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難造,比紅衣大炮都難造,連咱們坐的這車的軸承,都比紅衣大炮難造。”


    元吉點點頭,“彈簧就是鐵造的,鐵絲打彎一圈一圈成柱形。要極硬,不然恢複不了原狀,就彈不起來。可那麽硬,怎麽盤成圈?鐵脆就折了,太硬又彎不動。造根彈簧,可比自鳴鍾裏的咬合齒輪,比造根大炮管,難多了。”


    福全奇怪道:“這麽難造,你造它幹嘛,座鋪個厚墊子,不一樣?”


    “鐵廠建了,鐵得賣啊。”


    元吉笑道,“兵刃,甲胄,鑄炮,這才能消耗多少鋼鐵?才能掙幾兩銀?尚不如大清每戶來兩把菜刀。鐵廠的產出還是得靠船舶,建築,民間消耗品消耗,光靠朝廷造槍造炮,消耗不了多少。”


    “船舶,建築?”


    福全更詫異了,“這船跟房子,用鐵?”


    “船還不行,包鐵皮湊合,代替龍骨一是現在的鋼不純,怎麽去硫怎麽打氧,不清楚,還得試。


    二是現在製出來的鋼正如彈簧一樣,抗拉與屈服強度不夠。我隻知道滲碳,不知道碳是怎麽滲進去的,滲多少為妙,是木炭還是石炭,鑽石也是炭。


    我正讓匠人給我一爐一試,一試一驗,一驗一紀錄,一紀錄一比對呢。等檢驗儀器與檢驗方法完善了,就能反過來加快材料試驗對比了。


    幾個配方與催化劑是沒意義的,要大煉鋼鐵,就得從無到有的建立完整的產教研體係,與市場對接,這才能出來利。


    有利才有動力,才能生生不息,不斷的推陳出新,自我進化。


    三是鋼太重,即便采用全封浮箱水密隔艙,風帆兜的那點風力也推不動,除非采用新的動力。”


    元吉解釋道,“可建築沒問題了,特別是軍事建築,與龍骨一樣,建築牆麵裏也可以夾竹筋,鋼筋,更結實,特別是更抗炮。”


    “抗炮?”福全聽天書一樣,感覺跟不上元吉的思路了,就是感覺打小就喜歡胡說八道的九弟似乎說的挺有道理,至於有什麽道理,他也不知道。


    福全才十六歲,故作老成而已,加上又是古代小土鱉,對付這號的就得跟後世假精英對付土豪一樣,扯一堆自己也不懂得名詞,多帶英文詞匯,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不用土豪聽的懂,聽不懂就對了。


    “二哥也不想想,時下這炮是越來越大,紅夷的船是越來越多。”


    元吉輕笑道,“往後咱跟人打交道,得有港啊。咱的船停港裏,西夷的船咱的能管得了呀,不能讓人摸了港啊。


    那就得沿港灣建炮台,豎大炮了。露天炮台,不利防炮,那石料跟城牆一樣,炮彈一撞就崩裂,崩出來的漫天石子不比火銃殺傷小,沒有鋼筋水泥的堡壘建築抗炮。迴頭我造個你看看,就明白了。”


    “自你從福建迴來,就對海上的事越發上心了。”


    福全略帶鬱悶,“那鄭家的船炮,倒也不比紅夷差。”


    “炮船尚是小事,關鍵是咱的腳跟人不一樣。”元吉笑道。


    “哦?”


    福全奇怪,“腳不一樣?”


    “是啊。”


    元吉點頭,在位子上抬起一條腿,拍了拍長靴,“咱騎馬多了,走路雙腿中間像是夾了個大球,走起路來左右晃。我看施琅跟那些擄的鄭家水手,一個個光著腳,大拇指都是開著的,鴨子腳蹼一樣,顛簸的船板上,如履平地啊。”


    “北人善馬,南人善舟啊。”福全倒是認同鄭家那幫人駛船有一套,襲擾閩浙,見天擄掠村民,倭寇一樣,讓人防不勝防。


    “可咱能讓舟師全讓南人握住麽?”


    元吉淡然道,“南人再善舟,總沒有把大清的水師都交到南人手上的道理。時下大港與水師全在南方,有船有兵,北方何處海岸不能登陸?萬一這幫人雲集舟師,載數萬兵馬潛入渤海,由直沽天津登陸,直撲京師,恐怕到了城下,咱才知道人家來了。”


    福全悚然而驚,差點沒站起來:“鄭經敢偷襲京津門戶?”


    “我可沒說鄭經,一介守戶之犬,不足為懼。”


    元吉搖了搖頭,道,“我是擔心西夷,到了今年,佛郎機人已經正式占據呂宋整整一百年了。安南,柔佛,三佛齊,滿喇加,泥國,爪哇,天竺,西夷的艦船,港口,據點,已經在向南洋全境蔓延。西夷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或者說在一百多年前的前明嘉靖朝,就已經在濠境取得了港口。”


    頓了頓,又道,“實際上,紅夷還占過浙江外海的舟山,澎湖,金門,大員,隻不過又被趕出去罷了,他們曾經試過不止一次,難道以後就不會再來試試?”


    台灣現在叫“東寧”,是鄭經繼位後的名字,鄭成功時名為“東都”,之前為大員。


    “不擔心鄭經,擔心西夷?”


