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煙長了一張不管她說什麽,眾人都覺得沒有第二種意思的臉。


    因此那檀木盒子打開之後,躺著紫晶鳳凰步搖的時候,眾人有些驚詫。


    當初吳王花重金從千金樓買下的東西,原來是給王妃獻賀禮用的,那時候因著流傳這的一句話,還曾讓人好生揣測了一番,這都城是不是要變天了。


    成皇後見此也是隻是笑著讓身邊的嬤嬤收下,說了一句“不錯。”


    殿外有內侍通傳吳王到了。


    一轉眼,雲靖宇便已經到了殿中央,行過禮:“兒臣來遲,獻芳華圖一副還往母後笑納。”


    那畫卷由兩名內侍徐徐打開,上頭可就是芳華正好的成皇後,比之如今要年輕上許多,大多是二十多的模樣,秀麗雍容,大氣美豔,不知要比現實中的這個好上多少。


    眾人見狀,忙不迭跟著一頓誇讚;


    “早就聽說吳王的書畫是一絕,今日一見才知道那些什麽大家都是騙鬼。”


    “娘娘真是天香國色,便是牡丹花兒最盛之時也不能與之較高低。”


    “這才是真正的芳華永駐啊,吳王爺真是有心……”


    成皇後大氣雍容是後天養成的,入宮的女子就沒有生的醜的,她年輕的時候也不算是豔冠群芳的那種,這畫上簡直將人畫成了天仙一般,美化的不是一星半點。


    雲靖宇躬身道:“祝母後芳華永盛,容顏長駐。”


    成皇後笑吟吟讓人收了,附送一句“不錯,入座吧。”


    皇後娘娘不缺鳳凰釵,也不缺那些珍奇之物,收一收不過就是為圖個高興而已。


    宮裏頭的這些東西,堆山似得放著,著實也沒有什麽值得欣喜的。


    林紫煙含笑迴眸來看陌念初,見她仍沒有起身的意思,剛要開口。


    便被身旁的宋纖雲搶了話頭:“我說你該不會沒有給娘娘準備賀禮吧?堂堂一個將軍府小姐,難道就這般小氣?”


    這妮子還真是抓緊一切時機來損人。


    輕紗那頭和女眷這頭,有無數的目光聚集在陌念初身上。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能清晰無誤的分辨出有一道目光,是顧訣的。


    鳳眸微動,朝他那邊看了一眼。


    纖雲郡主頓時炸毛:“吳王妃在同你說話,你看我顧訣哥哥做什麽?”


    這宮裏也隻有這一位說話如此直接,讓人沒法子忽視。


    陌念初眨了眨眼睛,理所應當道:“好看啊。”其實她想的是,顧相大人也沒有送賀禮,這些人怎麽就抓不到重點呢?


    一句話將小郡主嗆得不行,差點就要衝下來同她掐架。


    宜王妃掩麵輕咳了一聲,這樣的兒媳婦她是肯定不要的。


    風揚起那層輕紗,她可以十分清晰的看見,那人執杯飲酒,薄唇上沾上微微酒色,一抬眸沒來由的多了幾分幽深之色。


    身側一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顧相從不飲酒……今日好像也破例了。


    成皇後依舊是笑著的,忽然想起什麽似得朝那邊道:“念深倒是難得入席,不知可否為本宮題上一幅字?”


    永寧城中,吳王擅畫,少有人得。


    顧相之字更甚,千金難求。


    “念深?”


    陌念初將這兩個字輕輕念著,心想著:這是誰的名兒?一聽就是多情種。


    然後,忽然看見對麵的顧訣緩緩起身:“微臣遵旨。”


    陌念初麵色一緊,不是吧……


    然後就見書案在前,纖雲郡主自告奮勇的要上前磨墨。


    顧訣道了一聲“不必”,然後墨眸便望向了她。


    陌念初鬼上身一般的自覺上前,攬袖三兩下磨開了墨,才發覺眾人看她的目光如同見了鬼。


    墨案白紙在側,顧訣一身白衣如畫,而她紅衣卓華,站於身側,原本完全不該站到一處的兩人。


    此刻,卻自成一番風景。


    這華麗宮殿,亦沒有減去兩人半分風華。


    顧訣好似恍然未覺,揮毫潑墨,行雲流水一般的落筆,轉眼便成了一幅字。


    她站的近,隻看得最後一句似乎是“容我醉時眠。”


    墨跡都還沒幹,就被成皇後身邊的宮人呈了上去,皇後娘娘喜不自禁,目光在上頭流連過幾遍,手都不舍得去碰一下,連忙讓人去裱了起來。


    然後……不給人看了……


    底下人都是一副焉了的表情,陌念初都有些緩不過來。


    顧訣的字確實寫的好看,端正雅致,平素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收他府裏的廢紙,卻沒有想到最中意他的是這位皇後娘娘。


    成皇後笑的開懷:“本宮看見念深沒有帶賀禮,便知道這求字有望了,果不其然……”


    方才那些人的東西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光是雲靖宇那副畫就絕對不可能是一兩次就能達成的效果。


    這顧相一幅字就壓了前麵那麽多人的風頭,這會兒輪到了她,可就真的難辦了。


    “娘娘這不公平……”


    宋纖雲拉著成皇後耍賴,少有人知道皇後娘娘不喜歡那些金玉朱釵,唯獨愛字成癡。


    宜王妃看了顧訣一眼,開口道:“這做的好不如做的巧,娘娘也不必同他客氣。”


    陌念初秀眉微蹙,但見顧訣麵上並無變化,也知道這人是習慣了。


    這一晃神的功夫,纖雲郡主的槍頭又轉到了她身上:“就連顧訣哥哥都送了墨寶,那你的呢?”


