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到了二月初九。


    侍女小廝忙忙碌碌的準備著,路轉祖籍是江安的,親友卻是所剩無幾。


    柳暗花明兩姐妹,就更別說了。


    陳雲諾想著難得半個喜事,花的還是萬公子的銀子,手一揮,“就辦個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吧。”


    滿月樓的賬房黃升差點直接給跪。


    但萬千言已經一連好幾日都沒有出現過,隻交代了這婚事要怎麽辦多少用度,全權交由這一位決定就好。


    黃升忍住了一口血,轉頭就張羅起了這事。


    滿城歡聲笑語,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全都在這一天排隊進流雲居道一聲“恭喜”,場麵之歡慶,就是權貴士族之家,也十分罕見。


    陳雲諾在院子裏,看喜婆給花明上裝,小姑娘自是容顏秀麗,到了一日嫁衣在身,更是美若繁花。


    “柳暗,你也趕緊更衣。”


    她一轉身,同一旁忙忙碌碌的柳暗說道。


    後者有些懵,“我這已經是新衣了,還是姑娘不久之前吩咐裁縫新做的。”


    花明剛描好了眉,在銅鏡看到了陳雲諾遞過來的眼色,連忙接道:“這件不夠喜慶,姐姐,我可隻有你這麽一個姐姐!我出嫁你怎麽也鄭重一些吧。”


    話一落下,柳暗有些不解的看著自己身上飛紅走繡的裙衫。


    再喜慶……就得穿嫁衣了吧?


    陳雲諾也不給她多想的機會,“別愣著了,帶姑娘進去更衣。”


    侍女們也是極其激靈的,二話不說就把人拉走了。


    屋裏隻剩下喜婆和陳雲諾、花明幾個。


    花明伸出手輕輕同她擊了個掌,笑起來明眸皓齒。


    陳雲諾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有些小悵然道:“要嫁人啦。”


    尋常人家,這時候該有父母兄弟在側,哭哭鬧鬧成一團。


    她想盡其所能的,給予她們完整的人生。


    花明原本是在笑著,眼淚卻忽然掉了下來,把正在給她梳頭的喜婆嚇了一跳。


    “新娘子,這可還沒到哭嫁的時候呢。”


    花明伸手去抹,“我沒想哭來著,是姑娘一開口,我、我就……”


    陳雲諾輕輕拍開她手,“有你這麽擦的嗎?”


    拿過一旁的錦帕,輕輕拭去花明臉頰上的淚痕。


    卻氣勢十足,哄道:“你倒是個會挑的,即便日後和路先生不和,打起來肯定也隻有他吃虧的份。”


    她笑容明媚,“瞧瞧你姐姐,你還有什麽好哭的?”


    花明吸了吸鼻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委屈的說:“我也不知道啊,眼淚就是不聽使喚。”


    兩個喜婆也在一旁笑,同她道:“這新娘子啊就是這樣的,前一刻笑下一刻就哭,比六月天變得還快!”


    花明被說的不好意思,拉了拉陳雲諾的袖子。


    發髻妝容、嫁衣團扇都已經裝備完畢,就等著這幾時一到,拜堂行禮。


    陳雲諾索性讓喜婆侍女們都出去。


    拿著玉梳有模有樣的,給小姑娘梳了兩下,鏡中花顏一笑傾城。


    花明許久才收住了淚意,輕聲道:“我和姐姐以前就說,若是要嫁人一定要讓姑娘在場的。”


    陳雲諾怔了一下,點著她的眉心,笑道:“這都什麽話?”


    “真的。”


    花明滿眼的真誠,“所以姑娘現在在我麵前,我一高興就哭啦。”


    她鳳眸彎了彎,忽然感覺到什麽似的,


    望向窗外時,看見顧訣正經過此處。


    新葉繁花滿院,藍空之上流雲舒展,那人站在飛揚的輕紗之外,抬眸看來,正好對上她的眼眸。


    陳雲諾拿著玉梳衝他招了招手,那人薄唇噙著笑。


    不知道身側之人同他說了什麽,同她點點頭從窗前走過。


    微風裏帶著暖意,摻雜著些許花香。


    今日的確是良辰吉時。


    花明專注於不停地說著,忽然意識到她許久沒答話了,才停下來絞著手指頭。


    “怎麽不說了?”


    陳雲諾一貫的臉皮厚。


    絲毫沒有表現出自己方才走神。


    一臉情真意切的看著花明。


    對方被她看得更糾結,好半響才開口道:“姑娘,你真好。”


    陳雲諾猛地被誇,還有點懵。


    緊接著就被花明給抱住了,緊緊的還不撒手,“我不如我姐姐聰慧,可是我也曉得若是沒有你,我就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公子雖然誰都瞧不上的樣子,可他對我和姐姐真可以說是如珠如寶,我如今還能好好的嫁給心上人,這些都不是老天爺好心,都是因為姑娘……”


    “我說。”


    陳雲諾心頭發軟,張口便是半嚇半哄:“你再哭,我就直接把你打暈了啊。”


    “還有一件事。”


    花明收的挺辛苦。


    她有些好笑道:“你留著同你夫君說吧。”


    陳雲諾一副甩手大吉的模樣,“我今日就負責安安生生的把你送出去。”


    花明哭不出來了。


    裏屋簾幔掀開,侍女們族擁著柳暗走出來。


    紅衣飄揚著,將溫柔的眉眼又添了幾分秀麗。


    陳雲諾鳳眸一亮,拉著柳暗在一旁坐下,“讓喜婆進來。”


    姐妹兩坐在一塊上妝。


    柳暗拉著袖子,不解道:“我今日用的著穿這樣紅麽?”


