她蹩腳的謊言。

    將書遞她泛著潮濕的手裏,卻控製不住心口叫囂,明知故問道:“手心怎麽流汗了?”

    薄歡連忙將手插/迴口袋,用力在衣服上蹭幹淨汗水,支吾解釋:“可能太熱了,今天穿的有些多。”

    他似笑非笑地敲了病房門,門沒鎖他直接推開,“我在樓下等你。”

    抱著書的女人搗鼓地點頭,心裏並不喜歡這種感覺,和景盛的間隙在無形之中被拉扯的好大,可將實情說出去就是鴻溝,她用力咬緊唇低著頭,克製衝動。

    男人抬手揉了把她的發頂,動作一如既往的溫柔,轉身離開時留了聲近似嘲諷的歎息。

    薄歡選擇了為盛家隱瞞,某種意義上算是默許盛家對他的汙蔑,承認潑髒水的栽贓陷害……他突然想算一下,這件事對他造成心理陰影的麵積?

    他選擇相信薄歡隻是夠傻,沒聽懂薄少承的話,私下也沒問薄情。

    景盛進了空無一人的電梯,掏出手機查找通話記錄,出電梯時他已經和對方聊上了。

    最後一句他說的是:“可以收網了。”

    出醫院後,猶如行走藝術的男人沒並上車等候,過馬路去了公交站台,依舊沒什麽人,他一個人坐在椅凳上點了支煙,空氣還留著嚴冬的寒氣。

    時間不知不覺裏過去,他安靜地望著對麵醫院,寬闊的馬路中央車來車往,行人也三三兩兩。

    手機突然響了,他以為是剛才那人的迴電,便動作熟稔地接了電話。

    “婚離了嗎?”蒼老的聲音。

    景盛想掛電話了,握在手機上的手指瞬間僵硬彎曲,連望向薄歡的目光也有些生硬的冷然。

    “離了就抽時間迴景家一趟,該抽時間迴來看看你媽了。”

    “沒離呢。”景盛反問。

    “沒離?”對方聲音一高,聲帶抖得沙沙作響,少刻發出一陣咯咯的怪笑,“為什麽?”

    景盛垂著眼,盯著幹淨的地麵,其實可不見的塵埃被雨水打濕後也很髒。

    “你和傻子結婚還不如找個十四歲的女學生,至少你能教會她們什麽叫zuo愛,傻子會懂嗎?”

    景盛本就生的白/皙,此刻臉上泛著淡青,他聲音一如剛才的淡漠平靜:“哦。”

    對方還未從這聲‘哦’裏緩過神,景盛又開口了。

    “那你教會盛青雲什麽叫zuo愛了嗎?”

    景盛修長的食指一劃,便切斷通話。

    他微喘了口氣,眼眸一挑就看見一幕不怎麽愉悅的畫麵——

    許昊天和薄歡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有說有笑,景盛反複推敲這個詞,確實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景盛不會誤會,信我==】

    是不是覺得有點暗黑?

    其實,我這個屬性選的是正劇。

    可能前麵暖萌,後麵稍微有點暗,對比太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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