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乾清宮。


    天啟皇帝朱由校在乾清宮的偏殿,也就是他平日做木匠活的地方。


    偏殿的中央,擺著一件還沒完工的木工作品,那是一座小型的亭台樓閣,雖然隻完成了一半,但能看出它的精美。


    不過現在的天啟卻沒把注意力放在這件木工活上,一些工具零散地丟在一旁,天啟冷著一張臉坐著,在一旁伺候的是內宮太監劉若愚。


    劉若愚此人是內直房太監,雖說內直房是司禮監下屬機構,可作為明朝太監機構二十四衙門的劃分,內直房比較特殊,換而言之內直房是皇帝身邊的文書整理和記錄工作,在某些程度上職能和司禮監略有重疊。


    用現代的話來說,司禮監就等於秘書處,司禮監掌印太監就是秘書長,司禮監秉筆太監是副秘書長。而內直房太監等於貼身秘書,從地位上雖不如司禮監,但實際上卻是皇帝信任的人才能擔任。


    劉若愚的出身不低,其家世襲延慶衛指揮僉事,父親劉應祺官至遼陽協鎮副總兵。劉若愚本人自幼讀書,萬曆二十九年,因為自宮被選入皇宮,隨後在當時的掌印太監陳矩手下做事。


    由於劉若愚擅長書法並且博學多才,深受陳矩信任,天啟登基後,在宮中也聽聞了劉若愚的名氣,特意把他找來見了一麵,聊過後印象頗深。過後不久,因為魏忠賢去了司禮監,天啟身邊缺人,就想到了劉若愚,就此讓他擔任了內直房太監。


    “袁應泰誤朕!”


    天啟手裏捏著一紙紙,由於用力過大,他的指關節都有些發白了,紙更是被天啟捏成了一團。


    “袁應泰誤朕!”


    猛然又大喊了一聲,天啟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把手裏的紙往地上狠狠一摔,抬起一腳就衝著那件未完工的木工作品踢去。


    嘩啦一聲,那件精美的作品被天啟這一腳踢得散落一地,摔得粉身碎骨。接著用全力把桌上的工具直接掃落在地,做完這些後,天啟喘著粗氣,雙手支撐著桌沿,兩眼發紅,滿麵怒色。


    劉若愚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伺候天啟也有些日子了,一直以來這個少年天子都是一副儒和的模樣,顯得比同齡人更為平和、寬厚。


    可今天的天啟如此暴怒,是從所未有的,而造成天啟這樣暴怒的根本原因就是剛剛接到的這份軍報和怒罵的袁應泰有關。


    遼東明軍大敗,遼沈失陷,袁應泰兵敗身亡。


    此戰明軍損失極其慘重,遼東的遼陽、沈陽、金州、海州、複州、蓋州等七十餘城丟失,遼河以東之地全部丟失。


    這一仗比起之前的薩爾滸之戰損失有過之而無不及,自薩爾滸之戰後,明軍在遼東好不容易穩住的局麵一戰全潰。丟城失地外,明軍不僅喪失了在遼東的七萬精銳,更讓天啟憤怒的是大明最能打的兩支部隊在此戰中由於袁應泰的緣故全軍覆沒。


    渾河一戰,四川白杆軍和戚家軍全沒了,其他部隊覆滅天啟雖然憤怒,但也不至於如此失態,但這兩支部隊的覆滅讓天啟聽到消息後差一點暈過去,心中的怒火已到了無法壓抑的地步。


    自熊廷弼去職,袁應泰接替遼東經略一職後,表麵看起來遼東的明軍蒸蒸日上,袁應泰在遼東整頓兵馬,擴大防線,擺出了一副要進攻後金以雪恥前仇的架勢。


    朝中對此也表現出極度的樂觀,朝堂上下,尤其是東林黨跟是交口稱讚袁應泰在遼東的布置,在所有人看來,以遼東之前的局麵和雙方軍力對比,滅掉建奴時機已經成熟。


    但誰都沒想到,遼東開戰後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整個局勢就惡化到如此地步。袁應泰非但沒有洗刷薩爾滸之戰的恥辱,反而遭受了如此慘敗,作為主帥陣亡也就罷了,可白杆軍和戚家軍的覆滅,使得天啟心痛如刀攪。


    這兩支部隊是大明最強的軍隊,其中四千白杆軍是天啟為了支持遼東戰事特意千裏迢迢從四川調至遼東的,領軍的是秦邦屏、秦民屏兄弟,說起他們兄弟後世知曉的人並不多,但要提到他們兄弟的妹妹秦良玉,那知道的人就不計其數了。


    實際上秦良玉在明末真正嶄露頭角大放異彩是在秦邦屏、秦民屏兄弟死後,白杆軍的武勇在大明是數一數二的,大明那麽多軍隊,包括九邊的精銳,唯一能和白杆軍相比的也隻有戚家軍了。


    戚家軍是大明第一強軍,創建者是大名鼎鼎的戚繼光。


    戚家軍自嘉靖三十八年成軍,共斬級近二十萬級,先後剿滅倭寇,擊破蒙古鐵騎,赴朝抗倭,抗擊建奴,縱橫東亞,百戰無敵。可這樣一支強軍,居然在渾河之戰中全軍覆沒,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


