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華宮早已是布置妥當,宮娥們著一色輕裳穿梭於宮殿之中,八角宮燈處處點起,頓時讓偌大個宮殿亮如白晝。


    正紅色的牡丹擺成了花團錦簇的模樣,男女席分成兩道,中間用輕紗隔開,既有了男女之防,又不至於太過拘謹。


    宮中特有的香料在四周彌漫,輕紗繚亂,將偌大個章華宮襯得如同人間仙境。


    受邀而來的群臣在另一頭殿門入內,從白發蒼蒼的老者到正當年紀的年輕官員,不少還在議論著朝堂上的事情。


    隻有少數人偷偷的往這邊瞧了來,一般除了這樣宮宴,也很少能見到各家藏著養的嬌慣小姐。


    這種場合,對適齡卻還沒有婚配的青年來說,也算是一個極好的相親時機。


    而在那一眾大官小員紅袍紫帶之中,一身白衣的顧訣又顯得猶為顯眼。


    夫人小姐們個個執團扇掩了半張臉,蓮步輕移的由宮娥們引著步入席間。


    陌念初不由得朝那邊看了一眼,正逢他抬眸,兩人不早不晚,正是四目相對。


    她的腳步稍稍慢了一步,這殿中眾人好似都被燈火化作虛無,隻有那人都眉目變得異常清楚。


    顧訣生的很好看。


    她見過許多人少年時容顏清雋,等完全張開的時候難免就讓人感概歲月無情。


    可這歲月對那麽多人無情之後,大抵都把寵愛給了他一個人。


    琉璃為燈,綾羅鋪地,滿殿錦繡芳華,都不抵顧訣墨眸噙著的一絲笑意。


    安曼在一旁道:“別看了,待會兒有的是機會看。”


    眾人是排序入內的,前麵停下來一下,後麵的自然也就要跟著止步不前。


    陌念初別開眼,卻發現她身前的這幾個小姐們正朝那邊看的出神,後邊的幾個羞羞答答的半低著頭,眼睛都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怎麽可能有心思管她有沒有聽一下。


    掃了一眼安曼,後者一臉的無辜:“再看……我怕他就要走過來了。”


    陌念初橫了小姑娘一眼,眼角餘光掃過那邊,顧相已經落座席間,完全沒有將方才的那一眼放在心上。


    宋纖雲的聲音在身後幾步傳來,她默默的鬆了一口氣,往席間走去。


    要是在這種場合,她再同顧相鬧上一處,那真是避無可避了。


    且不說出宮以後如何,光是這些千金小姐就忍不住將她撕個幹淨。


    不過片刻功夫,席位基本就已經快要坐滿了。


    安氏看著那麽多的人有些不安的頻頻叫著“念初”,似乎從握緊她的手臂尋求一些安全感。


    反複找過幾眼席間,安曼一張小臉也變得有些沮喪:“這位置到底要怎麽坐?”


    宮宴一向都十分嚴謹,一般都是按身份地位來排的,極少會出現錯漏的情況。


    陌念初從席間掃過一眼,確認這裏頭並沒有標明她們的位置。


    隻有較為中間還空著的席位,八成是有人故意為難,扶了安氏便道:“就去那處吧。”


    後麵來的宋纖雲卻搶先一步入了席:“這可是本郡主的席位,你不是這麽早就進來了嗎?怎麽,第一次進宮連怎麽入席的規矩都不懂?”


    一手還拉著張思瑤不放,硬拉著人同坐。


    看這人明明很怕,卻還要裝作底氣十足的模樣,故意大聲喧嘩。


    把殿中一眾目光都引了過來,試圖讓人難堪。


    這時候,眾人都已經落座席間,隻有美貌的宮娥在席間中攜花送酒穿梭著,女眷們做到一處,正等著看笑話。


    有了話頭自然就接了起來,什麽武將家裏的教養就是差,鄉野養得出什麽好女兒?


    一連貫似得往外冒,將人貶的是一文不值,就差沒人起來請命,讓人直接把她們幾個轟出去了。


    安曼一張小臉憋得通紅,這是在宮裏不能罵又不能撒潑,硬生生受了這氣隻一個勁兒的看她。


    不知道朝臣的那邊的陌廣慶壓了好久的脾氣,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站起來將人趕迴去,身邊的同僚不免調笑著說他樣的女兒都是極有名的。


    二女兒聲名狼藉到滿城皆知,大女兒兇悍毒辣無人敢娶。


    可不就是夠出名的麽。


    陌念初唇邊笑意淺淡,隻是抬腳往前走了一步,裙角輕移。


    “你還想幹什麽?這是在章華宮裏,你難道還想對我動粗不成?”


    宋纖雲便嚇得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去,後麵案上的糕點酒水都給撞到了多少。


    眾人看得什麽笑話是分不清了,反正纖雲郡主也就是夠丟臉的。


    張思瑤連忙將人扶了起來,試圖挽迴一些她的臉麵:“陌小姐還站著做什麽,皇上和皇後娘娘馬上就要來了,你難不成準備禦前失儀?”


