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邛開篇不利,但吃飯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趙韓的耳朵裏。所謂好事兒不出門,壞事兒行千裏,也並不是完全貼切,畢竟嚴格意義上這件事情算不上好事情也不是壞事情,無非就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下班了正好沒吃飯,大家夥兒一起拚飯的事情。


    秦邛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這件事情是廖米傳出去的,所謂當事人尷尬到腳趾能摳出來兩棟別墅的事情,在外人看起來就是能夠散播出繞地球兩周的新聞事件。


    倒也不是廖米嘴上沒有把風的,實在是說話的時候不經意就把這件事情給散播出去了,一來二去,大家的猜測的版本越來越多,廖米索性把事情公開說清楚,倒也沒有人再說什麽了。


    趙韓那頭偶然聽見之後,前不搭言,後不搭語的,還以為是誰家好笑的笑話,等講述人描繪清楚人物形象,趙韓總覺得說話辦事的作風怎麽那麽像秦邛。


    趙韓起先並不覺得有什麽,不過就是吃吃飯。可後頭一想,總是不對勁兒。秦邛雖然說不是很摳門,但是總沒有什麽理由要去請一個下屬吃飯,畢竟廖米跟著他做事情的時間是很長了,一起吃個飯的也無可厚非,但是錢妮雅算是什麽呢,不上門不上路,正經算都不算是朋友,要是從自己這裏頭算,頂多算是朋友的妹妹,那吃飯的時候怎麽就繞過去自己這一缸了呢?


    秦邛對於趙韓的追問,總結就是一句話:“你不會是因為我沒有請你吃飯,所以不高興了吧?”


    “正經論,這也算是其中一個理由。”趙韓覺得自己這麽說好像真的是為了一口吃的,自己雖然是個吃貨一類的人物,但是也不是為了一頓飯就要和人絕交的吃貨一類的人物。所以又補充了一句,“這個理由也隻是其中很微微微微小的一個理由。”


    趙韓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邛,後者不以為意,從櫃子上拿了兩個杯子,各自倒了一杯酒,其中一個拿給趙韓,另一個拿在手裏晃了晃,倒也不喝,轉頭問趙韓,“所以你正經的理由是什麽?”


    趙韓拿著酒杯過了一遍手,然後又放下了,兩隻手搭在膝蓋上,往前覷一覷身子,歪著頭問:“你不會是在打什麽鬼主意吧?”


    趙韓的眼神就凝固在秦邛的臉上,他說什麽不打緊,隻是說話的時候的表情最容易成為真實的答案,可惜,趙韓沒從秦邛臉上看出來什麽神色,他像沒認真聽趙韓的問話一樣,隨意說了一句:“什麽鬼主意?”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話少,語氣平緩,沒有聲嘶力竭,就是不動聲色轉換了問題。


    人在犯錯的時候,越是激動和狡辯,問話人的話越可能就是真相。


    秦邛這個反應,趙韓也捉摸不定,畢竟要是自己當時處在那個情形下,大概也是這麽個反應。


    早就知道看不出來什麽,還是覺得自己會技高一籌。結果還不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趙韓往後靠了一下,神色有些失落,不明顯,很熟悉的人才能看明白。


    “不是最好。”


    “那你請她吃什麽飯?”趙韓摸了摸脖子,還是問了一遍。


    “請誰?”


    秦邛把酒送到嘴邊,好像完全不明白趙韓在說什麽,這就裝的有點兒過了。


    不過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就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臉色淡淡的,“哦,你說你妹子?”


    趙韓嗯了一聲,“你們倆還是走遠一點兒好,她脾氣不是很好,惹到了很難哄的,再者,一個不高興就喜歡打人,下手可不輕,總之,為了你的安全,還是遠離炸藥桶比較好。”


    趙韓說的很隨意,但是也確實沒有多少添油加醋在裏麵,錢妮雅平時對待趙韓的態度差不多就是這樣,雙方先禮後兵,說不通就上手,也倒不是真打,不過都是皮肉傷罷了,傷筋動骨倒是不太至於。


    秦邛哦了一聲,“我倒是頭一次聽你這麽說你妹。你之前描述的不是挺好的嗎?還挺懂事聽話的。”


    一時說一時話,親兄妹倒是沒有隔夜仇。


    “你瞧著她最近懂事兒嗎?”


