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陌念初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了,自從那天晚上匆匆一麵之後。


    她還不曾想過會在什麽樣的場景之下,再見到華岸。


    但是此處,著實還是有些令她吃驚。


    不過一愣神的功夫,她眸中很快就恢複成了陌生的神色,禮數周到的開口道:“請問公子,此處可是聖醫的住所?”


    身後一眾人本就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麵上表情自然也就看不出半分的偽裝。


    “你……不認識我?”


    華岸看了她許久,卻隻說出這麽一句。


    陌念初道:“我該認識你麽?”她的鳳眸裏有著對陌生獨有的疏離,而不是當初一見麵就如三月暖陽一樣的燦爛笑顏。


    她緊接著往後退了一步,頷首道:“看樣子是我們找錯地方了,冒昧打擾還望海涵。”


    安曼有些失望道:“神醫果然不是那麽好找的,阿姐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其他幾人見這男子還這般年輕,自然同多年前就已經名揚四海的聖醫不可能是一個人,沒有多說便一同轉身意欲迴程。


    陌儻升看著主人家有幾分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這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華岸卻忽的邁出門檻,朗聲道:“諸位請留步,我師傅雖然不在,但幾位既然已經風塵仆仆而來,華岸自然也要替師傅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陌念初秀眉微蹙,不知道她這位師兄想要做什麽。


    “華岸?”陌儻升已經詫異的出了聲,“你就是當今的太醫令華岸華大人?”


    這一臉的敬重便呈現了在臉上,他一邊上前同人客氣的寒暄著,一邊迴頭道:“妹妹剛迴都城可能不知道,這一位就是聖醫的嫡傳弟子,唯一一個剛過及冠之年便做到太醫令的醫者啊!”


    權貴之中基本沒有哪一個是用不到大夫的,大病小病少不得要麻煩這些人,因此對行醫的一直都超乎尋常的敬重,她年少時也沒少因為這一層身份受到眾人的追捧。


    隻是昔日一同長大的師兄,要讓人別人來這般官方的介紹,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可笑。


    “過獎。”


    華岸隻是隨口客氣了一句,目光便又放在她身上,“先進來吧。”


    這時候再折迴去就顯得有些怪異了,陌念初笑了笑扶著安氏等人進門,忽的同柳暗花明道:“方才來的路上,我好像看見母親最喜歡吃的白玉酥,你兩去買一些迴來吧。”


    “那是都城的特產……這裏怎麽會有什麽白玉酥。”


    花明還要再問,便被柳暗拖走了。


    這一進了門,兩旁便曬著不少藥草,周身都是淡淡的藥香圍繞著。


    右邊第一間是她幼時曾經住過的屋子,除了陳舊些好像並看不出有什麽區別。


    陌家大小姐帶著陌夫人前往長慶城求醫並不算是什麽秘密,甚至還有過幾輪追殺,就是是雲靖宇出現在麵前的時候,她都不曾奇怪過。


    可是華岸……又是為什麽會在這個老地方等著她送上門?


    從吳王府那個晚上的情形來看,他和林紫煙的關係同她從前所知曉的是完全不同的。


    陌念初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人已經近在眼前,不管這裏頭有多少陰謀,她都隻能往前走,逆水行舟,也未嚐不可。


    剛到了庭前,華岸招唿著眾人先坐著,話聲還沒落下。


    便從樹上躥下來一團黑影,不但速度奇快還帶著一雙發綠的眸子,安曼驚叫了一聲,扶著安氏連連退出好幾步,撞倒了曬藥草的架子,嘩啦啦的撒了一地。


    陌念初驚了驚,腳下也是一頓。


    停在她身前的是一隻黑色的貓兒,正弓著身子亮出爪子對他們這群不速之客表達不滿。


    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華岸的目光正朝著這邊看來,近乎於審視。


    銀杏樹上緩緩飄著落葉,曬著的藥草打翻了一大片,整個院子都是一片狼藉的模樣。


    時光好像一下子倒迴很多年前:


    陳雲諾長到十幾歲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那會兒更是像極了脫韁的野馬,歐陽霄有時候都管不住她。


    打架占不了上風,用藥也是被反彈的幾率更大,作為師兄的華岸很頭疼。


    從少女朦朧心事到家中父母長輩,怎麽都找不出小師妹的一點弱點。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好幾年,直到有一天。


    華岸從野地裏撿了一隻小野喵迴來,小家夥還沒斷奶,母貓就被狼咬死了,他一顆醫者仁心對這些小活物自然也是一樣的。


    他的屋子裏有許多練一般的藥物,自然是不能將這小家夥放在那裏的,一看到雲諾的屋子好些日子沒有人住,便想著先放著幾日。


    誰知道那天到了半夜,陳雲諾居然還迴來了,閉著眼睛進的門。


    華岸剛開口道:“你屋裏……”


    陳雲諾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連聲打斷道:“師兄你有什麽話等我睡個三天三夜再說,快睡吧。”


    這一進了屋連燈火都來不及點,一頭就往榻上鑽,錦被一蒙就覺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在腦袋上頭晃。


    她一睜眼就看見一雙冒著幽光的眼睛,頓時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尖叫聲差點沒把屋頂給掀了。


    等華岸點了燈籠進來,“大半夜的,你不是困了?”


