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一天上午十點鍾，市立第三醫院神經外科的三個主任醫師和五個副主任醫師齊集在會議室裏，為神經外科選拔第四名護士長。候選人隻有董煥枝和欒玲這兩個人。因為有上夜班的醫師也在上午被召來開會，所以這個會隻打算開幾分鍾。
會議由部門負責人宋思敏主持，她笑吟吟的指揮著朱傳信，由朱傳信把八張打印的選票分發給大家，由大家分別在其中的一個名字後邊打勾表示選中，然後把選票背麵朝上交給朱傳信，朱傳信當眾把選票背麵朝上放在桌子上，象洗牌似得在桌子上把選票分開再聚攏，把順序打亂，再攏整齊了，先交給了宋思敏。
笑吟吟的宋思敏接過選票，一邊看一邊順序的把選票摞在麵前的案子上，但是她看了一遍後又拿起來重新看第二遍，麵色也沉落了下來，越來越嚴肅，填票的結果竟然是四票對四票。她忍不住把選票又看了一遍，目光掃向在坐的其他七個人，想從其中的某個人臉上看出是誰改變了已作過的承諾，臨陣變卦的。但是她看了一會兒，一籌莫展，一點結果都沒有。她意識到這不是一件小事情，平時大家在一起都是“好好好，是是是”，一團和氣，是誰暗中給了她這麽狠的一棒子，這種做法使她感到驚悚；現在她還在這個位置上，還有權，就能這樣，如果那一天自己不在這個位置了，那能怎樣？宋思敏本人和她的名字一樣，處事沉著，反應不慢，她拿著選票又看了一小會兒，抬頭看著大家，坦然的說：“巧了，四對四。”一邊把選票遞到了下一個醫師手裏。
選票在醫師們的手裏很潦草的傳看了一下，便又迴到了宋思敏手裏，宋思敏說：“既然這樣，沒選出來，咱們就明著來表一下態吧，院裏還等著咱們的結果呢，不能再耽誤了。”她的目光巡視著大家。
醫師們聽了宋思敏的話麵麵相視，鴉雀無聲，沉默了很久，神經外科的醫學權威王存遠說話了。王存遠既是大學的教授，博士生導師，又是這個醫院的臨床醫生，他與其他的許多醫師一樣，勤於技術和學問的鑽研，對人情世故、部門管理缺少用心，不過一旦認起真來，也並不是不懂。王存遠說：
“我讚成推薦欒玲擔任護士長，她先天條件好，人開朗大方，多情善良，這是天份。董煥枝這一邊，我聽說她還討厭男人！這可不是隱私，是公開宣揚的觀點。在我們這裏仍然是要反腐朽反愚昧的，這種守拙的思想，隻知道聽話，排斥科學文明的態度斷然要不得，醫務工作許多情況下都不允許耽誤時間，要有工作的主動性，怎麽能讓一個守拙的大好人在那裏演戲呢？對她我這裏是非常幹脆，不同意。”
宋思敏聽著教授的發言，似有按耐不住之態，等到王存遠的話音一停，她立即說：
“王教授不愧是大學問家，有學問。咱們在這裏不講題外的話，隻講她們倆，隻講讚成誰。其他人呢？”
宋思敏抬手指了指挨在王存遠身旁的醫師問：
“你呢，孫主任？”
被稱為孫主任的醫師說：“我同意王教授的意見。”
“什麽意見？”宋思敏問。
“推薦欒玲擔任護士長。”孫主任迴答。
然後宋思敏又接著問下去，陳主任，然後是李醫生，然後田副主任，迴答都是同意王教授的意見。問過了第四個醫師田副主任以後，宋思敏沒有再問下去，她說：“都這麽敷衍了事嗎？我看這樣吧，咱們把範圍再擴大一下，把董煥枝和欒玲叫來，讓她們兩個人各自推薦一下，看看情況有沒有變化，好不好？”
王存遠看到宋思敏這麽執拗的要推薦董煥枝，怕她有什麽隱情在後邊，也不想太得罪她，又說：“宋主任，你既然給了我們這份權利，我們就用，你也可以不給我們這份權利，你決定，你說怎麽辦好了，我們聽你的。”