    秦邛懇切迴答,“還行啊,就是做事兒有些大條,很多時候都沒什麽耐心,看著像個大馬哈魚,心眼大概有漁網那麽大。”


    趙韓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然後趙韓就進了電話。


    倒也沒避諱著秦邛,說了一陣子,掛了電話轉頭跟秦邛說:“我那邊還有事兒,就先走了,我說的話,你能記住的吧?”


    秦邛問什麽話。


    趙韓一巴掌就想往他腦袋上招唿,“離我妹子遠一點。”


    “懂?”


    秦邛點點頭,表示懂。“放心,我不喜歡這個款的,太兇了。”


    趙韓撐了下衣服,看起來很滿意這個答案。


    等秦邛送趙韓出門,門還沒關,秦邛嘴角一抹笑,“兇嗎?看著跟貓似的,自己瞧自己還挺虎。”


    ——————


    這頭秦邛對趙韓的話是拋之腦後,什麽離他妹子遠一點,人成天在眼跟前晃,現在又是廖米的跟班,廖米又不愛動彈,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廖米說給錢妮雅,錢妮雅說給秦邛,一天能見八百迴。


    當然,這也是工作關係,私下裏,倒真沒什麽交往。畢竟兩個人都是兩頭忙,又都不是喜歡喝茶聊天的主兒,很多時候都是不是在上班的路上,就是在打算上班的路上。


    廖米覺得這進度有點兒慢。


    當事人不著急,看戲的倒是很著急。最主要是什麽呢,錢妮雅這頭跟沒事兒人一樣,還一趟一趟相親。


    廖米總覺得秦邛每天的心情就跟開盲盒一樣,完全取決於錢妮雅每天都有什麽新進展。


    廖米這頭看著心裏賊不得勁兒,索性在火上添了一把油,幹脆燒到底算了,這一天天上班就跟踩地雷一樣,誰受得了。


    周一有沙塵暴,周末天氣倒還行,等跨過淩晨之後,燈下都有點兒灰蒙蒙的感覺,空氣裏滿是塵土的味道,但是不是雨後青筍的沁心味道,就是正兒八經,啃了一口塵土的滋味,直往鼻子裏麵鑽。嗆人的慌。


    秦邛對於這些外在的環境的理解並不是很健全,畢竟是一個除了工作之外,對外界的事務都自動屏蔽的人。


    辦公室裏人手一隻口罩,隻漏出兩隻眼睛,認人全靠衣著、走路姿勢和聲音。


    那頭秦邛進了辦公室,桌上有兩個口罩。秦邛拿起來一個看了一眼,然後又放了迴去。脫了衣服準備辦公,那頭錢妮雅抱著資料敲了門。


    “進。”裏頭的聲音倒是很洪亮。


    秦邛麵無表情看了一眼來人,沒什麽反應?錢妮雅心想,他是昨晚沒睡好,還是忘了昨天晚上吃飯局上自己說錯話的事情了?


    秦邛倒真是忘了,最近比較忙,沒空惦記那麽多事情。


    “這個是要簽字的。”錢妮雅碼好了材料,秦邛隨手翻了一下,正好落座。


    拿了一隻鋼筆正準備落字,猛然注意到麵前的人還站在這裏,“還有別的事兒?”


