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薄歡迴到病房的時候付青寧早就離開了,她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去。

    躺床上的女人依舊用手遮住眼睛,以為是小護士進來,便吭了聲:“這血要流到什麽時候?我疼。”

    薄歡隻聽到薄情喊疼還有流血,嚇得跑過去趴在床邊,“姐,你是不是很疼啊?我幫你喊醫生,你等我。”

    她正要去拿唿叫器,卻被薄情一隻手扣住腕口。

    “你怎麽沒和景盛迴去?”蒼白無血的臉連同聲音也是一樣沙啞脆弱。

    薄歡抿著嘴,她第一次發現堅強的姐姐倒下了,就跟參天大樹也經不起雷電的劈裏啪啦,更何況是會生老病死有著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床上女人費力地抬起眼皮,暗淡無光的眼珠子落她身後合上的門,又落迴她身上,“你沒跟他迴去,他沒生氣嗎?”

    知道姐姐問的人是景盛,薄歡便如實作答,“沒有。”

    薄情眨眼,並不相信,“真的?”

    薄歡卻肯定地點頭,“他為什麽要生氣?”

    病床上的女人想說什麽,最後隻歎了口氣,無力地合上嘴。做完手術的薄歡較之以前確實聰明了許多,也隻是正常水平,連察言觀色都沒學會的成年人。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不令人省心的她,薄情才屈辱地活到現在,而薄情從不曾埋怨過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薄歡端了杯熱水放在薄情的手邊,猶豫不決地抿嘴道,“姐,我有事想問你。”

    “嗯。”薄情現在狀態並不好,頭有些暈身體很難受,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想問什麽?”

    坐在床對麵的女人低下腦袋,錯開與薄情視線的交匯。

    她自然問不出口姐姐和薄少承的關係,掰著手指頭小聲,“薄少承說我八年前就傻了,和阿盛沒有關係,是不是真的?”

    顯然,薄歡這個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句話裏的不對。她一方麵相信景盛口裏所說的話,另一方麵又對盛珊的話耿耿於懷。在她認為自己八年前摔下樓與景盛無關的同時,她也無法克製流言裏阿盛是出於愧疚才照顧她。

    薄情素白到泛暗的臉瞬間斂去僅有的神情,她望了眼近處的薄歡,隻能看見毛茸茸的發頂,很乖巧的模樣。但她知道,薄歡這樣稱唿薄少承的名字肯定是和以往一樣被欺負了,從那句話裏,她隱約可以猜到男人在憤怒的時候說了什麽。

    許久的安靜就如同默認了般,薄歡心上如有千萬隻螞蟻在攀爬,她猛地抬起頭追問,“姐,我是什麽時候變笨的?”

    不其然對上薄歡單純憂傷的目光,薄情扭動脖子,別過了臉。

    有些事並不想說清楚說明白,是因為對薄歡和景盛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而薄少承已經挑起了話頭,她也抑製不住薄歡的固執,再瞞下去隻會提前爆發。

    “姐!”

    女人聲音高了十分貝,尾音有些顫。

    薄情終於不再沉默,卻依舊別過頭不看她,“薄少承跟你說什麽了?”

    “他說我早就是個傻子,和阿盛沒有關係。”

    薄情不傻,甚至被薄少承訓練的相當聰明。她妹妹說這句話時,前半句是氣憤疑惑,後半句是莫名的……害怕。

    “姐,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許是薄情失血過多,麵上白的泛青,氣息微小。她輕嗯了聲,氤氳的眸子有些不忍,“你五歲那年從樓梯上滾下來傷了後腦勺,就是那時候變的和同齡人不一樣。”

    她省略了很多不想說的,“五歲之前你都特別聰敏,很招人喜歡,軟聲軟氣很可愛。”

    薄歡的內心是崩潰戰栗的,她五歲就傻了?其實早該想到,和十二歲的薛子陽比起來,她笨了太多太多……

    “我為什麽會從樓梯上滾下來?”

    薄情痛苦地閉上眼,女人的問題連同下身抽疼的墜痛幾乎要將她絞爛,她頭別的更厲害,巴掌臉陷入柔軟的枕頭裏。

    沉重地抽氣,緩釋情緒。“樓梯間有水,你不小心踩上去,腳滑落樓。”

    然而並不是。

    薄情比誰都要清楚,薄歡五歲那年,是她們姐妹倆被薄雲誌領養到薄家的第一年,那次是因為她和薄少承鬥嘴,兩人嬉鬧時你追我趕,樓梯口她並沒看見矮小的薄歡蹲著撿東西,倒退一步踢在薄歡瘦弱的背上。

    跟踢足球似的,踢出去的球隻有滾到終點或受阻力才會停下。她背對著滾下去的小女孩,空氣裏全然飄蕩薄歡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姐’。

    而她並不是薄歡的親姐姐,隻是在孤兒院裏的時候薄歡對她親昵,可單純的依賴和關心。所以在薄雲誌帶走她的時候,她乞求薄雲誌和院長一並帶走薄歡,至少那個時候的薄雲誌年輕看起來很沉穩可靠——

    “姐。”

    隨著聲音,一雙溫

    熱的小手覆蓋在薄情眼上。對比那小手的溫度,薄情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薄歡蹲在她床前,望著她半張臉。她想著,姐姐肯定是難過了,這麽多年來姐姐一直想保護她,當初她腳滑摔下樓肯定害姐姐自責擔心,也懊悔了這麽多年。

    小手輕輕地揉著女人濕冷的眼,“姐,你別哭,我這不是好了嗎?”