“那好”。宋思敏說，然後示意朱傳信去叫董煥枝和欒玲。
一會兒，董煥枝和欒玲來了，宋思敏讓她倆在長案子一邊的空位上坐下，對她們說：
“咱們要在你們兩個人中間選一個人出來，提作護士長，這是上邊的意思，現在想聽聽你們的意見，來作決定。幹脆一點說吧，是由你們自己來決定，你們推薦誰，我們就向上邊報誰。從報酬上說，護士和護士長相差是比較大的，你們要想好了慎重的做出選擇。”
董煥枝和欒玲並排坐在那兒，聽了宋思敏的話，董煥枝低垂了頭坐著，誰都不看，仿佛是在作短跑前的預備動作，聚精會神的垂頭聆聽著起跑指令，一動不動。欒玲則微微的笑著平視著大家，但她那長睫毛遮蔽下的幽黑的大眼睛看上去有點失色，顏色仿佛變淺了許多，她也在思考。
大家都等著她們倆。後來，宋思敏說：
“董煥枝先說。”
“我棄權”。董煥枝立即迴答，但是她的頭並沒有抬起來。
宋思敏接著問：
“欒玲呢？”
欒玲看著大家，說：“我推薦我自己。”
欒玲的話立即招來了噓聲，但是緊接而起的卻是鼓掌，非常熱烈的鼓掌，連先前發出噓聲的醫師也補上很響的鼓掌，會議室裏進發出一陣短促的雷爆一般的掌聲。
掌聲停住以後，宋思敏問：“自己推薦自己有效嗎？”她又自己迴答說：“當然有效。”又說：“看來事情就這樣了，但是報上去，還要院裏批複，我們的工作到此為止。”
二
欒玲屬於那種很情緒化的個性，她追求快樂的生活，生活的熱情由心而發，產生出力量，一旦心裏空蕩，無人可愛無情可依，她就會變成另一個人；雖然這時候她的神色依然如常，她的微笑裏卻會多出一種落寞的疲憊，使她的嫵媚化為柔情，隱含在她仍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好的努力中，那神情楚楚動人。
神經外科有關提拔一名護士長的會議開過了一個星期以後，結果批下來了，定的是董煥枝當第四組七名護士的護士長，並且是跟其它科室的幹部調整一起，在院裏下了正式的文件。幸好欒玲跟董煥枝沒有調在一個班組裏，欒玲幹她的工作，看上去也沒有受到特別的影響。
對於董煥枝來說，在這一天裏當了護士長並不是她唯一的喜事，在這一天之後，她就要休婚假，結婚。
董煥枝這樣的人說話做事，雖然俗得讓人難受，同事們在一起，既不看好她，也不尊重她，但是在不聲不響之間，許多的好事就會落在她的頭上，常常讓許多不看好她的人大跌眼鏡。
平日裏，欒玲和董煥枝在一起工作，知道董煥枝討厭男人，也知道她對找對象，去相對象又很積極，也覺得別扭，可是時間一長也就見怪不怪。大家都知道她急著忙著找對象，好象在跟誰比賽，生怕自己被落下，可是一說到對象，說到結婚，她就更是語出驚人，說：“結婚怎麽樣？可不能讓他隨便就上手，至少也要讓他在床下跪上兩天再說。”聽到董煥枝這些話，欒玲厭惡的常常想捂耳朵。可是有一個人專門願意聽董煥枝說話，那是宋江思敏。守著宋思敏，董煥枝當然不會講男女方麵的事，她會兩手扣在一起，聳聳著膀子對別人小聲說：“別說了別說了！皇帝來了。”她把宋江思敏高抬為皇帝，宋思敏第一次還有點尷尬的笑了笑，後來便默認了她這種安排，她這種態度。後來欒玲發現，每每工作中有討論或是議論的時候，宋思敏就會不斷的不耐其煩的對別人說：“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隻允許別人都象董煥枝那樣，規規矩矩的聽她講，不讓人說話。
