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鄭言慶,迴來了


    滎陽,大寒。


    鄭元壽揚鞭催馬,在官道上疾馳。


    坐騎已經拚盡了全力,可鄭元壽猶自感覺不滿意。他不停用馬鞭敲打馬臀,催促戰馬加快速度。


    要說起來,鄭元壽這匹馬也算得上血統高貴,屬於寶馬良駒。這匹馬的來曆,可不簡單。祖輩曾是突厥可汗坐騎,後被獻到長安,成為飛黃上廄的禦馬。楊堅篡周,鄭譯輔佐有功,於是被楊堅賞賜給了鄭譯。鄭元壽這匹坐騎,就是那飛黃上廄禦馬的後代,腳力非常強勁。


    在鄭元壽身後,百餘名鄭府扈從,拚命的追趕。


    可無奈何,是越追距離越遠。好在前麵就是滎陽城,所以也不必擔心,鄭元壽會發生意外。


    城門剛剛打開,鄭元壽風一般衝進滎陽。


    門卒詫異的看著鄭元壽的背影,疑惑問道:“剛才過去的,可是鄭將軍?”


    年邁的門伯,掙開昏花老眼,點點頭,“看樣子是出事了,否則鄭將軍也不會這般的匆忙。


    這兩日倒也真有些奇怪。我昨日聽驛站的老王說,一日之間,有十餘波人馬從驛站駐足換馬,而且行色匆匆。不曉得出了什麽事情,但願得不是又要打仗,否則咱們就又要遭罪了!”


    門卒們,鴉雀無聲。


    遼東一戰,原以為是摧枯拉朽似地勝利,結果卻以慘敗而告終。


    幾十萬人喪命於遼東,更有無數官員武將受到牽連……聽說,皇帝並不甘心,還要接著再打。這麽多人都無法攻克高句麗,再接著打,真的能打下嗎?莫要又是一次損兵折將的慘敗。


    “好了,別發呆了,趕快精神起來。


    鄭將軍來了,想必他的扈從也快到了。咱們打起精神,別到最後讓鄭將軍的扈從們恥笑才是。”


    門卒聞聽,齊聲應命。


    好在是清晨,路上的行人並不算太多。鄭元壽縱馬疾馳,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著經堂大門外。


    門子剛清掃了大門口,見鄭元壽風塵仆仆的勒馬,連忙迎上前來。


    “二爺,您迴來了?”


    語氣中帶著驚奇,不過鄭元壽卻沒有理睬他。


    縱身跳下戰馬,把手中的韁繩扔給了門子,大步流星的衝上門階。


    他穿過前廳夾道,一路上也顧不得理睬別人。匆匆忙忙趕到了自家的住處,正好看見三弟鄭元琮穿戴整齊,帶著家人準備出門。


    “大哥?”


    鄭元琮一怔,連忙上前行禮。


    鄭元壽臉色陰鬱,不過還是強笑著與鄭元琮見禮,“二弟,你別出去了,隨我一同進去。”


    “出什麽事兒了?”


    鄭元琮立刻醒悟,出大事了。否則,素來豪壯的兄長,斷然不可能出現這樣的表情。他有心詳細詢問,可是看鄭元壽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還是生生咽了迴去。把馬鞭遞給了管家,“去告訴崔先生,就說我今天有事,不能赴約隨他一同去洞林湖賞雪,請他多多海涵。”


    說完,鄭元琮隨著鄭元壽就進了屋子。


    “大哥,發生何事?您怎麽不聲不響的就迴來了?”


    “我若是不迴來,那才要出大事了……鄭醒呢?那小王八蛋如今在何處?”


    鄭元壽厲聲喝問,門前管事一怔,猶豫了一下,“昨日大公子和幾位少爺飲酒,想必還沒起來。”


    “把他給我抓過來……若敢反抗,給我打斷他的狗腿。”


    鄭元琮心裏咯噔一下,“大哥,莫非鷓鴣兒在外麵惹了禍事?”


    鄭元壽哼了一聲,端起麵前的銅爵,將酒水一飲而盡,重重的摔在長案上,一言不發。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鄭元壽越是不說話,就越是說明他怒火中燒。鄭元琮也不敢再開口詢問了,連忙使了一個眼色,示意門口的家臣,去通知大夫人。但願得,鄭醒莫要惹出太大的麻煩。


    鄭醒酒勁兒還沒有過去,醉醺醺的被人從溫香軟玉中扯出來。


    甚至還沒有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被押進了中堂……


    “你們想死嗎?竟敢如此對我!”


