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陌念初雖然聰明,卻不曾在這種好地方待過,身上總帶著一股子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怯懦自卑。


    可眼前的這個從容淡然的好似完全換了一個人。


    陌念初早就知道這姑娘極聰明,隻淡淡又喚了一聲“曼曼?”


    安曼隨即反應過來同人行了個並不規矩的禮,又得了楊氏幾句誇,便被帶著一道去了金安院。


    這果然辟出來了好大的一個菜園子,四麵都用籬笆圍著,兩顆棗樹居然還結了不少果子。


    乍一看,完全沒個官宦人家後院的模樣,倒像個農家宅子。


    楊氏:“我喜歡自己動手種些瓜果,年輕的時候忙碌慣了道現在怎麽也閑不來。”


    一邊讓人進院子,一麵差人拿果子上茶。


    陌念初伸手摘了幾顆棗下來,每人遞了兩個。


    安曼低聲道:“之前在田莊的時候我母親就喜歡吃棗,隻是能到我們手裏吃的不是爛的就是還沒熟的。”


    “好孩子,你們這些年真是受苦了,既然都迴家來了就好生住著,隻要有我一口飯就不能讓你們再去受那苦!”


    楊氏聽罷不由得有些感同身受起來,她是大小家裏就窮困,這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也是沒法子。


    而她們又是不同的,哪裏就有讓人白白受罪的道理。


    陌念初感激的盈盈一拜道:“多謝大伯母,多謝大堂兄。”


    又在一處說了一些話,直到了下午,楊氏連連犯起困來。


    陌念初順勢告辭,這楊氏抬舉她們更多的是為了壓一壓李氏的氣焰,這戲做足了自然也就沒有再畫蛇添足的必要了。


    “我送一送三嬸和堂妹。”


    一時沒出聲的陌虎忽然開了口,便同他們一起往飛華閣去。


    陌念初道:“我還當大堂兄是個不好親近的,原來倒是我想多了。”


    “我原就是個不太會說話的,見了妹妹這樣的絕色美人更怕說錯了這才忍著罷了。”


    陌虎的眼睛偷偷在她麵上打量過兩眼,見她沒有不悅,便大膽起來道:“妹妹也不必這樣生疏的叫堂兄了,娘一直叫我虎子,前幾年先生給我取了字叫儻升,妹妹看著就是了。”


    陌念初挑了挑眉,笑道:“風姿倜儻,步步高升,先生給堂兄取得字倒是寓意極好。”


    “妹妹這話倒是頗有深意。”


    陌虎的眼睛猛地一亮,好像是在找到了什麽同道中人一般。


    “父親人到中年膝下未得一子,再過兩年少不得要從近親裏頭過繼個嗣子,堂兄這些年一直養在他身邊自然是第一人選了。”


    她在飛華閣門前停下,悠悠然迴頭看向陌虎。


    這個人的眼睛裏有野心有欲望,斷然不會滿足於做一個將軍府的堂少爺。


    而且楊氏同李氏的關係會到今天這一步,也肯定不止是那些小事上麵的不和,普通人過繼到將軍府做兒子可那可是足可以改變一生命運的。


    李氏一直想著自己再生個兒子名正言順的坐穩夫人的位置,這兩邊自然就不可能和樂。


    陌虎從袖下取出一個錦盒遞給她,“小小心意,還望妹妹笑納。”


    寒暄過後,各自迴院。


    陌念初隨手就把那錦盒給了安氏,裏頭是串紅珊瑚手釧,倒也真值些錢。


    連她這個剛迴來沒多久的人都拉攏上了,看來還是肯下本錢的。


    安氏很是開懷的拿在手裏玩,坐在屋簷曬著太陽的模樣頗為靜好。


    “你……”安曼卻站在大片彼岸花叢中有些緩不過神。


    她原本是想問些別的,臨了又改成了“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你想問我什麽?”


    陌念初神色淡淡的擦著廊柱上的灰塵,心下想著:還要有幾個丫鬟過來服侍著安氏,要是什麽時候她不在,安氏一個人很容易會被鑽了空子。


    安曼不像安氏一樣神智不清,她雖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卻因為過早的嚐過了人世冷暖,心思十分的細膩。


    對一直在身邊的人有了什麽變化,自然也是十分的敏感。


    “念初姐姐是不是去長生穀的時候遇到了什麽事?我聽說……那個長生穀主是個極不好說話的人,他怎麽會這樣輕易就放了你出來……”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試探著。


    一雙杏仁眼試圖在陌念初麵上看出些什麽來,卻終於無果。


    天色已經快到黃昏,流雲散漫,她站在那處與緋紅花葉相襯著,微微一笑眉眼生姿,卻如同彼岸歸來之人,身上還沒有半點溫暖氣息。


    安息慢慢的去扶了安氏一把,麵上是惶恐是不安,目光甚至已經在尋找著怎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念初,餓了。”