這一天，董煥枝上白班，欒玲也是上白班，要結婚的董煥枝一邊給同事們發請柬邀請他們去參加她的婚宴，一邊哭笑都不象的說著：“真討厭！真討厭，太討厭了！”別人都對她說著祝福的話，笑著，並不覺得她的態度特別。她見了欒玲，守著許多人，一邊給欒玲遞請柬一邊既不象哭又不象笑的說：“哎喲！欒玲，真羨慕你呀！不能象你這麽多玩幾年，羨慕羨慕羨慕死你了！”欒玲接過請柬，笑著，很尊重的說：“祝賀你，我們會準點去的。”董煥枝聽了，便一臉驚恐的說：“別別別別！謝謝謝謝謝謝！謝謝欒玲。”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院長辦公室的主任孫知邊來到了王存遠的診室裏。
王存遠看到孫知邊來找他，一邊忙，一邊招唿他說：“有事嗎？坐坐嗎？”
孫知邊說：“站站吧。”
王存遠問：“什麽事？”
孫知邊說：“你們這裏不是有人結婚嗎？我隨上個份子。”
王存遠說：“送賀金！”
孫知邊說：“你給我捎過去吧？王老師，可以嗎？”
王存遠說：“可以啊！拿錢吧，拿多少？”
孫知邊從口袋裏掏出錢來，說：“我拿五百吧。”
王存遠聽了孫知邊說出的錢數和他手裏掂著的五百塊錢，抬頭認真的看了看他，不滿意的說：“你這可不是開的好頭，我們科裏都是二百元，去喝喜酒。喝喜酒你去嗎？”
孫知邊說：“我的情況不是特殊嗎！喝喜酒我就不去了。”孫知邊一邊說一邊把錢給王存遠遞過去。
王存遠接過孫知邊的錢，放進抽屜裏，對孫知邊說：“你為什麽不抽時間去喝喝酒呢？休息時間裏，趁著都去給董煥枝賀喜的機會，跟欒玲再接觸接觸，不好嗎？”
孫知邊聽了，恭敬的對王存遠點著頭，似乎很無奈。
王存遠這時候停下了給病人診斷，轉了轉身對著孫知邊問：“你當時是出於什麽樣的考慮跟欒玲沒談成的？我當時不在這裏，你能不能說給我聽一聽？”
孫知邊聽了王存遠的話，半天迴答不出個所以然來，看到王存遠停了診病問他究竟，又不能不迴答，想來想去，隻是站在那裏“哼哼”。王存遠便問：“你覺得欒玲那一方麵不好？沒達到你的要求？人，長得好，家庭也好，工作？你對她從事的工作不滿意嗎？”孫知邊聽了急忙說：“沒有，沒有。”王存遠問：“那是為什麽？她偷東西？幹壞事？吃麻古？有違法的情形？”孫知邊聽著微微的笑了，說：“她就是這樣，我也喜歡她，我也還要追！”王存遠聽了孫知邊的迴答，也笑了，問：“那你為什麽不追了？我真是很納悶呢！”孫知邊說：
“我聽說，我聽說，她是那一方麵不太好。”
“那一方麵？”王存遠問。
“好象是，好象是，作風方麵。”
“男女方麵的作風？”王存遠問。
“是這一方麵，好象是說這一方麵太隨便？！”
“真是胡扯！”王存遠說。又說：“追得人多就等於隨便嗎？現在結婚不是還時興作婚前檢查嗎？你能肯定欒玲有什麽事嗎？”
孫知邊說：“我還俗不到這一步，既然喜歡，她就是什麽樣子，就是殘疾我也接受，全盤接受。隻是——別人這麽說我接受不了。那怕是真的，別人都不知道，也行！王老師，弟子對您可是有病不背醫了！”
孫知邊這一年三十歲，工商管理碩士，她在追欒玲半途而廢之後，宋思敏給他介紹過董煥枝，孫知邊沒有看上董煥枝，但是跟董煥枝也算是有了一麵之交，所以聽說董煥枝結婚，來隨份子，送賀金。
聽完了孫知邊的話，王存遠沉思良久，轉身又去為病人作起診斷來，一邊說：“殺人！”過了一會兒，他又抬起頭來對還站在那裏沒走的孫知邊說：“在一個好的環境裏，美會滋長，會成為生活的動力，在另一種沒有未來的地方，隻能湮滅！”