    錢妮雅戴著一個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眼鏡掛在口罩外麵,看起來鬆鬆散散的,下一秒就要掉了。錢妮雅用手扶了一下眼鏡,“這是口罩,今天沙塵天氣。”


    兩句話很簡短,大概是學習了一下秦邛平日裏說話的方式,能少說則少說。


    秦邛看了一眼口罩,擺了擺手,倒也沒說什麽話出來。


    錢妮雅關門的時候還探出來腦袋叮囑他,“記得戴哈。”


    秦邛大概率是沒有人這麽關心過自己,額......其實也不是,主要是因為很久沒有人關心自己。一則是他每天都工作,所以接觸的人並不是很多,二則,大多數和自己接觸的下屬都並不是很喜歡和自己打交道,多數是害怕,少數是害怕得不行,所以和自己說話的時候也是少說一句是一句,說多錯多,沒有必要的環節是不會有對話的,更不會有這種互動性質的活動。


    所以時間久了,秦邛就活成了一棵孤立的聖誕樹,在適當的場合出現以下,然後自己獨自在角落裏看著狂歡人群,倒也沒什麽不自在。


    錢妮雅倒是和別人不是很一樣,這大概率要歸結到趙韓的身上,礙著趙韓的麵子,錢妮雅大概覺得自己也不會真的把她怎麽樣,平日裏光打雷不下雨的嚇唬,並不能鎮住錢妮雅,二來呢,趙韓和秦邛在某些做事風格上都很像,比如說很揪細,而且很多時候都得理不饒人,有時候有些過分的苛責等等,總之,錢妮雅從小就在這種環境裏長大的,自然對於秦邛的做派有些已經免疫了,在別人看起來天大的事情,在錢妮雅看起來頂多就是陰天,連毛毛雨都算不上。


    所以錢妮雅做起來這種像關愛小朋友一樣的事情,非常自然,又沒有討好上司的意思,也沒有關係太近的意思,總之就是很自然。


    自然到,等秦邛戴著口罩出現在會議上的時候,廖米都有些不自然了。


    畢竟秦邛是那種及其在意自己臉的人,其實並不是在意臉上又幾顆痘,不過是在意自己的臉麵罷了。就比如下雨了,即使沒帶傘,身上濕了也不會頂個包在腦袋上,又比如,大熱天的,忘記塗防曬也不會撐一把傘,所以在廖米看來,秦邛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硬扛著,也沒有什麽除了這個更能說明他的最本質特色的了。


    一個缺乏自我保護意識的人,那麽現在是在做什麽呢?


    廖米有些想不通,這點灰塵,在秦邛看起來不就是很路上的蒲公英草一樣嗎?雖然會讓人過敏,但是過敏就過敏了唄,又不影響。


    桌上的人大概都是一個想頭,等秦邛進了門,大家互相對視了一眼。


    對視的有點過於明顯,秦邛坐下之後還是潦草解釋了一通。


    “正好有,要不也浪費了。”


    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看了一眼廖米這個方向。


    廖米打了個激靈,我怎麽了?


    秦邛一般看人的時候眼神裏都不怎麽帶著明確的意思,就跟看空氣一樣,這樣看人的時候,大概率就是在想事情或者在放空,所以不管對麵是誰,都是安全的。可要是秦邛眼裏有你了,很確定的看了你一眼,那必定是有什麽事情在他腦子裏徘徊,而且那個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他看在眼裏的人。


    而且這種能讓秦邛看在眼裏,在腦字裏迴想的事情很多時候都不是很積極的事情,至少在秦邛看起來是不太積極的。


    所以等到廖米確定秦邛在看自己之後,他迴想了一下自己最近做過的事情,好像......也沒做什麽事情啊?


    ?


