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兩人齊齊掀了車簾,極其自覺的退到一邊力求降低存在感。


    顧相大人便含笑出現在了車廂前,如畫般的眉眼難得這般清和,眸中略帶一絲笑意,便看得人幾乎要化在風聲裏。


    陌念初往角落裏擠了擠,雙手環胸而抱,“今日還真是……有些冷。”


    愣是當做方才什麽都沒有說過一般。


    偏生顧訣站在那處問的真切,“你方才說,要什麽潑我一身?”


    安曼不忍直視的埋頭,連耳根子都可疑的紅了上來。


    陌念初一臉正直的朝小姑娘問道:“曼曼,你剛才為什麽說潑顧相一身?”


    大家都是一臉的發懵,妥妥的禍水東引啊!


    後者自然是不承認的,被她一個眼神就給製住了,不久之前的那一劍還真不是白擋的,安曼睜大了鳳眸卻到底也沒有當場揭穿她。


    陌念初便繼續道:“她還小童言無忌,還請顧相不要放在心上。”


    儼然一副賢淑大姐姐的模樣。


    顧訣墨眸幽幽,也不言語就這麽靜靜看著。


    “你下去。”


    安氏忽的伸手推了她一把,推的陌念初都緩不過神來:她這是被便宜母親嫌棄了?


    心下憤憤不平,卻也不想那人待在一處,隻好同安氏撒嬌博憐愛,“外麵風大很冷的,我都很久沒同母親待在一處了。”


    可能是安氏也覺得有點可信,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又想起什麽似得朝外麵問道:“阿相,你幾時娶她?”


    這話,問的忒自然。


    陌念初差點沒悔青了腸子,她剛才怎麽就腦子進水了不下去呢?同樣一句話剛才都已經被雷過一遍了,還不長記性!


    顧訣的墨眸之中閃過一絲微光,隻是轉瞬即過的一瞬,薄唇噙著淺笑,“春迴大地,萬物複蘇。”


    安氏有些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好像是沒聽懂怎麽個意思。


    她也隻當是句隨口敷衍的話,下一刻,便見顧訣在下麵溫聲道:“下來。”


    怕安氏再問上兩句莫名其妙的話,陌念初這次二話不說就下去了,腳一沾地肩上就多了一件白狐毛的披風,暖融融的一下子就將她整個人都裹住了。


    她抬眸看顧訣總有些三分內疚三分忐忑,卻也抗拒不了他身上獨有的淡淡墨香,是長年侵染在書簡之中自帶的氣息,如同千年古畫眾多絕世之仙,身影翩翩又近在眼前。


    陌念初餘光一瞥便又看見,安氏幾個從車廂裏頭小心的往外瞧著,心下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一伸手就拉著顧訣走遠了一些,才道:“是顧相救了我母親她們?如果真是這樣,念初就真的無以為報,隻能讓妹妹以身相許了。”


    她試圖說個調節一些氣氛。


    顧訣卻蹙眉問道:“為何不是你?”


    “……”陌念初也是真的語塞,頓了好半天才道:“我母親方才說的都是胡話,還請顧相不要放在心上,我想等明年春迴,顧相也會娶得佳人歸……”


    她後麵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好在顧訣十分給麵子的“嗯”了一聲,這才是算是將如此尷尬的談話給撐下去了。


    陌念初瞧他這副已經對情愛已然沒有什麽興趣的模樣,不由得多嘴勸了一句,“今年花勝去年紅,都道明年花更好,顧相風華正茂何必總記著過去那些人,人嘛都要往前走,可以歡喜喝陳釀也能歡喜新的人。”


    說著說著,忽然發覺顧訣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陌念初不由得詫異道:“顧相在看什麽?”


    顧訣道:“許久沒聽到這麽多話了。”


    她忽的有些鼻酸,這人自小就話少,後來便是有了幾個能說上話的友人,大多也都是無聲勝有聲的時候。


    除了她臉皮極厚,喜歡逗一逗他之外,似乎還真的沒什麽人同他說的上話。


    如今右相位高權重就更孤寒了,即便是那麽多歡喜他的女子,也都是知道他喜靜的,平日裏能多瞧上兩眼都是極好的了,哪裏還敢在他麵前多說話惹人厭煩。


    陌念初默了默,仰頭望天道:“我打算帶母親去長慶城求醫,日後若是還有機會定然還在顧相麵前聒噪幾迴,今日……就此別過吧。”


    顧訣“嗯”了一聲,然後便上了幾步開外的一輛馬車。


    利落的她都有些傻眼,還以為會有什麽難以應對的話呢,這人還真是令人措手不及的很。


    轉過身鬆了一口氣,大步迴到安氏的馬車前,還沒開口就等馬車上的人開口道:“滿了。”


    滿了?


