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府門口,車夫朝著這邊行了個禮,顯然是早就已經備好的。


    她連忙別過頭:老天爺,你丫殺千刀的!還我良善可欺小顧訣!


    陌念初好不容易腳尖著了地,一跨出門檻,電閃雷鳴頓起。


    她猛地迴頭避開,冷不丁整個人都撲進了他懷裏。


    不遠處的一陣喧囂,頓時壓過了雷聲陣陣,聽得她心口一陣的抽搐。


    這雨來的突然,又是暮色十分。


    對麵街邊避雨的行人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來,身姿如玉的顧相大人正被個紫衣女子撲個正著。


    哀怨聲四起,大姑娘小媳婦們很不能以身相替:


    “那是誰家不要臉的!竟然把咱們的顧相給抱了!”


    “我的顧相啊……府裏怎麽出來個女子!”


    “那是誰?我要讓我哥哥去打她十幾次悶棍,打到她半身不遂不能自理!”


    陌念初忍不住捂臉,鳳眸有些複雜的看著眼前人:“顧相真是好人才。”


    顧訣順勢將她摟著塞進了馬車:“過獎。”


    車簾一蓋,徹底將他和外麵的雨勢都隔在了外麵。


    好在這人沒有要送她迴去的意思,她如今真是半點也看不透顧訣的心思。


    看見他站在雨簾裏,又鑽出去將傘塞了過去:“那個多謝了,這還下著雨,顧相迴吧。”


    顧訣伸手握住了傘柄,徐徐一笑,三千風雨飄搖,掩不住他眉眼入如畫。


    “陌將軍府。”


    陌念初清聲同車夫說了一聲,正被外間顧訣的聲音掩蓋。


    不用去看對麵,耳邊也是好大的一陣聲浪湧來。


    對麵伸長了耳朵的,差不多都聽見這是陌家小姐了。


    她活了這麽多年,還真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因為一個男子被妒恨成這樣。


    馬車終於絕塵而去,陌念初迴頭,透過飄揚的車簾,看見顧訣執傘站在原地,雪白的衣角被風揚起。


    忍不住想:還是離這人再遠一些吧。


    越靠近,越覺得心中愧疚。


    ……


    晚間,飛華閣掌燈,比往昔都亮堂了不少。


    安曼跑到院門口,撐傘接她:“阿姐,顧相是個什麽樣的人?”


    陌念初鳳眸微詫:“你這是?”


    小姑娘別別扭扭了好半天,才仰頭道:“阿娘說,你這麽晚不迴來肯定是去找他了。”


    真是神一般的命中率。


    她忽然覺著安氏也著實是個妙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還沒踏進裏屋,陌廣慶身邊的小廝便進了院子,大步迎上前:“三日後是皇後芳誕,設宴宮中,宣各家夫人小姐入宮赴宴。”


    小廝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的反應。


    如今這當口,老皇帝纏綿病榻,早已是行將朽木,如今這位成皇後卻是個厲害的角色。


    陌念初微微一笑:“知道了。”


    “將軍說……”那小廝見她這模樣,後麵的話就轉述的有些艱難:“這也算個極好的機會,請大小姐多上些心。”


    她鳳眸清亮,繼續往裏去:“那就替我多謝父親。”


    “是。”


    那小廝滿腦子汗來,一頭霧水的去了。


    “等等。”


    陌念初忽然出聲叫住了他:“二妹妹也要去?”


    那小廝一臉倒黴相的迴轉:“這個……將軍似乎有意讓您帶著安曼小姐陪夫人進宮。”


    她罷了罷手,讓人退了。


    陌廣慶的算盤倒是打的極好,安氏近來又已經恢複了許多,將軍府的二小姐神智不清見不得人,他便讓安曼頂上。


    小姑娘生的靈秀可人,雖然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但是不說話也差不多能保住自家的些許顏麵。


    “這麽大的雨,怎麽也不著家。”


    坐著穿針引線的安氏站了起來,手邊是一方剛完工的牡丹帕子,細細擦了擦她額間的細雨。


    陌念初有些不太習慣同人這般親近,身子有些僵硬,緩了片刻道:“母親用過晚膳了嗎?”


    安氏點點頭,轉而讓安曼去把裏間的白玉酥端出來,一邊讓她吃些,一邊問她今日去了哪。


    隨後而來的柳暗花明站在一旁,靜靜的不吭聲。


    陌念初捏著一塊糕點,淡淡道:“找顧相有些事,母親不用擔心。”


    安氏了然的說了一聲“阿相啊”,麵上滿是喜色:“真好真好。”


    慣例一般的說上幾句話,她到了睡覺的時候。


    便隻剩下幾人在外間呆著,燈火略有些昏暗,暖閣裏沒有半絲寒風。


    陌念初淡淡道:“三日後要進宮,你陪著母親挑些物件吧。”


    安曼小心瞅著她:“忽然要進宮,你不怕嗎?”


