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呢?援軍呢?援軍怎麽還不來?”眼看著前麵的蒙古士兵能站立的人越來越少,宋軍重騎越衝越近,戰場形勢越來越亂,情況越來越惡劣,解誠心裏也越來越慌亂,不斷的大叫,“左右兩翼的軍隊呢?怎麽還不見過來?他們都死絕了嗎?義父和張世傑也不見迴來,難道他們死在亂軍裏了?”

    “將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又過了許久,總算有一名與兩翼軍隊聯係的斥候衝過亂軍,帶傷步行迴來,大哭著向解誠稟報道:“解將軍,大事不好,我們兩翼的軍隊都往北撤退了,我們中軍已經被宋人三麵包圍,還有一支宋人軍隊在抄我們的後路,我們馬上就要變成一支孤軍了。”

    “都撤了?是誰的命令?”差點沒氣昏的解誠瘋狂咆哮起來,“王著,朱國寶,你們兩個王八蛋竟然敢違抗軍令,率領軍隊擅自脫離戰場,我要把你們碎屍萬段!”

    “將軍,這事不能怪王將軍和朱將軍他們。”那斥候還算有點良心,把知道的照實稟報道:“開始小人也懷疑是王將軍他們擅自脫離戰場,不過小人在右翼戰場的死人堆裏找到了隸屬於王著將軍的一名十夫長,他當時已經重傷垂死,不過他還是支撐著告訴小人,是黃仙長命令王著將軍向北撤離。讓王著去搶占九謖山山路入口的。”

    “義父?他為什麽?”解誠地第一反應是那名斥候說謊,可是看到那斥候滿身的鮮血和傷口後,解誠還是不容許自己去懷疑這麽一名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忠誠士兵,轉過念頭去思考黃藥師假傳命令的原因,“難道義父是為了避免我軍被全殲的厄運,所以才改變命令讓王著去搶占撤退道路?可他事後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讓我在這裏被宋人包圍?還有左翼軍為什麽也向北撤退?”

    “將軍。弟兄們頂不住了,怎麽辦?突圍吧!”副手焦急的唿喊把解誠從緊張盤算中唿喚迴來。解誠抬頭一看,見宋軍重騎拐子馬頃刻間已經連續衝破自軍的幾道刀槍隊,隨時有可能把自己的中軍步兵切成兩半——步兵方陣被騎兵衝散,切割包圍,那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後果怎麽樣了。情況危急至此,解誠別無選擇,隻得大吼道:“撤退!向北撤退!退進九謖山!”

    “撤!撤!快撤!”還是那句話。解誠除了認父不慎這點毛病外,真正地統兵能力倒也還過得去,在三麵被圍、後路隨時可能被切斷的惡劣形勢下,率領軍隊突圍仍然能做到退而不散,敗而不亂,且戰且退地往北撤退。宋軍重騎則繼續緊追不舍,兩邊的步兵也不斷壓迫解誠軍隊的活動空間,但是在訓

    練有素的蒙古軍拚死抵抗下。宋軍仍隻能逐漸消耗蒙古軍隊伍,無法將之一舉擊潰全殲。不過蒙古軍往北撤離的道路也絕非風平浪靜,完全是靠刀槍殺出的一條血路,加上開始在戰場傷亡的士卒,解誠地兩萬步兵能撤到山區入口的人,已經隻有三分之一。阿木爾的一萬騎兵也在損失了近一半人馬後殺出重圍,在九謖山南端與解誠部會合。

    勉強會師,阿木爾立即衝到解誠麵前,在馬上向解誠抱拳叫道:“解將軍,宋人追得太緊,又有專門克製我軍步兵的拐子馬重騎,我們的輕騎被宋人輕騎牽製,繼續在平原上打下去,隻怕損失還會更大。不是末將怕死,惟今之計。隻有先讓末將的騎兵進山、步兵殿後為好。在崎嶇的山路上,宋人的重騎就發揮不了作用了。”

    “阿將軍之言正合我意。你先進山,我領步兵在山路上為你殿後。”沒了黃藥師地誤導,解誠又恢複了以往的敏銳判斷,當即同意阿木爾的正確提議。阿木爾又向解誠一拱手,率輕騎搶先衝入山區,解誠的步兵殿後而行,但又往前麵走了一兩裏路,解誠和阿木爾又聽到北麵喊殺聲震天,解誠和阿木爾等蒙古將領大驚,雙雙失聲道:“山區入口不是我軍控製嗎?怎麽還有戰事?難道宋人有一支軍隊迂迴穿插到我們前麵了?”