    “我看,不是他們想死,是你想死……”


    鄭元壽陰森森的一句話,讓鄭醒才發現,自家老爹居然端坐堂上。他不由得一怔,連忙上前拜見。


    “父親,您什麽時候迴來的?”


    “我若不迴來,隻怕你人頭就要落地了!”


    鄭元琮輕唿一聲,連忙上前,“大哥,鷓鴣兒若是做了錯事,你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可別氣壞了身子。


    鷓鴣兒,你最近幹了什麽好事?竟惹得你父親如此生氣,還不老老實實承認,向你父親認錯?”


    鷓鴣兒,是鄭醒的乳名。


    從平壤迴來,鄭醒可謂是春風得意。


    雖說來護兒作戰失敗,可鄭醒好歹也有殺敵之功。最重要的是,他在南水大營帶迴去了幾千人,功勳卓著。來護兒雖被緝拿入獄,可論功行賞,鄭醒卻被楊廣,一下子封為千牛備身。


    這可是個前程遠大的位子,鄭醒這一段時間,可得意壞了。


    正準備在來年開春,赴洛陽就職呢。昨日和滎陽的一些族兄族弟,還有其他家族的子弟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聽鄭元壽詢問這一句話,鄭醒有些發懵。他實在想不起,他做了什麽錯事。


    “父親,孩兒最近,沒做什麽啊?”


    “你沒做什麽?”鄭元壽怒極而笑,“鄭公子,你的膽子,可真不小啊……你沒做什麽?你做的那些丟人事情,如今已經敗露了。沒想到,我鄭家世代傳承,竟出了你這麽個混蛋東西。”


    “大哥……”


    “你給我住嘴。”


    鄭元琮還想再勸說,卻被鄭元壽怒斥一聲,嚇得閉上了嘴巴。


    這時候,鄭醒的生母,盧夫人也聞訊趕來。見兒子穿著一件單衣,跪在中堂上瑟瑟發抖,不由得心中大痛。連忙跑上來,把身上的大氅解開,披在鄭醒的身上,“老爺,你這是做甚?


    鷓鴣兒開春就要去洛陽就職,你一迴來不稱讚也就罷了,衝他發什麽火呢?”


    “你,也給我住嘴。”


    鄭元壽神色有些猙獰,“你可真是教出了一個好兒子。不但誣陷他人,貽誤戰機,更頂替他人的軍功……就職?我看他不用到洛陽就職了,過不了幾天,朝廷就會來人,取他狗命。”


    “老爺,你在胡說些什麽?”


    盧夫人嚇了一跳,吃驚的看著鄭元壽。


    而鄭醒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煞白,身子骨不由得輕輕顫抖。


    鄭元琮問道:“大哥,究竟是怎麽迴事?”


    他也不敢再為鄭醒求情了,因為鄭元壽說的,可都是殺頭抄家的大罪。


    “你們問他。”


    盧夫人也不敢袒護下去,抓著鄭醒的胳膊,“鷓鴣兒,你究竟做了什麽禍事,你快點說清楚啊。”


    “我,我……”鄭醒一咬牙,“爹,我不知道你再說什麽。”


    “你不知道嗎?”鄭元壽怒笑連連,“也好,那等陛下派來千牛衛拿你的時候,你就明白了。”


    “大哥,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倒是說個清楚啊。”


    在鄭元琮連番催問下,鄭元壽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丟給了鄭元琮,“若非世英來信,我險些蒙在轂中。鄭醒,你以為你做的這些好事,不會敗露嗎?那我告訴你,十日之前,鄭言慶率部自高句麗殺出,強渡鴨綠江,在梁水河畔與高句麗人激戰一整日,活捉了高句麗郡王,高建武。”


    世英,正是涿郡留守薛世雄的表字。


    “啊!”鄭元琮大吃一驚。


    “嘿嘿,不單單是他迴來了……尚有陽夏謝家子弟謝科,仁基賢弟之子宏毅,麥公爺長孫麥子仲,誠敬夫人曾孫,左武衛大將軍馮盎之子馮智玳,以及因薩水之戰而流落於高句麗境內的十三家子弟,共四十七人,皆被鄭言慶所救,一共平安返迴……如今正被護送迴京。”


    鄭醒腦袋嗡的一聲,一下子變成了空白。


    鄭元琮也變得臉色難看,怔怔的看著鄭醒,好半天發出一聲長歎。


    隻有盧夫人仍不明白怎麽迴事,扭頭問道:“鷓鴣兒,你不是說鄭言慶在平壤投敵了嗎?


