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一天,喬一娜突然到永盛電器廠去找崔誌新,但是她被攔在了大門口,問明了她並沒有什麽緊急的事情,門衛不讓她向裏進,讓她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再來,趁吃飯時間進廠找人。看看這時候還不到上午十點,喬一娜隻好把電動自行車停在永盛電器廠的門內,徒步走到街裏邊逛街去了。

    中午十一點半,喬一娜再一次來到永盛電器廠大門口,這一次,門衛給她登了記,放她進去了,告訴她直接到設在車間外邊的食堂裏去找她要找的人。

    喬一娜來到永盛電器廠的食堂大門口,工人們已經在吃飯,諾大的食堂內一千多號人在吃飯,看得喬一娜眼花,所喜的是隻有她一個人站在大門口,不一會兒,便看見中間位置的地方有一個人站了起來,喬一娜一看知道是崔誌新,向崔誌新走過去。

    崔誌新就餐的桌子這兒有四個人,看到喬一娜過來,是來找崔誌新的,其中的一個,便端了托盤到別的桌位就餐去了,讓出一個位來。崔誌新讓喬一娜坐下,問喬一娜:“吃飯了嗎?”喬一娜搖了搖頭。崔誌新說:“那你在這裏等著。”說完站起來,給喬一娜端飯去了。

    一會兒,崔誌新端著一個跟他們盛飯的餐具一樣的托盤迴來了,菜也是三樣,給她打了一個饅頭,半缸子稀飯,讓她吃飯。

    這之後,喬一那在崔誌新的指點下,起身跑到食堂牆邊的水槽前洗了手,用自己的手帕擦擦,迴來吃飯。崔誌新問她:

    “你怎麽突然跑到我這裏來了?”

    喬一娜一邊動手開始吃飯,一邊說:“哎!說來話長。想著是來找你迴去的,看了你們這裏,我好象是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崔誌新問:“找我迴去?”

    喬一娜說:“是啊!”問:“你在這裏開多少錢?”

    崔誌新說:“兩千多。”

    喬一娜問:“如果給你翻倍,你能迴去嗎?而且是聘你當廠長?”

    崔誌新聽了,知道事出有因,問她:“到底怎麽了?你們那裏?汪連才讓你來得嗎?”

    喬一娜說:“我們倆商量的。”

    “到底怎麽了?”

    喬一娜歎了一口氣,說:“說都沒法說。”她吃著飯,想了一會兒,說:“現在,伊小林把持著銷售,又從社會上找了兩個女的跟著他幹銷售,拖了一百幾十萬的貨款不見迴來,卻買了一輛轎車開著,說是他自己的錢,也沒有駕照,也不去領駕照,我和汪連才也拿他沒辦法。孫旭林在車間裏,搞得廠裏現在隻剩下了十幾個工人,這樣還不算,他也弄了個女的,經常是下了班不走,在車間裏幹那種事,實在是不象話。現在廠子已經是開不下去的樣子了,讓他們揮霍得已經沒有錢搞生產了,現在是坐吃山空,廠子已經資不抵債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被銀行封門。

    “那你怎麽辦?”崔誌新問。

    喬一娜說:“這不是來找你想辦法嗎?我知道你在這裏很好,不是萬般無奈,我也不好意思來找你,實在是沒轍了。”

    崔誌新說:“我也是不好意思,我是不會再迴你們那裏了。不是錢的問題。現在想起來,你真是嫁錯了人,後悔已經來不及,想起我們的交情,有時候我都替你犯愁。汪連才他們這些人,其實是被家庭推到社會上,沒人管的一些人。不論窮富,我們的父母,咱們不說小時候的嗬護,就是長大了,父親心裏想著的,一直都是怎樣讓我們走正路,怎樣幫我們找到一個穩定一點的工作,怎樣的使我們建成一個家庭,關心教育著咱們。可是他們呢,家庭提供給他們的隻是一口飯,不要餓著,其實他們是經常會挨餓的,不是缺糧食,而是沒有人伺候他們,常常是一陣撐死一陣又餓死,靠自己在社會上混。從小養成的習慣,到了成年,還有可能改變?他們遲早都會跑掉,把一屁股債務留給你。你現在要考慮的應該是早一點離婚才對,不然的話,你可能要背債務,如果那時候再離婚,法院會判給你債務,要分割債務,你跑也跑不了。”

    喬一娜看著崔誌新,突然說:“哥哥!你不要再說了,你再說我就要哭了!”

    崔誌新看了看喬一娜,說:“不說了。但是你隻是想躲可是躲不了的!”

    喬一娜說:“我也不是不考慮,可是沒有人能象你一樣跟我說這些事。前一陣子,我心情太鬱悶的時候,我還去找過沈倩來!”