    “怕?”她一笑置之,用帕子拭去唇角的一點水漬,“並不突然。”


    在長慶迴都城的路上,陌念初便已經算著差不多是成皇後的芳誕了,這位國母每一年過生辰都會召各家的夫人小姐進宮已經成了慣例。


    而這個時候,吳王妃也應該要“顯懷”了,到了這一步,可再也沒有誤診或者其他的可能。


    “那就好。”


    安曼也不多問,隻看了一眼裏間,把她手邊的糕點碟子往遠處推了推,“很晚了不能再吃了,會吃壞肚子的。”揉揉眼睛,一副倦意至極的模樣朝裏屋去。


    裏頭的燈盞很快被吹滅,隻剩下細細的唿吸起伏聲。


    花明笑道:“我還以為姑娘今日是出不來了……”


    陌念初橫了她一眼,“成天都在想什麽?”


    後者連忙喊冤:“我可是什麽都沒想,從前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說若是進顧相府一趟,枕著假山睡一覺也值了。”


    她也不同這丫頭貧嘴,轉而看柳暗:“你做什麽去了?怎麽連頭發都濕了?”


    柳暗麵上悻悻然,麵上還有些不好意思:“我原來是跟著姑娘進的右相府……”


    怕是沒有想到她會同顧訣在書房呆那麽長的時候,陌念初連忙打住:“你先去換身衣服吧,明日去六叔那邊一趟,告訴他不必在乎動靜了,顧訣同雲靖宇一樣不和,暫時不會管這茬。”


    “早該這樣了,我說姑娘就是太小心了。”


    花明話接的極快,“那位吳王爺這幾年可別少斂財,咱們黑吃黑,諒他也不敢把自家的肮髒事放到台麵上來。”


    重新迴到都城,她雖有陳家從前的七成家業,卻已經不可能像從前那般把籌碼都放到明麵上。


    敵明我暗,正是最好的進攻時機。


    陌念初默然片刻,指尖輕輕穿過腰間的絲絛,鳳眸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柳暗退下之前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三日後的宮宴,姑娘還是帶著我吧。”


    她輕輕搖頭:“宮中戒備森嚴,眼線眾多,進去的人的越少越安全。”


    這一堆姐妹花也不曾接觸過什麽宮廷,自然是以她的意思為主,說完這幾句便要退下。


    陌念初忽的想起什麽似得,喚了一聲“花明”。


    後者連忙轉過身來:“姑娘可是想到什麽,要吩咐我?”


    大多的時候她都覺得柳暗穩重些,有些重要的事情也都交給姐姐去辦。


    這讓做妹妹的總是有些挫敗。


    陌念初不由得有些好笑:“你還記得今日的那個書生嗎?”


    花明想了想,立馬應聲:“記得啊,被人誣陷偷金簪的那個嘛,麵黃肌瘦,胸無二兩肉,看著真是有些慘。”


    陌念初撥了撥燭火:“你讓山遙想法子幫他一些,不要做得太明顯。”


    花明麵露驚色:“姑娘!你該不會看上那樣的了吧?”


    陌念初鳳眸一瞥:“怎麽,你對他有意思?那也不必讓山遙跑了,你直接去吧。”


    花明苦著臉認錯,一個閃身便出去了。


    夜來雨聲漸重,她起身行至暗處,打開了暗室的開關。


    裏麵是她在陳家的煉藥房。


    用到的次數雖然不多,裏頭的物件倒是十分齊全,完全解決了她目前所需。


    在顧訣裏抄的那些基本都已經記在了腦海之中,她已經許久沒碰過這些東西,原以為會有些生疏。


    卻沒有想到,習慣同腦海深處的記憶一般,從來都不曾遠去過。


    到了明年開春,安氏的病也該好的差不多了。


    ……


    三天轉眼就過去,楊氏從前就不是什麽有品位的人。


    為了她們這次參加宮宴不丟人,特意花重金給陌念初準備了一套極其華麗,鑲金線嵌珍珠的羅衫,大紅大綠的顏色,完全讓人沒有辦法忽視的那種。


    美其名曰:“參加宮宴,那些貴人們就是為了在這些適齡的千金小姐之中挑個能婚配的,若想脫穎而出,這衣著上就一定要下狠功夫。”


    陌念初看著這樣一套,完全是下錯功夫的那種。


    那些世家子弟的長輩大多不喜歡女子太過豔麗,多愛素雅清秀佳人,她穿成這樣進宮,完全避開了被選中的可能。


    好在安氏和安曼的還算中規中矩,她也就沒有什麽好說。


    進宮前,楊氏千叮嚀萬囑咐:“不要亂說話,那些夫人們都喜歡聽話乖巧的姑娘,寧願表現的膽子小些爺切莫讓人怕了你。”


    一門子心思的怕她嫁不出去。


    晚間開宴,下午便不斷的有各家馬車從宮門前排序。


    各家如花似玉的小姐們湊到了一處,輕聲細語的說著些趣事。


    姐姐妹妹的湊成一圈,好不熱鬧。


    “思瑤姐姐真是女中豪傑,千行山那麽危險的地方也敢闖,難怪顧相都會為了你專門走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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