    陳雲諾秀眉輕挑。


    身後一眾侍女齊聲應道,“要的、要的!”


    更有嘴甜的,把好話說的天花亂墜,一片喜氣洋洋景象。


    陳雲諾乘機出了屋子,站在庭前緩口氣。


    這脂粉堆裏,實在不是誰都消受的起的。


    抽空問了經過的小廝一句,“萬公子可倒了?”


    小廝道:“迴夫人,還不曾到。”


    陳雲諾揮揮手讓人退下。


    不由得抱臂,在原地轉了個圈,“讓你裝!”


    “裝什麽?”


    陳雲諾一迴頭,就看見顧訣站在身後,白澤的手真輕輕拂去她肩上的落花。


    她懶洋洋往後倒去,正好被顧訣伸手抱住,胸膛也暖融融的,帶著些許酒香,正好衝淡她在美人堆裏沾染的胭脂氣。


    “話癆怎麽還沒來呢?”


    陳雲諾裝作不滿的樣子,“誰家嫁女兒有他這麽不上心的,出銀子出人就完事了?”


    顧訣彈了彈她的眉心,墨眸裏笑意蔓延開來,“他要是來早了,不是白費了你搭的一台好戲?”


    她望著眼前人的眼眸。


    分明是什麽都在意料之中的敏銳。


    陳雲諾揚眸,笑著輕喚,“顧公子。”


    他輕聲應著,“嗯?”


    簷下的侍女小廝們路過見到這一幕,紛紛羞紅了臉,低頭而走。


    從前總覺得家中瑣事繁雜,沾手就脫不了身。


    如今反倒覺得這些許繁雜之中,自有一番難言的樂趣。


    不過也是因為同眼前人在一處,便覺得什麽都是好的吧。


    她臉上的笑容越深,“今日看戲不收錢,敬請觀臨。”


    顧訣唇角上揚著,“時辰差不多了。”


    前廳。


    喜宴滿府,一路順延到長街之上,今日之盛況可令江安民眾數年不忘滿月樓主的手筆。


    前麵些都是沾些關係的親友,連帶著左鄰右舍。


    陳雲諾覺著照宴席中那些個目光來看。


    還有不少是她不曾見麵,就被刷出局的情敵。


    峰迴等一眾暗衛們都換成尋常服飾,個頂個的青年秀逸,此刻族擁著路先生上前來,頗有門庭廣大之勢。


    喜堂定在了路轉的祖宅,迎親前便要先見過新娘子的娘家人。


    便是一向風輕雲淡的路轉也被這喜氣暈染了幾分紅暈,“見過公子、夫人。”


    誰知這一開口,就聽陳雲諾問道:“你叫我什麽?”


    路轉微怔。


    身側的峰迴推了他一把,“都說了是嫁妹妹,你還不快喊!”


    “啊姐、姐夫。”


    這一聲出口,倒是堂後侍女們攙扶著的新娘子先紅了臉。


    顧訣應聲了“好”,攬著陳雲諾一道坐在堂前。


    她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你應這麽快做什麽?”


    路轉少有這樣好玩的時候,她還想著讓眾人多開幾個玩笑,好讓人記憶深刻。


    大喜的日子,無傷大雅。


    顧訣一本正經的說:“想應。”


    她捏著他掌心的軟肉,笑彎了眼:“行,你應你應。”


    喜婆高聲喊了句,“新娘到。”


    眾賓客齊齊往兩邊散開,眾人都隨著路轉的目光望向門口。


    喜婆一步一唱禮,侍女小廝們高聲相和,柳暗扶著花明聯袂而來,妝容精致的姐妹花,勝似花開並蒂,獨攬春風秀美。


    小廝輕聲提醒了一句,“萬樓主還沒來?”


    陳雲諾隨意道:“不等他,誤了吉時還得費勁削他。”


    就近一幫聽清她說話的,紛紛無奈的抬眸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顧訣抬了抬手,示意繼續行禮。


    喜樂之聲漸漸把一眾歡慶都壓下,拜別之際,喜婆在旁說著吉利話,眾人跟著附和一二,堂前笑顏舞動春風。


    陳雲諾讓人上酒,讓柳暗親手給一對新人呈上。


    滿堂花團錦簇,姐妹兩相對而立,隱隱有些紅了眼眸。


    柳暗雙手執杯,緩步上前遞給了路轉,欲語微頓,“餘生朝夕,望……”


    話隻到一半。


    忽然一陣疾風掠來,喜堂裏的綾羅亂舞,一眾人站立不穩倒了一大片。


    來人猛然奪過柳暗手裏的酒杯,一口飲了個幹淨,怒聲道:“不嫁了!”


    眾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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