    大驚之下,解誠和阿木爾等人趕緊衝到最前麵,夜色漆黑,火把又幾乎全部燃盡或在戰鬥中丟失,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解誠和阿木爾等人直到近前才發現前麵正在戰鬥的軍隊竟然是自軍的左翼軍鄭鼎部隊,而且鄭鼎部隊還在拚命向北麵傾泄著箭雨,也不知道在和誰交戰。解誠尋到鄭鼎,立即劈頭蓋臉地問道:“鄭鼎,你是搞什麽鬼?為什麽不按命令向我軍中軍靠攏,反而跑到這裏來了?你在和什麽軍隊交戰?”

    “解將軍,你怎麽在我們後麵?不是你讓黃仙長命令我先向北撤退嗎?”鄭鼎比解誠還糊塗,委屈的答道:“開始你的傳令兵命令我向中部靠攏,我的軍隊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黃仙長又來通知我,說你的中軍已經被宋人衝散,還有一支宋人軍隊已經搶占了山路入口,要我馬上北撤,奪迴山口,我就按他的命令做了。”

    “又是義父?他在搞什麽名堂?”事情到了這步,解誠還是不肯相信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黃藥師會故意發出這些令蒙古軍徹底混亂的命令。這時,阿木爾忽然醒悟過什麽來,驚叫道:“不好,王著最先撤退,前麵山口的軍隊該不會是他的右翼軍吧?”

    “前麵是王著地軍隊?”鄭鼎臉都氣白了,瘋狂咆哮道:“

    他竟然敢用亂箭射殺友軍?殺了我們這麽多弟兄,他吃豹子膽了?如果真是他。我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

    “鄭將軍別急,也許王著也是上了黃藥師地當。”阿木爾頗有頭腦,安慰鄭鼎一句,又命令道:“停止放箭,集中剩下地所有火把點燃,讓我打白旗過去看看。”

    “也隻好這樣了。”解誠和鄭鼎等人正彷徨無奈,自然聽取阿木爾建議。先是鄭鼎地軍隊停止放箭。然後又找來十幾支燒了大半的火把點燃,交與阿木爾打著白旗過去。而阿木爾僅去了片刻就從前麵迴來。遠遠就大叫道:“解將軍,我們全都上了那個黃老狗的當了,前麵的果然是王著部隊,是黃老狗命令他撤退,並讓王著放箭阻擊鄭鼎軍隊,剛才我們完全是在自相殘殺……”

    “撲通。”阿木爾的話還沒有說完,解誠就已經從馬上臉朝下摔到地上。左右親兵趕緊把他救起時。解誠已是滿頭滿臉是血,嘴裏也在流著血,也不知道是牙齒斷脫後出血還是氣得吐血,總之解誠的咆哮聲已然十分之瘋狂,“黃老狗,我不殺你!誓不為人!”阿木爾又叫道:“解將軍,我們得抓緊時間進山,聽王著說。黃老狗已經進山一段時間了,他很有可能又是去發出錯誤命令誤導張柔將軍!”