    話聲還沒落,便讓太監高聲唱禮壓了下去。


    成皇後由宮人族擁而來,正同宜王妃和吳王妃說著什麽,笑意雍容,同她記憶中並沒有多少變化。


    眾人起身見禮,卻見皇後娘娘停了下來,看向席間還站著的幾人,問道:“這是哪家的姑娘?本宮還是第一次見你吧,不必拘謹,入座吧。”


    那眼睛裏分明有著似曾相識的驚詫,卻被掩飾的很好。


    陌念初盈盈一拜見過禮,麵露為難的朝席間看了一眼,也沒有說話。


    眼尖如成皇後怎麽會看不出這裏頭是有人故意為難,當即便將總管太監高揚點了出來訓了兩句。


    然後同她道:“倒是少有姑娘生的這般奪目,果然年華最欺人啊。”


    感概了一句,忽的朝她招手:“來,坐到本宮身邊來。”


    高揚會意連忙道:“瞧奴才這記性,陌夫人陌小姐快請。”


    少不得又被一眾人羨慕嫉妒恨,她不但沒被罰,平白得了皇後娘娘一句話,還能做到那麽靠前的位置,要知道這宮中向來是尊卑分明,破天荒才有這樣破例的時候。


    首座的右下方很快便添出桌案來,最靠前不說,還正好同顧相麵對麵坐著,隔著朦朧一層輕紗,隱隱的看見他薄唇噙著的一抹笑意。


    陳雲諾從前哪用得著用這樣的方式來扭轉局麵,生來便是身份尊貴,皇後跟前也沒少貧嘴,哪有這些長舌頭婦看她笑話的時候。


    片刻之後,老皇帝身前的王公公,進殿稟道:“皇上這會覺著有些頭昏,已經就寢了,特命奴才將這些生辰禮送來……”


    珍珠瑪瑙,玲瓏賞玩,雲錦綾羅一水兒唱了出來,底下的命婦個個麵露豔羨之色。


    座上的成皇後依舊是那般笑意雍容的模樣,謝過皇帝,賞了內侍物件,囑咐人好生服侍著,沒有看出半絲的不滿。


    算起來也做了半輩子的夫妻,老皇帝身體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他身體還好的時候也對皇後不怎麽上心。


    現在和從前唯一的區別,大抵就是成皇後看開了。


    高揚眼尖,連忙接上說了幾句吉祥話,一眾朝臣同女眷起身,聲音朗朗的將曆年用慣了朝賀之詞又重複了一遍。


    “恭祝皇後娘娘芳華永駐,春秋長樂,千歲千歲千千千歲。”


    然後便是一水兒的賀禮往前送,後宮幾個如花似玉的娘娘首當其衝,將賀禮獻了出來。


    已經不見從前宮裏的舊人了,老皇帝雖然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成皇後的本分卻一點沒有撂下。


    每三年選一次秀女充盈後宮,就算那位天下之主沒有享用的淒厲,放在身邊看著也算賞心悅目。


    如今哪一個不是巴著皇後娘娘過活,在她身上廢的心思可比在老皇帝身上多多了。


    這女人做到,連情敵都不得不來巴結的時候。


    也是逆天了。


    百壽圖、玲瓏衫、珍珠堆成寶塔,一個比一個更下血本,隻求在這種時候求個彩頭。


    林紫煙笑著讚道:“這太傅家的女兒真是手巧,這百壽圖繡的可算是絕品了。”


    宜王妃看了一眼道:“這珍珠塔傳說是天王手中的至寶,若誰得了就可保百年榮華,這真是有心了。”


    這兩位就坐在她身側,這兩位王妃同笑著同鳳座上的人說話,盡力將她忽視。


    陌念初含笑掃了一眼吳王妃的腹部,已經隆起許多,麵色好似有些憔悴,倒真想是被妊娠磨壞了的模樣。


    宋纖雲跛著腳上來,呈了一對琉璃球:“這是西宇國來的玩意,我求了哥哥好久才得來的,皇後娘娘收的賀禮這樣多,可千萬別將我的忘記了。”


    這會兒倒是天真爛漫,一副活寶模樣,轉過頭的時候還惡狠狠的瞪了陌念初一眼。


    她不由得有些好笑,身邊的安曼也是一臉的看不下去。


    宜王妃在一旁笑道:“誰不知道皇後娘娘最疼愛的就是你,哪裏還能忘了去。”


    宋纖雲不依不饒,上前拉著成皇後的衣袖撒嬌:“那皇後今日收到誰的賀禮最歡喜?娘娘從前每年都會挑出一個最歡喜的來賞賜一件好東西,纖雲為了今天可是等了了好久呢。”


    滿座的千金小姐,也隻有這一個敢這般同成皇後說話的。


    成皇後笑著伸指戳了戳她的腦袋,“你呀,怎麽還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得。”


    寵溺程度可見一般。


    林紫煙忽然在這個時候呈上了一個檀木盒子,“既然纖雲郡主都這般說了,我們這些尋常些的物件自然不好再藏著,陌小姐。”她說話的時候忽然喊了陌念初一聲,“不知道你準備了什麽稀罕物件,何拿出來讓我們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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