    “她怎麽樣?”崔誌新問。

    喬一娜說:“現在他們兩口子感情好一點了,李可卿自從被解職,找了不少工作,可是都幹不了,後來沈倩幫著他辦了一個餛飩攤賣餛飩,生意還行,辦起來以後,雇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給他們做幫工,沈倩就退出來了,讓他們幹,現在幹得不錯。沈倩說,自從李可卿賣餛飩,雖然有時候晚上累得爬不上床去,可是,他們夫妻卻突然有了兩口子的感覺,李可卿有點象是個男人了。”

    二

    喬一娜和崔誌新在永盛電器廠的食堂裏邊吃邊談,一會兒,看到大多數人已經吃完飯迴了車間,喬一娜問崔誌新:

    “你們是不是快到上班點了?”

    崔誌新說:“坐著吧,還早呢,中午休息時間一個小時。”

    喬一娜問:“你在這裏是不是很快活啊?”

    “是很快活,很幸福。”崔誌新說:“我們這裏,不隻是幹活痛快,心和腦都非常享受,跟原來的生活,真是兩重天。”

    “有那麽懸殊?”喬一娜問。

    “真真切切。”崔誌新說:“你進廠的時候看到了沒有?我們這裏已經有一千多人,可是門衛,隻有六個人,兩個人一班,隻要是不滿十四歲,除了幹門衛,在廠區還兼有衛生區,綠化區,要打掃衛生和綠化廠區。他們都不滿三十歲。平時不是有事,不允許他們進車間裏轉。”

    “這有什麽意思?”喬一娜問。

    “這說明他們不是管理人員,而是服務人員,為工廠外圍安全和人員進出,貨物進出負責。廠內還有更多更重要的生產方麵的安全和保護是他們不懂和做不了的。主人在裏邊,是勞動者。這是風氣,很重要。

    “那還有呢?”

    崔誌新說:“你看我們裏邊,上班的時候一個閑人都沒有,辦公樓上,除了會計,總經理沒有事的時候也在下邊,他自己定的生產任務,按工人工時的百分之三十,每月都要完成。我們的質檢員都是兼職的,質檢員、技術人員都有一定量的生產任務,這樣他們才可能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至於脫節,成為工作者而不是管理者。勞動最光榮,平等、尊重,這是竟爭力!”崔誌新習慣性的攥了攥拳。“你再看我們的行政人員,我們的行政科和勞資科都是一個人,都是身兼多職,平時沒有事的時候,他們還是食堂的正式員工,要為大家的飯菜操心。有一天,我們的董事長來了,就在這食堂裏,借休息時間給我們講了十幾分鍾的話,他講的話,已經很久了,我現在還能背出來,你想聽嗎?我背給你聽。”

    喬一娜說:“你背吧,我願意聽。”

    崔誌新想了想,背誦道:

    “我們是一個更新的企業。我們的工作生活應該是幸福和簡單的,這是從簡單到複雜再迴到簡單的成熟過程,這是建立在平等和尊重勞動之上自信。在我們的企業中,為什麽要去掉那些森嚴的等級,繁文縟節,和層層的間隔呢?因為這些東西都是為了獲取某些利益的人搞出來壓製別人的很無聊的東西,它們的意義就是不讓你講話,或者讓你怎麽講也講不通,好實行他們那一套,為了他們的一己私利,用他們那一套來汙染和腐敗我們的企業。簡單的真的道理在他們那裏講不通,人情在他們那裏演變成了利益的勾結,他們要把一切合理的有效的意見和想法捂死,捂到再也沒有人敢說真話,敢管真事,敢做真事,一直捂到出現那種神仙都治不了也救不了的亂局,使我們的企業求生不成求死不得。這之後,他們會對你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然後他會對你說,‘某某誰玩車,某某誰玩建築,某某誰玩女人,某某誰又玩電影,玩鋼鐵’,一切好象都是在玩,無所謂!其實這種人玩的是他自己的人格,阿q,自欺欺人,敗壞的是大家的人格。這種人,這些行為應該受到我們的歧視,這是一些腐爛的敗菌。我們之所以要如此的歧視這些敗菌,是因為我們都是有尊嚴的工人,勞動者,是幸福的追夢人,追求真理永不止息的大寫的人。”

    崔誌新背誦完了他們的董事長朱厲文對他們的講話以後,看著喬一娜。喬一娜說:

    “聽起來很新鮮,象你們的樣子,隻是不太懂。你最好給我記下來,我要仔細的看一看。”

    崔誌新說:“我有現成複印的講話稿,等後來我給你一份。”又說:“感謝你想到我,但是我是不會再到你們那裏去了,請你理解。再一點忠告:你要很好的考慮你自己的事情,前邊的結果很清楚,不要自己哄自己,與其到後來求生不成求死不得,不如現在早作打算。如果你能不欠債務全身而退,把自己解放出來,也許到這裏來求職還來得及,這裏現在還要人呢。”

    喬一娜看著崔誌新,說:

    “我願意聽你的話,我會認真的考慮,盡早的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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