    “鄭鼎,你地軍隊殿後!”解誠滿嘴噴血的咆哮,“阿木爾你和王著領中軍和右翼軍撤退,我先帶一些人進去,找到黃老狗。我要親手剝了他地皮!”阿木爾和鄭鼎等人十分理解解誠的心情,立即點頭答應,各自按令行動,解誠則領上二三十輕騎,咆哮著搶先衝入九謖山。

    “黃老狗,出來!出來!我要砍了你!宰了你!剝了你……!”解誠一路上絲毫不歇的咆哮叫罵,到了張柔與呂文德之間的戰場就嘎然而止——短短半夜時間,曾經浩浩蕩蕩連綿數裏的蒙古軍輜重隊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一團團一輛輛熊熊燃燒的火球,還有遍地的斷刀折槍和支離破碎地屍體。山穀的空氣中到處彌漫著糧食被燒焦的味道和屍體被燒焦的惡臭味。中人欲嘔。更讓解誠等人無法理解的是,張柔的軍隊就象放棄了抵抗和搶救糧草一般。九謖山北麵倒是喊殺聲震天傳來,南段的道路上卻幾乎看不到蒙古軍隊與宋軍交戰,空蕩蕩的一片狼藉。

    “張柔是搞什麽名堂?為什麽不盡全力搶救糧草?”解誠臉色鐵青地打量戰場,心中隱隱升起一個念頭——這事隻怕又和黃老狗有關。解誠命令道:“尋找我軍幸存的士兵,宋人還沒打掃戰場,我軍傷兵肯定還有幸存者。”

    “將軍,這裏有幾

    個咱們的傷兵。”象解誠猜測的那樣,他的親兵沒花多少時間,便在路邊溝渠中發現了幾個腿部受傷無法行動的蒙古士兵,解誠親自向那幾個遍體鱗傷又麵目被煙火熏得漆黑地傷兵問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張柔為什麽不拚死抵抗就放棄了輜重,他到那裏去了?”

    “解將軍……”一個傷兵見過解誠,見一軍主帥親自到來,那傷兵眼中立即湧出眼淚,痛哭著將呂文德軍發動突襲、火燒輜重、交換迴來的俘虜叛亂和宋軍利用地形優勢截斷蒙古軍隊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說道:“從我們的隊伍被宋人截斷以後,我們就再沒和張柔將軍聯係上,本來百夫長還帶著我們拚死抵抗,保護殘存的糧草。但後來黃仙長帶著你的命令來了,要我們將軍放棄輜重,盡快衝出九謖山山道,將軍們按黃仙長的命令行動,我們幾個腿上受了傷動不了,就被留在了這裏等後續部隊救援。”

    “果然又是那隻老黃狗。”解誠已經氣得連罵都罵不出來,手足發麻的爬迴馬上,命令道:“繼續向前追,去找張柔會合。”又指著那幾個傷兵說道:“你們幾個,繼續留在這裏等待援軍。”

    “將軍,要是宋人軍隊先來呢?”那幾個傷兵膽怯的問道。解誠略一沉吟,有氣無力的答道:“你們幾個都是漢人,賈老賊對宋人俘虜還過得去,如果你們……自殺還是投降,由你們自己決定。”說罷,解誠猛地一拍戰馬,搶先衝向北方。不忍心再看這些傷兵地淒苦模樣。

    一路北追,將九謖山山路走完了四分之三,解誠才算追上張柔軍的殿後部隊,此刻地九謖山北麵戰場同樣是一片狼藉,漫山遍野都是正在燃燒的輜重車與雙方士兵屍體殘骸,而呂文德率領的荊襄軍在全部焚毀了蒙古輜重車後,已經轉移到山路的左麵山頂據險而守。等待宋軍主力到來接應。而親自為蒙古軍殿後的將領正是萬戶張柔,見解誠到來。張柔忙迎上來,但不等他開口,解誠搶先咆哮著問道:“張將軍,黃藥師那隻老狗來你這裏沒有?他在那裏?”

    “解將軍,黃仙長不是你地……?”張柔本想問一向孝順的解誠為什麽對黃藥師口出惡言,可是看到解誠那可以殺人地臉色和眼神,張柔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隻是轉頭問道:“黃仙長呢?快去把他找來。”張柔的命令迅速傳達下去,結果卻始終沒有迴來,軍士迴報道:“將軍,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黃仙長了,保護他的張世傑將軍也不見了蹤影,大概是先撤出山區了吧。”

    “那還不去找?”張柔喝道。解誠卻無力的揮揮手,痛苦搖頭道:“

    不用了,那老小子把假命令傳完。肯定跑了。”

    “假命令?”張柔瞪大了眼睛,失聲道:“難道說,他讓我放棄糧草輜重全軍突圍,盡快趕迴武陽關,不是你的命令?”