    一看榻上哪還有什麽人影,隱約覺著頭頂上有人隱隱發顫,一抬頭就看見陳雲諾整個人都躥到了房梁上,臉上是從未有過驚慌失色。


    “這黑團子你從哪裏弄來的?為什麽要放在我榻上,還不快點把它弄走!”


    她跟著歐陽霄自小見慣了血色橫生,便是生死場中都不曾露出這樣明顯的怯意。


    “你竟然怕這小東西?”


    華岸瞧著越發覺得有趣,抱起那榻上的貓兒來逗她,“你瞧它生的多乖巧,哪有半點值得可怕的地方?”


    好像隻有這種時候,她才更像是一個十幾歲年紀的少女。


    陳雲諾整個人都掛在房梁上,鳳眸都泛起了紅,“你出去!趕緊抱著你的貓滾出去!”


    “怎麽滾?”


    華岸笑著問道,突然將手上的黑貓往上一托。


    小東西十分配合的張牙舞爪的朝這上頭那人“喵”了一聲,緊抱著房梁的那人瞳孔一縮,手心出了汗一滑溜整個人都便從屋梁上掉了下來。


    華岸沒曾想她是真的怕,一時慌了神便丟了手上的貓兒去接她。


    陳雲諾雖然沒摔個半殘,卻因為被這黑貓蹭了蹭起了整身的紅疹子,整個人都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了。


    各種苦口良藥都吃了個遍,也終於讓這位做師兄的找到了她的軟肋。


    她怕貓……猶如天敵。


    且一碰都會起疹子,這是從阿娘那裏遺傳的,根本沒有法子根治。


    “呐,我現在也同你一般難看了,別同我置氣了成不成?”


    第二日,華岸自發吃了三碟子芋頭糕意料之中的變成比她腫的還像豬頭。


    陳雲諾怒道:“誰和你一樣了!明明你最醜。”麵上的那點怒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大笑,“芋頭糕好不好吃?你要是早有這樣的覺悟,就不會被那些個姑娘追的沒處躲了,就這豬頭樣,我保證連誰都認不出你!”


    華岸倒還真想了想,才道:“這倒也是個法子,隻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不太合算啊!”


    師兄妹一邊數落著一邊給對方抹藥汁,都頂著一張大綠臉坐在屋頂上看星星。


    歐陽霄迴來的時候,忍不住掉了個頭往外走“我沒走錯院子吧?”


    聖醫雲遊四方救人無數,沒曾想自個家裏這兩個都把自己整了這個鬼樣子,恨鐵不成鋼的把兩人都拎著扔進藥池子裏。


    隻是從那以後,再沒有見過華岸在她麵前碰過那些貓兒狗兒的。


    那些年少時的兩小無猜都已經走遠,如今在陌念初這人沒有當初的半點歉意,隻是在一旁靜靜看著。


    “這貓兒倒是利落的很,從樹上跳下來一點也不疼麽?”


    陌念初彎下腰,將那黑團子的貓兒抱在懷裏,順了兩把毛笑問道:“這麽重,肯定很能吃吧?”


    “還好,它喜歡吃肉。”


    華岸看著她,始終沒有在麵上發現半絲的驚俱之色,完全沒有從前那人的半點影子。


    如今的陌念初,都命都沒過一迴,難道還能怕一隻小畜生?


    在長生穀這些年也不是白白試毒的,起碼現在身上再沒有那麽嬌氣的毛病了。


    華岸眼中的期盼一點點散去,片刻後吩咐不遠處的丫鬟把貓兒抱迴去,“最近有客人,不要讓它再出來亂跑了。”


    從前知道陳雲諾怕貓的人,本就不多,自然也就沒人把這一點小動靜當迴事。


    小廝端了香茶上來,華岸便開口問道:“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怎的從前從未見過?”


    這句詞,她十幾歲的時候,時常聽華岸對著那些個懷春少女說,每每不到幾日,就能弄出個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情誼來,以至於後來滿天下追著華岸喊打喊殺的人十分之多。


    還不等陌念初開口,一旁的陌儻升道:“念初是鎮武將軍陌廣慶的大小姐,秋日裏才到的的永寧城,華太醫這樣的大忙人,自然還不曾見過。”


    華岸看了看她端茶的手勢,“原來竟是將軍府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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