    廖米第二眼看過去的時候,秦邛已經不看自己了。警報解除。


    匯報工作這件事情,其實是一件很讓人頭大的事情。倒不是秦邛本人有什麽很強大的氣場,他平時的時候看起來是很正常的,很安靜,靠著椅子背,或者整個人很放鬆窩在椅子裏的時候,就是個穿著西裝的大學生,幹幹淨淨的,看起來很無害。


    不過他有個毛病不是很惹人喜歡,就是腦子反應太快,且喜歡在別人匯報工作的時候打斷對方。


    這件事情他做了不止一天兩天了,大家也都是連帶著有些接受了。


    所以每一個上場匯報的人,都是頂著一頭烏雲在微笑,等匯報完了欲哭無淚。


    今天也不知道是口罩發揮了封印的作用還是怎麽的,秦邛倒真的很安靜,除卻中間換人的時候嗯一聲,其餘時候都是雙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副沉思的狀態,一言不發,也不多說什麽。


    中間有個銷售部的經理大概是太緊張,弄反了激光筆的方向,導致演示文稿很長時間都沒有做翻頁,他也隻是抬手點了點,示意注意以下演示文稿,臉上......臉都遮住了誰看得清楚到底是什麽個情況。


    廖米覺得今日有點反常,又不知道秦邛反常的原因到底是什麽,難道最近他又有了不義之財?


    就廖米來看,秦邛這個人高興和興奮的點並不是很和人一樣,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種不明不白的開心,或者完全不開心。


    比如年輕的時候,秦邛喜歡一個人坐在湖邊釣魚,那時候他就很開心;到後來稍微年長一點之後,他就喜歡一個人待著,想事情,雖然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過看起來還算是平靜;再到後來,安靜自己待著似乎也失去了讓秦邛平靜的功效,就變成了工作,工作安撫神經,這種秦邛才能感覺到身心都得到了滿足。


    不過工作也有一個倦怠期,雖然這一行壓力大,看起來風險也大,但是幹的時間久了,抓住了門道之後,也就並不覺得有多讓人興奮了。


    廖米嚴重懷疑,秦邛是不是已經對工作有些脫敏反應。畢竟他在工作的時候發脾氣的次數,除開今天這次,也是隻多不少。


    這就好比在做統計作業,這條曲線一直是向著一個正向的方向在運轉,突然有一天,這個曲線出現了一個斷崖式的下跌,那必然是有什麽很突然的事情發生了。


    廖米暫時還不知道這個斷崖式的下跌是因為什麽原因。不過肯定就在這個屋子裏。


    秦邛下會議的時候有個習慣,會問一圈有沒有什麽別的問題要補充的。


    當然,按照慣例性的做法,大家都是沉默不語,畢竟有問題剛才怎麽不說?


    現在說不是心虛,就是心虛。


    大家你搖搖頭,我搖搖頭。


    錢妮雅那頭倒是很安靜,一句話都不說,卻猛然被秦邛點了名。


    “你有什麽問題嗎?”


    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秦邛就看著錢妮雅,也沒有帶名帶姓,怎麽說呢,秦邛很少這麽問話,都不知道在問誰。


    桌子是四方的,大家人挨著人坐,你這麽看,誰知道你在看誰。


    所以不免,就影響到了錢妮雅周邊的幾個人。


    大家都自覺不是在問自己。


    畢竟和秦邛除開工作關係,都不太熟。


    那頭錢妮雅甚至頭都沒抬,自己是個做秘書的,又不用匯報,這種會議上,她最大作用,就是記錄下秦邛的一些指示或者是下一步的做法,按照現階段,秦邛說話的字數來看,她都不用記錄什麽。


    但是老板沒話說,和自己沒事兒幹是兩碼事兒。


    即使秦邛沒什麽事情要說,她也要做出一副很忙碌很認真上班的態度來。


    因此她那個小本本上還是記錄下來不少的內容。


    比如,一隻牽著氣球的恐龍。


    廖米用胳膊肘子捅了錢妮雅一下,後者才注意到大家都在看自己,秦邛則在看自己手上的筆。


    “你在寫什麽?”秦邛的問話很簡短,說這句話的時候,空氣好像在慢慢凝固。


    錢妮雅下意識把本子合上。


    “就是會議記錄。”


    秦邛並不理會錢妮雅似是而非的迴答,抬手示意。


    後者索性用一隻手壓住了本子。“就是會議記錄,我寫的字不好看。”