這一天上午十點鍾，市立第三醫院神經外科的三個主任醫師和五個副主任醫師齊集在會議室裏，為神經外科選拔第四名護士長。候選人隻有董煥枝和欒玲這兩個人。因為有上夜班的醫師也在上午被召來開會，所以這個會隻打算開幾分鍾。
會議由部門負責人宋思敏主持，她笑吟吟的指揮著朱傳信，由朱傳信把八張打印的選票分發給大家，由大家分別在其中的一個名字後邊打勾表示選中，然後把選票背麵朝上交給朱傳信，朱傳信當眾把選票背麵朝上放在桌子上，象洗牌似得在桌子上把選票分開再聚攏，把順序打亂，再攏整齊了，先交給了宋思敏。
笑吟吟的宋思敏接過選票，一邊看一邊順序的把選票摞在麵前的案子上，但是她看了一遍後又拿起來重新看第二遍，麵色也沉落了下來，越來越嚴肅，填票的結果竟然是四票對四票。她忍不住把選票又看了一遍，目光掃向在坐的其他七個人，想從其中的某個人臉上看出是誰改變了已作過的承諾，臨陣變卦的。但是她看了一會兒，一籌莫展，一點結果都沒有。她意識到這不是一件小事情，平時大家在一起都是“好好好，是是是”，一團和氣，是誰暗中給了她這麽狠的一棒子，這種做法使她感到驚悚；現在她還在這個位置上，還有權，就能這樣，如果那一天自己不在這個位置了，那能怎樣？宋思敏本人和她的名字一樣，處事沉著，反應不慢，她拿著選票又看了一小會兒，抬頭看著大家，坦然的說：“巧了，四對四。”一邊把選票遞到了下一個醫師手裏。
選票在醫師們的手裏很潦草的傳看了一下，便又迴到了宋思敏手裏，宋思敏說：“既然這樣，沒選出來，咱們就明著來表一下態吧，院裏還等著咱們的結果呢，不能再耽誤了。”她的目光巡視著大家。
醫師們聽了宋思敏的話麵麵相視，鴉雀無聲，沉默了很久，神經外科的醫學權威王存遠說話了。王存遠既是大學的教授，博士生導師，又是這個醫院的臨床醫生，他與其他的許多醫師一樣，勤於技術和學問的鑽研，對人情世故、部門管理缺少用心，不過一旦認起真來，也並不是不懂。王存遠說：
“我讚成推薦欒玲擔任護士長，她先天條件好，人開朗大方，多情善良，這是天份。董煥枝這一邊，我聽說她還討厭男人！這可不是隱私，是公開宣揚的觀點。在我們這裏仍然是要反腐朽反愚昧的，這種守拙的思想，隻知道聽話，排斥科學文明的態度斷然要不得，醫務工作許多情況下都不允許耽誤時間，要有工作的主動性，怎麽能讓一個守拙的大好人在那裏演戲呢？對她我這裏是非常幹脆，不同意。”
宋思敏聽著教授的發言，似有按耐不住之態，等到王存遠的話音一停，她立即說：
“王教授不愧是大學問家，有學問。咱們在這裏不講題外的話，隻講她們倆，隻講讚成誰。其他人呢？”
宋思敏抬手指了指挨在王存遠身旁的醫師問：
“你呢，孫主任？”
被稱為孫主任的醫師說：“我同意王教授的意見。”
“什麽意見？”宋思敏問。
“推薦欒玲擔任護士長。”孫主任迴答。
然後宋思敏又接著問下去，陳主任，然後是李醫生，然後田副主任，迴答都是同意王教授的意見。問過了第四個醫師田副主任以後，宋思敏沒有再問下去，她說：“都這麽敷衍了事嗎？我看這樣吧，咱們把範圍再擴大一下，把董煥枝和欒玲叫來，讓她們兩個人各自推薦一下，看看情況有沒有變化，好不好？”
王存遠看到宋思敏這麽執拗的要推薦董煥枝，怕她有什麽隱情在後邊，也不想太得罪她，又說：“宋主任，你既然給了我們這份權利，我們就用，你也可以不給我們這份權利，你決定，你說怎麽辦好了，我們聽你的。”
“那好”。宋思敏說，然後示意朱傳信去叫董煥枝和欒玲。