    他怎還有膽略,迴來?”


    鄭元壽陰森森說道:“是啊,我也想知道,鄭千牛,鄭言慶怎麽迴來了?”


    鄭言慶還活著,鄭言慶還活著……他迴來了!


    鄭醒腦袋嗡嗡直響,不知該如何迴答。原本以為,鄭言慶身陷險地,必然是九死一生,再難返迴。既然迴不來了,那他自然不介意去落井下石。鄭醒對鄭言慶本身就沒什麽好感,故而迴去以後,就稟報來護兒,說鄭言慶帶著人投降了高句麗。甚至把南水大火,也都攬在自己身上。


    周法尚不太相信,可來護兒卻信以為真。


    大戰還未結束,鄭家就召開族老會,取消了鄭世安族老的身份,並剝奪了鄭世安在鞏縣的田產。


    楊廣迴到洛陽後,得知此事,更憤怒無比,要抄斬鄭世安滿門。


    幸好裴世矩出麵說情,又有宇文士及勸解,到後來,蕭皇後站出來為鄭言慶說話。


    她說:“陛下隻聽一麵之詞,未免過於魯莽。鄭言慶是什麽人,本宮不了解。但本宮卻清楚,一個能做出‘士甘焚死不公侯’的人,當有何等烈性。他放著大好前程不顧,跑去投降高句麗人?未免太可笑了些……本宮願為鄭言慶作保,他絕不是那種屈膝投降的無恥之徒。”


    楊廣這才算罷休,但卻罷免了鄭言慶雲騎尉的爵位。


    此後,又有裴淑英帶著裴翠雲趕到了鞏縣,為鄭世安保住了一個棲身之地。不過如今的鄭世安,可算是狼狽不已。若非裴淑英出麵,又有管城縣令房喬房玄齡和徐世績暗中照應,隻怕連個住處都沒了。


    現在,鄭言慶迴來了!


    不僅僅迴來了,還帶著生擒高句麗郡王高建武的不世功勳,迴來了……


    楊廣征伐遼東,損兵折將,隻得了區區半個遼東而已,可謂是顏麵盡失。而鄭言慶生擒高建武,無疑為楊廣找到了一塊好大的遮羞布。隻這一份功勳,鄭言慶日後,定將飛黃騰達。


    鄭言慶重新崛起了,那鄭醒,乃至整個鄭家二房,將會麵臨什麽結局?


    這種種利害關係,鄭元琮就算不用想,心裏麵也很清楚。他拿著薛世雄的書信,一遍又一遍的看罷。


    輕輕放在書案上,閉上了眼睛。


    馳騁高句麗十個月,襲掠近百座軍寨,斬首萬人……更不要說,斬殺高寶藏,伏擊樸昌金,殺死車裏漢,消滅乙支文德滿門數百口人,解救隋軍數千人。雖說大部分都戰死疆場,可同樣是大功一件。而且,鄭言慶解救的人當中,還有麥子仲、馮智玳,乃至於左屯衛將軍辛世雄。


    辛世雄哪怕已經死了,但於軍方而言,鄭言慶這份情意,他們會牢記心中。


    鄭言慶本就是長孫晟的弟子,之前由於情況不明,所以軍方遲遲沒有動作。現在,事情明朗了,那各府將軍,又豈能善罷甘休?不僅僅是軍方不會善罷甘休,如麥家、馮家,謝家、崔家,以及河北一十三家門閥,恐怕也不會就此作罷。除此之外,皇帝的顏麵……他豈能不安撫鄭言慶?


    滎陽鄭氏,等同於一下子站在了天下人的對立麵。


    鄭元琮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鄭醒的目光,已沒有半點暖意。


    盧夫人呆怔怔,突然一巴掌打在鄭醒的臉上,“你這糊塗東西,怎麽能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


    說完,她撲通一聲跪在鄭元壽麵前。


    “老爺,您想想辦法,千萬要保住鷓鴣兒的性命啊……要不然,讓他現在就走?先躲起來,等風頭過去,再迴來。”


    鄭元壽看著老妻,苦笑連連。


    “夫人啊,他若走了,鄭家,乃至你盧家,都將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來人,把鄭醒給我看押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見他,和他說一句話。當日隨鄭醒一同返迴的各家子弟,一律緝拿起來……夫人,莫怪我心狠,這時候誰也保不住他,弄不好我們都要一起,被牽連其中。你不要光是哭嚎,現在立刻迴去,給嶽父他們寫信,求他們能給予幫助。”


    盧夫人好歹出身範陽盧氏長房,家裏也算有些地位。


    鄭醒被幾名武士往外拖走,一邊掙紮,一邊哭叫:“爹,饒命啊……娘,救救我,救救我!”