    秦邛保持著那個動作。


    錢妮雅僵持了一會兒,發現,秦邛就跟雕塑一樣一動不動,除了兩隻眼睛望著自己,臉上的寒毛都沒有什麽動作。


    秦邛說了句散會。


    一群人稀稀落落離場,錢妮雅第一個站起來,卻被說了一句,“你等會兒。”


    又不是不明不白的,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可在場的其他人都很自覺,不是自己。錢妮雅這次倒是很自覺,知道說的就是自己。


    求助一樣看了廖米一眼,廖米低著頭,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先溜了。


    剛才十幾個人在場的時候,會議室顯得有點擁擠,現在就剩下兩個人了,就顯得並不是很擁擠,甚至有點兒空,說話和唿吸的聲音都在放大。


    錢妮雅吸了一口氣,等著秦邛說話。後者先是迴複了一條信息,大概就是一分鍾的時間。


    在這一分鍾的時間裏,錢妮雅已經想好了,要不把本子撕了?


    不過沒來得及。


    秦邛伸手拿本子的態度,讓錢妮雅覺得自己拿的其實是別人的本子。


    前麵都是很規矩的文字和記錄,一些日常事務,稀稀落落的,有些畫了對勾,有些是畫x之類的,秦邛倒是很仔細,從第一頁開始往後翻。


    有些頁數上會有些紅字標記,秦邛會問:“這是代表比較重要,還是你做不了?”


    錢妮雅覺得這話純屬多餘,就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延長最後一頁到來的緊張感。


    “比較重要。”


    錢妮雅摸索著手上的指甲,好想咬指甲啊。


    但是這隻能讓自己表現的更為脆弱。


    “還算是認真。”


    是挺認真的,就是最後一頁畫的也很認真。


    錢妮雅小時候略學過一些畫畫之類的技術,這幾年有些荒廢,但是功底還是在的,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還是要大一點兒的。


    所以即使最後一頁在自己看來畫的線條還是構圖都有些僵硬和不協調,但是也足夠讓秦邛辨認出來是畫的當下的情形。一群人在開會,中間的位置坐著一隻恐龍,恐龍短手裏麵還抓著一個氣球。


    秦邛抽了一下嘴角,並不是很高興的那種。


    右手舉著本子:“解釋一下?”


    錢妮雅覺得其實沒必要解釋。這不是很明顯嗎?誰讓你平時那麽兇呢?稍微溫和一點我就打算畫隻兔子或者是別的可愛小動物了,現在倒好,隻有遠古生物才能證明您老人家的魅力。


    錢妮雅的心理活動是這樣,但是絕對不能說出來,這話說出來倒是真話,倒是誰都信,但是正是因為誰都信,所以才不能說啊,萬一記住了怎麽辦。


    秦邛看了看錢妮雅,對方遲遲不做迴答,他有些不耐煩了,“說話。”這次是很不耐煩擰著眉頭。


    按道理來說,人擰著眉頭的時候是不太好看的。秦邛不是。他擰著眉頭的時候會顯的比較認真,不像平時那樣吊兒郎當的。


    錢妮雅額了一聲,算是打算開口說話的前兆:“我昨天晚上夢見的,畫出來給大師看看,能不能解夢用的。”


    編瞎話其實也是項技術,做夢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所以就算你是我上司又能怎麽樣,還不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錢妮雅覺得雖然這句話有九成看起來像是一個假話,不過也不是很容易拆穿的假話。總之,不抓到把柄就可以了。


    秦邛冷笑了一聲:“做夢,我看你睡的倒是挺好的。”


    本子重新迴到了錢妮雅的桌子上,以一種看起來很疼的方式。錢妮雅看著秦邛的臉,後者把交叉的雙手放在桌子上,想問這個恐龍是自己嗎?想了想,好像沒什麽可以令人滿意的答案,錢妮雅說是,他信,不過會不開心,要繼續問她自己怎麽就像恐龍了?是長的醜,還是手短?要是錢妮雅說不是,他不信,更不開心,她連句實話都沒有。