一會兒，董煥枝和欒玲來了，宋思敏讓她倆在長案子一邊的空位上坐下，對她們說：
“咱們要在你們兩個人中間選一個人出來，提作護士長，這是上邊的意思，現在想聽聽你們的意見，來作決定。幹脆一點說吧，是由你們自己來決定，你們推薦誰，我們就向上邊報誰。從報酬上說，護士和護士長相差是比較大的，你們要想好了慎重的做出選擇。”
董煥枝和欒玲並排坐在那兒，聽了宋思敏的話，董煥枝低垂了頭坐著，誰都不看，仿佛是在作短跑前的預備動作，聚精會神的垂頭聆聽著起跑指令，一動不動。欒玲則微微的笑著平視著大家，但她那長睫毛遮蔽下的幽黑的大眼睛看上去有點失色，顏色仿佛變淺了許多，她也在思考。
大家都等著她們倆。後來，宋思敏說：
“董煥枝先說。”
“我棄權”。董煥枝立即迴答，但是她的頭並沒有抬起來。
宋思敏接著問：
“欒玲呢？”
欒玲看著大家，說：“我推薦我自己。”
欒玲的話立即招來了噓聲，但是緊接而起的卻是鼓掌，非常熱烈的鼓掌，連先前發出噓聲的醫師也補上很響的鼓掌，會議室裏進發出一陣短促的雷爆一般的掌聲。
掌聲停住以後，宋思敏問：“自己推薦自己有效嗎？”她又自己迴答說：“當然有效。”又說：“看來事情就這樣了，但是報上去，還要院裏批複，我們的工作到此為止。”
二
欒玲屬於那種很情緒化的個性，她追求快樂的生活，生活的熱情由心而發，產生出力量，一旦心裏空蕩，無人可愛無情可依，她就會變成另一個人；雖然這時候她的神色依然如常，她的微笑裏卻會多出一種落寞的疲憊，使她的嫵媚化為柔情，隱含在她仍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好的努力中，那神情楚楚動人。
神經外科有關提拔一名護士長的會議開過了一個星期以後，結果批下來了，定的是董煥枝當第四組七名護士的護士長，並且是跟其它科室的幹部調整一起，在院裏下了正式的文件。幸好欒玲跟董煥枝沒有調在一個班組裏，欒玲幹她的工作，看上去也沒有受到特別的影響。
對於董煥枝來說，在這一天裏當了護士長並不是她唯一的喜事，在這一天之後，她就要休婚假，結婚。
董煥枝這樣的人說話做事，雖然俗得讓人難受，同事們在一起，既不看好她，也不尊重她，但是在不聲不響之間，許多的好事就會落在她的頭上，常常讓許多不看好她的人大跌眼鏡。
平日裏，欒玲和董煥枝在一起工作，知道董煥枝討厭男人，也知道她對找對象，去相對象又很積極，也覺得別扭，可是時間一長也就見怪不怪。大家都知道她急著忙著找對象，好象在跟誰比賽，生怕自己被落下，可是一說到對象，說到結婚，她就更是語出驚人，說：“結婚怎麽樣？可不能讓他隨便就上手，至少也要讓他在床下跪上兩天再說。”聽到董煥枝這些話，欒玲厭惡的常常想捂耳朵。可是有一個人專門願意聽董煥枝說話，那是宋江思敏。守著宋思敏，董煥枝當然不會講男女方麵的事，她會兩手扣在一起，聳聳著膀子對別人小聲說：“別說了別說了！皇帝來了。”她把宋江思敏高抬為皇帝，宋思敏第一次還有點尷尬的笑了笑，後來便默認了她這種安排，她這種態度。後來欒玲發現，每每工作中有討論或是議論的時候，宋思敏就會不斷的不耐其煩的對別人說：“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隻允許別人都象董煥枝那樣，規規矩矩的聽她講，不讓人說話。