    ……

    “殺啊——!”宋軍的喊殺聲響徹雲霄,如潮水一般湧入九謖山山區。順風仗加上輕步兵最能發揮優勢的山區戰場,使得最膽怯地士兵都能變成勇士,隻殺得蒙古軍節節敗退,僅能靠步兵數陣(注1)勉強支撐,保持隊伍不被衝散,大步向北逃竄。加之解誠和張柔在丟光軍糧的情況下一致決定盡快撤出九謖山逃迴武陽關以保存實力,下達了全軍撤退的命令,使得蒙古軍隊毫無戰心,隻是大步大步的後退撤離,沒有絲毫抵抗決心。

    到了天色全明的時候。且戰且退的蒙古軍主力全數逃過九謖山山區。在九謖山以北整頓隊伍,而宋軍控製地勢險要的九謖山之後立即停止追擊。架拒馬鹿角構造防禦工事,擺出令蒙古眾將難以理解的長期久戰陣勢。同時賈老賊也從後方趕到了最前線,了解戰役進展情況與敵我兩軍地損失,而賈老賊抵達前線後,人還沒下馬就大喊道:“虎銳軍呢?他們的任務最重也最難,還有沒有幸存者?”

    “去請淩震將軍他們過來。”呂文德向後麵吩咐道。不一刻,荊襄軍中走出一隊一百多人的隊伍——還多士兵都是躺在擔架上被友軍抬來的,在賈似道麵前一字排開,最前麵那個擔架上掙紮著站起一個滿身血汙的宋軍將領,被兩人攙扶著走到賈似道麵前,雙手捧著一麵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軍旗,用微弱但堅定地聲音向賈似道稟報道:“末將虎銳軍統領淩震,見過賈丞相。”

    “奉丞相令,我軍四天內穿過太行山脈,在戰鬥開始前半個時辰抵達戰場,途中凍斃和失足摔下山崖非戰鬥減員一百九十二人,無一人掉隊。”淩震的聲音異常低沉,“戰鬥開始後,我軍牢記賈丞相軍令,阻擊敵人迴援戰場三個時辰,連同十名隨軍文書在內,無一人投降,無一人臨陣逃脫,並帶迴精忠報國旗,請丞相查閱。”

    “丞相,他們打得太慘了。”盡管已經在襄陽保衛戰中見過不少慘烈戰鬥,但呂文德提到昨天晚上的戰鬥,聲音還是有些哽咽,“末將帶人增援他們的時候,兩千人已經打得隻剩下一百五十餘人,就連那些隨軍的文書都拉響了手雷和韃子同歸於盡,隻有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塾師因為背著弟兄們的家書,沒有和韃子同歸於盡,他準備離開戰場時也被韃子包圍……最後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被韃子亂刀砍死,不

    過裝著家書的包裹卻被他壓在身體下麵,得以保存下來……”

    捧著那麵沾滿血汙的精忠報國大旗,賈似道久久不語,眼中卻已有淚花閃爍……

    公元一二五九年,南宋開慶元年,蒙古蒙哥汗八年臘月二十五日,南宋右丞相賈似道率宋軍主力於京西南路德安府九謖山設伏,大破蒙古軍主力,全部焚毀蒙古軍糧草輜重;賈似道之得意門生李庭芝與文天祥率淮西軍偷襲武陽關得手,全殲武陽關守軍。至此,宋軍徹底完成賈似道製定地關門打狗戰術目標,將糧草盡失地蒙古軍主力包圍在武陽關到九謖山之間的冰天雪地中。忽必烈賴以北上爭霸地主力軍隊,就象是一隻待宰羔羊,徹底落到了賈似道屠刀下……

    注1:數陣,冷兵器時代步兵戰陣之一,戰鬥隊形十分密集,利於集中力量進行防禦和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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