    極其熟稔的聲音響起,安氏揣著手眼睛裏沒有半點雜質。


    “過來吧。”


    陌念初拿出早就備下的糕點給她,三人時不時說些話。


    閑置已久的飛華閣竟也漸漸有了生氣。


    等到安氏睡了,她出了外間,淡淡叫了安曼一聲,“出來吧,躺到榻上,我看看你的腿。”


    安曼的眼睛裏終究帶了三分戒備,即便已經掩飾的很好,還是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了那種恐懼。


    在這完全陌生的繁華之地,實在是發生很多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陌念初探查了一番這少女的情況,說實話安曼生的很是靈巧。


    因為他們之前都以為這就是那個大小姐身上也換上略好些的行頭,眉如柳葉彎彎,杏眸含水惹人憐愛,著實是個小美人胚子。


    隻是這腿,她微微皺眉,“你這腿是幼年的事情被人給打斷了,這些年又沒有好好找個大夫治,再拖下去就真的隻能廢了。”


    這小姑娘之前和安氏母女在一塊,吃飯睡覺都成問題,更別說治病了。


    “你……你知道我這腿是被人打斷的?”安曼不由得睜大了杏眸,喃喃自語一般道:“她們都說是我天生殘疾治不好的,所以才……”


    這年頭重男輕女的極多,若是女兒有了殘疾被遺棄更是尋常事。


    隻是個人都有各人的心頭傷,她自然不會多問這小姑娘為何就獨自一人漂泊。


    “還能治,隻是這麽些年骨骼已經越長越歪了,要打斷了重新接上。”


    陌念初的聲音十分的清淡,她們既然在一處,能幫上的忙自然是要幫的。


    起碼有安曼在,日後安氏的安全就多一些保障。


    小姑娘一下子沒出聲,不知道再想什麽。


    陌念初自然也不著急這事,習慣舉止都是瞞不住身邊的,現在讓安曼堤防這她總好過日後關鍵時刻壞了事。


    她上到閣樓上,目光透過窗正看見李氏身邊的婆子冒著夜色出府去了。


    那去的方向正是吳王府。


    在陌將軍府裏落了下風,李氏自然要動用起那個身份高貴的侄女來挽迴頹勢。


    隻是她坐在窗邊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到林紫煙哪裏還有一個姓李的姨母,若不是因為之前林家落敗的時候近親個個有多遠躲得多遠,阿娘也不會將這個侄女帶迴來養著在身邊。


    一個姨娘的親戚,陌念初還真是有些想不通。


    不多時,安曼在底下喊她下去用晚膳,神色顯然還有些奇怪,卻比之前要好了許多。


    “我見這裏有小廚房……還有些食材在就給娘做了些吃的,你要不要?”


    陌念初陪著安氏一同用過晚膳,與安曼輕聲道:“我出去一趟,你好生照看她。”


    也不顧後者麵色如何,轉身就入了裏屋。


    安曼在外頭看了許久卻在沒聽見裏頭有什麽響動,進去一看,哪裏還有什麽人在。


    夜色逐漸濃重,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越發的忐忑的厲害。


    這陌家的都是什麽牛鬼蛇神啊!


    ……


    吳王府離的倒不是很遠,穿過兩條街便可以看見那個側門了。


    陌念初抄的近路,到的時候剛好看見李氏身邊那婆子進去,來的目的大約也同她想的差不多。


    她一身黑衣站在樹影裏,輕輕的吹響了短笛,驟然一聲劃破天際。


    吳王府的牆角裏開始有小小的動靜逐漸加深。


    陌念初從前落下一些東西在這些,既然迴來總該取迴來才行。


    隻是還沒來不及有大的動作,便被一個白衣少年給拉住了,“哎,吹這麽難聽就不要吹了!”


    卻正好是那日將賈世春扔進千芳塔的少年,認識顧訣的。


    陌念初飛快的將短笛收入袖中,自動將他歸入危險人物範圍之中,抬腳就走。


    要是將離知道這小夥子把他引以為豪的玄音殺說的如此不堪,定要奔到永寧城來,讓他們都嚐嚐七七四十九種奇毒交織的滋味。


    “你也是來給雲靖宇找不痛快的?”


    沒曾想餘安這少年卻是個自來熟的,一把又將她給拉了迴來。


    還特意上下打量她一眼,“我好想在哪見過你啊,不是我說你這法子著實太爛了一些,要是吹笛子把人給難聽死了還真是相當的有難度。”


    這人看著清秀,手上的力道卻著實嚇人。


    陌念初忍了許久才沒有將人摔出去,“什麽叫也?你跟吳王有什麽仇?”


    還不等這少年答話,那僻靜的小巷口忽的走出一個衣袂翩翩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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