    即便心中不忍,可盧夫人這個時候,又哪敢再開口求情?


    “大哥,我立刻前往鞏縣。”


    鄭元琮站起來,“幸好鞏縣那邊的田產還沒有分配出去,先都還給鄭世安。我再向鄭世安求情,請他能予以原諒。鄭世安現在雖然恨我們,但對鄭家卻是感情深厚。隻需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當能夠安撫。隻要能安撫住鄭世安,讓他出麵說項,言慶那邊就會好說一些。


    你立刻與鄭善願商議此事,無比盡快恢複鄭世安族老身份。


    而後還需拜會鄭仁基……我猜想,仁基賢弟那邊一定也得到了消息……


    總之,咱們現在要做好一切準備,盡量在言慶返迴之前,把事態壓下來。還有,咱們要做好準備,適當的時候,給予他祖孫足夠的補償……實在不行,就把百花塢的產業讓給他們。”


    百花塢,位於嵩山腳下。


    是一處風景秀美,土地極為肥沃的地方。大約有五千頃良田,是鄭家曆代積蓄下來的田產。


    最重要的是,百花塢雇養了一千四百多戶人口,是鄭家,更是著經堂極為重要的一處根基。


    鄭元壽雖然心裏不舍,但也知道,在這種時候,由不得他再去心疼。


    “但願得,百花塢能讓鄭言慶消除對我們的怒氣吧。”


    鄭元壽和鄭元琮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一抹濃重的苦澀。


    鄭言慶的確是太累了!


    從平壤開始,他就強打精神,帶著人四處奔襲。說好聽一點,那叫做奔襲,說難聽點,那就是逃竄。


    十個月下來,他的體重已低於百斤,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這還算好,最主要的還是精神上的種種付出。他從不敢睡得太死,更要竭盡心力,為他,為所有人謀求生路。身體和精力,早已經透支了。不僅僅是他,包括他的那匹白龍馬在內,同樣處於透支的狀態。


    否則,玉蹄兒在正常情況下,焉能被踢瞎了眼睛?


    說穿了,還是體力不支,精力不濟,才造成了最後的結果。


    鄭言慶昏迷之後,一直在做夢。


    夢中,他看到了玉蹄兒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奔跑,看到了竇孝文、鄭懷安,那些已經戰死在高句麗的袍澤們,一個個在眼前閃先。


    “鄭公子,我們迴家了!”


    “是啊,我們迴家了……”


    人影忽閃忽滅,漸漸的消失無蹤。


    突然間,大隊的高句麗人出現在天邊,並迅速的朝他衝過來。有高寶藏,有樸昌金、車裏漢……


    他們滿麵血汙,揮舞著刀槍,兇狠的向他撲來。


    “鄭言慶,還我性命!”


    言慶想要躲閃,可身子卻無法移動,眼睜睜的看著明晃晃鋼刀砍過來,他大叫一身,睜開了眼睛。


    “言慶,你終於醒了……停車,全部住馬停車!”


    車簾一挑,裴行儼出現在鄭言慶的麵前。


    鄭言慶腦袋依舊有些渾噩,看著裴行儼,怔怔的問道:“裴元慶,你怎麽在這兒?”


    沒等裴行儼開口,車外一陣喧嘩騷亂。緊跟著,鄭宏毅、謝科、薛萬徹等人一個個出現在車裏。


    更有雄闊海在車外憨聲道:“都別擠,都別擠……”


    “你們……”


    鄭言慶拍了拍額頭,慢慢的清醒過來。


    “我們,這是在哪兒?”


    鄭宏毅眼睛紅腫道:“言慶,我們剛過阜城,現在是在信都郡。”


    “信都郡?”


    鄭言慶一臉茫然之色,半晌後輕聲問道:“我們,到家了?”


    “到家了,到家了!”


