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名字而已,並沒有人會考究那麽多。


    但顧擔站在林氏醫館門前,盯著那牌匾看了許久。


    直到被醫館中的人所察覺,有一人邁步走了出來,問道:“敢問這位兄台,可有何事需要幫助?”


    他觀顧擔姿容委實不凡,雖是身著簡簡單單的青袍,卻恰恰將那挺拔傲立的身姿襯托而起,雖是立於塵世之中,卻與周圍形形色色的過路之人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一眼看去便能知曉絕非常人。


    若不是臉上的恍惚之色將其拉入人間,怕是真要人以為天上的謫仙人下了凡塵。


    “你是?”


    顧擔看了眼迎來的人,看模樣大概是三十歲左右的年齡,下巴蓄須,表明已是一家之主。


    “我是這間醫館的郎中,喬青。”


    喬青開口說道。


    “敢問,這本醫書,可是出自這裏?”


    顧擔從懷中拿出金創要略,徑直問道。


    “嗯?”


    在見到金創要略的第一眼,喬青眼瞳微縮,雖然旋即就恢複了過來,可哪裏能夠逃脫的掉顧擔的雙眼?


    “哦,這本醫書的確是出自我們醫館。”


    喬青說道:“不過如果您是想找到這本醫書的著作者,恐怕要讓您白跑一趟了。這本醫書乃是家母逃難過程中,救了的一位醫者所贈予,其人早已不知去了何方。”


    “不必緊張。我與這本醫書的著作者有些淵源,來到此處也並非抱著惡意而來。不知能否與保存這本書的人見上一麵?”


    顧擔拱了拱手,並未在乎喬青的欺瞞,反而是認真而誠懇的說道。


    “這……”


    喬青顯得有些躊躇,遲疑片刻,還是咬了咬牙,說道:“您還是請迴吧,我們真不知道當初持有這本醫書的人是誰。”


    他未曾過問這本醫書的來曆,便將這本醫書贈予出去已經惹了大禍,怎又能一錯再錯呢?


    顧擔並未因為喬青的拒絕而生氣,目光卻是望向了醫館內。


    那裏有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正在向著這裏張望——那當然不是林小依。


    二人的目光相匯到一起,老婦人眼中浮現出些許遲疑之色,渾濁的目光在顧擔身上極不禮貌的掃視著,像是要將他給看個幹淨、通透。


    當那目光上上下下仔細的遊走了好幾遍之後,她像是想起來了什麽,或是肯定了什麽,濃濃的驚訝和不可置信之色湧現在了臉龐,連忙快步走了過來。


    湊得近些,看的也更加清楚。


    “您……”


    老婦人開口,聲音略顯激動的問道:“您是她的朋友嗎?”


    老婦人沒有提及那個她是誰,但兩人心裏都已經清楚。


    “嗯。”


    顧擔輕輕點了點頭。


    “您請進,您請進。”


    老婦人連忙側開身子,對著一旁發愣的喬青吩咐道:“喬兒,今日醫館歇業,誰也不見。”


    老婦人帶著顧擔來到略顯幾分擁擠的院子,關好院門,然後走進內屋。


    不多時,又一本《金創要略》被拿了出來。


    隻是相比於顧擔手中的這一本,老婦人拿出來的《金創要略》已是布滿歲月的痕跡,通體已是發黃,角落顯得卷曲,甚至是脆弱,歲月的斑駁已不知不覺的烙印其上,物與人皆是。


    這本醫書用的並非是什麽非凡的紙張,雖在紙張中也算是上等,可伴隨著時間的流逝,歲月仍未將它放過。


    即使再怎麽被視若珍寶,也難免會不住的褪色和焦黃,非人之過。


    顧擔沉默的將其從老婦人手中接過,小心翼翼的揭開一頁。


    卻是發現扉頁之上,多了一行曾經未曾見過的小字,顯得很是娟秀,隻是在歲月的衝刷之下,顯得有些模糊,不複最初的濃墨重彩,但痕跡卻是愈發深沉。


    【家父林守道與吾友所著】


    字跡中間有一點水痕留下的褶皺,打暈了兩個字,隻能依稀辨認的出。


    顧擔小心的將整本金創要略都仔細的翻看了一遍,除了扉頁上的那一行字跡之外,再無任何多餘的字跡蘊藏其中。


    在他翻看的途中,老婦人隻是打量著他,沒有說話。


    直到他翻看完最後一頁的時候,老婦人方才開口說道:“您……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輕許多。”


    “你見過我?”