    福全承認小九說的有道理,可還是不可思議,鄭家水師現在可比什麽西裔龐大的多,古怪的看了元吉一眼,問,“你不會是想找西夷的麻煩吧,鄭家水師就夠麻煩了。”


    “那倒不是。”


    元吉搖搖頭,道,“我是想在咱龍興之地找塊地,辟個港,於北方組建一支水師。打算跟皇上討個旨意,在盛京南部臨渤海灣,開個港出來。”


    “在盛京開港?”


    福全愣了下,“哪?”


    “旅順口。”


    元吉淡然道,“我覺得那地兒挺好,冬天不凍,二哥跟皇上吹吹風唄!”


    “二哥有點冷!”


    福全白了元吉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個小灌湯包扔嘴裏,嘟囔道,“怕被你凍著。”


    ……


    “嘭!”


    門頭溝丘陵穀地,密林中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


    “…哎呀我草!”


    泥石夾雜著木屑衝擊波一樣噴了出來,掩體後瞬時一片人仰馬翻,慘叫連連,跟著劈裏啪啦一陣漫天的泥塊又兜頭蓋臉的砸了下來,紛落如雨。


    一條條橫木樁堆壘而成的掩體後,又是悶哼一片。


    跟著,是哢哢嚓一陣木頭摩擦,樹枝折斷的脆響。


    “…樹,樹倒了!”


    “快跑!”


    “跑個蛋,蹲…趴著,朝裏趴!”


    一個親王一個皇弟撅著屁股,手肘撐地,灰頭土臉的在地上狂爬,八個侍衛連撲帶爬的護住倆主子,十幾個分散站著的門頭溝炸藥試驗場吏員,同樣紛紛抱頭撅著屁股朝掩體後躲。


    “滾蛋!”


    福全的侍衛見一個穿皂衣的山羊胡想朝福全身上趴,起腳把山羊胡踹出去了,跟著立馬抱頭縮在地上,滾到掩體後方。


    “啪”的又是一聲脆響。


    被泥石崩的烏眉灶眼,正縮身歪在掩體後地上的元吉,見身前出來個鋥亮的豬頭,二話不說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我草你媽,胡老八,你放了多少藥進去?”


    劈裏啪啦又是一陣泥石斷木塊砸了下來,正怒目橫對與愣神的胡老八,同時一抱頭縮身。


    “九…九爺。”


    晃了晃大腦袋上的泥土木屑,又把臉上粘著的斷藤枝撥拉下來,趴在地上抬頭迴話的胡老八,肥臉上滿是蒙楞與不解,“沒…沒放多少啊。”


    “沒放多少是多少?”


    元吉同樣趴在地上抬頭怒問,又是一把掌扇胡老八腦門上了,“幸虧他媽不是試炮,不然這一崩爺非得歸位不可,你他媽到底放了多少?”


    “就…就十斤啊。”


    胡老八趴在地上,雙手交叉比劃了個斜十字,“九爺,小的一錢都沒多放。”


    “你蒙誰呢,十斤是這個動靜?”


    元吉更怒了,罵了句才一愣,抬頭四顧撒漠撒漠,“樹沒倒下來?”


    “…九爺,砸下來兩根,一根掛住了。”福全的一個大膽的侍衛,始終在觀察掩體外的動靜。


    “我去,炸折了三棵?”


    元吉雙手一撐半蹲起身朝外一看,見合抱的大樹兩倒一歪,又是低頭一巴掌扇胡老八腦門上了,氣道,“你還敢說十斤?”


    “真…真就……”


    胡老八捂著被扇的生疼的腦門,見麵前被炸的一臉花的九爺有暴走的傾向,弱弱道,“小的也不知道棉藥埋著炸是這個動靜啊。”


    “棉…棉藥?硝化棉?”


    元吉皺了皺眉,冥思苦想,喃喃道,“不對呀,硝化棉不是發射藥麽,怎麽炸起來這個鬼動靜?”


    頓了頓,又問胡老八,“就棉藥?沒摻別的?”


    “就是老黃料,染色料那些東西。”胡老八應道,“添的都有記錄。”


    “迴頭我看看。”


    元吉抹了把臉,一手土,罵罵咧咧,“這他媽到底是什麽玩意啊。”


    “…唉呦,小九啊。”


    福全被倆侍衛扶著坐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靠著掩體木樁,捂著發青的腦門,一臉的崩潰,“這就是你的大殺器。”


    “怎麽樣?”


    元吉被問的又得意了起來,側過身子問福全,“厲害吧?”


    福全有點不太敢信自己不靠譜的弟弟了:“你這鬼玩意真穩麽?地下打雷似的,怎麽用啊。”


    “瞧二哥說的,怎麽不穩?讓刑部把京畿直隸要勾決的倒黴蛋都給我送來,穩的就更快了。”


    元吉神秘的一笑,對福全讚許道,“至於怎麽用,二哥,你很有算命的天賦嘛。”


    “唔?”


    福全眨巴眨巴眼,一腦門霧水。


    “二哥,我這忙。”


    元吉沒說別的,反而隨口對福全道,“你帶來的人,借我用兩天?”


    福全看了元吉一眼,點了點頭:“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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