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活是多彩的絢爛的,是沸騰的流動的,它那寶石般折射的光焰交織輪轉,推動了層層的波瀾。臨近春節的時候,天氣的寒冷沒有擋住一股席卷這個城市的交誼舞熱在廣場、休閑的各個公用場地上和公園內展開。那原來隻適合青少年健身娛樂的恰恰、倫巴舞,街舞的流行浪潮正悄悄的隱去,時空輪轉換成了適合中青年人健身娛樂的三步、四步交誼舞。這股浪潮也同時感染了那些具備能力的舞廳重新裝飾好舞池和樂台,開始對那些被冷落已久的青年和中年舞者售票,給他們提供服務:而這種服務最先吸引到的卻是那些喜歡勁舞的青少年男女,因而這些舞廳的樂台上,薩克斯獨奏,電子琴獨奏,小配置的打擊樂伴奏也應時而生。

    這一天,還遺留在給舞廳的舞友們放音樂伴舞階段的江南舞廳的大門內,來了一個身背小提琴的大男孩,打聽這個舞廳要不要音樂人給舞客們伴奏。這個男孩是張明倫。張明倫的父親張宗耀前些時候因為敲詐勒索他人七萬元人民幣拒不承認,被司法機關破案後拘押,已經被判處勞動教養一年服刑去了。張宗耀被逮走以後,家裏竟沒有找到有儲蓄或是積蓄,三口人隻能靠張明倫的母親一個人的工資生活,經濟上便很困難,所以也算是有一技之長又恰逢一些歌廳舞廳召音樂人才的時候,張明倫便想試著發揮一下他這方麵的能力,為家裏賺點錢,以緩解母親的壓力。已經早就想請一個或是幾個音樂人搞一點真演實唱為舞廳伴奏的李春英見到張明倫後,因為自己不懂音樂,,她讓二旦去叫來了他們這兒學曆最高的李文鳳,來商量要不要搞實演實唱給舞廳伴奏的事。

    李文鳳已經從那場大病中完全恢複了過來,健康的清純靚女的光彩依然如初。她建議讓張明倫當場演奏一下,以甄別張明倫的演奏能力和這種樂器的獨奏效果。他們來到了舞廳裏,張明倫站到樂台上,自己調了調麥克風,演奏了一支三步舞曲。極少能聽到這種當麵演奏的李文鳳和李春英看著和聽著這個灰頭土臉的渾小子一般的大男孩奏出的音符,與平時用cd機所放的音樂相比,那無疑有天地之別,使人頓生崇敬。不用拍板,雙方達成協議,張明倫每天晚上七點上班,十一點半下班,傭金每晚六十元。這之後他們開始定製每晚大體上要放的音樂,讓張明倫從中選擇一些適合他用琴演奏的曲目迴去作準備,希望他每晚至少要穿插在cd機音樂之間演奏六支伴舞的曲子。張明倫表示沒有問題。

    後來的一天晚上,在張明倫到江南舞廳奏樂滿一周的時候,張明倫帶了朱錦華和陳美婕來到了江南舞廳。朱錦華和陳美婕都背著琴,坐在舞池邊上的雅坐裏,切實的感到了演奏表演所產生的魅力和效果,異常興奮,很有了一些躍躍欲試的衝動。可是後來他們的老師靖夢音知道以後卻嚴厲的製止朱錦華和陳美婕說;“你們兩個不行,連試也不準試。”朱錦華不服氣,問:“那張明倫呢?”靖夢音說:“這是他的特權。你們倆沒有。”

    朱錦華和陳美婕被靖夢音嚴厲的製止在舞廳一試身手後,心裏癢癢的,有時候就違背老師的規定,拉拉流行曲流行音樂什麽的調劑一下隻拉練習曲的枯燥。而使朱錦華和陳美婕奇怪的是有一天靖夢音意外的在已經放假很久的學校裏出現了。過了幾天,朱厲文又找朱錦華和陳美婕,要他倆擔綱網羅他們學校的音樂愛好者,一起到文化館去接受靖夢音的培訓,要組織名符其實的演出。後來有一天,張明倫也到文化館來了,靖夢音給張明倫和朱錦華、陳美婕安排了一個小提琴三重奏,讓他們進行磨合訓練。張明倫隻在上午的時候來文化館跟朱錦華他們排練,似乎肩負著特別重大的什麽責任似的,來也勿勿去也勿勿。文化館裏,除了其它學校來的高中學生,搞器樂的學聲樂的,男的女的,朱錦華和陳美婕有一天突然發現,江南舞廳的那個叫李文鳳的舞廳主持也來了,文化館還專門請了學校的語文老師來教她普通話,還有主持禮儀什麽的。

