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文鳳醒了,前不知從那兒開始,後不知要做什麽,隻是醒了而已。但是這是躺在什麽地方呢?突然!下身的微痛如同晴天霹靂,使一切都在瞬間明了。她不但感到自己是赤身裸體睡在別人的床上,而且身旁還躺著一個男人,王大慶。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李文鳳弓身坐了起來,同時撩起了身上的被子。劇烈的動作使她感到一陣眩暈,但是她仍看見了自己的衣服就在床下,她跳下床來,拿到自己的衣服飛快的穿起來。當她已經穿起了衣服還沒有完全係好衣扣的時候,一個男人的赤裸的上身探到了她的身後,並且問了一句什麽。李文鳳迴過頭去,象是對著惡鬼一般發出了一聲驚恐而又淒厲的長長的尖叫。然後又是一聲尖叫。這之後她把本來已經拿起來就要穿的外套丟在地上,瘋了一般的向外跑去。她跨出了這個房間的門,因為一時認不清楚要向那邊走,她又發出了一聲象是急瘋了的尖叫,然後順著橫排的兩趟電動自行車中間的通道向前跑了幾步,拐向臨街的門旁。但門是鎖著的。於是她又發出了一聲尖叫並且狠狠的咬了自己的手指頭。她看見了窗戶和窗下歪在牆邊沒有拆封的電動自行車。她沒有片刻的猶豫,飛一般的踩住斜歪在牆旁的紙箱上了窗台,扳開兩扇門窗間的活扣,拉開門窗跳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窗外的街道上。她沒有感覺到疼痛,飛快的爬了起來,發出了又一聲尖叫,然後順著街道向前跑去。之後她漫無目的的跑了幾十米,又尖聲的絕望的長長的驚叫了一聲,才失聲的痛哭起來,痛哭中和著哽咽和抽泣,邊哭邊跑。跑了許久,她看見了河水的粼粼波光。因為冷,也因為累,她開始嘔吐。她想躲起來,她越過橋麵,向河對岸的樹叢跑過去,之後又折迴來。由於不斷的幹嘔她跑向了河邊。為了不使嘔吐物汙穢了河邊的瓷磚路麵,她趴到了河沿上,真的嘔吐了。當她吐出幾口昨晚吃過的東西,開始喘過氣來的時候,她又尖叫了一聲。這之後,她還想尖叫,當她的口又張開的時候,她把自己的手掌放進了嘴裏,用力的咬住,那尖厲的叫聲便被憋住變成了嗚鳴。李文鳳跪在河邊,一直在哭泣,當她又要尖叫的時候,她便把另一隻手的手掌放進嘴裏咬住。漸漸的,她好象冷得不行了,打著冷戰,後來她覺得不那麽冷了,又開始感到溫熱,神誌模糊,她完全的趴在了河沿上,哭聲也越來越小,最後完全停了下來。

    早晨,天開始放亮的時候,李文鳳醒了過來,她坐在河岸邊,靜靜的坐著,眼裏不斷的有眼淚流出來,淌過臉頰。河岸的另一邊這時候已經不斷的有機動車駛過。李文鳳的腦子裏出現了空白,神誌似醒似迷,聽著越來越多的機動車在河對麵行駛,她下意識的站起來,眼前突然一片烏黑。她站著,過了好長時間,眼前才又有了亮光,看見了眼前的道路,她試著慢慢的移動,一邊又低聲的哭泣著,向著她昨天下午才離開的江南歌舞廳走去。。

    二

    張宗耀在早晨三點鍾被一陣急似一陣的電話鈴聲驚醒,他撩開被子下床走到電話機旁,剛拿起話筒還沒來得及問是誰,話筒那邊王大慶驚恐的聲音已經充漲了他的腦子。王大慶一個勁的在電話那邊喊叫著,說的是李文鳳跑了,讓他趕快想辦法,讓他趕快起來。張宗耀這邊聽了半天才驚愣的聽清了是怎麽迴事,罵道:“王大慶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沒安好心的混蛋,怪不得你把我早早的支走,你沒安好心!”但是那邊傳來了吼叫:“你趕快想辦法吧!”張宗耀這才停住了他那帶了點預料之中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教訓,發布緊急命令似的說:“趕快!到宿舍裏去讓你的人都起來,趕快出去找。除了那兩個跟她一間宿舍的女的。讓那兩個小夥子起來,和你一起出去找。現在顧不得什麽臉麵了,讓他倆和你一起去找。我這邊把趙洪發他們叫起來,先把人找到,哄住,別讓她報了案。你趕快去吧,我這邊也立馬叫趙洪發他們起來去幫忙。”張宗耀這邊吩咐完王大慶以後,顧不得穿衣服,披了一件破外套,立即撥電話找他的那些朋友們起床去幫忙。