    就這麽看了兩眼,隻說出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來:“上班的時候要專心一點。”


    看起來就像是長輩在教育小輩。


    裏頭氣勢洶洶演了一會兒的戲,其實雷聲大雨點小,光錢妮雅一個人緊張了,到頭來秦邛不過就是最後關照了一句要上班認真。錢妮雅點頭如搗蒜,生怕自己認錯態度不夠好。畢竟錯在自己,她也覺得並不是很光彩。


    外頭廖米為首的人都在張望和猜測,會議室裏一分一秒,外麵的人還真是度日如年。


    先頭出來的人是秦邛,大家的腦袋就都粘在要麽就是電腦上,要麽就是資料上,要麽就是盯著一個筆發呆,好像發現了世界問題一樣。


    那頭秦邛剛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錢妮雅才舒了一口氣出來。幾個人上去問老大是不是訓你了?


    廖米拍了拍錢妮雅的肩膀,表示這事兒是家常便飯,習慣就好了。


    錢妮雅倒是不在意,“沒什麽,就是走神來著,他叫我認真點。”


    眾人還在等,錢妮雅已經幾句話表明了整個事件的起因,過程,結尾。


    很簡短,甚至連個高潮和抱怨都沒有,情緒都沒有什麽,比如老大很生氣之類的,自己也很委屈之類的。


    沒有。


    廖米還是不放心,生怕錢妮雅是受了委屈又不說。


    “真沒什麽事情,就是我畫了這個,他不高興我開會走神罷了。”


    錢妮雅張開本子給廖米看小本本上的傑作。後者湊近了看,然後又舉著本子湊近了看,“這你畫的?”


    廖米豎起來大拇指,“還挺好。”


    “所以中間這個是秦二嗎?”廖米跟著錢妮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也用和錢妮雅一樣的稱唿來稱唿秦邛,當然是在私下無人的時候。


    嚴格來說,人有個外號或者是昵稱之類的,也算是親近關係的一種,廖米倒也不覺得秦二有什麽不得體的地方。他本來在一些事情上就不太靈光。比如感情。就沒有那麽精明,像個孩子。


    錢妮雅做了個噓的動作,看了下四下裏沒什麽人注意自己這邊。拉低了聲音才說:“是不是還挺像的?尤其是他那個臉?就很麵癱。”錢妮雅說話的時候帶笑。


    廖米仔細看了看,雖然不是一張人臉,但是氣質很是神似。


    “你可以把這張畫裱起來,老大過生日的時候送給他,他一準高興。”廖米拿著畫端詳了片刻。錢妮雅就覺得這玩笑歸玩笑,真的要是玩上了火,可就沒什麽意思了。


    “我看他現在就不高興了。剛才要發火,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不發火了。”錢妮雅簡明扼要表明立場。


    廖米轉頭問了一句不搭鉤的話:“那個口罩是不是你買的?”


    雖然口罩型號差不多,會議室裏好幾個人的口罩型號和秦邛的都一模一樣,裏頭就包括錢妮雅的。


    錢妮雅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可思議或者是可避諱的,把本子上的畫撕下來,折了兩折,低頭找了找,沒找到垃圾桶。


    “啊,對啊,我昨晚去買的。”


    廖米雖無什麽想法,但是也還是問了一句:“你怎麽不給我一個?”


    錢妮雅也沒多想,“你不是有?秦二進來的時候就光著一張臉,大家都戴著,我想著他要是不戴,迴頭叫大家都摘了可不是很好,反正我是不想摘,所以就幹脆給他兩個,這樣他自己戴了,就不會要求別人摘掉口罩了。”


    廖米仰著脖子哦了一聲,完全走偏的思路。他還以為能挖出來什麽比較深層次的東西呢,感情就是為了自己不摘口罩罷了。


    廖米撇撇嘴,顯然有些不滿意:“你可真惜命啊。”


    錢妮雅覺得這話說到了正點上:“惜財愛命嘛,人之常情。”