    顧擔問道。


    他的記憶力很好,如果和眼前的人早些年見過一次,哪怕這麽多年隻是第二次相逢,也不應該會忘記,隻要對比出大致的特種和容貌,總能夠想起來。


    可老婦人看起來很是陌生,顯然之前是不曾見過的。


    “倒是沒有。”


    老婦人搖了搖頭,說道:“當初皇後娘娘還在的時候,經常會出去,又不讓我們跟著去,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有婢女好奇,與皇後娘娘閑聊的時候曾鬥膽問過她一次。”


    頓了頓,老婦人說道:“皇後娘娘說,她去另一個地方見一見自己的朋友,隻有那樣才感覺自己沒有被鎖在皇宮。


    皇宮之中,規矩森嚴,便是皇後娘娘也有束縛,可她要出去,從未有人多說什麽,甚至連皇上都不曾過問過這些事情,知道那人定是很厲害的。


    有婢女問她,那位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


    皇後娘娘說,她的朋友總是穿著青衣,長得很好看,很有氣質,就是性子有些冷淡,不怎麽喜歡與人接觸,所以不能帶我們去看看。”


    說到這裏,老婦人卻是笑了起來,“見到您帶著醫書前來,我才鬥膽問了一句,沒曾想您竟真的是皇後娘娘的那位朋友。”


    她注視著顧擔的臉,分明已是過去了那麽多年,這位看上去大概剛剛到三十歲的樣子——看起來比她收養長大的孩子還要再年輕一些!


    “她……離去前可曾說過什麽?”


    顧擔遲疑著問道。


    “皇後娘娘讓我把這本醫書找個心地善良的大夫贈給她。”


    老婦人倒還記得此事,否則也不會有如今這一間醫館,“除了這些……皇宮娘娘叮囑我要好好生活,就沒有別的了。”


    “嗯。”


    顧擔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隻是說道:“她還有一個女兒,我過來,是想將這本書拿迴去,還給她的女兒。”


    林禦醫、林小依,再到小瑩,也算是一書傳三代了。


    小瑩和荀軻也有孩子,將來還可以再傳開他……


    “我知道我知道。”


    老婦人連連點頭道:“公主那個時候還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比皇後娘娘還討厭皇宮,這麽多年,她理應嫁人了吧?”


    “嫁了。是墨丘的關門弟子,很有才華和前途。”顧擔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


    老婦人臉上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笑容。


    “你是怎麽來到大雍的?”


    正事忙完,顧擔並未急著離開,反而問道。


    “當初皇宮發生了那件事之後,皇後娘娘讓我趕快走,然後就……還好皇宮顯得很亂,我帶著東西,趁亂跑出了皇宮,雇了一個車夫往皇都外麵跑。有些地方已經被白蓮教的人占了,沒有占的也被封住了城門。


    還好我找到了一個暫時沒有關閉的城門,那裏的白蓮教之人和守城的士兵都被殺了,我就趁機跑了出去。但外麵正在戰亂,皇都內也亂套了,我不敢繼續留在大月,就隻好帶著東西一直跑,一直跑,最後來到了大雍這裏。”


    老婦人笑了笑,這委實是一個無趣的故事,無非隻是倉皇逃命而已,“來到這裏後,我不想再跑了,就在這裏安家,收養了些孤兒,教給他們這些醫書上的知識。”


    “辛苦你了。”


    雖然老婦人說起來簡簡單單,但在戰火連天之下跑這麽遠的路,可以說九死一生也不為過,絕不會像這般輕描淡寫。


    但一切都過去了,也不必探究的那麽清楚。


    “夏朝……如今正在招攬有能力的醫者,你們是否願意迴去?”


    顧擔邀請道。


    “不了。”


    老婦人卻是極為幹脆的搖頭,哪怕明知道隻要自己點一點頭,就會迎接更好的生活,她說道:“我還小的時候,豫州發生了水患,家被衝垮,家裏人都快要餓死了。後來被賣到宮裏那麽多年,再到現在,我已經記不得具體有多久,也沒有什麽想見的人,還是留在這裏吧。”


    想了想,老婦人補充道:“如果有孩子想要跟您迴去,希望不會給您添麻煩。”


    “好。”


    顧擔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勸說。


    凡塵之中,又一縷曾遺失在歲月中的東西,被撿了起來。


    永不停歇的時間,繼續向前奔湧。


    夏朝二十五年,已經到來。


    第256章 離經叛道,群賢爭雄


    夏朝二十五年,秋收之後。


    一年中最為清閑的日子,絕不是看似最為清冷的冬日,而是秋收之後。


    這個時節的天氣尚且未曾真正轉寒,忙碌了一年的百姓們也將忙完地裏的活計,一年的收成到手,手留餘財。


    每到這個時節,過往的小商小販叫賣的聲音都會格外大些,商旅也會開始頻繁的走動。


    百姓手中的錢大部分會存起來,留待冬日和以後使用,但畢竟剛剛賣了收成,較之平日略略闊綽幾分,采買一番也是免不得的。


    除了這些顯而易見的變化之外,最大的不同就是,百姓們也有了足夠多的空閑時間。


    原本這一份空閑,隻能夠用左鄰右舍的家長裏短來消遣,但今年已有所不同。


    在皇宮之外,不算多遠的地方,已經坐落了一片宮闕,規模頗大,雖不算有多麽奢華,但也頻頻引人側目。


    這處宮殿卻是有一個一點也不謙遜的名字,天下學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懸壺濟世,我隻是想長生不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每天三問吃什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每天三問吃什麽並收藏懸壺濟世,我隻是想長生不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