    半個多小時以後,幫著張宗耀蓋小房子的人除了劉來勇沒到已經都到齊了。深更半夜的,他們又急忙的向王大慶的門市部那兒趕過去。

    張宗耀他們忙活了半宿,在所有想到李文鳳會去會走的路段上設卡似得找、堵,卻自始至終沒見到李文鳳的蹤影。

    上午八點的時候,張宗耀他們想遍了所有的可能,連本市的早間新聞都看了,最後確定李文鳳或者是迴了江南舞廳,或者是出了更大的事。他們決定讓趙洪發帶了錢去江南舞廳打探情況。直到上午十點,趙洪發傳來消息,李文鳳的確是迴了江南舞廳。聽到這消息,因為怕出人命此時已經惶恐不知所措的王大慶先鬆了一口氣。張宗耀則完全的放下心來,他說出了兩個字:“私了!”接下來他們開始研究如何私了。張宗耀的意思,這件事忙到這裏,已經用不了這麽多人了,除了趙洪發留下,其餘的人迴家補上欠下的睡眠。幸虧王大慶選了星期六大家休息的日子開業,因此接下來的這一天是星期日,他們隻是起了個三更,並沒有累及大家請假。這邊張宗耀便讓王大慶找車,找了一輛高檔次的轎車,載著他和趙洪發分秒必爭的又向江南舞廳趕過去。

    張宗耀和趙洪發來到歌舞廳的時候,通常的日子要到下午兩點才會開門的舞廳,因為李文鳳的事已大門洞開,仿佛就等著王大慶他們來似的。張宗耀讓趙洪發和駕駛員等在車裏,車停在樓下正衝樓上二樓房門的地方,有事方便從樓上打招唿叫他們。王大慶沒有來,他這時候已經六神無主頭癱腦呆,等在門市部裏聽候吩咐。

    因為最近這段時間光顧這裏的次數很多,張宗耀對整個江南舞廳的布局已經非常了解,二樓向街的門內是舞廳老板李春英辦公的地方,站在那裏可以看清下邊街區的情況和舞廳正門前的情況,向後,可以觀察舞廳的下層。張宗耀直接上到了二樓李春英的辦公室裏,李春英不在,卻有一個“打手”模樣的光頭青年坐在裏邊,好象是在值班。張宗耀對那青年說明了自己要找李春英有事的意思,那青年便起身叫李春英去了。趁著樓上沒有人,張宗耀來到門外的陽台上,向下看了看趙洪發他們。趙洪發在下邊看見了張宗耀,立即從車裏出來,看張宗耀有什麽意思,張宗耀向趙洪發擺了擺手,表示談判還沒開始,稍安勿躁。

    一會兒,李春英來了。李春英高個子,鵝蛋臉,麵色白裏透紅。但此時她的眼睛也是紅的,看上去是著實痛心的痛哭過的樣子。李春英見到張宗耀,立即認出了是三番五次到這裏來拉李文鳳去那個什麽勞什子門市部的說客,問:“大清早找我幹什麽?什麽事!”

    張宗耀站了站姿勢,清了清嗓子,看著李春英。李春英也沒有坐,紅著眼睛看著張宗耀。張宗耀說:“太抱歉,出了這樣的事,都是酒惹得禍。你們打算怎麽辦?”“我們打算怎麽辦?!”李春英問。說:“殺了那個畜牲!”張宗耀沒想到一個開歌廳的老板對這種事會有這麽大的憤怒,這是他萬萬沒料到的;但是轉念一想,覺得這更應該是商人的計謀。他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來也是為了不讓事態發展的出了格,受害人得不到補償,作害人受了法律製裁,兩不劃算?”李春英問:“你們想怎麽辦?”“私了!”張宗耀說。李春英看著張宗耀,其實這也是李春英想要的方法。如果不是她想到了李文鳳的利益而攔著沒讓報案,這時候公安機關早已經出警多時了。

    “那就說正題吧,怎麽私了?”李春英問。

    “賠。”張宗耀說。

    “賠多少錢?”

    “五千。”張宗耀說。

    張宗耀的話音沒落,李春英已經勃然大怒,她向旁邊:“呸!”的啐了一口,說:“放你娘的狗屁!”她瞪著張宗耀那副嘬嘬起嘴的樣子,伸手指著外麵喊:“你滾!立即滾!!”

    一副氣勢逼人的癟三相的張宗耀登時傻了眼,呆若木雞的看著怒極的李春英,過了好久,他那隻剩了眼白的眼珠才突然一翻,問李春英:“你是本地人嗎?你不是本地人!你有多少朋友?我們有的是朋友!朋友!你知道嗎?!”

    李春英厲聲向外喊:“大旦二旦!”

    隨著李春英的叫喊聲,應聲進來兩個光頭青年,李春英對他們說:“把他弄出去!”