    得,又是廖米失望的一天,這倆人,真的是一個榆木疙瘩,一個鐵樹不開花。不過隻要是秦邛和錢妮雅站在一起,廖米就覺得這兩人的氣場很融合,秦邛就不會顯得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還帶攻擊性。錢妮雅總能遮掩住秦邛身上那點子令人頭疼的作勁兒。


    ——————


    外地的旅遊團最近湧入的很厲害,主要是因為春季裏花開得多,很多果園都是桃花杏花梨花牡丹玫瑰百合海棠。不過這些對於錢妮雅來說當真是什麽都算不上。畢竟一堆的事情要做,很多事情都擠在一起,就比如還要跟著廖米出差。


    按道理來說,一般出差都是兩個人,大約是這次的事情比較重要,又牽扯著調研的事情,所以安排了三個人,廖米、錢妮雅還有一個女同事。


    “終於可以擺脫秦二了。”雖然出差有些累,但是能夠不見到秦二那張麵癱臉也是值得的。


    然鵝,事情的預期和發展好像有些偏差。


    女同事臨時有點別的工作沒有完成,所以去不了了。


    廖米得到的消息是後麵會安排人過去,廖米帶著錢妮雅先過去。


    淩晨剛過,廖米就接到了一通消息,是秦邛發過來,問他們住在哪裏。


    秦邛打了打了電話過去之後,才知道秦邛已經下了飛機了,在機場,正準備過來旅館。


    這事兒是第二天早上錢妮雅吃早飯的時候才知道的。


    七點剛過,錢妮雅出現在自助早餐餐廳,等選好粥並一係列中西合璧的早點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人,背影看著很像某人。


    錢妮雅扭著頭多看了兩眼,心想自己真的是魔怔了,現在看誰都像是自己的上級。


    錢妮雅選了一個窗邊的位置,磨刀霍霍向牛排的時候,一口沒塞進去就看見那個人轉過前廳往這邊走,走路的姿勢和那個腦袋,這不是秦邛還能是哪個第二人選?


    後者還沒有注意到錢妮雅,一通行雲流水挑選食物。全然不知道那頭錢妮雅已經拍好了照片發給了廖米。


    廖米晚上睡得晚,早上起的自然不早。所以看到消息是在半個小時之後,消息迴過來的時候,錢妮雅和秦邛已經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餐廳雖然不算小,但是攏共就幾張靠著窗戶的桌子,之前還有幾個柱子擋著,等秦邛接好咖啡轉過來的時候,正臉就看見了錢妮雅窩在角落裏吃早點,心裏默念著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皮鞋踩著地毯上是什麽聲音都沒有不錯,不過錢妮雅雖然近視可還沒到完全看不清楚的地步。秦邛腿長,幾步就靠到了桌子這邊,一張鋥亮的皮鞋出現在錢妮雅的眼角那片區域,看得人眼暈,她剛才就該直接不吃了迴去的,幹嘛為了幾口飯搭上自己一天的好心情呢。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錢妮雅以為打過招唿,秦邛會自覺找另外個桌子吃飯。


    可人家的腦迴路不是這樣想的。


    秦邛問錢妮雅對麵有人嗎?


    這話其實有點兒多餘,看起來這座酒店的賓客起床的時間都不早,這會兒加上錢妮雅和秦邛,廳裏也就六個人,那四個人是一起的,在遠處的大桌上吃飯。


    錢妮想說有,但廖米還沒迴消息,一會兒謊言就得被揭穿,更尷尬。


    搖了搖頭,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眼見著秦邛落了座。問她:“還習慣?”


    錢妮雅突然就覺得嘴裏的牛排沒味兒了,啊,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還行,我不是很喜歡陰天。”


    錢妮雅沒問他怎麽來了,這話迴去再問廖米不遲,眼下是希望他不是和自己一道的,有另外的差事,恰巧碰見了罷了。


    可秦邛主動就報備了自己的行程:“抽不出人來,我和他們老板也比較熟,工作好開展。”


    哦,錢妮雅很沒有什麽深意點了點頭,“那挺好。”


    心裏翻江倒海,廖米說這趟差事兒要出大概一個星期多點,之前還覺得是件過年一樣的好事兒,現在看來完全不是啦,這就是傳說中的兩級反轉嗎?