    女人開始笨拙地安慰,“阿盛帶我去做了手術,醫生說我會好起來的,姐,你別難過。”

    薄情想撥開那讓她靈魂都愧疚地抬不起頭的手,她無法對薄歡說出當年的真相,因為太愛薄歡太想彌補,不想因為這件事成為姐妹倆之間的鴻溝,縱然不是鴻溝,也是裂痕。

    人都是自私的,更何況薄歡還不懂事,明白不了她這些年付出的彌補。

    蹲在床前的女人輕聲說著安慰,而手下那雙眼湧出的淚水越發的急。薄歡覺得不該再提這件事,應該換個話題轉移話題。

    “姐,阿盛是不是被冤枉的?”薄歡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不由自主地低聲問出,“八年前。他對我好,會不會也是因為這。”

    白色的被子因為薄情蜷縮身體的動作而皺成一團,躲在被子裏的女人疼的喘不上氣,卻因為薄歡這句,陷入沉靜。

    今天薄歡問的問題全是薄情不想迴答的。

    以至於薄情愣了好一會兒,等那陣痛壓下去,她才開口。

    “小歡,景盛並不是那種會出於虧欠就決定和你一起生活的男人。”她並非稱讚景盛,隻是就事論事,景盛給她的感覺並不好,斯文俊美,識禮知節,卻喜歡一個傻子。

    “而且景盛,他從來沒承認過八年前的事,你別擔心。”

    薄歡聽著,糾纏在一起的手指鬆了鬆,“是嗎?”

    “恩啊,小歡這麽懂事不惹麻煩,景盛喜歡你也很正常啊。”薄情正兒八經的胡編亂造。

    被鼓勵時薄歡露出了笑,“那八年前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他們都說是阿盛推得我?”

    一片沉默,猶如薄歡開口問第一個問題一樣。

    薄情想給出第一個迴答,不小心摔下樓。在對上床邊那雙明眸大眼時,啞口無言,她扯過被子蒙住腦袋,任由思緒迴到那年……

    景盛被汙蔑全是薄少承的功勞。

    那晚她被薄少承壓在床上,後來薄歡誤打誤撞跑進去看見薄少承欺負她,薄歡用房裏的花

    瓶砸了薄少承,也惹怒那個年輕氣盛的少年,薄少承一胳膊就將薄歡從室內摔到走廊裏,然後甩門出去。

    薄情不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她被男人綁在床上掙脫不開,手腕上的鐐銬勒進肉裏,耳畔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外麵熙熙攘攘卻不清明的喧囂。

    後來薄歡出事了,薄少承說景盛猥.褻了薄歡。薄情沉默不語,記憶中全是薄少承將妹妹摔出去的暴怒模樣。

    她也曾想找到盛家,想說出事情真相想借機反抗。卻在薄少承和薄父的威脅下明白,敢出薄家的大門,就意味著薄歡被扔出醫院,沒有人會在風口浪尖收留兩個不正常的未成年,更何況薄家要是出了事,薄少承肯定不會放過她。

    “姐?”

    “景盛是被冤枉的,他沒傷害過你。”

    被子底下傳來哽咽的話語,薄情剛出聲打破蘇打水氤氳下的死寂,門邊響起窸窣的聲音,緊接著付青寧和醫生走了進來宣告這場談話的結束。

    **

    年初四,車輛往來比平時少了些,公交站台下隻有一個穿著黑大衣的男人。

    景盛就在醫院對麵的公交車站下,坐在公共座椅上抽著煙,目光迷茫地望著雪白建築樓下逐漸清晰起來的身影。

    他的女孩胳膊在臉上來迴抽.動,似乎哭了。

    對上女人隔著街道往來車輛的雙眼,濕漉漉的如同片汪洋,顫抖時卷起的浪花似要將他狠狠地吞沒,景盛猛地掐滅煙頭咻得起身——

    薄歡眼前起了白霧,濃濃的水汽看不清一切。她隻想跑去阿盛身邊,她想抱抱阿盛,她想安慰被冤枉了的阿盛。

    鵝黃色的羽絨服就跟早春天氣裏的風箏一樣,被拽著線的那頭牽扯著。

    景盛或許是緊了手中的線,女人因為看見他後奔跑的更快,與一輛私家車側身而過!卻在一瞬間被隻健壯的胳膊扯入懷中緊擁。

    她覺得自己的胳膊快被男人扯脫臼,好疼好疼。

    “阿盛。”

    薄歡想了很久,也隻說出這兩個字,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卻再也說不出其他。

    她不敢告訴阿盛,他是被冤枉的,他當年什麽都沒做錯,她早就是個傻子與他無關……她真的不敢告訴這個男人,害怕知道真相的他會推開自己,害怕到骨頭發冷想說著自己不擅長的謊言。

    然而,男人都知道,不重要了,阿歡好好和他過日子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不開虐,景盛和薄歡沒有分開過,薄歡沒和景盛鬧過,畢竟蠢歡怕景盛丟掉她,會更乖巧==

    【說想看景盛黑化的,約莫可以從下一章開始了,放心,男主還是喜歡女主的,不會和一個傻子計較這麽多,她說不說那些都無所謂,景盛也隻是想和她過過正常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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