    兩個青年上來便掐張宗耀的胳膊,張宗耀卻一個箭步自己先邁了出去,來到二樓門外的陽台上,向下邊揮了揮手,看見趙洪發和駕駛員從車裏鑽出來,立馬指著他倆罵道:“滾進去!滾到你娘的車裏去!”跟著過來要掐住張宗耀的兩個青年沒來得及伸手,張宗耀已經轉迴身來,向跟在後邊的李春英說:“你說多少?我隻是起個頭,你說你的!多少?”他一邊說一邊自己向李春英的辦公室走迴去。李春英稍稍的站了站,也迴到了辦公室裏,向兩個光頭青年說:“你倆先出去。”

    兩名青年出去以後,張宗耀仍在催李春英,讓李春英說。李春英猶豫著,說:“三萬。”當李春英說出這個數字的同時,有兩行眼淚從她的眼睛裏流了出來。

    聽到李春英說出的數字,張宗耀縮起了脖子,他飛快的急急的盤算了片刻,伸出一個手指頭然後再張開五個手指頭說:“一萬五千塊。”

    李春英看著張宗耀沒有作任何迴答。

    張宗耀又說:“如果你不合作,一旦動了司法,你要想一想,她是從你這裏出去的,她是不是‘小姐’,你也許能說清楚?這樣,我再給你加五千,兩萬元,再多一分,也不會給了。你覺得行,咱們就這樣定下來。”張宗耀一邊說一邊從衣袋裏摸出一張小學生寫字簿上撕下的三十六開大的簿皮來,上麵記著他的家庭電話號碼,他把那張紙放在李春英的辦公桌上,說:“這件事你能控製。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如果同意,打這個電話,我要找個中間人咱們再交錢。”

    李春英聽著張宗耀自編自導自命不凡的安排,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了,直到張宗耀囑咐她中午之前務必給他答複走了以後,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看著張宗耀走出去,大旦二旦進來,李春英都象個死人一樣沒有任何反應。她的手扶在自己的頭上,胳膊肘壓著桌麵,一動不動。綽號叫大旦二旦的兩個青年肅立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後來,李春英終於動了動,抬起頭來,她麵色蒼白、淚水漣漣的對大旦和二旦說:“給派出所打電話報警。”大旦和二旦仿佛沒聽懂李春英的意思,一齊看著李春英,於是李春英對著他倆喊出了她生平聲音最大的一聲吼叫:“報警!!!”

    三

    張宗耀從江南舞廳出來以後,趙洪發接著他,把他扶上轎車,問他事情的經過,張宗耀卻象受了驚似的突然變得詭譎起來,對趙洪發和開車的駕駛員說:“這裏的事,不要過問,迴去以後各自迴家休息,對任何人再也不要提這件事。一切限製在我和王大慶這兩個人身上。記住了哦!任何人提起一問三不知。聽到了?”趙洪發和駕駛員連連答應。

    自從知道了李文鳳的下落,王大慶便給他招募的工人暫時放了假,承諾這段假期有工資,讓他們迴家後聽通知再來上班。此時,王大慶自己等在他的門市部裏,如坐針氈,惶恐如喪家之犬,等著張宗耀的消息,看到張宗耀迴來而趕來幫忙的趙洪發和駕駛員急急忙忙的托辭離開,心中已然驚悚,麵額上登時泌出了汗珠。張宗耀找地方坐好了,又起來自己倒水喝了兩口,才對耐不住驚慌幾乎要給張宗耀下跪的王大慶說:“這樣,你準備七萬塊錢現金,交給我。其餘的事情你不好露麵,越少參與越有利。都由我來辦。現在事情是七成把握。當務之急你先去取錢。現在就去吧。”

    王大慶聽了,急忙帶了支票簿上銀行去了。

    王大慶走了以後,張宗耀在王大慶的老板桌後麵的老板椅上坐下來,躺到椅背上用力的向後仰頭,以緩解緊張所造成的後頭的木麻和漲痛。在從舞廳到門市部來的短短的路上,張宗耀已經盤算過了:王大慶賣廠址弄了二百一十萬元,由他經手給王大慶處理的舊設備賣了七萬元。因為賣設備收錢都是由王大慶的老婆一手管,是王大慶答應給他老婆的私房錢,張宗耀隻賺了不到三千元錢。這一次,王大慶租門市部,改裝、裝飾、進貨,總共也沒花上五十萬。他手裏還有一百六十萬呢!這一次讓他出七萬。李文鳳那裏,她們既然沒報案,李春英既然已經出價三萬,那麽兩萬元也基本上能夠拿下,再加,最多也不能超過三千元。這兩邊現在就這樣先拿下,關鍵的問題是現在要極力的縮小範圍,斷開王大慶與舞廳那邊的聯係,想一想這裏邊還有那些紕漏,把事情做得釘是釘鉚是鉚、一絲不漏才行。

    張宗耀很費腦筋很費力氣很著急又很緊張的思考著要經過的各個環節,沒有感覺到多少時間,王大慶已經把錢提了迴來,他氣喘籲籲的把用他自己脫下的一件內上衣包著的七萬塊錢交到張宗耀手上,張宗耀禁不住有點鬼祟的看了王大慶一眼,見他一副沒經過什麽世麵、特別是沒念過多少書的土蛋樣子,多少還有點緊張的心情立刻泰然了。張宗耀接過錢以後,打開包著的衣服看了看,把錢放在老板桌上重新包了一下,用內衣的兩條袖子打了個死結,又讓王大慶找出一個呢絨提袋,把錢放進去,掂了掂,囑咐了王大慶放鬆精神,中午自己出去吃飯,拿了七萬塊錢很快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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