    很快,使朱錦華和陳美婕不明白的這一切便有了答案。原來靖夢音通過朱厲文擔保,與這個城市設施最好卻一直處於半閑置狀態的人民劇場談妥,使用他們的劇場組織演出舞會,由文化館聯合江南舞廳組織實施,由劇場經營,提取經營成本、給參與者報酬後,三家單位利潤分成。他們決定第一場試演由江南舞廳、文化館、學校、劇院向外送票,舞會從第二場開始賣票,每張票價三十元。比劇院放映電影時的票價十元貴了二十元。江南舞廳從確定第一場演出舞會的日子後,一直都在向每天去他們舞廳的人贈票和零星的預售後幾場的入場卷,已經持續了一周,第一場演出的入場卷一大半都是由江南舞廳送出去的。

    開場的日子終於到了,劇院外邊寒風淩厲,劇院裏卻是溫暖宜人。這個劇院的舞台後麵,除了後台、敞亮的化妝室,還有小會議室,客房和排練室,舞台燈光、音效、放映控製室,一應設施無不顯示出它的一流水準。劇院的正麵舞台前邊是樂池、舞池。挨著舞池的體閑坐由沙發和茶幾組成、一組組成獨立的包坐。再後邊和樓上的沙發坐有單坐、雙坐、三人坐、情人坐、貴賓坐等等。

    演出開始,首先上場的是另一所學校的交誼舞表演隊,朱錦華、陳美婕他們在後台伴奏。下邊觀眾席的客人隨自己的意,則在舞池和也已經收拾成舞池的樂池內起舞。而給演出報幕的,卻是李文鳳。

    當李文鳳報幕的時候,陳美婕和朱錦華意外的發現,張明倫不參加伴奏卻雙手捧著一件紅色的絨外套站在幕旁,一等李文鳳走下來,張明倫便趕緊把手裏的紅外套向李文鳳獻過去。等到李文鳳再上台,張明倫即使忙著也要趕過去接住李文鳳必須要脫下來的外套,把外套捧在手裏,等著李文鳳下來後往上遞。

    後來,李文鳳開始報到了陳美婕、朱錦華和張明倫的節目:小提琴三重奏。

    不論朱錦華還是陳美婕,也不論過了多久,他倆都無法說清在這一天裏他倆是怎麽走上台的,又怎麽走迴了後台,中間又是怎麽演奏的。他們的確是看見了台下黑黑的如同海洋又如同雲霞般模模糊糊的一片人和物;但是他們的小提琴三重奏由那一節音符開始,又由那一節音符結束,他倆完全不知道;因為找不到切入點和進演奏內,他們最後隻好把琴按在了腿上,另一隻手拿著琴弓坐在那兒,聽著張明倫把他們的三重奏一個人獨奏完。但是,他們在最後聽到了掌聲,而且是非常熱烈的掌聲。

    更使張明倫出了風頭的是靖夢音給張明倫安排的一段小提琴獨奏,高高大大的張明倫雖然長得難看,體型也很不好看,但是站在麥克風前突然忘記了自己,也忘記了世界的張明倫,唯獨還能想到的卻是他的音樂。靖夢音根據張明倫拉琴的特點給他選擇的這首小提琴獨奏曲,是巴赫的“前奏曲”。這首表現出歐洲工業革命初期衝鋒一般的創造激情的樂曲,它那急如驟雨卻清晰純淨的極盡力度的小分弓和跳弓所展示的奔騰起伏,使客人們見識了小提琴不同於中國樂器而表達出的邏輯、意誌、思維甚至是幾何形狀的理性感情。雖然短短幾分鍾的演奏,張明倫卻博得了聽眾的長時間的掌聲,不得不又重奏了一次。

    這場演出舞會最後壓場的,是一支隻夠三分之一交響樂隊配置的全樂隊人員演奏的交響曲。

    第一場演出舞會過後,第二天售票的情況非常理想,到後來更是場場爆滿,預定演出的時間也從一周延伸到了十天,並且全部場次的入場卷在第六天的時候便已經全部售完。對於這些參加演出的青年來說,在這十天裏邊,那是盛大的節日。特別是演出結束他們走出劇院的時候,一個個俊男靚女或西裝革履,或新潮前衛,他們的服裝,他們的樂器,他們各自的朋友、崇拜者,誇耀的自發的跟隨著他們的不穿製服的保衛者、保鏢陪同在他們身旁,散開在劇院前的雪地和燈光之間。那種派頭,那是源於嚴肅源於莊重由內而外進發的心靈的派頭,心靈的美豔。這場演出,對於這個臨近春節的城市來說,也是一種衝擊,它衝淡了為了在春節期間爛掉和壞掉而大肆采購屯積柴米油鹽瓜果蔬菜的注意力,有的甚至於忘記了對那許多的禮品,更多的禮品的精疲力竭的張羅,感受到了新的如同從大海邊吹來的潮濕的不同於昨日的唿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城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楊維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楊維克並收藏城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