這一天，董煥枝上白班，欒玲也是上白班，要結婚的董煥枝一邊給同事們發請柬邀請他們去參加她的婚宴，一邊哭笑都不象的說著：“真討厭！真討厭，太討厭了！”別人都對她說著祝福的話，笑著，並不覺得她的態度特別。她見了欒玲，守著許多人，一邊給欒玲遞請柬一邊既不象哭又不象笑的說：“哎喲！欒玲，真羨慕你呀！不能象你這麽多玩幾年，羨慕羨慕羨慕死你了！”欒玲接過請柬，笑著，很尊重的說：“祝賀你，我們會準點去的。”董煥枝聽了，便一臉驚恐的說：“別別別別！謝謝謝謝謝謝！謝謝欒玲。”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院長辦公室的主任孫知邊來到了王存遠的診室裏。
王存遠看到孫知邊來找他，一邊忙，一邊招唿他說：“有事嗎？坐坐嗎？”
孫知邊說：“站站吧。”
王存遠問：“什麽事？”
孫知邊說：“你們這裏不是有人結婚嗎？我隨上個份子。”
王存遠說：“送賀金！”
孫知邊說：“你給我捎過去吧？王老師，可以嗎？”
王存遠說：“可以啊！拿錢吧，拿多少？”
孫知邊從口袋裏掏出錢來，說：“我拿五百吧。”
王存遠聽了孫知邊說出的錢數和他手裏掂著的五百塊錢，抬頭認真的看了看他，不滿意的說：“你這可不是開的好頭，我們科裏都是二百元，去喝喜酒。喝喜酒你去嗎？”
孫知邊說：“我的情況不是特殊嗎！喝喜酒我就不去了。”孫知邊一邊說一邊把錢給王存遠遞過去。
王存遠接過孫知邊的錢，放進抽屜裏，對孫知邊說：“你為什麽不抽時間去喝喝酒呢？休息時間裏，趁著都去給董煥枝賀喜的機會，跟欒玲再接觸接觸，不好嗎？”
孫知邊聽了，恭敬的對王存遠點著頭，似乎很無奈。
王存遠這時候停下了給病人診斷，轉了轉身對著孫知邊問：“你當時是出於什麽樣的考慮跟欒玲沒談成的？我當時不在這裏，你能不能說給我聽一聽？”
孫知邊聽了王存遠的話，半天迴答不出個所以然來，看到王存遠停了診病問他究竟，又不能不迴答，想來想去，隻是站在那裏“哼哼”。王存遠便問：“你覺得欒玲那一方麵不好？沒達到你的要求？人，長得好，家庭也好，工作？你對她從事的工作不滿意嗎？”孫知邊聽了急忙說：“沒有，沒有。”王存遠問：“那是為什麽？她偷東西？幹壞事？吃麻古？有違法的情形？”孫知邊聽著微微的笑了，說：“她就是這樣，我也喜歡她，我也還要追！”王存遠聽了孫知邊的迴答，也笑了，問：“那你為什麽不追了？我真是很納悶呢！”孫知邊說：
“我聽說，我聽說，她是那一方麵不太好。”
“那一方麵？”王存遠問。
“好象是，好象是，作風方麵。”
“男女方麵的作風？”王存遠問。
“是這一方麵，好象是說這一方麵太隨便？！”
“真是胡扯！”王存遠說。又說：“追得人多就等於隨便嗎？現在結婚不是還時興作婚前檢查嗎？你能肯定欒玲有什麽事嗎？”
孫知邊說：“我還俗不到這一步，既然喜歡，她就是什麽樣子，就是殘疾我也接受，全盤接受。隻是——別人這麽說我接受不了。那怕是真的，別人都不知道，也行！王老師，弟子對您可是有病不背醫了！”
孫知邊這一年三十歲，工商管理碩士，她在追欒玲半途而廢之後，宋思敏給他介紹過董煥枝，孫知邊沒有看上董煥枝，但是跟董煥枝也算是有了一麵之交，所以聽說董煥枝結婚，來隨份子，送賀金。
聽完了孫知邊的話，王存遠沉思良久，轉身又去為病人作起診斷來，一邊說：“殺人！”過了一會兒，他又抬起頭來對還站在那裏沒走的孫知邊說：“在一個好的環境裏，美會滋長，會成為生活的動力，在另一種沒有未來的地方，隻能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