    怎麽秦邛在工作上的熱情到了任何時間和地點都這麽強烈,不就是個出差,雖然找個人不就行了,實在不行,公司那隻流浪貓也可以啊,多苦多累,多一個人的活兒她也能幹的。


    錢妮雅現在說什麽都沒用,橫豎接受了這個現實。


    “昨晚到的?”錢妮雅還是決定關心一下秦邛,畢竟兩個人坐在一起,周圍又沒有什麽聲音,看著怎麽都有點冷清並尷尬。


    “嗯,晚上的班次,淩晨到的。“秦邛這頭不鹹不淡,一點兒抱怨的意思都沒有,還真稱得上是勞動模範,加完班還能晚上去坐飛機,就這麽著急嗎?這是為了節約預算耗費了心血。


    兩個人不鹹不淡,錢妮雅光是找話題就費勁了頭皮屑。


    秦邛除開一開始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之後,就是錢妮雅在找話題。他就專心在吃飯、迴答問題。


    倒也不是錢妮雅心態上對秦邛有什麽不同,隻是錢妮雅有一個毛病,就是兩個人在一起,隻要對方並不是自己黑名單上的人,坐在一起不說話總是有感覺很尷尬,所以錢妮雅為了避免這種尷尬出現,就會不停說說說。


    錢妮雅往常早飯半小時,今日十五分鍾就結束了戰爭,而且結束了一趟看起來還算的上是比較完整的對話。


    廖米抽空跟錢妮雅解釋了為什麽昨晚沒有提前通知她,理由很充足且無比辯駁:“人來都來了,反正早晚你都得知道,也就是不到五個小時的事情。”


    錢妮雅覺得這話雖然對,但是驚嚇著實是不小。“那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啊。”


    廖米撓了撓頭,“我以為他起不來的,畢竟昨晚看著很困的樣子。沒想到早上還被你碰見了。你不是早起的鳥兒嗎?”


    錢妮雅苦笑一聲:“他起的也不晚啊。”


    “那也算你們倆有緣分啊。我就沒有和老大一起吃過早飯。感覺怎麽樣?”


    錢妮雅覺得不可思議,這人怎麽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她吃飯吃太快容易積食,弄不好是要胃疼的。“下次你和他吃,噎死我了。”


    廖米撇撇嘴,“我起不了這麽早,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這個老大最近不太正常。”錢妮雅幾乎要吼出來。


    “你感覺出來了?”廖米昨晚就問了,老大你怎麽來了?秦邛嘴上說是排不上人就自己上陣,沒幾句話在車上就問那誰呢,廖米自然知道說的是誰。稱唿上都不直接稱唿了,這看起來還是有些目標的。


    廖米也不知道錢妮雅有沒有感覺出來,看著樣子,這姑娘在感情上也就是個二傻吧,正好和老大配一對。


    “我感覺出來了。好好的辦公室不坐,非要跑到這裏來添亂,他是不是對舒適的生活有什麽誤解?還是喜歡這種苦差事兒?”


    錢妮雅扭頭看著廖米:“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麽童年陰影,所以對生活產生了誤解?”


    廖米臉上三條黑線,這也不至於。不過就是出趟差。


    “昨天暈車我都快吐了。”錢妮雅不喜歡出差是有原因的,坐不了車,聞不了汽油味兒。所以並不能理解秦邛為什麽非要自己親自上陣,大不了兩個人做三個人的活兒,其實也沒什麽的。


    “你沒感覺出來別的嗎?就是你有沒有感覺,秦.......對你的事情特別上心?”廖米有些試探,但是又不好明說,萬一他的感覺也不對呢?


    錢妮雅擰著眉頭想想:“沒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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