    殿中便隻剩下她一個沒有送禮,陌廣慶在席間站了起來,剛要把手邊的東西送到前麵來。


    便見她從安氏袖間取出一個六角小盒來,上麵瞄著牡丹花樣,常見卻十分精致,用的並不是什麽珍貴的木料,也就比手掌略大了一些。


    宋纖雲鄙夷道:“你可別告訴我裏頭是什麽絕世珍寶,就沒見過寶貝用這種東西裝著的!”


    周遭一眾人跟著竊笑,送禮也是門學問。


    身份不太高的那些,送的不能太差,也不能比上頭的人好太多。


    但見是像陌念初這麽敷衍的,還真是有些少見。


    她在一眾竊竊私語之中緩步上前,六角盒蓋打開,裏麵靜靜放著十塊做工精致的糕點,一打開便是芳香陣陣。


    底下嘲諷聲漸漸響了起來:“這人不會同她母親一樣腦子有毛病吧?居然送皇後娘娘糕點!”


    光是這席間的宮點就不下二十種,禦廚每天變著法子研究新花樣,這宮裏的貴人就是缺什麽都不會缺吃的。


    可成皇後卻伸手捏了一塊,慢慢咬了一口,眼中似有波光浮動。


    陌念初緩緩道:“不久之前路過洛城,聽聞當地極有名的牡丹糕便學來試試,技藝不佳,還望娘娘海涵。”


    “有心了。”


    成皇後親手接了過去,放在一側,仔細的瞧了瞧她:“許是長你這個模樣的,心思都比別人要靈巧些,本宮從前有個侄女……”


    說到一半忽然有打住了,返過來將她誇了誇。


    成皇後就是洛城人,距離永寧大約七八日的路程,自從入住深宮之後,便再也沒有出去過。


    前幾朝的皇後種牡丹是為了什麽,陌念初不知道。


    但是眼前的這一位,最愛的就是牡丹糕,可是這帝王家的人,怎麽能有特別喜歡或是討厭的東西呢。


    就連老皇帝都不知道這一茬,隻有阿娘進宮的時候會偷偷給她帶一些。


    世人都道皇後甚愛牡丹,卻沒人知道深宮寂寂,成皇後在萬敵不侵以前,也隻是個會睹物思鄉的女兒家。


    洛城有親有伴,有最美好的年華,也有她最愛的牡丹糕。


    可她阿娘死了。


    再沒人會讓母儀天下的皇後抱著哭,再沒有人給雍容華貴的皇後偷偷帶牡丹糕。


    陌念初鳳眸半斂,半迴身忽見顧訣立於身側,徐徐道:“安曼做的?”


    她噎了噎,全然當做沒聽見這話。


    今兒個最討巧的自然不用多說,纖雲郡主氣的不輕:“娘娘,顧訣哥哥的墨寶也就算了,怎麽說都是千金難求的,可她這幾塊糕點……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底下人沒有小郡主這樣的膽子,隻敢聽不敢言。


    成皇後含笑拍了拍了她的手:“別鬧脾氣。”轉而問陌念初,“你想要什麽?”


    通常這個時候,謝個恩討個喜,基本也就完滿謝幕了。


    陌念初想了想,笑道:“想同娘娘討個如意郎君。”


    眾人笑做一堂,陌廣慶恨不得找個地縫就鑽進去,可這畢竟是皇後的宴席,朝臣就是陪襯一下的,還沒有那些女眷能搭得上話。


    女眷們一半在笑,一半在警惕著她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朝顧相下手。


    成皇後忍俊不禁:“倒是實誠的很,你且坐下,朝中多少俊秀兒郎,這如意郎君可是要慢慢挑的。”


    陌念初趁機道:“那娘娘先欠著成不成?等我找到了,再請您做主。”


    顧訣瞥了她一眼,重新落座,麵上看不出的任何的喜怒。


    鬧過一場,眾人迴到席間,歌舞水袖翩翩舞上一場,酒過三巡。


    便是一眾世家千金的主場,少不得要在皇後娘娘麵前表現一番,也借此芳名外揚,覓門好親事。


    陌念初鳳眸一轉,正看見雲靖宇正看向她這邊,執杯遙遙一晃,含笑飲了。


    身側的林紫煙咬唇,神色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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