    鄭宏毅說:“那天你在梁水昏倒,衛撫慰非常緊張。他連夜帶著你返迴了通定鎮,隨軍大夫說,你這是太累了,所以才昏過去。後來薛大將軍派人,把咱們接到了涿郡……正好前些日子,陛下剛從高句麗人手裏換迴了麥鐵杖麥柱國的屍體。麥肥和帶子隨著使者提前返迴。


    本來他們想等你醒過來後再走,可是……


    麥肥說:他會在洛陽,等你迴去。幾天前,洛陽傳來詔令,命你即刻返迴東都,陛下要在洛陽召見你。薛大將軍也不敢拖延,所以就讓裴大哥和薛四哥護送我們迴去。言慶,你整整昏迷了十五天,可把我們都嚇壞了……”


    “我昏迷了十五天?”


    鄭言慶用力的搓揉麵頰,慢慢緩過勁兒來。


    這時候,沈光帶著一個郎中過來,為鄭言慶診斷。為了讓鄭言慶能平安抵達洛陽,薛世雄也算是費盡心思。專門在涿郡找來一個當地名醫,隨行一同前往洛陽,為的就是照顧鄭言慶。


    “鄭公子的脈象四平八穩,已無大礙。隻是身子骨還有些虛弱,慢慢將養就是。我記得往前麵就是武邑縣,咱們今晚可以在武邑落腳。到時候我在開兩個方子,等到洛陽,當能痊愈。”


    鄭言慶輕聲道:“如此,那多謝了。”


    沈光帶著郎中下去了。


    車馬繼續行進,不過趕車的人,已換成了雄闊海和闞棱。


    薛萬徹在前麵領兵壓陣,裴行儼鄭宏毅謝科三人,則坐在車廂裏,和鄭言慶說起了話。裴行儼如今官拜虎賁郎,征伐遼東的時候,他與宇文成都兩人,都負責隨行伴駕,保護楊廣。


    楊廣撤兵後,就安排人和高句麗人商議,想要討還麥鐵杖的屍體。


    而負責談判的使者,正是裴行儼本家叔祖,裴世清。由於路上不太平,裴世矩就讓裴行儼一路保護。沒想到剛把麥鐵杖的屍體討要迴來,鄭言慶突然從高句麗殺迴。從鴨綠江到梁水,整整一天,那動靜可是不小。一直對高句麗枕戈待發的衛文升,立刻意識到情況有變。


    他火速派薛萬徹巡視查看,不過裴行儼聽聞,有可能是鄭言慶殺迴來,也忍不住跟了上來。


    裴行儼一直不相信,鄭言慶會投降高句麗人。


    為此,他還和父親裴仁基鬧得很不愉快。鄭言慶迴來,剛好證明了,他是對的。裴行儼笑嘻嘻的說:“這一來,看我爹還怎麽說。”


    “我投降高句麗人?此話從何說起?“


    鄭言慶一臉茫然之色。


    “這個……”


    裴行儼剛要迴答,卻被鄭宏毅偷偷扯了一下。


    “不過是一些無聊之人的市井傳言,言慶你莫要放在心上。這次咱們活捉了高建武,可謂立下大功。等迴去之後,陛下定有封賞……嗬嗬,你沒看見,那高建武醒來之後的臉色,有多難看呢。”


    他把話題扯開,鄭言慶也沒有太在意。


    “那高建武呢?”


    “裴侍郎已押解高建武,提前返迴洛陽。”


    鄭言慶輕輕咳嗽兩聲,心裏麵卻無半點喜悅之情。他想起了玉蹄兒,忍不住問道:“玉蹄兒呢?”


    謝科說:“在後麵的車上。


    我們把玉蹄兒帶迴了通定鎮,本來衛撫慰想就地埋葬。不過宏毅說,你和玉蹄兒感情很深,還是帶迴去,埋在家鄉為好。所以,衛撫慰就專門安排一輛馬車,讓你帶著玉蹄兒,一起迴家。”


    一起迴家!


    鄭言慶陡然有些心酸,神情落寞,輕輕頷首。


    “宏毅,多謝你了。這樣安排最好,玉蹄兒心裏,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言慶,你剛醒過來,還是先休息一下。”謝科見鄭言慶的情緒有點不太對頭,連忙使了個眼色,笑嗬嗬的說:“等到了武邑,咱們安頓下來以後,再好好說話。”


    鄭言慶剛蘇醒過來,說了這麽一會兒的話,身子骨也有些發虛。


    當下點頭答應,重又躺下來。


    裴行儼等人出去了,鄭言慶一個人躺在車廂中,迷迷糊糊的有些犯困。不過,他有點犯嘀咕:我投降高句麗人?這話,又從何說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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