    陌念初狐疑的往上頭看了一眼,用眼神詢問柳暗花明: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幾個男子都是外頭騎馬的,她不過是下去一會兒的功夫,這車廂裏怎麽還就滿員了。


    柳暗解釋道:“方才路先生來告知他們也是去長慶城的,剛好可以同我們一路走。”


    花明笑嘻嘻道:“夫人聽說這個之後,就不讓姑娘上來了。”


    陌念初被她笑的有些內傷,隨口同陌儻升道:“堂兄,借我一匹馬。”


    將軍府出身的倒也沒人問她怎麽會起碼,後者隻是神色微妙道:“沒有多餘的馬了,要不妹妹去顧相那裏問問?”他想了想又俯下身來補充了一句,“顧相府裏還沒有顧夫人……”


    她看起來是很像嫁不出去的樣子嗎?


    怎麽一個比一個更著急……陌念初自然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走著去長慶,眼看著這一個個都在等著看她熱鬧。


    她想著總也不能因為這個慫了,腳下一動便到了顧訣的那輛馬車前,朗聲問道:“聽說正好順路,可否在顧相這裏搭一程?”


    裏頭沒人迴聲。


    路先生在一旁笑道:“我家大人不喜搭一程,大小姐不妨換個詞。”


    陌念初隻好改口道:“走一路?”


    小廝上前掀了簾子,顧訣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車廂,悠悠然伸出一隻白澤修長的手掌來,“上來。”


    她便是不迴頭,也知道也許多道目光是盯著這邊。


    一點也不磨蹭的搭著他的手,步入車廂便找了個角落舒服的窩著,隨口問道:“顧相去長慶做什麽?我看吳王都已經趕迴永安去了。”


    這次丟了這麽大的醜,雲靖宇這麽急著會都城去,極有可能是想在顧訣迴去之前先入為主,扭轉一番局勢。


    張四早就不在這裏,她估摸著應該是早被送迴去了的。


    那這位右相大人按理說,不應該早早的迴去了結了這事兒,怎麽著都不應該是越走越遠,任由那些髒水潑在自己身上啊。


    “不急,我還有更重要的事。”


    馬車很快開始奔走,顧訣徐徐倒出兩杯清茶,碧綠葉尖兒在熱水中浮浮沉沉,茶香迎麵而來。


    飛揚的車簾外,那些在幾日之中化為烏墨的山峰重重略過,是不是有飛灰落下來,像墨色的雪在空中飛揚著,零零落落的不太真切。


    陌念初飲了一口茶,不由得問道:“有什麽事,比都城的更重要?”


    顧訣緩緩放下手中茶盞,薄唇隻吐出一個“你”。


    她幹笑了兩聲,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飲過熱茶,她麵朝著車壁裏思過,生平頭一次如此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馬兒跑的再快一些,再這樣下去她真的……很想同顧訣認錯的,簡直是良心的譴責。


    而略後方的馬車慢悠悠的走著。


    山遙的眼中閃過那些山影水流,眸中漸漸的有些模糊了,這些養育了他小半生的一方水土,從此在化作塵埃,將永遠在他記憶中存在著,卻再也不可能出現。


    張啟航緩緩道:“人活一世,本就是不斷的得到或者失去,唯一不再得的便是年少。”


    “我知道了,師傅。”


    山遙別過眼,看著那眾人都極有默契的離了前麵的那馬車一段,不由得問道:“她和顧相……是什麽關係?”


    張啟航搖搖頭不語。


    誰都看的出來不一般就是了。


    ……


    此處再到長慶城,不過半日光景。


    幾人進城的時候已然十分的低調,卻還是因為顧相駕臨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陌念初趁著他被一眾大小官員圍繞著,大姑娘小媳婦盯著瞧的功夫,帶著安氏幾人腳快溜了。


    長慶城那位神醫並非是不存在的,不過就是她歐陽霄從前帶著她曾經路過這個地方,有個小住過數月的宅子,不過當時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鬧出不小的動靜來。


    因此如今許多人提起長慶來,仍舊以為是個有神醫的地方。


    宅子並不大,隻是個四進四出的小院,她記得裏頭還存放著好些藥經和成品,且歐陽霄並不在這裏常住,這地方已經空置許久,漸漸的也就被遺忘了。


    安曼看了這一帶渺無人煙的模樣,忍不住問道:“這地方……真的有人住嗎?”


    新藤舊枝蔓爬滿了牆角,瓦片殘舊,怎麽看都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陌念初沒應聲,禮節性的敲了敲門,正打算推門而入。


    正在此時有人把門從裏麵打開了,正午十分暖陽籠罩,那人一身墨綠輕衫逆光而立,叫人看不清麵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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