    四千白杆軍,三千戚家軍,渾河一戰和建奴主力打的昏天黑地。


    渾河之戰發生在沈陽城外,戰場地處平原,後金騎兵出戰本就優勢極大,而且後金的軍力也比白杆軍和戚家軍加起來多得多,相比加起來僅僅隻有七千人的兩軍,後金方麵足足出動了兩萬多八旗騎兵。


    後金向來有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說法,但就算這樣麵對數倍兵力的八旗騎兵,白杆軍和戚家軍絲毫不懼,在戰場上死戰不退,殺敵無數。


    這一仗,後金的損失居然超過了萬人,遠大於明軍,這是後金自起兵以來遭受從未有過的巨大損失,足以證明這兩支軍隊的強悍。


    如果不是因為投降後金的明軍炮兵部隊出現戰場,導致兩軍在正麵對抗後金騎兵的時候遭受了猛烈炮擊,使得防禦陣線最終崩潰的話,這一仗究竟誰勝誰負還不好說呢。


    更讓天啟憤怒的是,在渾河之戰開打的時候,李秉誠、朱萬良率領的三萬遼東騎兵部隊已經進至白塔鋪,這裏離渾河戰場僅有不到二十裏地,以騎兵而言,這麽點距離根本不在話下。如果能順利到達戰場,和白杆軍、戚家軍合兵一處,此戰結局恐怕就徹底改變。


    但誰都沒想到,當白杆軍和戚家軍力抗後金幾倍騎兵猛烈攻擊時,李秉誠、朱萬良的這三萬遼東騎兵居然被皇太極的幾千騎兵一觸及潰,損失三千多人,狼狽逃走,使得渾河戰場徹底失去了援軍。


    沒了援軍,白杆軍和戚家軍孤軍作戰,直至全軍覆沒。


    這兩支部隊的被滅,天啟心痛的無以複加,尤其是戚家軍的覆滅更是慘痛無比,這支縱橫無敵,百戰不敗的軍隊在渾河以慘烈的方式落下餘暉,此戰之後世上再無戚家軍,天啟心中對袁應泰的憤怒到達了頂點。


    除去袁應泰外,天啟對東林黨同樣憤怒不已,如果不是東林黨硬要彈劾熊廷弼,逼迫自己把熊廷弼去職,以袁應泰取代的話,怎麽會造成這樣的後果?


    同時,天啟也想到了之前和老師孫承宗的那一次對話,孫承宗告訴天啟,袁應泰這人雖有能力,也懂些軍事,但是袁應泰書生氣實在太重,做事有些想當然,也聽不進旁人的勸言,更對遼東局勢估計過於樂觀。


    當初天啟雖然略有所悟,但卻沒多想,畢竟那時候從袁應泰的布置和遼東傳迴來的消息來看,遼東的局勢的確有明顯的好轉跡象,而且相比熊廷弼擔任經略的時候,袁應泰表現出了更強的進攻意識,這讓滿朝上下都欣欣鼓舞。


    天啟覺得袁應泰就算不如熊廷弼,可維持遼東的優勢應該不在話下。而且這位少年天子心中也存著一血前恥的想法,如果袁應泰真能夠和後金碰一碰,贏上一兩仗的話未嚐不是好事,哪怕做不到這點,以大明雄厚的軍事力量,通過戰爭削弱後金的實力也是好的。


    但現在看來孫承宗的判斷才是對的,袁應泰根本就沒熊廷弼的能力,他雖然不是庸官,在民政上袁應泰或許是個能臣,對於軍事方麵也頗有見解,可袁應泰過高的估計自己,也對戰爭的殘酷過於輕視,此戰慘敗,其主要責任就在主帥袁應泰本人。


    尤其是袁應泰在遼東不聽勸阻,招納逃人,包括蒙古人和遼東的漢人入軍的舉動更是埋下了戰敗的隱患。正是因為這個舉動,使得遼東開戰後沒多久,這些原本被袁應泰寄予厚望的部隊直接就反了水,跳反投靠到後金那邊去了。


    道理很簡單,因為在袁應泰招納的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實是努爾哈赤派來的探子、奸細,明軍這邊的一舉一動全在努爾哈赤的掌控之中。戰爭打響,這些人瞬間就反了水,讓袁應泰的精心布置成了千瘡百孔的擺設,就連遼陽、沈陽等城的陷落,包括渾河之戰白杆軍和戚家軍被大炮猛轟從而覆滅的慘狀,也是出於這個緣故。


    袁應泰已經死了,據說還死的很是慘烈,城破時他配劍、印自縊而死,其妻弟姚居秀也跟著自殺。仆人唐世明撫著袁應泰的屍體大哭,放火燒樓而死。


    這樣的死法可稱得上“忠節”,但在天啟看來,袁應泰死不足惜!他死也罷了,可是在遼東的這場慘敗又怎麽收場?白杆軍和戚家軍的覆滅如何挽迴?還有丟失的領土城池,無數陣亡的將士,難道這些不都是袁應泰之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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